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拾遺腳下一滞,立刻轉了方向,高聲叫:“蛋蛋!”

蛋蛋喵嗚一聲,這大貓看似壯碩,雙腿又短,速度卻飛快,四爪之下呼呼生風。

站在方拾遺頭頂的鳴鳴眯起黑豆眼,做金雞獨立狀,陶醉地迎風展翅。

然後差點給一根垂下的樹枝迎面掃下去。

傻鳥吓得翅膀亂撲騰,在方拾遺頭頂翻了個跟頭,兩爪穩穩地勾住了方拾遺的頭發,艱難地爬回來。方拾遺頭發都差點給它拽下去,眉尖抽了一下,伸手彈了下鳥屁股,不鹹不淡地威脅:“你再抓一下,今晚的晚飯就是你了。”

鳥大爺頓感不滿,啾啾抗議聲中竟然還摻了聲叽。

方拾遺心想:得,還是只混了雞血的雜毛鳥。

兩人兩獸一個駝一個,幾息便至。

陰暗的密林前方一亮,還未看清東西,就有低沉的咆哮聲傳來,方拾遺抽出望舒,前方視野豁然開闊——

率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只尾帶倒刺、一丈來高的黑豹,随即是它尖利的爪下摁着的一個青衣弟子。

附近圍着幾個小弟子,在努力吸引黑豹的目光,想救下自己的同門。

黑豹有靈智,猩紅獸瞳冷冷盯着附近一群少年,又開口威脅地低吼了聲。

它爪下的小弟子動也不敢動,聲音細若游絲:“救,救命!”

方拾遺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蕭凜為何沒有過來?

孟鳴朝無聲擡起眼,眼底閃過道金芒。

黑豹驀然僵住,眼中竟有幾分驚恐。下一瞬,方拾遺閃身出現在黑豹身邊,旋腳狠狠一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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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修長單薄,這一腳卻有千鈞之力,黑豹來不及反抗,生生被踹飛幾丈遠,砰然落地,發出幾聲哀鳴,再沒方才神氣的模樣了。

附近幾個弟子見他來了,神色大喜:“大師兄!”

“是大師兄!”

“大師兄您來了!”

幾人如釋重負,七嘴八舌地圍上來。方拾遺點下頭算是應了,蹲到受傷的青衣小弟子身邊:“哪兒受傷了?”

得救的小弟子恍惚道:“大師兄跟我說話了……嗚嗚嗚,死之前能看到大師兄,我死而無憾了……”

“……”方拾遺道,“多謝捧場,我是活的。哪兒受傷了?”

小弟子身形一震,忍着不哭出聲:“真的是大師兄……多謝大師兄,大師兄,嗚,我的胳膊,胳膊是不是被吃了,胳膊使不上勁……”大概是覺得胳膊被吃了,悲從中來,他嗚嗚嗚抽噎了幾聲,又努力憋回去,吸了吸鼻子。

方拾遺無言地敲了下這二缺的腦袋,從百寶囊裏摸出藥瓶,指尖一點,小弟子浸透了血的胳膊上布料便徹底碎了,露出道深深的抓痕。他往小弟子嘴裏塞了顆丹藥,又摸出另一個綠色小瓶子,道:“可能有點痛,忍忍,不然就真廢了。”

說完,打開瓶塞,朝着傷口傾倒而下。碧色的藥粉灑出,落到爪痕上,上頭的血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藥雖神奇,不過過程非常人能忍。小弟子咬緊牙關,滿額冷汗,嘴唇都白了,還朝方拾遺笑了笑。

周圍眼巴巴看着的小弟子們見沒事了,齊齊松了口氣:“還好大師兄趕來了。”

“方才那是什麽?靈獸山上怎麽會有這種兇獸?”

“忽然蹦出來,按住祁清就不放,吓死我了!”

