第6章 ☆、章
二十三歲的秦京,是個不小的大姑娘。
傳統的家裏奉行的是長幼有序,可秦京家的媽媽卻是深受西方文化熏陶的開放。自從秦念從大學畢業後,周邊的朋友都似有若無的向她打聽家裏幾個女兒的戀愛狀态,久而久之她開始在這方面上了心,偶爾狀似不經意的給女兒們介紹:「那個誰誰誰有個什麽樣的親戚朋友認識個年輕才俊阿,那叫一個一表人才阿,不單家裏有幾個錢,嫁過去不愁米飯阿,那人都是頂頂好的,從哪裏哪裏畢業之後,又在哪裏哪裏高就。那人阿勤奮肯做,又有上進心……」
秦念、秦京姐妹倆起初還好,可這聽多了就覺得煩。
尤其以性子急燥的秦京為最。
有次母親提起這事,她忍不住就反駁了幾句。
「人家表姐都結婚了,沒大你幾歲,你卻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
「我這不看着頂上還有個姐姐,我先嫁不好看嘛。」
「我們家可不興嫁人也要按長幼的。」
「尊長愛幼可不你們常說的麽。」
「我們家裏雖然不是什麽有錢的富貴之家,可自小也餓不着你們姐妹。爸媽還在的日子就這麽多,也看不了你們一輩子。有男人才有依靠,你怎麽就不明白媽媽的用心呢?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條生命,女人一生的幸福就看你的對象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無論你多能幹能賺多少錢,在長輩眼裏,女人就該找份安安穩穩的工作,在适當的時候尋個可靠的人結婚,過完下半輩子——像秦京這樣讀書不成、工作不定、沒男朋友的,一直都是他們心中的一根刺,不把它剔出來不舒服。
兩代人價值觀不一樣。秦母說的話有道理,卻不是秦京想聽的;秦京說的話,在秦母眼裏就是大逆不道,倒也不用多說了。這樣一來二去,還沒有談攏誰是個合适對象,兩母女就像仇人一樣看見對方就恨不得敲開腦袋看看裏面塞了什麽糨糊。
表姐的婚禮完了,秦念也要動身到另一個城市去展開她的社會生涯,在這方面秦京倒是比這個優秀的姐姐多了幾年經驗。想着秦念離開後只剩她一個人抵抗母親的碎碎念,她就無時無刻都想以此為切入口讓秦念帶上自己,逃離母親今日連連的轟炸。
「姐,東西準備得怎麽樣?」
突如其來的人聲隔着房門傳來,望着窗外怔怔發呆的秦念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好笑地盯着房門。伴随而來「砰」的一聲,她的嘴角習慣性地揚起,一掃那她也不察覺的落寞,朝着那個莽莽撞撞,粗魯地将門打開的妹妹,道:「差不多都好了。」
「姐你跑到G市那麽遠,我又不能随時找你玩了。你可要記得替我找個有錢姐夫回來哦。」剛才街上跑回來的秦京自顧自地走進秦念的房間,把自己大字型地甩在床上,一點也不怕會将床弄髒的樣子,轉過頭望向站在窗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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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一頭秀麗的長發披散在肩後,随着微風輕輕的拂動,長長的眼睫毛低垂着,在眼窩落下一個小小的黑影。
秦京想,同是姐妹,怎麽她和秦念就差別那麽大呢?不是說秦念長相漂亮,只是她身上有一種書卷味兒,靜靜看着你就能讓你覺得很舒服。
有錢姐夫……她認識的人,可不就有那麽一個有錢人?如果眼前的妹妹知道她正是為了追随那個人才跑到G市去,可不知道還要怎麽鬧。秦念笑了笑,不着痕跡的回避秦京的視線,走過床邊坐下,伸手捏了捏秦京綁在頭頂上的道姑頭:「都跟你說了你姐眼角太高,都瞧不上眼。」
