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摯和林文宣認識十幾年了,像他們這種被外人時刻盯着的人,是很少紅眼的,更不用說親自動手打人了。
林文宣臉上挨了一拳,顴骨處很快青腫了起來,剛想質問顧摯時,就聽到顧摯說,“林文宣,你兩年前是不是想要了陳再的命!”
揮在半空中的手倏然停下,林文宣手心拳頭緊了又緊,雙唇啜動,滿腔的話哽在喉間,最後也只是吐出幾字,“我當時……并不知道他……”
“不知道?”顧摯眼睛都紅了,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用力将他撞在牆上,“林文宣,以後,你、和你們家那寶貝弟弟都離陳再遠一點,糟踐人不是這樣糟踐的!”
“顧摯!”林文宣顯然對顧摯的話極為不滿,反駁道:“當初我如果知道他受傷了,不會不管他!”
顧摯冷冷望着他,“你?”
林文宣從小也是被人捧着長大的,一路順風走來自然也有些傲氣,顧摯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這事對他冷言冷語,再加上昨晚顧摯在陳再房中睡了一晚,誰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現在顧摯又理所當然地将他和陳再綁在一起,質問自己,少不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那你呢?你和陳再也不過只是認識幾天而已,我和你認識多久了?你為他說話?你憑什麽為他打抱不平?”
“林文宣!”
說完林文宣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言,沉了口氣,良久平息了胸口的起伏,這才心平氣和的看着顧摯,眼睛低垂,有些頹,“當初是我的錯,但我後來也找過他,可是他一直躲着不見我,後來又因為林亂的事情一忙,我就……”
顧摯沉眉看着他,林文宣卻覺得顧摯的眼神太過犀利,偏移了視線。
顧摯松開他,又點燃了一根煙,也不抽,就夾在指間,一縷白煙徐徐往上,顧摯背靠在牆上,就盯着那縷白煙,“你不知道,他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
攝影棚內,陳再正坐在蔣宴清身邊聽他給自己講戲,“下一場是你被關押的戲,這是你和林老師第一場對手戲,記得把握好分寸,不要怕,像平常一樣演就行。”
陳再覺得蔣宴清兩年不見,雖然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臉色,但脾氣見好,語氣溫和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張口就罵,實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蔣導放心,我會好好演的。”
蔣宴清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又見陳再偷笑,想伸手去摸一摸陳再的後腦,又想起了什麽,止住了,收了手,故作嚴肅道:“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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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再收斂了笑容,一雙明眸望着他,偏偏他剛上了妝,臉上抹了些灰,眨巴眼睛可愛又狼狽,“沒,就是覺得您和兩年前不太一樣。”
蔣宴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兩年前不太一樣?怎麽不太一樣?”
陳再沖着他咧嘴一笑,“更帥了!”
說什麽都不靠譜,誇人最靠譜,說你帥,總是不會說錯的。
蔣宴清瞅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沒有再說話。
陳再撇嘴,和兩年前一樣,沒勁。
昔日影帝影後夫妻二人坐在一邊,喬蓁見他甜言蜜語的,少不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陳再,你和我家林亂一樣大,可我看啊,你比他懂事多了。”
陳再笑容有些尴尬,低頭撓着後腦,似乎是羞澀又似乎不是。
喬蓁見他這模樣越看越喜人,索性就拉着他的手,“我家林亂不懂事,從小身體不好,被我慣壞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陳再搖搖頭,“林夫人,我沒事。”
陳再乖順的模樣讓喬蓁心底更為憐愛,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可喬蓁就是想說些什麽,“有你這樣的兒子,你媽媽真是好福氣,你呀,以後肯定也能找到一個好女孩的。”
顧摯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喬蓁拉着陳再的手說個不停。
走近,不動神色的看着喬蓁,林文宣跟在他身後,喬蓁一瞧,大驚失色,“文宣,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
林文宣揉着顴骨處的淤青,“沒事,摔了一跤。”
恍然間與陳再四目相對,不知道為什麽,陳再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過陳再能斷定的是,林文宣臉上那道淤青,一定是顧摯打的!
這個暴力狂!一言不合就打人!
想着,陳再狠狠瞪了一眼顧摯。
顧摯似乎有所感應,望向了陳再。
四目相對,陳再一愣,落荒而逃,“我我我該去演戲,先走了。”
喬蓁看着陳再慌張的背影,笑道:“陳再這孩子機靈又活潑,真令人省心,不像林亂,總是給我添麻煩。”
顧摯風輕雲淡問道:“林亂怎麽了?”
