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畢業後沒工作的日子,秦京習慣睡到自然醒,睜眼看了眼床邊的鬧鐘,下午一點三十七分,距離秦念上班時間已經過去四小時三十七分鐘了。
姐姐在努力賺錢,妹妹在浪費時間。
秦京自嘲的一笑。
她出門時已經快三點了,太陽挂在天上,感覺到一絲暖意。她打開手機GPS查到同樣處于城西的研究中心距離秦念宿舍不遠,她直接步行過去,正好省了一筆車資。
抵達研究中心的時候,秦京終于知道為什麽v會指定這所研究中心做第一個推介的建築。
這所心理精神研究中心雖然啓用時間不超過半年,它并沒有呈現一種城市新落成建築常見的特點:水泥、鋼筋、反射玻璃組成的奇形怪狀,從外觀看來,它是由五座巨大的樓塔和富中國特色的園林牆壁構成一個五芒星的形狀。入口在其中一個塔口,走進去是結合宮廷風的現代化建設,全自動化的訪客登記和導賞為它的現代化形象加分不少。
秦京漫無目的地走着,偶爾給特別的裝飾拍個照片,不知不覺就走到五座塔中間一個超廣闊的草坪地。看護帶着幾個穿着病服的人走過,秦京心裏有點毛毛的,趕緊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下。
她身後是一個人工噴水池,水柱伴随着柔和的音樂旋律此起彼落,吸引了她的視線,她扭過身子去欣賞。
噴水池的另一邊有人在遛狗,那人背對着她靠着噴水池坐在草地上,三只大型犬只在他身邊追逐着,搶着将那人扔出去的球咬回來。
那狗,她認不出來那是什麽品種,反正就是毛多多、狗壯壯。
秦京是不喜歡動物的。她小時候也養過金魚烏龜,但是都不長久,死了她也沒有太多的傷感,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不明白為什麽別人可以而她卻做不到。她凡事只有三分鐘熱度,那股勁兒過了,就不再熱衷于那事物了。
她心性不定,偶爾看見別人在逗小狗玩就忍不住心癢癢。
于田這麽說過:「如果有哪天,我瞧見秦京能夠和她的日記本以外的東西朝夕相對一整年沒說個煩字,我就心服口服,叫我做什麽都可以。當然,我是賭她絕對成不了的。他人就是太過于三心兩意,耐不住單一枯燥的生活。」
事實證明,于田還真的很了解她,她确實無法跟什麽東西天天看、天天見而不覺得無聊煩躁的,包括任何物件,也包括人。
她看着那個熟識但陌生的背影,按下快門,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換做是從前的秦京,她大概會站在原地思索一番與那人的交情,左右猶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招呼,最後定然思索不出個究竟來,要麽遲疑到被對方發現,互相問好後無言相對,然後尴尬道別,要麽就是那人在她磨蹭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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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并不是電視劇集的八點檔,不會有那麽多命中注定和巧遇。她并非幾年前那個看見帥哥會忍不住主動靠近、裝模做樣期待對方主動跟她搭話的小女生,那些過多的期待和無謂的想法早已在不經不覺間消弭殆盡。而今她只是一個為了自己日後人生在奔走的小女人。由此一想,将心己己,她大概也可以理解那些事業為天、輕易不敢向到手的緣分低頭的女人,究竟抱着什麽心态。
盛樂換下白長袍,抓起蔣南送過來的車鑰匙和錢包離開辦公室。沿着走廊直走拐彎就差點撞倒迎面而來的人,幸好來者及時止步往後退了一步,他往右邊錯開才不至于撞上。
秦京臉無表情,略略瞪大的雙眼告訴他,她對在這裏看見他而感到詫異。他咧嘴笑着,右手五指張開對着秦京尚未回神的臉左右揮了揮:「你的表情告訴我你不是特地來這裏找我的,意外碰到不給我打招呼,估計我會傷心噠。」他拉長尾音,朝秦京抛了個媚眼。
盛樂在這裏,蔣南應該是結伴來的吧。
她真不會蠢得以為這是老天送給她的大好姻緣。
她也禮貌的笑着:「你應該高興我不是來這裏問候你的。」
「那是。」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盛樂也不甚介意,食指在虛空往秦京身後通往草坪的方向點了點:「你從那邊過來,應該看見蔣南吧?」
「我視力不好,真沒看見。」她敷扯開話題:「你到這裏來有事幹吧?我就不打擾你啦,先去忙吧。」
「哪有的事。只是要把那個不聽話自己跑出來遛狗的弟弟安全送回家而已。」
他語氣輕浮,似乎在開玩笑,但神色又很認真的在給她解釋。盛樂此刻給她的感覺與張國榮竟有幾分相像,俊朗的臉上帶着笑容,他身上卻散發出一種接近頹廢美的氣場。秦京總覺盛樂內心并非如同外表一般開朗,怕是背後也有什麽故事。只是這個時候,她自顧不暇,義務心情幹預別人的私事。