「誰管你瞧不瞧得上眼,表姐都結婚了,下面還不到你?」秦京不甚滿意的拂開她的手,抱怨道:「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弄我頭發?待會散了又要綁回去了。」
秦念倒也不介意。
秦念與秦京的要好,不必她們自個說什麽,周遭相處過的人,有哪個不說:沒見過這麽要好的姐妹兒,天天打打罵罵的玩着,卻從沒見她們翻過臉,就是有時氣了,轉個眼一句姐姐,一句阿京,就又融融洽洽的粘在一塊了。
秦念是個什麽樣的人,不僅秦京知道,幾乎整個家族都知道。一句說到尾,就是斯文冷靜、正經八股、守規守矩,又愛打扮的女子。可只有家裏人知道,這個秦念是個多麽有主見,自主自強的主兒,若是不合心意的話,就是秦父秦母開口,她也充其量的敷衍,表面是乖巧的應下了,可背地裏才不順着你的意思去做。
雖說秦家四姐妹裏面個個的感情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可是秦念總是沒有與性格相近的秦靈和年紀最小的秦曉太過于親近,反倒是秦京這個性格行為舉止都與她相差個八萬九千公裏的二妹能夠在她面前說上兩句話。
或許是兩人的年齡最為接近,一起經歷過的事情都很多,造就了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價值觀,不用多說什麽就明白對方的意思。偌大的家族裏面,若說能夠寵秦京寵到骨子裏面去的,大概只有秦念一個;若說有人能夠在秦念頭頂上面動土,不但沒有被教訓,反而是默許的,大概也只有一個秦京。
秦念看着躺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秦京,突然多了一點離愁別緒:「我就要走了,可要很久都見不到面了。」
秦京聞言停了滾動的身體,将頭挪到秦念的大腿上躺着:「怕什麽呢?G市就在M市的旁邊,我要找你還不簡單麽?」她想了想,壓低聲音說:「現在咱爸咱媽都半退休了,小靈,小小都這麽大,應該是可以看顧自己和爸媽的,不如我也随你一塊去吧?兩個人好有照應阿。再說,我還沒到G市去過呢,你帶我去見見世面。」
「這怎麽行?」秦念有點頭痛的看着這個妹妹:「我去那邊住的是員工宿舍,你能住哪?別說你一個女孩子在外地太危險,家裏的經濟情況也沒有好到這個地步能給你去玩吧?你乖乖的聽話找份安定的工作,整天在網上寫那些旅游專欄能賺多少?」
別的話她還不在意,說到工作秦京就喪氣起來:「有什麽高薪水的工作會找我這個大學沒畢業的人?」
考不上大學一直是秦京心中的刺。秦家在M市是個落地生根的世家大戶,在這裏提起秦家沒有人會不曉得,這并不是因為秦家多有錢多有權,而是因為秦家是個書香世界,祖業就是以授業為生,一致連綿數代。時至今日,雖然已經有好幾個像秦念一樣不聽從家裏的安排跑去從事其他行業,可還是以教書為主的人占多。在這麽一個家族裏考砸了升學試,對秦京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噩夢。
也就是因為這些家族壓力,秦京才會在十九歲的那個年紀,背着家裏所有的人,偷偷一個溜到外面去流浪。
太大意說錯話了。秦念想。
把心神頓了頓,重新把目光投在秦京的身上:「可是還有很多別的工作可以做啊。」
「還是別說這個了。」秦京猛地坐起身,吓了秦念一跳。只見前者神秘兮兮地從外套的口袋掏出兩張明信片放到她的手上:「你的學長又給你寄明信片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感謝人家阿?」秦京一臉奸狡的笑着,兩道較尋常女生濃密的眉毛上下的抖動,一直都帶着笑意的雙眼微微彎起,裂開的嘴角露出兩顆小虎牙,雙手交叉合起,像是電視裏面的那些獻媚的小人一般誇張地摩擦着。
秦念無奈地笑着。
秦念無奈地笑着。
她怎麽會告訴秦京,那不是她的學長,而是她的老師呢?
