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易已經結束,臨訣和嚴婉如再無瓜葛。見說完那句話後對方神色怔怔,似乎有什麽東西還未想明白。他也不再理會,轉身吩咐傀儡過兩日給嚴婉如收屍,便要離開。

身後卻傳來噗通一聲雙膝突然跪地的動靜。臨訣眉梢一挑,回過身去。

只見嚴婉如跪在地上,雙目灼灼地看着他,“我不想投胎,不想再做凡人,求山神指一條明路!”說着,她就跪在地上重重磕起頭來。山地泥濘,地裏還有些石子,那些石子刺破了她的皮膚,在她一連磕了十幾下後,她的額頭已滿是血污。

鮮紅的血順着她面部的輪廓不斷往下淌,然而她眼都未眨一下,面上滿是堅毅和決絕。這個曾經柔弱無比的閨閣小姐,她如今的心志絕對比絕大部分男子還剛強。無怪乎她當初能吸引神廟的注意。

嚴婉如跪在地上磕着頭,臨訣就站在一旁看着,一直到她的動作漸漸慢下來,搖搖晃晃地快要暈倒過去時,臨訣才讓傀儡扶住她。

見狀,朱槿已明白了臨訣的态度,她随手摘了片樹葉,靈力化作數行小字印在了葉片上。而後對嚴婉如道:“這是一份鬼修的功法,你只剩兩日的壽命,就算是給你灌頂也來不及了。這份功法你拿着,這兩日讀透了,等兩日後魂魄脫離身體立刻就能修煉。記住,在修煉到第三層圓滿之前不要離開極樂山的範圍。否則若是被陰差勾走,我們也管不了的。”

嚴婉如幾乎絕望的雙眸陡然被點亮,她雙手顫抖着接過那片葉子,一連道了數聲感謝。

朱槿沖她微微一笑。随後就跟着臨訣離開極樂山前往落霞鎮。

下山之時,朱槿問:“主人,嚴婉如能成為第二個許堯麽?”

臨訣搖頭:“不能。”

朱槿有些詫異,“這般心志,跟當初的許堯也不相上下了。”

臨訣搖頭道:“畢竟根底只是凡人。”

朱槿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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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訣和朱槿離開兩日,因為中了迷香而不得不留在周府等候的傅綏心中焦慮不已。直至見到他回來,他才大大松了口氣。

臨訣這一回來周府僅僅是為了解決采花賊一事,其他的不過是順帶,現在事了,傅綏他們迷香又已解開,便直截了當地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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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周老爺有些不舍,臨訣等人離開時他還一路送到了落霞鎮鎮口。

臨川和落霞鎮的距離不遠,直接騎馬回去的話只須一個多時辰。然而一行人剛剛出了落霞鎮,臨訣忽然道:“這麽直接回去沒意思,走小道,穿過紅楓林,往定海城那條道回去。”

穿過紅楓林進入定海城,再從定海城回到臨川可算是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樣一來,短短一個多時辰的路就得延長到十多個時辰了。

不過莊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在場所有人連一句疑問都沒有,直接調轉馬頭進了紅楓林。

這個時節正是楓葉最好看的時候,衆人一踏進紅楓林,就仿佛走進一團烈火的世界,楓樹生得挨挨擠擠,那些橘黃的淡紅的葉子也親熱地擠作一團,一眼望過去紅色燦烈,黃色耀眼,盡是極暖的色彩。

臨訣打馬走在前面,朱槿和傅綏仍是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側。

他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一路行來嘴角一直微微揚着,就連一片随風飄到他面前的楓葉,他也十分有興致地将之接到手裏慢慢把玩。

見臨訣興致這麽高,傅綏不由露出笑容,“咱們山莊後面正好有一大片空地,義父若是喜歡,回去後便可叫人移些楓樹栽下,等到明年秋天,就可在家中賞景了。”

臨訣聞言,随意将手裏的楓葉扔下,道:“不必了,栽再多楓樹,也比不上此地美景。”

傅綏疑惑,見臨訣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不由跟着看過去。

只見距離他們數十步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一身雪白道袍的年輕男子,他腰間懸劍,玉冠束發,容貌極俊極冷,卻貴氣天成,像是一尊昂貴冰玉雕成的人像,渾身上下都透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淡漠。

明明是和他們一樣的五官身體,明明沒生出三頭六臂,傅綏卻覺得這人和他們完全不同,就像……就像十二年前他第一眼見到臨訣時的感覺。在見到此人的一瞬間,傅綏眼皮一跳,忽然生出一種令他不怎麽舒服的預感。

那道人似乎只是無意間經過此處,面對朝他緩緩行來的幾人毫不在意。

臨訣卻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時忽然勒馬停了下來。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瞧着對方。

此時楓葉林中輕風簌簌,這人一身極其顯眼的白衣也随着輕風微微拂動,在一片火紅的楓林中像是一片雪白的羽、一團柔軟的雲。

臨訣胸腔內的那個東西忽然砰砰跳了起來,他開口道:“這位道長姓甚名誰?從何處而來?”