盛樂的話讓秦京想起表姐婚宴那天一直尾随着蔣南的壯漢,還有昨天梁子勝丢下她們姐妹倆專程送蔣南回家。她想,蔣南大概是生活在一個保護欲極強的家庭裏,難得他沒被養成奶瓶男。轉念記起那年那個少年用有點驕傲,有點得瑟,有點興奮的表情語氣跟她說:「我的GAPYEAR,你的Graduation Trip,反正沒有目的,我們就一起玩吧。」
和Neil在一起的畫面太過于美好,美好得那份鮮明悠久不退,幾年過去還牢牢紮根在腦海最常用的記憶庫。她
無可否認,秦京是個矯情又別扭的女人,她喜歡裝,裝淑女、裝勇敢、裝堅強。這個世界的大衆能夠接受什麽模樣的人,秦京就努力塑造出這麽的一個形象。但是她的裝,又是那麽的真實。她不矯揉造作,不會跟你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已經全部都忘記了。那些值得珍惜的過往,一直被她小心翼翼的埋藏在心裏面,因為那些回憶,才成就了這麽一個活生生的秦京。
她也不正面回複:「你忙,你忙吧。」
盛樂望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不期然想起昨日癱坐在客廳動也不動、毫無經理的蔣南。
他下班回家進門的時候,蔣南察覺門邊的動靜,擡頭瞥了他一眼,随即垂下頭:「或許我真的不喜歡她。」今天院裏來了一個懷疑有精神問題的連環虐殺犯,警察方面請求他幫忙觀察那疑犯,做個詳細的心理精神分析。蔣南此時此刻的神情,和中心裏那個叫趙海波疑犯相差無幾。
又犯病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夾在左手拇指和食指間,帶點痞氣的挨着蔣南的右肩坐下去,垂首深深的吸一口煙,憋住呼吸幾秒鐘,再吐出來,在淡淡的煙霧中,他将煙遞到蔣南嘴前,問:「你現在抽煙嗎?」
蔣南想也不想就搖頭。
「記得嗎?八年前是你拿着一條煙跑到我房間裏,迫我随你一起抽的。」盛樂聲線平淡并無起伏,雙眼望向前方,仿佛還能看見當年兩兄弟手裏各自拿着煙,在那間昏暗的房間裏吞雲吐霧的情形。
「那時候你都快要死了,若發了怔、過不了那堪,這麽就一輩子了。」蔣南左手略發力,撞了下盛樂的右肩,語氣低迷顯得有些愧疚:「那件事本來就不關你的事兒,要算帳還是我的錯,我那時候還是太嫩了,覺得全天候守着就是護她周全,豈知那些下作的會選擇那樣下手。」
盛樂搖搖頭,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煙:「你第一次拒絕抽煙的原因是什麽?」
蔣南察覺他不喜歡這個話題,沉默良久,将臉埋在雙臂中,然後忽然擡頭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意識到那是在問他問題,略一思索便悶聲道:「所有她不喜歡的東西,她連看一眼都不願意。她尤其不喜歡煙味,可我還想她多看我一眼。」
盛樂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句:「三年前的你想,三年後的你呢?」這次他沒有等待蔣南的回答,徑自說:「成為老板的你自然知道自己是怎麽爬到這個位置的。他們說你狠、你絕,可我從來覺得你成功只是因為你任性。是那種認可自己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任性。蔣南,你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的。」
你只要有目标,你非成功不可。
蔣南,你就是這樣的人。
任性,但有本錢。
「我是病了吧?」蔣南忽然笑笑:「叫相思的病。」
「正确來說這種相思病只能活四年,熬過今年年末你就重生了。」
這邊兄弟說的話,當事人之人的秦京自然不可能聽到。她回到秦念住的宿舍時,秦念還沒有回來,秦京想也沒想就在樓梯那坐了下來,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穿了白色的外套,連忙站起來,站着又等了一會,最後給秦念打了個電話:「姐,我現在走了啊。」
「去哪裏?」
「回家啊,我覺得今天拍的照片夠我寫文了。」
「那你小心點,到了給我發簡訊。」
「好,掰掰。」
剛挂上電話,于田的電話就到了:「秦京你丫又跑哪裏去了?電話都漫游了。」
「嗤!你還說。打電話給我幹啥?到時候電話費貴死你付啊?」
「邊去。」
「我正要回去呢。說吧,找我什麽事?」
「找你吃飯啊。」
「你還是自己吃吧,我回去起碼要五小時。」她未待于田回話便問:「于田你診所是不是有合夥人啊?」
「有啊,怎麽了?」
「你給介紹的話,合夥人能打折麽?」
「到底怎麽了?要心理醫生不會找我啊?」
「你管我呢,到底有折沒折?」
秦京去機場的一路上就開着漫游跟于田寒暄,直到過檢測時她才挂上電話。機場及時訂機票的壞處是經濟艙位置肯定不會好,可為了節省時間金錢,那不安逸的三小時看起來也沒什麽,所以秦京和一個三十來歲的東方女子及起碼八十歲的外國奶奶成了鄰座。