師生戀這種東西,秦念小說是看多了,還一直挺不屑,可等到這份感情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又無法自拔的陷了進去。
梁子勝,她的大學客座教授,在她畢業前夕鄭重地向她提出邀請,希望她可以到崇光CC國際,幫助開發G市的銷售市場,也就是充當開荒牛——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會因為一份不知結果的戀情而擅自放棄自己的前途。這個決定也是看在往後有無限的上位空間。
崇光CC國際是梁子勝在大學時期和朋友一起創辦的,起初只是一家售賣網絡安全軟件的小型公司,後來屢獲盈利,便将盈餘用作投資,收購不同類型的迷你産業,像是地産、娛樂、器械等,雖然至今只有短短十年歷史,卻已經擠入世界百大綜合産業公司。
接受這個邀請成為崇光CC國際G市分公司的行政助理,前景一片明朗。
雖然,她也有一點點小私心,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一下梁子勝。
秦念抵達G市未去替自己找住的地方,而是聽從梁子勝在電話中的指示,先抵達崇光CC國際在G市的據點。她拿着寫了地址的紙條,和計程車司機再三确認了确實是同一個地方,在司機的協助下将行李從車後箱搬出來,望着眼前偏僻破落的街道,忽然有點欲哭無淚。
她忍住給梁子勝打電話的沖動,一手拉着一個行李箱走到櫃臺處,按照大堂保安的指示坐升降機到九樓。
分公司還沒開始營業,裏面只有幾個人在整理東西,升降機門打開時發出叮的一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秦念順勢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近入口處一個盤腿坐在辦公椅上轉圈圈的少年往她這邊跑過來,雙手插在褲袋,俯身左右打量她。秦念對此有一點錯愕,卻是沒有被侵犯的不良感覺,倒是大方的笑笑,同時打量這位亮眼的少年。
少年理着短發,燙卷的劉海厚厚蓋在腦門上,最長的一根發絲都只及耳垂,左耳帶了三個耳釘兩個耳環,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睫毛彎彎長得不可思議,挂笑的嘴角旁有個淺淺的梨窩,五官精致得像個女孩子。少年比一米六出頭的秦念高出一個頭,身形瘦削,粉藍色西裝裏穿着普通的白襯衣,下面穿了一條漂白的緊身牛仔褲,腳下踩着一雙黑色的短靴,整體一看又英挺似雕塑。
好一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秦念不由想起她看過的韓劇:都說韓國盛産花美男,可那些所謂的美男子和眼前人一比,不過是些奇珍異獸。
少年接過秦念手上的行李箱:「我叫木暮色,梁子勝的六弟,你叫我小六就可以了。」
秦念早聽說過梁子勝有幾個兄弟,可沒想到會是這麽美型。
木暮色拉過一邊的椅子讓秦念坐下:「你在這邊坐一會,大哥和四哥去替我買油漆。」木暮色往剛才他坐着的地方一指,秦念這才留意到旁邊放了兩個油漆的空罐和刷了一半的辦公桌。少年留意到她的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腦後勺:「管財政的一向是小七,他這陣子不知幹嘛一直罷工,崇光的流動資金有點手緊。」
梁子勝回來的時候兩只手提着兩大桶油漆,身邊還跟着一個長相非常出色的男人,兩人站在一起,一向在校內被誇英俊的梁子勝馬上就給比下去了。這是繼畢業聚餐後,秦念第一次見到梁子勝,他的頭發較那時稍微長了一點,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裝筆直不見一絲皺褶。
