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清菀躺在陌生的床上,身體卻無力,藥性已經開始發作了。
夜間,寧安帝齊潇在宮中設宴招待西陵王子納真與他的王子妃。皇後抱病不出,顧清菀作為貴妃代為出面招待西陵王子妃。
誰知道齊潇為了向西陵借兵鎮壓叛亂,竟給她下藥把她送到了納真的床上。
納真就要回來了,她必須自救。
顧清菀努力拔下頭上的金釵,狠狠咬住下唇積聚了些力氣。這只金釵釵頭是磨尖了的,她用來防備齊潇發瘋。此時倒是正好用上。
她用力把金釵紮進了大腿。頓時血流如注,整個人立馬清醒了!
扯了一截衣擺先把傷處包紮起來。一來省得失血過多頭暈,二來也免得血腥味太重被納真聞出來。
過了一陣,簾子一閃。一個五大三粗、異族打扮的漢子帶着酒氣進來,“美人兒,本王子來了。上回你家皇帝說什麽都不肯,今次終于答應了。咦,他不是說你中了迷藥?”
顧清菀跪坐在床上柔媚地道:“叛軍就要打到京城,還望王子憐惜!”也不知到底哪路叛軍會先到。
納真搓着手,“好說、好說!”齊潇那個憨貨,他的女人都知道他不成了,要找後路了。
“你太重了,我要在上面。”
“好好,都依你!”納真一臉意亂情迷的躺在床上。
顧清菀騎坐到他身上,嬌笑着把他的手用白绫綁到床頭柱上。
一指輕點在他嘴上,“不要動哦!”
納真點頭,“你動、你先動,你動不了了再到我。”
顧清菀依然笑着,往下挪了挪身子,坐到他腿上。然後猛地拔出頭上金釵,狀若瘋虎,死命往他胸、腹、甚至是□□紮去!
納真吃痛,酒醒了,被色迷住的心竅也醒了。
他猛地掙脫了白绫的綁縛,一掌将顧清菀擊得倒飛出去,撞上牆壁吐着血委頓在地。
納真捂着流血的肚子大聲喊道:“來人——”
顧清菀心道可惜了!要不是這家夥肉太厚實,自己的力氣又不大,她就能先紮死他了。
她五髒六腑好像移位了一般,難受極了,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噴。
外頭的侍從聽得動靜,忙跑了進來,“王子——”見到屋內的情形立即召了自家醫官進來給納真包紮。
納真惡狠狠盯着手持金釵對準自己咽喉處的顧清菀。
寧安帝說漢女溫順,老實認命。
屁的溫順認命,他當真了。而且她想找後路也是合乎情理的,再說她還笑得那麽甜!
“王子,怎麽處置她?”
“等下我先睡,再輪到你們。小賤人,老子活活弄死你!”
顧清菀眼睛一閉,金釵往裏一送。
侍從進來禀告:“王子,京城破了。鎮南王徐濬正帶人攻打皇宮。”
納真挑眉,“竟然是他第一個打進了京城!他前幾日不是還病得起身都勉強麽。也是,先占了京城是多大的先手啊!咱們走,讓他們漢人自己打去。”
聽到徐濬二字,本來已經心死如灰的顧清菀眼中放出了一點光亮,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他果然守約來了!
被攙扶着的納真注意到了她的舉動,“怎麽又不死了?把她帶上!”
顧清菀道:“鎮南王是為我而來,你以為齊潇為什麽忽然把我送給你?就是為了逼你們西陵不借兵也得借。不過,鎮南王比他料想得來得早多了。”
也比她想得早多了,齊潇根本不可能讓她知道真實的情況。
納真慢慢變了臉色,漢人太狡詐了!
他看着還把金釵插在咽喉處,甚至已經插進去一小截的顧清菀,又聽到外頭喊殺聲震天。再不走真走不了了!
“不管她,我們走!”
顧清菀松開手,就這麽靠着牆歪歪的坐在地上。她還想見他一面,現在還不能死!
宮裏,徐濬仰頭一個一個的辨認着被齊潇勒令懸梁的後妃。她們在梁上挂成了三排。
還有幾個想來是不願赴死,被捅死在地,血都還是溫熱的。
他蹲下去,顫抖着手一一翻過來看了。
沒有,他的菀菀不在這裏。
寝宮中也沒有人。難道齊潇逃命的時候把她帶走,預備到時候用來威脅自己?
“追上齊潇了嗎?”
“王爺,昏君逃到山上去了,我們已經團團圍住。”
“可有發現顧貴妃?”
“據傳回來的消息說沒發現帶了女人。”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王、王爺,問到了。”
徐濬猛地轉過頭,“人在哪裏?”