方拾遺握住受傷的小弟子的手,給他輸了股靈力,邊收藥瓶邊道:“是‘幽豹’,喜潮濕陰暗處,性情殘暴,兇猛嗜血,按理說不可能出現在這兒……”

他說着,下意識轉頭看向被他一腳踹飛的幽豹。

然後就看到被孟鳴朝騎着的、似乎又大了一圈的蛋蛋,正無聊地把那只“性情殘暴,兇猛嗜血”的幽豹按在爪子下,滾來滾去地玩兒。

衆弟子:“……”

方拾遺:“……”

鳴鳴:“啾。”

我也想玩。

方拾遺挑了挑眉。

注意到方拾遺的視線,孟鳴朝趕緊拍了拍身下的大貓。蛋蛋縮小成一團,乖順地任由孟鳴朝抱起,一人一貓目不斜視,跨過奄奄一息的幽豹,蹦蹦跳跳地跑到方拾遺面前。

孟鳴朝雙手卡在大貓的兩肋下,提起來給方拾遺看:“師兄!大貓好厲害!”

蛋蛋驕傲挺胸:“喵。”

方拾遺失笑,揉了揉他的頭,瞥向幽豹:“念在你未傷及人命,從哪來的回哪兒去。”

幽豹低低伏下身,卻沒敢動。

孟鳴朝靠到方拾遺身上,微不可查地沖那倒黴幽豹點了點頭。

幽豹悶悶地叫了一聲,又往地上伏了伏,一瘸一拐地走了。

方拾遺詫異:“還挺有禮貌。”

等等,怎麽到現在蕭凜也還沒過來?

蕭凜雖和蕭明河一樣嘴上不饒人,但也就刻薄了點,不可能丢下門內的弟子不顧。

還未琢磨出個一二三來,遠方天空上忽然又升起一道飛花令,“啪”的一聲炸響,出現飛雲繞花标志。

不等方拾遺提劍趕去,下一刻,四面八方同時升起幾十道飛花令,啪啪啪炸得不絕于耳,把整片天空映得五顏六色,略顯清冷的天幕立時熱鬧了起來。

很好,明天修仙小報的頭條該是“山海門弟子聚衆放煙花”了。

林中空地裏的一群人仰頭看着飛花令,心裏隐隐生出不安來。方拾遺一時也不知先往哪兒去,茫然了片刻,果斷地對旁邊的弟子道:“即刻下山,路上遇到其他弟子,便叫他們一起下去。山下有護法大陣,進去了別亂走,通知四長老。”

說完,撈起孟鳴朝,把孩子往他們懷裏一塞:“照顧好鳴朝。”

孟鳴朝不肯,不聲不響地掙脫其他人的懷抱,撲過來抱住方拾遺的腿。方拾遺頓感頭疼:“平日裏也沒怎麽給你吃糯米,怎麽這麽黏糊?山上危險,聽師兄的,随他們下去,師兄去看看情況,等會兒就來。”

孟鳴朝不依,抱得更緊了。

這是平時太寵着了。

方拾遺冷下臉:“孟鳴朝。”

孟鳴朝眸中淚光閃爍:“師兄,師兄我可以保護你,我跟你一起去。”

其他弟子聞言,連忙也道:“大師兄,我們也可以!”

方拾遺:“……”

這群小崽子!

他面無表情地拎起孟鳴朝,叫:“蛋蛋。”

蛋蛋猶豫了下,還是跳到地上,變成一大只。方拾遺順手将孟鳴朝扔過去:“叼着。”

蛋蛋抖了下,又怕把孟鳴朝摔着了,趕緊一張嘴,叼住了孟鳴朝的後領。方拾遺又朝着方才愈合了傷口,疼得站不起來的小弟子吹了口氣,小弟子被風托着,穩穩地落到蛋蛋背上。

“叼穩了。”方拾遺道,“少給我添亂,跟着這只靈獸下山。”

躍躍欲試的小弟子們洩了氣,拖長調子應聲。孟鳴朝委屈極了,撲騰着手想掙脫,方拾遺看也不看他,一拍蛋蛋的屁股:“去吧。”

林地轉瞬空下來,方拾遺禦劍而起,沖向最近的飛花令點。

到了地方,方拾遺提劍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到樹枝上,環視周圍,卻不見放出飛花令的弟子。

他愣了愣,靈敏得像個猴兒,在樹枝間縱橫騰挪,找了一圈,都沒有人影。落到地上,落葉滿地,踩上去軟軟的,林間浮動着一股腐爛與泥土的氣息。

方拾遺頓了頓,若有所思地仰起頭。

不知何時,天幕似乎黑了。

他頭頂的鳥眯着黑豆眼,低頭啄了啄方拾遺的頭,提醒他不對勁。

“……幻境。”方拾遺皺皺眉,“什麽時候着的道?”