秦念對他的稱呼到了嘴唇邊卻喊不出來。
她一直稱呼梁子勝為教授,這下兩人離開大學,再用這個稱呼似乎不是很合适。梁子勝似是知道她的困擾,率先一步指着方才跟他一起走進來的男人和木暮色說:「秦念,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杜侃,宣傳部總經理。木暮色,技術部總經理。」
「杜經理,木經理好。」
「你随我叫他們小四、小六好了。」
秦念望向他:「那你呢?」
「自然是子勝了。」
梁子勝給她安排的房子相較起公司所在,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梁子勝說,這房子是員工宿舍,一層八個房間,有獨立的衛浴,客廳和廚房則是公用。
她原本想着梁子勝會帶她外出吃飯,不想他卻只對她說好好休息就離去,氣得她趴在床上睡了一大覺。半夢半醒間,聞到菜肴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動,推門而出,梁子勝正趕木暮色和杜侃離開。
木暮色掙紮間繞到梁子勝身後,跳上他的後背,像無尾熊般死纏着他:「大哥,我讓你給我做頓飯你死活不肯,這下做了又不準我吃,這算什麽大哥!」
杜侃原本拉住梁子勝的手和他暗自較勁,見木暮色蹦上梁子勝後背的危險動作,連忙伸手揪住梁子勝的衣領,讓他移動幅度不要太大,一掌托着木暮色的臀部。梁子勝前後被制,臉上終是浮現不滿之色:「這菜是做給你們嫂子吃的,你們兩尊佛伫在這邊,我怎麽二人世界?」
木暮色聞言松手跳了下來,使得杜侃臉色僵硬的底罵了一句,可前者也不搭理他,徑自跑進廚房拿出食物盒每個盤子夾去一半的菜,然後拉着杜侃往外走,關門前對站在半開房門旁的秦念說:「小念,你聽見了,老大要用一頓飯收拾你的胃,順便将你成為一家子,你要小心別被吃抹幹淨咯!」
梁子勝老羞成怒,低喝:「杜侃!将你家的惹事精拖走!」
秦念坐到餐桌夾了一口菜,細細品嘗後忍不住又夾了幾口,不時擡頭瞥眼對面強裝鎮定、雙眼卻一直随着她筷子走的梁子勝,越吃越甜蜜。
會廚藝的男人,加分。
設立新公司要費的心思可不少,休息了幾天,在梁子勝的帶領之下大致将G市逛了個遍後,面對堆積如山的工作,秦念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勝任行政助理一職,幸好行政部除了她還有兩個毫無經驗的新人,三個人相互商量解決問題,實在不行的時候向前輩請教,倒也沒有什麽大的過錯。
木暮色花了四天的時間,才将辦公室的三十多張辦公桌刷成粉嫩的綠色,有次午休時碰到落單的他,秦念好奇的心驅使她唐突的問了一句:「小六,你是不是喜歡綠色?」秦念想着既然沒多餘的錢裝修公司,這設計自然不是花錢去請人做的,那麽只可能是內部人員自己的主意,而據她所知,最大的Boss梁子勝最喜歡的顏色是黑色。
木暮色大概沒想到她會問這種沒有內涵的問題,愣了一會笑道:「我四哥喜歡。」唇畔的梨窩比上次看要深不少,秦念思緒四轉,一時想到了秦京電腦裏面那些BL的漫畫。木暮色伸手撐住秦念身後的水吧,左臉貼着秦念的右臉,秦念吓得動也不敢動,感覺到木暮色在她耳邊壓低嗓音說:「老大讓我将他的桌子刷紅色,牆刷藍色,小念你……知道為什麽嗎?」說完,哈哈的走開。
秦念僵在那裏,只覺雙頰燙熱。
她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念頭:小六看起來好像沒化妝,可是皮膚怎麽就那麽好呢?她剛剛補了妝,該不會沾上去了吧?那麽好的皮膚,可不能讓化學物質給弄壞了才好。
過了一回,她才回過神來。
小六剛才說梁子勝房裏刷紅色和藍色?那不是她最喜歡的兩種顏色嗎?