“昨夜顧姑娘被昏君下了藥,送給了西陵王納真。這會兒人要麽在驿館,要麽就是被西陵王帶走了。”端看西陵王此時有沒有出城。
徐濬猛地站起來,“兩邊都去找!不,派人追出城去,我自己去驿館。”只要人還活着就好。
這筆賬他遲早會跟齊潇和西陵王算清楚的。但現在必須把消息壓下去,不然菀菀今後無法在宮中立足。
顧清菀意識都已經昏沉了,終于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驿館響起。
努力擡起頭,她的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了。
徐濬看清她的樣子,疾步跑過來抱扶起她,“菀菀,你怎麽樣?”
顧清菀靠在他身上,“你、你來了!”
這個男人,當年逃離京城之時對她說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只是當時,她什麽都不敢回應。
她雖然不是情願當齊潇的妃子,卻也不想他為了她拿命去搏殺。
不過後來聽說他做了鎮南王,她也是歡喜的。
如今,更加什麽都不能說了。
徐濬小心翼翼的單膝跪地從地上把顧清菀抱了起來,放到近旁的榻上。
“去請大夫。”
“是。”
顧清菀道:“我紮了納真好幾下,他傷得不輕。”
“我已經派人去追了,一定不會讓他逃脫。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
徐濬看到她大腿和咽喉處金釵紮出來的傷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齊潇、納真,他必不能讓這兩人輕易就死了。
“嗯。”她不操心,她撐到如今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面。
顧清菀伸手想去摸徐濬的臉,又縮了回去。都這個時候了,還給人留什麽念想啊。
“菀菀,我一定會救回你。”徐濬把他從小帶在身上,用無數上好藥材煉制成的一顆丸藥拿出來,兌水喂給顧清菀喝。
這是保命的藥,他娘留給他的,僅此一顆。
他一手把人托在臂彎裏,一手端藥,“菀菀,來喝藥,喝了就沒事了。”
顧清菀其實已經無法吞咽了,看着徐濬殷切的眼還是努力吞咽。
可是沒有辦法,剛進口藥水和血水就一起往外噴。光折騰,一點沒咽下去。她知道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納真那一掌打壞了,沒得救了。
徐濬眼見不行,自己含了一口藥水,捏着她的下颚口對口喂進去了幾口。
顧清菀喃喃道:“你、你怎麽不、不早一天來啊?哪怕半天呢。”
“都是我的錯!”徐濬虎目含淚。
想起納真說他前幾日還起身都勉強,這會兒看着臉色果然不好。
顧清菀心頭一陣激蕩,“我、我...算了!如、如果...來、來生遇上...我一定...早早告訴你!”
徐濬知道她要說什麽。他想聽得不得了,又不忍見她說得艱難。
“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緩一緩咱們再喝藥。”
顧清菀道:“以後,你對自己好點。”
“不,我要你對我好。”
“好!”顧清菀的眼慢慢閉上,眼角溢出一滴淚珠。
“菀菀——”
外頭請大夫的人直接把王府首席幕僚南宮牧請來了,他精通岐黃之術。這時候,宮裏、城裏一陣混亂,太醫、大夫都不好尋。
南宮牧剛進到驿館大門就聽到這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心道壞了。王爺都帶病急行軍了,可緊趕慢趕,這個主還是走了。那王爺此後餘生還能安好麽?
走到後院他正打算進去,徐濬橫抱着顧清菀走了出來。
“南宮,十日之內我要登基,然後追封顧清菀為後。”
納真在半道被盜匪截殺,全軍覆沒,最後屍體還都讓狼給吃了。
齊潇原本想在樹上自缢,硬生生被徐濬讓人救了回來,然後活剮了三百六十刀才得到解脫。
作為末帝發喪的是他的替身。
一縷芳魂不滅,一直停留在徐濬身邊的顧清菀什麽都看在眼底。
她看着他把定顏珠放入她嘴中,停靈奉先殿不葬,待他萬歲之後同棺椁。
看着他宵衣旰食、夙興夜寐,不顧自己的身體。
可是這一切她都只能看着,想伸手碰碰他都只會穿透過去。想勸他按時吃飯、休息更是不能。
“我說希望你早一天來,沒有怪你的意思啊!”只是當時太感慨了。
她想,徐濬知道她沒有怪她,只是他怪他自己!
她還是只能看着。
看他勵精圖治卻後宮空置。在宗室子裏過繼了一個眼睛似她的孤兒,記在她名下立為太子。
徐濬在位六載,享年三十歲!
在他落氣的那一刻,她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次有了意識,她察覺自己回到了豆蔻年華,閨中未嫁之時。
她要去找徐濬,現在就去。他現在還在京城的鎮南王府裏做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