鳴鳴無聊地用尖嘴梳了梳翅膀上的羽毛,然後啄下一根毛,呼地吹了出去。

羽毛飄飄忽忽,方拾遺明白了它的意思,跟随着那根羽毛走了片刻,羽毛落到地上,方拾遺翻腕一抖,雙手持着望舒,往羽毛落下的地方狠狠一刺。

一聲怪異嘶啞的痛叫響起,眼前的場景扭曲了一下,似是被切斷的水簾,露出了底下的真容。前方是一只張大了嘴的妖,像只穿山甲,尾部卻長長延伸出來,正被方拾遺的劍釘在地上。

方拾遺眼睛一眯:“哪來的小妖?”

附近的弟子呢?安全嗎?

那穿山甲甩了下尾巴,竟然生生從中間斷裂,軀體震顫了一下,變成了個賊頭賊腦的中年男人。被方拾遺斷了一尾,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盯着方拾遺,嘶啞地道:“人族的小鬼。”

山上為何會出現妖族?

方才飛花令齊飛……難道不止這一只妖?

正想着,那只妖又不陰不陽地開了口:“你就是溫修越的大弟子?”

方拾遺愣了下。

小妖掏出玉簡——修仙小報,冷笑:“花了老子攢了幾十年的靈石,好容易才搶到的一份,裏頭有你的影像。”

方拾遺:“……”

方拾遺:“……”

對面的妖又要開口,方拾遺驟然提劍直上。那妖狼狽躲過,迅速反應過來,手化為爪,股後生尾,配合着抵擋,竟然接住了方拾遺的劍招,金石相擊之聲響起,火花四濺。

方拾遺冷聲問:“其他人呢?”

那妖露出個怪異的笑:“當然是被我吃了。”

方拾遺眼神一沉,溫潤漆黑的眸底升起殺意,俊美的半邊臉上不知何時濺上了點點墨綠色的血,顯得有些可怖。

望舒與他心意相通,銳利的劍氣暴漲,嚓的一聲削去了那妖的半邊指甲。正要下死手,附近驀地響起道尖銳的哨聲,急切到近乎破音。

方拾遺下意識地一頓。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頭頂的那只胖鳥不知何時消失了。

忽然間,遠處響起片清脆的鈴铛聲,聲音由遠及近,近在咫尺的中年人猝然消失,化成一縷孤煙。耳邊響起一聲劍刺入體之聲,白光大盛,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站在了懸崖邊,幾根黏糊糊的長須捆着他的手腳,望舒的劍鋒竟然是向着他的,方才若是下死手斬下去,死的就是他了。

還是幻境。

頭頂的小鳥正在瘋狂啄他。

一股冷風襲來,他打了個寒戰,轉身一看,身後的青年人正收回劍,身前的中年人前後心穿了個洞,已經涼透了。

身上的觸須松開落地,方拾遺擡手彈了下那鳥,往青年身邊走了兩步,眼角餘光掃到附近一棵樹後似乎有片白衣與白毛,再一眨眼,又消失了。

眼花嗎?

他揉了揉額角,疑惑地又看了那邊一眼,擡手作揖:“三師叔。”

青年轉過身來,修長的眉目清俊冷淡,手腕上卻系了個與周身氣質格格不入的鈴铛,微微颔首,責備:“沖動冒進。”

和蕭凜夾槍帶棒的語氣不同,青年雖然語氣冷淡,卻是關心的。方拾遺摸摸鼻尖,笑嘻嘻的:“千萬別告訴師父——師叔什麽時候回來的?山上發生了什麽?”

三師叔言簡意赅:“妖族暴.亂。”

※※※

五一放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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