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裏香

兩個人在沙發上抱了好一會兒,向初哭了太久,眼睛腫得厲害,再加上剛做完渾身乏力,這會兒懶懶地窩在謝時君懷裏昏昏欲睡,順便消化一下今晚過大的信息量。

謝時君刮了刮他的鼻尖,“我現在可以開燈了嗎?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別!”被謝時君橫抱起來往牆邊走,向初猛地睜開眼,喊了一句,聲音又慢慢低下來,“我現在……肯定很醜。”

“胡說,小初是最好看的。”

四周倏然亮起來時,向初用手捂住了臉,聽到謝時君輕笑了一聲,緊接着一個吻落在他的手指上,他不自覺松開了手,眯起眼睛去看謝時君。

他忽然覺得好神奇:這個人現在是我男朋友了,應該算是,男朋友了吧?

這間出租屋只有四十平米左右,浴室尤為窄小,吊頂上懸着一個光禿禿的燈泡,燈光時不時閃動,年歲久了,牆上的白瓷磚不免發黃。

謝時君讓向初靠在自己身上,幫他清理留在後穴裏的精液,“剛剛……是我太沖動了,下次不會了。”

“啊?”向初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謝時君說的是內射的事,頓時羞紅了臉,低頭舔了舔謝時君的鎖骨,“為什麽不,我、我喜歡的。”

他的手悄悄往下探,握住謝時君半軟的陰莖,小聲說:“喜歡你射進來。”

“……你別勾我。”

謝時君輕拍了一下向初的臀瓣,以示懲戒,然後握着他的手放到花灑下,細細沖洗指甲上殘留的酒紅色,向初忽然有些怕,畢竟這種癖好放在男人身上實在不敢期待別人的認同,他縮回手,手指蜷起來,嗫嚅着:“這個洗不掉的,要用卸甲水才行。”

謝時君淡淡地嗯了一聲,又說:“這個顏色很漂亮,讓我想起去年聖誕節送你的蘋果。”

“你……您、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他緊張的時候就會“你”和“您”轉換不過來,想到今晚自己一直在直呼謝老師的大名,歇斯底裏地發洩情緒,不由得感到一陣難堪。

謝時君的親吻落在手背,“不奇怪,我以前也塗過,還是各種顏色的,你忘了?”

向初看着他笑,“你那算什麽指甲油啊,是安安塗的水彩筆。”

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向初環住謝時君的肩膀,兩個人都光裸着,前胸濕漉漉地貼在一起,他好喜歡這樣親昵的時刻,浴室裏氤氲的水汽拖慢時間的步子,小空間裏只裝得下兩個人,他好像還可以和謝時君抱在一起很久。

“你剛才,是不是叫我寶貝了?”

“噗——”謝時君沒忍住笑場了,撫着他的蝴蝶骨,佯怒道:“壞東西,原來記得這麽清楚,那當時怎麽就聽不進去,嗯?”

向初趴在謝時君肩上,偏頭就能看到他的耳洞,莫名又吃起醋來,“你是不是也叫過冉秋意寶貝啊?你真的放下他了嗎?你還會覺得愧疚嗎?還有,你會不會拿我跟他做比較?他那麽優秀,我肯定比不過他啊……”

一串問題抛來,謝時君挨個耐心回答。

“是叫過他寶貝,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都快不記得了。”

“至于愧疚,早些年是有,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他前年結婚了,過得很幸福,對方是他的一個學長,比我更适合他,婚禮我也去了,還給了不少份子錢,我們都承認當初分手并不是壞事。”

“另外,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比不過他?”

“人是情感動物,心裏的秤是不公正的,也不需要公正,所以比較是沒有意義的,”謝時君指着自己的心口,“在我這裏,我的小初,無條件壓過他。”

向初動了動唇,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長久以來缺失的安全感、走在城市裏身邊無限期預留的空位,就這樣被謝時君的偏愛填滿了,大概是忽然之間擁有了有恃無恐的底氣,迫切地想試一試,向初說:“那你以後別叫我寶貝,你給過別人的,就別再給我了,我不想要。”

“那我換一個,”謝時君擡起他的下巴,淺吻了一會兒,“以後叫你珍珍,好不好?”

向初頂着泡沫,皺眉,“不好,這什麽名字啊,奇奇怪怪的……”

“你知不知道在《海綿寶寶》裏,蟹老板有個女兒叫珍珍,是只抹香鯨。”

謝時君取下花灑,幫向初沖掉身上的泡沫,暗燈為他白皙的皮膚覆上一層暧昧的濾鏡,茶香沐浴露清新卻夾帶着一絲誘惑力,讓謝時君有些心猿意馬,專心講故事變得困難重重,手指不禁流連在向初的腰臀部位。

“蟹老板年輕的時候當過兵,他的鯨魚戰友臨死前拜托他照顧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蟹老板答應了,可他趕到戰友家裏,發現珍珍的媽媽已經被捕鯨船捕殺了,珍珍窩在媽媽懷裏,哭得很傷心。”

“于是蟹老板收養了珍珍。”

講到這裏,謝時君關上水,展開架子上的浴巾,同時裹住兩個人。

一時間,浴室裏只剩下謝時君的聲音,和熱氣裹纏着,盡數流入向初耳中。

“蟹老板視錢如命,唯獨對珍珍很大方,恨不得把她寵到天上去,”他停頓了一下,低頭去吻向初泛紅的鼻尖,“珍珍,是他獨一無二的寶貝。”