“還能怎麽,真是越來越沒規矩。”
“說起來林亂也大了,還沒個女朋友?”
喬蓁搖頭失笑,“怎麽沒帶過,老爺子盯着呢,一個都不滿意。”
顧摯知道喬蓁說的老爺子是誰,那個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名字,又偏偏所有人都不能随便亂提的名字。
顧摯眼神一暗,不再說話,眼神望向了陳再。
陳再站在道具組準備的一個大木籠子面前,不停的給自己打氣。
你行的!可以的!一定能克服的!
可是努力是一回事,實際面對又是一回事。
看着那黑布蓋着的木籠子,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他求救無門,在黑暗裏驚慌失措把嗓子喊啞的那天。
恐懼湧上心頭,陳再恍惚中覺得呼吸有些緊。
“陳再,怎麽了?”
聲音将陳再拉回現實,勉強朝着蔣宴清笑道:“沒事。”
蔣宴清看他臉色不好,“如果不舒服就先休息會,待會再拍。”
陳再搖搖頭,在場這麽多前輩看着等着,他怎麽好意思去休息,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沒事,開始吧。”
陳再故作輕松的朝那木籠子走去,咬着下唇,如臨大敵一般的鑽了進去,陳再靠坐在木籠邊上,看着工作人員将黑布蓋上。
“等等!”
工作人員驚訝的看着他,“怎麽了?”
陳再手心全是汗,雙唇啜動,不安的轉動着黑眼珠,最終還是臉色蒼白笑道:“沒事。”
那工作人員将黑布一蓋,陳再眼前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一點光也不曾滲進來。
“action!”
陳再聽到了這個聲音,心內安穩了很多,他想着,只要再等等,再堅持一會,就沒事了。
陳再刻意讓自己心平氣和起來,甚至閉上眼睛試圖麻痹自己。
可是不行。
他覺得自己心跳越來越快,身上冷汗唰地就出來了,身體控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對黑暗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都争先恐後的朝他湧來,仿佛孤立無援的置身于空蕩無人的地方,四周的聲音離他那麽近,又那麽遠,黑暗如同潮水一般,一點點,一點點的朝他靠攏,似乎将他啃噬幹淨,而在這看不到一點亮光的黑暗裏,他看到了魔鬼。
“啊——”
凄厲的聲音響起,片場所有人一驚,蔣宴清起身,“怎麽回事!”
工作人員連忙将那黑布掀開一角,可就那麽一角,直接讓顧摯紅了眼。
那個狹窄的木籠子裏,陳再蜷縮在角落裏,死死咬住自己手腕,雙目恐懼惶惶的睜着,口中不住的喃喃說着些什麽。
熟悉的一幕在顧摯腦海裏轟然炸開,容不得他多想,下意識的大步走了過去,伸手一掀,将那黑布扔在地上,把那木籠子打開,躬身,利落的将陳再抱了出來。
陳再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攀住顧摯的頸脖,全身不住的發抖,聲音沾了些恐懼的顫抖,“別咬我,別走……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別走。”
顧摯張嘴就喊醫生,可這一時半會哪裏來的醫生,片場亂成一團,顧摯正準備抱着人往外走時,羅蘿從人群裏費力的鑽了出來,“顧先生,不用去醫院,讓陳哥休息會就行。”
顧摯看着她,“你是?”
羅蘿焦急道:“我是陳哥的助理,先把陳哥放去化妝間休息。”
顧摯見陳再緊攀着他不放,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的樣子心都揪起來了,大步朝化妝間走去。
化妝間有一張小床,是讓藝人稍作休息的地方,顧摯想将陳再放在床上,偏偏陳再死死拽着他衣角不放。
顧摯俯身,“別怕,我在這。”
這話似乎安撫了陳再,松了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極為恐懼的模樣。
顧摯實在不忍心将他一個人丢在這,輕輕撫着他的後背,“別怕。”
陳再躲進他懷裏,雙手環住他的腰,仍然抖着聲音,“別走,別扔下我。”
仿佛一擊重拳,狠狠砸在顧摯心窩,心痛到無以複加。
索性将人緊緊抱住,仿佛抱着最珍貴的珍寶,在他耳邊不住的安撫他,說:“別怕,我在這,我不走,再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