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欠收拾。”

謝時君開車到了最近的醫院,下車的時候,向初無意中瞥見車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給他吓得不輕,真不是開玩笑的,這簡直腫得沒個人樣了。

他扯了扯謝時君的衣服,“謝老師,我現在這樣是不是特醜啊?”

“沒有,好看的。”

“您就撒謊吧,我都看見您在偷笑了。”

謝時君抿抿唇,藏起那點笑意,朝向初伸出手,“閉上眼睛,我帶着你走。”

我帶着你走。

向初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很沒出息地心跳加速了。

他之前花了好幾個晚上去想,想他和謝時君到底有沒有可能,謝時君希望他什麽時候喊停,如果他一直不喊停,那謝時君會不會一直對他縱容下去。

思來想去不過又多了幾分焦慮、幾晚失眠,甚至又忍不住翻出那一箱指甲油,找最紅的顏色來塗。

最後他還是決定,在謝時君沒有說愛他之前,他不想、也不能表現得離不開他,這是他必須要握在手裏的一份籌碼,就算謝時君有一天不想和他繼續順路,那他至少不會輸的太難看,假裝灑脫地揮手,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如果謝時君先朝他伸出手,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快步跟上去,站在那人左側,握住那只寬大的手掌,再閉上眼睛。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向初幾乎沒怎麽思考,就已經乖乖地跟着謝時君走了。

“我真閉眼了啊,您可別把我帶到坑裏。”

本來是開玩笑,以為謝時君也會回他一句調侃,沒想到卻聽到他說:“不會。”

不合時宜的認真會惹人心動,向初不知道是第幾次體驗到了,他偷偷睜開眼,看到謝時君就走在他前面,不多不少,剛好離他半步的距離,遇到路面不平的地方,謝時君會捏捏他的手,提醒他:“慢點。”

向初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麽很多女生談戀愛都喜歡找成熟大叔。

沒有人不喜歡被妥帖地對待,不喜歡可靠的臂彎,尤其是走過彎路,被迫養成自我保護機制後,相對于所謂的轟轟烈烈,會更趨向于選擇規避風險,想被牢靠地牽住,想臣服于溫柔。

他也是這樣的,若是再遇到一個像年少時許懷星那樣的人,他第一反應大概是避而遠之,沒有人會願意在一個地方摔兩次。

趨利避害是低等動物也有的本能反應,但誰說不能依靠本能走向對的人。

他現在喜歡謝時君,他現在就應該喜歡謝時君。

堅定了這個想法,向初越發大膽起來,他的掌心貼着謝時君的,稍微有了些粘膩的濕意,松開一些,手指轉過一個角度,再扣進他的指縫。

謝時君沒有反應,就這十指相扣的姿勢繼續帶着他往門診大樓走。

這對向初來說無疑是最大的鼓勵,他需要學習的事情還很多,今天暫且達成了一件,既然想要獨占什麽東西、什麽人,那就不要有太多顧慮,先抓緊再說,不要縮在殼子裏偏安一隅,等待被認領、被期待、被牽着帶到陽光下。

太被動會讓人錯失機會,過度矜持不是一件好事。

還剩幾步就要走進醫院時,向初才舍得真正閉上了眼睛。

平時他不戴眼鏡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好像其他感官也跟着失靈了似的,眼前完全一片漆黑就更別說了,總感覺前面有堵牆,每邁一步都想先用手試探一下。

但這次他可以抓緊謝時君的手,那些不安好像被掌心傳來的溫度輕易化解了。

挂號的時候,謝時君不假思索地挂了眼科專家號,向初連忙攔住他,吸了吸鼻子,說:“不對啊,你怎麽挂眼科,要挂內科才對,我是呼吸道過敏啊。”

謝時君露出懷疑的表情,“那眼睛?”