那濃妝豔抹的女人一坐下就将空姐叫過來,這裏不滿意,那裏不貼心的用普通話投訴了一番,後來脫下腳上的恨天高,将腳縮上椅子上,像日本動漫裏那些女角色一般側坐。原先秦京就對她質素有強烈的輕視,而且對她身上的香水很不感冒,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這下看她擱在自己座位上的半個泛黑腳掌,更是皺眉往外國奶奶的方向靠了靠。那位奶奶一直在用手指戳前面的小屏幕,見它毫無反應,就召了空姐。空姐用英文解釋,那奶奶語言不通、耳朵又不靈光,兩人一來一往的還沒将問題解決,閉目養神的秦京忍不住,張開眼朝奶奶耳朵用意大利文代空姐解釋。
旁邊那女人用英文跟空姐要了,期間眼神一直望着秦京,秦京自然不會以為那是善意的視線,她本就看不慣女人沒禮貌,骨子裏的倔強好勝被這一眼看出來了,用英文跟尚未離開的空姐要了杯水,然後不甘示弱的回瞪那女人一眼。
然而女人的戰争并不會就此停止。空姐派飛機餐的時候用普通話和英文詢問要吃雞肉還是牛肉,那女人用日語表示自己聽不懂,順利換了一個會日語的空姐招待她。秦京從善如流的用日語說自己要雞肉。旁邊的奶奶吃素菜餐,見秦京甜點吃得津津有味,就将自己盤子裏的蛋糕和沙律都讓給她,說不要浪費。秦京心情大好,又與奶奶聊了會兒天。
用過飯後,飯氣攻心,秦京昏昏欲睡之際,忽然旁邊有人熱情的呼喊她的名字,她睡意盡褪,擡首打量,發現是宇瀚工作室日韓區負責人,不懷好意的瞟了一眼旁邊的女人,便用韓語跟那負責人聊起天來,眼角瞥見那女人五顏六色的表情,當下心情大好,将原先兩言三語的寒暄無限延長,直至空姐上前表示飛機即将降落,那負責人才施施然走回座位。
秦京拿了行李,在機場裏又找了點吃的,逗留了近兩小時後走到機場大門時,看見那個女人似乎在等什麽人。秦京無視她走過,卻被人叫住了:「秦京!你是秦京對吧?」秦京尋聲看去,忍不住有尖叫的沖動。事管叫住秦京的人叫張西城,是秦京中學時期參加攀崖隊的隊友之人,亦是秦念的同學,而此人的手臂不巧正被飛機上坐在秦京左側的那個女人親密的挽着。
換作是其他人,可能還能談笑風生的跟那女人打個招呼,可這化敵為友的事兒擱在秦京身上就是天荒夜談。打完招呼後秦京就覺得自己呆不下去了,可張西城卻一直揪着她話說當年,以致于田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還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一直到出了市中心。
秦京望着于田專心致志駕駛的側臉,忽然有一種自己從來未看穿他真面目的感覺。
對于于田的好,秦京并非從一開始就習以為常。
中學的時候秦京就發現于田待她與別不同。那時候她經常想些有的沒的,也曾猜測過于田是否喜歡着她。可是她再膽大,她也只是一個會害羞、臉皮薄的少女,她一開始真沒敢去當面問他,或多或少怕事後尴尬,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可這麽一件事憋在心裏不說也不是秦京的風格,她最後很委婉的跟那時候的好友提起了這件事,結果對方像是聽到笑話似的笑得喘不過氣來:「秦京你說你長相也不是跟你姐一樣漂亮,讀書又不好,腦子裏那點想法還老搬出來驚吓別人,想來想去除了身材還有點看頭之外,我還真看不出他圖你什麽了!他果斷将你當親兄弟了!節哀吧朋友。沒人喜歡不是你的錯。」她聽了這話以後心裏有着小疙瘩,往後于田怎麽待她,她都跟自己說因為他們時兄弟、是好哥兒們。
原本想着這就将事情揭過去。不想結伴去爬山的時候,一個跟于田滿熟的女生借故走到她身邊跟她并肩靠着走。秦京與那女生并不相熟,平日見面亦不會打招呼,故而秦京心中覺得很是奇怪。果然,她途中就偷偷問秦京:「于田是不是喜歡你啊?」
秦京反射性回答:「啊?怎麽會呢?我們是好兄弟。」
「兄弟?」
她點頭。
「可是我聽別人說于田他喜歡你。」
這是她第一趟遇上這種情況,不知所措,只能一直堅持兩人的兄弟關系。
這件事讓秦京心裏面的疙瘩越來越大了,不将其解決她真的無法安心享受于田對她的好。與她相識多年的于田又豈會沒有發現她的異狀?秦京接着他問話的機會,将那件事情當笑話一樣說給他聽:「他們說你喜歡我,真的嗎?」
于田聞言立即哈哈大笑起來,彎着腰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就你這樣的男人婆?我喜歡你幹嗎?我幹嘛要喜歡你?」
我不屑的踢了他一腳,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這後來讓我越發真心的跟他交朋友,就連當初誰也沒告訴的意大利之旅,唯獨跟他坦白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