剛冷靜下來的雙頰再一次染上了紅暈。
再往下忙碌兩個月,公司一切的事物才算上了軌道。這陣子惦記着工作倒還沒有給家裏彙報過這邊的狀況,隔幾天一通的電話都可以清楚聽出秦京濃濃的不滿,威脅她再不跟她聊聊這邊的風土人情就要直接殺過來,秦念只得一直提自己晚上回去記得要給家裏打個電話。
但事情總不是想象的那麽走的。
臨下班的時候來了一個年輕人,穿着一件帽T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梁子勝的房間,好半天沒有出來。秦念警惕的看着跟那年輕人來、守在門口那兩個就高馬大的黑衣人,不由得有點挂心,時刻留意總裁室是不是傳出什麽可怕的聲音,心不在焉之下收尾的那份文件做得不是很好。
到下班的時候,秦念有點擔心,就在總裁室門口排徊。
房門打開的時候,秦念明顯松了一口氣,可她看見跟在梁子勝身後出來的男人,沒來由的覺得有點眼熟。梁子勝将她拉到身邊,給她介紹:「這是小七,蔣南,財務部總經理。」
梁子勝說出蔣南這個名字,秦念就記起了。
不久前表姐馮意意結婚,夫家等了老半天的人就是這個叫蔣南的人。
只是,上次他雖然穿着一身休閑裝,還是有個男人的模樣,可這下帽T、休閑褲、球鞋的組合,怎麽看都像是個小夥子,怎麽就當上了財務部的總經理呢?想到眼前這個人的不負責任,導致公司資金流轉不過來,秦念下意識就覺得他流裏流氣,半點也不專業,于是也沒有伸手,只是朝他點點頭:「我叫秦念。」梁子勝自覺在後面補上:「你嫂子。」
「姓秦的?」蔣南上下打量她:「秦京認識麽?」
「我妹妹。」
這話一說完,蔣南的眼睛就亮起來了,伸手探入衣服的口袋掏出三卷錢塞到梁子勝手裏:「老大,拿去給嫂子買點好吃的。」
梁子勝瞪着手上的美金:「剛才你讓你給我掏點錢裝修一下公司,你死活不肯松口,說什麽量入為出,分公司沒賺錢不能花錢,現在怎麽又給陶了?」
「這是私人帳,給嫂子的見面禮。」蔣南又伸手掏了兩卷錢塞到秦念的手裏:「剛那是公司帳,給我在這裏弄個位置打坐。」擡腳往地板踹了踹:「我明天來上班。」
秦念望着蔣南離去的身影,猛地回神數手上的錢,一卷不多不少正好一萬塊美金,連忙燙手山芋似的塞給梁子勝:「你替我還給他吧。」
梁子勝笑:「給了你就是你的,他不會收回去的。」
「兩萬塊美金!誰見面禮會給這麽多錢啊?」秦念不可置信。
「蔣南阿。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給我開了張五十萬美金的期票。」梁子勝回憶說:「那時候我覺得他是瘋了,給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這麽多錢。」
「你都認識些什麽人啊?」秦念喃喃道:「不對,我都認識些什麽人啊。」
梁子勝少見她這種模樣,倒是覺得新鮮、可愛得很,不由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你會習慣的。」
那一霎那,秦念覺得,她大概是不可能理解梁子勝生活的世界的。
那天秦念還是沒記得給家裏打電話,這失憶的後果就是下班和梁子勝手拉手走出公司的時候,被站在門外打量四周風景的秦京逮個正着。
有人說原配和情人見面分外眼紅,在秦念看來,這姐夫和小姨子相遇也相差無幾。
秦京一看見他們倆就走上來扯開兩人交握的雙手,圈住秦念的胳膊,耳語:「姐,你交男朋友不跟我說!你是欺負人我不在這瞞着我對吧?」
被小姨子撞正的梁子勝表示人生很無常,內心很糾結,錢包很滴血——沒錯,這小姨子知道他是秦念上司後,首先狠狠地敲了他一筆,非要他領着去附近最貴的一家餐廳裏吃飯。雖然這頓飯在梁子勝眼裏是算不上什麽啦,可是秦念倒是為男朋友的荷包心疼,又為妹妹的行徑感到羞愧,一直在制止點菜的秦京,後者卻在她一聲聲的呼喝中越戰越勇,連原本不打算點的都點了。
梁子勝這下看出了小姨子的性子,倒是和自己女朋友不甚相似。
他暗自笑着,卻被秦京不按牌理出牌吓了一吓。
秦京起初沒說什麽,只是和秦念瞎聊,飯吃到一半,她突然問梁子勝:「請問梁先生你對我姐了解麽?」
梁子勝看了一眼眼神迫人的秦京,又望了一眼既緊張又期待卻假裝鎮定的秦念:「我對你姐不了解,可是我了解我女朋友。如果你想用你對姐姐的了解來考驗我,我覺得還是不要為好,畢竟你姐姐對待你跟對待你姐夫的方法是不可能一模一樣的。」
秦念似是紅了臉,低聲嚷道:「什麽姐夫啊。」
秦京想了想,居然點點頭,改問秦念:「姐,你知道他些什麽?符合你的擇偶條件麽?」