白衣道士見這一行人停在他面前,清冷的眉眼間露出一絲疑惑,聽臨訣問起,他還以為這人是來結交的,正要回應,對方的下一句卻讓他的臉色沉了下去。

臨訣坐在馬上,薄唇斜斜勾起,笑得像個游戲人間的登徒浪子,“這位道長,我看你十分順眼,做我的人,可好?”

做我的人……做我的人……我的人……人……

這句話在紅楓林中不斷回響,震得臨訣身後的人齊齊一驚。

因為臨訣笑容邪氣,語氣暧昧,沒有人認為自己誤解了他的話。所以……莊主這是在調戲這位陌生的道長。

後面的幾人咽了咽唾沫,看看坐在馬上的莊主,再看看那位即使冷着臉也俊美無雙的道長,忽然就理所當然了起來,在他們眼中,自家莊主舉世無雙,配誰都是別人高攀了。

不過莊主今年是突然開竅了麽?前十幾年都清心寡欲的,今年忽然帶回了個美人又相中了眼前這位道長。不過無論是朱姨娘,還是眼前這位道長都是一等一的絕色啊!

後面的幾個随從還在暗中贊嘆莊主的眼光,一旁的傅綏卻黑了臉,他可以忍受朱槿的存在,是因為一個女人留在臨訣身邊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可眼前這個男人又算什麽東西。

他雙手緊緊攥着那條缰繩,幾乎要将手心勒出一條血印來。卻什麽都不敢做,只得強忍着坐在馬上。

他側頭去看朱槿,卻見這個女人面上一點醋意都沒有,只一雙眼睛好奇又欣喜地看着那個道人。傅綏忽然覺得十分荒謬。

而在臨訣說出那句話後,那個白衣道人沉默了片刻,似乎也被驚着了,随後便沉着臉轉身離開,他的身法極快,眨眼間就消失了衆人面前。

“啧,臉皮這麽薄,脾氣又這麽好。”臨訣感嘆了一句,明顯有些意猶未盡,“要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我非得把他舌頭拔下來不可。”

傅綏策馬靠近,強笑道:“義父剛剛那話,是開玩笑的吧?”

臨訣聞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是開玩笑的?”

傅綏面色僵住了,勉強做出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

臨訣道:“你等着,為父非把這個美人娶回家不可。”

朱槿在旁笑道:“我祝莊主早日抱得美人歸。”

臨訣哈哈大笑,一揚馬鞭道:“你們按原路先回去,我去追那位道長。”

話畢,一騎絕塵,消失在衆人面前。

傅綏見狀,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牙。然而臨訣身下那匹馬是上上等的良駒,他又不知那道人會去何處,此刻去追根本就追不上,無可奈何,只能按着臨訣的吩咐掉馬返回。

這一路上,他一直不斷回想臨訣當時的神态和語氣,越想越覺得對方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對那個來歷不明的道人動了心思。

他一路糾結苦悶,一旁的朱槿卻依舊言笑晏晏,仿佛無論臨訣看上多少美人,無論臨訣看上的是男是女都同她無關。她難道不嫉恨麽?傅綏問了出來。

朱槿聞言掩唇輕笑,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被滿林子的紅楓襯得愈發嬌豔,她開口,聲音嬌嬌怯怯的,“奴家是莊主的人,莊主這樣的英雄人物便是左擁右抱三妻四妾,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少莊主何故有此一問?”

不知為何,對方的容貌明明依舊嬌美動人,可這一刻傅綏卻忽然在這個女人身上感到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其實這種違和感一直都有,不過以往太過微弱以致被他忽略過去,可現在他忽然懷疑了起來,這個女人,真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傅綏等人回了臨川,臨訣則循着那道氣息,一路騎馬進了定海城。

定海城雖說有個“海”字,但跟海可沒半點關系,最近的海域跟定海城都隔着好幾座城。

臨訣一進定海城,就看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眉目清冷的道長站在繁華熱鬧的街市中,格格不入且無所适從。

他面前是一張擺着各種大小藤球的小攤,周遭圍了一圈的路人。擺藤球攤的小販還在大聲嚷嚷:“大家快來看看啊!快來看看!沒天理了,弄壞東西不賠錢居然還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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