向初臉熱得厲害,眼睛亂瞟,掩飾因心動而起的慌亂。

“哦,我看了那麽多集海綿寶寶,都不知道蟹老板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其實珍珍這個名字還挺好聽的……唔……”

謝時君難得霸道一次,動作間卻還是能品出溫柔的調調來,纏着向初的舌尖輕吮,唇瓣稍稍分開,抵着鼻尖厮磨一會兒,再繼續吻。

這不是向初第一次和謝時君接吻,更不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接吻,可他竟覺得像初吻一樣,甜蜜、緊張、無措,奇怪的是,他明明應該記得真正的初吻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對方是怎樣靠近怎樣占據他的心,如今卻在他腦海裏變得模糊不清。

過去的危樓層層塌陷,新的希望在貧瘠之地破土而出,謝時君逆着時間行走,找到了那個只會自我封閉的十七歲少年,牽着他站在了有光的地方。

星星沒有等他,可是後來,天亮了。

這間出租屋完全沒有家的感覺,卧室鎖着,客廳角落的衣櫃是組裝的,冰箱空空蕩蕩,怎麽看都更像是個臨時落腳點,向初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兒,謝時君也不允許他再睡沙發。

坐在回謝時君家的出租車上,向初才想起拿出手機看消息。

同事群裏早就是99+,各種照片視頻,全是阮愉和他男朋友,向初點開一個視頻,模糊晃動的畫面裏,一個穿着高中校服的高個子男生把阮愉扛在肩上,大步往KTV外面走,背景是同事起哄的聲音。

向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這、阮愉他男朋友,是個高中生嗎?”

“嗯,我當時也很驚訝,”謝時君湊過去和他咬耳朵,“怎麽,難道你也喜歡年紀小的?”

向初搖頭,看了眼前排的出租車司機,壓低聲音說:“年紀小有什麽好的,無聊、幼稚、聒噪,我可沒興趣,我呀……就喜歡謝老師這樣的。”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之前送你的薄荷糖,你是不是給阮愉吃了?”

謝時君一聽就笑了,雙手做出投降狀,“這我可太冤枉了,你一共送了我四條糖,除了被謝怡安偷着拆開吃了一顆,其餘的都被我收在抽屜裏,你不信可以去家裏看。”

向初抿着嘴偷笑,手順着車座慢慢往謝時君那邊挪,直到被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扣住。

四月的北京并不溫柔,風沙大,伴着突如其來雷雨,向初看着車窗外倒退的街景,終于不再覺得那些發着紅光的廣告牌像一雙雙哭紅的眼睛,映着他狼狽的臉,夜色裏的地鐵站像一張張血盆大口,随時會将他吞沒。

他在這座城市找到了真正的歸屬,不是一座封閉的象牙塔,而是栖息的地方。

他會在這裏變得更好、更值得。

于是他願意相信城市裏處處藏着秘密,比如臨街小鋪、人海車流、建築割面,而所謂秘密,都是謝時君賦予的溫柔。

車載電臺播放着三十年前的老歌,操着一口京腔的司機師傅時不時同他們聊上幾句家長裏短,他們在夜色的掩飾下偷偷牽手,勾纏出掌心裏的一片海,車子不知不覺開到了小區門口。

向初下車後剛要往小區裏走,被謝時君攬住肩膀轉了個方向。

謝時君神秘一笑:“帶你去個地方。”

将近淩晨一點,街上空蕩蕩的,除了便利店外全都關着門,向初摸不清謝時君要帶他去哪,跟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個商場。

商場也早就結束營業,只有前面空地上的幾個透明玻璃房還亮着,是無人自助式KTV,二十四小時營業。

謝時君推開一扇玻璃門,帶着向初走進去,坐在高腳凳上,“今晚我唱歌的時候你不開心,所以單獨補償給你一首。”

向初興致勃勃地戴上耳機,“好啊,要唱什麽?還是《哭砂》嗎?”

“你先閉上眼睛。”

向初心說怎麽還玩起懸念了,不會是要唱什麽酸死人不償命的土味情歌吧,他哦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睛等,謝時君捏了捏他的手心,掃碼付費後,在點歌系統上直接搜索歌名。

前奏響起的時候,向初猛地睜開眼睛。

是《七裏香》。

可是怎麽會?兩個月多前,謝時君在天橋上給他唱歌,他問謝時君會不會唱《七裏香》,當時他明明說不會唱。

謝時君笑了笑,對着話筒說:“剛學會不久,唱得不好,希望我的珍珍不要嫌棄。”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第一句歌詞順着線路流淌出來時,向初死死按着耳機,最大限度地貼着耳朵,去聽這一首他最最熟悉的歌,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這座玻璃房亮着光,像漂在海上的一葉小舟,載着他輕輕晃蕩,穩妥地避過風浪,在謝時君的聲音裏心安。

歌裏有故事,新的故事和舊的故事。

大一那年,許懷星想借着《七裏香》的歌詞向他表白,去參加跨年歌會的海選,可惜還沒唱到那句“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就被臺下的評委喊了停。

向初忽然覺得,這或許就是命運吧。

是命運悉心安排,注定要讓謝時君為他唱完這首歌,讓他們各自流浪後,在彼此身邊落定。

這首歌時長4分59秒,向初恍然間以為自己被帶到了未來的某個夏天,所有場景都覆着一層膠片電影的顆粒感,他和謝時君在家鄉的海灘上牽手散步,貝殼排成一行行情話,他們拎着鞋子,任由浪花拍打着腳背,腳印留下兩串。

謝時君一直看向他的眼睛,從前奏到最後一句歌詞。

他笑着唱:“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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