相處下來,秦念發現,梁子勝這個男人,嚴格來說并不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秦京曾經纏着秦念問未來姐夫是什麽樣子的,秦念不勝其煩,列出了幾個所謂的「未來姐夫條件」。
具體意義上來說,秦念是個相當挑剔的女人。她要求與丈夫年歲相差上下三歲,對方不抽煙、不喝酒、不嫖賭,沒有任何不良嗜好,身材要頂呱呱的好、比穿上高跟鞋的她高上半個頭——做夢是每個女生的權利,她與朋友喬暖說這件事的時候,對方欣然接受她的高要求,或許是沒有想到她真的如此挑剔。
但從小一起長大的秦京卻是不是這麽想,兩人價值觀不盡相同,卻也相差無幾,秦京對她這個說法深信不疑,偶爾還會帶着遲疑問:「姐,你條件定這麽高,将來嫁不出去怎麽辦?哪來的姐夫養我啊?」但秦京也只是這麽說說而已,她知道秦念真正想的只高不低,能讓她和這麽一個男人相處,已經是作出極大讓步了。
後來秦念和梁子勝在大學裏秘密交往的時候,她将這事毫無遺漏的說了,還對梁子勝這麽說:「我是個挑剔的女人,我妹妹也是個挑剔的妹妹。你根本和我的理想性不一樣,我肯接受你這個老男人做了多大的讓步知道嗎?」
梁子勝摟着她說:「除了老你一點,會抽煙、會喝酒、會賭博,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符合阿,你還想怎麽樣?」
秦念向來心地好,總會給人留條後路。
可秦京就不一樣了,她剛剛才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然後又和梁子勝見了一面、一起吃了一頓飯,對這個人實在無從了解,也不信任自己能光用這一頓飯看出對方值不值得秦念去交心。這下秦念還在思考,她就無意中替秦念回答了這個問題:「你除了身材這一表面的條件,有點經濟能力,長相勉強可以見人這些硬件外,我是看不出來你哪裏符合我姐夫條件。我姐不是什麽全世界最好的妻子人選,她會鬧脾氣,她會耍性子,她愛裝扮自己,也懶得讓人無可忍受,可是全世界就只有一個她,你軟件啥都不ok,你要讓我怎麽将我姐交給你?」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梁子勝擦汗,他很想說:自古姐夫難過小姨關。
梁子勝在秦念暗諷的眼神下冒着冷汗問:「請問一下,什麽是軟件?」
「你的為人阿!」秦京理所當然地說:「我又不認識你,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有男人的通病?」
說到底還是煙酒嫖賭的問題。
「對我們這些生意人來說,酒是無可避免的,可我也沒有天天喝爛醉的喜好。賭我是不抗拒,但同樣的不熱衷,偶爾朋友間耍樂總是會有的,但賭場我一向少去。女人的話,我相信一個就足夠了,不說能夠做到性冷感,可我對自己的克制力還是很有信心。煙我原來是抽的,可最近聽秦念表示她家妹妹說過抽煙的不能當姐夫——我已經戒了。」梁子勝不卑不亢的回答着,末了還向秦念投以一笑,讓她放輕松。
其實這也是秦念心裏最大的疑問,借着秦京的口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确實很好,也不再矜持忸怩,回以一笑後擡出姐姐的姿勢,将秦京嚣張的氣焰壓下去,握起梁子勝的手,對心有不甘的秦京說:「我擔心過自己要求太高,會沒有人要、嫁不出去,或者會連一次初戀都沒有就被人列入剩女的行列。我難得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對方也能夠接受我的,作為妹妹的你難道不應該祝福我麽?」
梁子勝聞言有點激動,握住秦念的手指節用力得發白。
秦京看在眼裏,也不是不感動的,當下也不好打擾小兩口:「好啦,我是那麽刁蠻的妹妹麽?對,我承認自己是有點刁鑽,但我也是有我自己道理的。我這次到G市主要目的不是專程來查你的,只是順路來看你過得好不好而已。現在知道你過得好好的,我就功成身退了。再見了,姐夫。」她在姐夫這兩個字上咬得特別用力。
秦念說過,她家裏誰都好搞定,就是她的寶貝妹妹那一關難過。
若梁子勝不是那麽自制的人,怕是他會蹦起來歡呼叫好。
小姨子那關過了,他是不是可以去面見岳父岳母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