“眼睛一會兒就不腫了,不用管。”

謝時君湊近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皮還是很腫,眼眶周圍泛紅,還在不停往外滲出生理淚水,睫毛和眼周都濕黏黏的,他想摸摸那顆淚痣,不想看它一直泡在眼淚裏,手擡起來一半又停住了,不敢碰,怕自己手不幹淨,會讓眼睛感染。

“那就先去內科,然後去眼科,眼睛這麽漂亮,天天藏在眼鏡後面已經很可惜了,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向初“哦”了一聲,心想,看眼睛就看眼睛呗,您這怎麽還撩上了。

內科病人多,兩人站在走廊裏排了一會兒隊,有不少家長是帶着孩子來看病的,向初走了一會兒神,轉頭就看見謝時君在和一個冒着鼻涕泡的小孩“眉來眼去”。

不得不說,謝時君的魅力不止是體現在吸引單身女青年,還有他這樣的空巢老gay,這個人根本就是上到九十九老太太下到九個月嬰幼兒的香饽饽,向初就納了悶了,這小孩一看就是剛打完針,臉上還挂着鼻涕眼淚,怎麽謝時君對他笑一笑,他就收起眼淚也跟着傻樂起來了?

競争壓力很大,向初十分發愁。

很快排到了向初的順序,醫生看了看他的喉嚨,讓他先去查個血,看看過敏有沒有引起炎症。

向初不暈針也不暈血,護士準備給他紮手指頭,他就直愣愣地盯着那針頭,反正他什麽也看不清,沒戴眼鏡,再加上眼睛腫成了一條縫,處于半瞎狀态,只是随便找個地方聚個焦。

謝時君一直站在他旁邊,在針頭就要紮進去時,忽然把向初的頭轉過來,讓他的臉埋在自己的大衣裏,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別看。”

還沒等向初反應過來,占據鼻腔的消毒水味就被強勢換成了謝時君的味道。

謝時君的大衣敞開着,他的鼻梁剛好抵在一顆襯衣扣上,他聞到那股熟悉清淡的薄荷味中,似乎還混雜着一縷中午那場情事殘餘的淫靡氣息。

他用另一只手摟住謝時君的腰,在他身前蹭了蹭,心說雖然我不怕,但是我要裝作我很怕,畢竟撒嬌老gay最好命。

等待化驗結果時,向初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按着指腹上的棉花球,跟謝時君閑聊。

“我都好久沒來過醫院了,其實去年年底,我生過一次病,高燒三十九度,自己瞎吃藥給吃好了,很神奇吧。”

“你挺厲害啊?”謝時君瞪了他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瞎吃藥,沒吃壞是你命大。”

命大的人繼續說:“但是你知道嗎,我病好以後回去上班那天,正好是平安夜,你送了我們研究組每人一個蘋果,包裝特別好看,那是我第一天見到你。”

雖然初印象不怎麽好吧,誰讓你講話的時候一股子官腔,還說什麽共同的科研目标,聽着就煩。

當然,這段話被向初自行掐掉了。

謝時君愣了一下,“我記得那天,我在臺上介紹項目,你本來低着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擡頭瞧着我,猛地一看還挺兇,其實頂着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相,我還以為是我哪句話得罪你了。”

他說着說着就笑了,是很開懷的笑。

笑意還停留在眼尾的細紋時,他小心地掀起向初指頭上的棉花球,确定沒有再滲血,取下來,起身扔進了牆角的醫療垃圾桶。

向初低頭看着指尖凝住的一點血珠,心跳一熱,有種很想哭的沖動。

雖然這麽想挺矯情的,但他還是忍不住。

如果早一點遇見謝時君,他可能不會生那場病,就算病了也會被帶到醫院,緊張兮兮地把能查的都查一遍,挂專家號,排隊有人陪着,查血的時候理所當然享用一個擁抱,連止血棉球都不用他自己處理。

他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矯情,以後他不想再跟謝時君賣慘了,不想一再強調自己的生活被失戀弄得一塌糊塗。

他要謝時君愛他,不是因為可憐他,而是要謝時君發現,向初是值得他去愛的。

取完化驗單,兩人回到內科,将化驗單交給醫生,醫生掃了幾眼,确定了向初沒什麽大礙,只是急性的過敏反應,開點藥回去按時吃就行。

走之前,謝時君細致地問了醫生有什麽需要忌口的,醫生連頭都沒擡,一邊對着電腦敲病例,一邊說:“該吃啥吃啥,別吃會致敏的食物就行,不用緊張成這樣,他這就是看着吓唬人,其實沒那麽嚴重,過幾天就能好。”

接着,向初又被帶到了眼科,測眼壓、測瞳距,最後連視力都查了一遍,然而他認為測視力完全沒意義,他本來就連第二行都看不清,這跟過不過敏沒關系。

一通下來,什麽毛病也沒查出來,他的眼睛倒是慢慢開始消腫了。

“謝老師,我感覺自己在浪費醫療資源。”

謝時君:“……”

從醫院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向初說想去謝時君家蹭飯,并得知謝怡安小朋友今晚在奶奶睡,因為對她的警察叔叔舊情複燃了,非要長期駐紮,她親爹拉都拉不走。

家裏的食材可能不夠,謝時君臨時決定去超市采購。

超市裏空調開的足,謝時君脫下大衣搭在小臂上,向初跟在他後面,默默欣賞了一把男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

路過海鮮冷櫃時,謝時君看見黃花魚活蹦亂跳的,轉頭問向初:“你對海鮮過敏嗎?”

“不過敏,我就是在海邊長大的,天天吃海鮮。”說到這裏,向初停頓了一下,“可是我不喜歡,我覺得很難聞。”

“嗯,那我們就不買,”謝時君幹脆利落地掉轉了推車的方向,“給你做糖醋小排怎麽樣?”

向初跟上去,“好啊。”

兩人在鮮生區轉了一圈,又在零食區給謝怡安挑了幾樣零食,去結賬的路上,好巧不巧路過了計生用品的貨架。

本來謝時君目不斜視地徑直往前走,向初偏要扯扯他的胳膊,指着某款安全套下面标着的“驚爆價”。

“謝老師,那個在打折哎。”

謝時君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那個牌子我們從來沒用過,怕你過敏。”

“還是說你以前和那個誰用過,覺得還不錯?”

“……”

比不過比不過,多活了幾年就是不一樣。

向初窘的想逃,心說我沒和那個誰用過,而且我也不是什麽都容易過敏的好嗎!

既然都停在這兒了,謝時君還真的挑起了安全套,向初斜倚在購物車上,看他宛如一根身經百戰的老油條,對比安全套的牌子、厚度、尺寸,甚至還對比味道,好不細致。

欣賞着禁欲系男神選購安全套,向初又是心癢又是生氣。

心癢是因為這個場景該死的好看,生氣是因為他很清楚,謝時君這方面的經驗是在和他認識之前積累的,倒也不是在計較前任的事兒,畢竟他自己也不是什麽白紙。

就是……有點吃醋。

你給過別人的那部分好,我已經拿不回來了。

向初一邊挺不是滋味,一邊又燃起了勝負欲,謝時君剛才贏他一次,他要讨回來。

他先是試探了一句:“謝老師,挑好了沒有啊,老在這兒站着多尴尬。”

見謝時君依舊面不改色,又說:“我突然好想知道,小處男時期的謝老師是什麽樣子的。”

“您第一次是什麽時候啊?”向初環抱手臂,講着不良話題,還不忘添油加醋,“我是十七歲,在高中附近的如家酒店,和那個誰一起逃了晚自習,帶着作業去的,結果做完,我倆誰也不想寫作業了。”

這語氣仿佛是在炫耀,聽着十分不要臉,謝時君知道他是故意的,是為了引他上鈎,也爆出點猛料作為交換。

可他今天偏就不吃這套了。

“你還挺驕傲?”謝時君把兩盒安全套扔進購物車,上手捏了一把向初側腰上的癢癢肉,“欠收拾。”

向初這下樂了,跟上去,勁勁兒地說:“我是挺欠收拾的,要不然您今天晚上收拾收拾我,收拾完順便再收留我一晚吧。”

話一說出口,向初感覺這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這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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