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手掌貼到藤蔓上的瞬間,方拾遺仿佛觸摸到了某個人的心跳。

嘭——嘭——嘭——

一下一下,平緩而有力。

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幻,卻雜亂得令人眼花。

冰冷潮濕的黑暗之地,一眼望不到頭的冰原,哀鴻遍野的戰場,抱着孩子哭泣的婦人,熙熙攘攘的人世,饑餓,貪欲,嗔怒,癡妄……種種沉浮。

孟鳴朝穿梭在這些之間,沒有盡頭。

直到一雙手伸進來,變幻的一切倏地停住。

孟鳴朝在混亂中擡起眼,對上了一張帶着笑意的溫柔面容。

好似一束光投射了進來。

似是初見,又似在許多年前見過。

孟鳴朝微微眯起眼:“師兄?”

周遭都是藤蔓,他皺了皺眉,直接掙斷,疾步走過去:“師兄,你沒事吧?”

“方拾遺”搖了搖頭:“你怎麽會在這兒?”

孟鳴朝一瞬間覺得眼前的師兄好像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遲疑了一下:“自然是來救你。”

“鳴朝,我中毒了。”

孟鳴朝猝然一驚,方拾遺卻已經湊過來抱住了他,說話間滾燙的氣息噴灑在耳邊,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甜膩香氣,“幫幫師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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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血一時有些控制不住地激蕩,孟鳴朝整個人僵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扶住那道勁瘦的腰:“師兄……中了什麽毒?”

“你說呢?”方拾遺偏頭看他,俊美的眉目間浮着平日不會有的桃色春情。

孟鳴朝覺得有些暈眩,呼吸急促:“不是……你不是師兄……”

尾音卻被湊上來的溫軟嘴唇封住了。

孟鳴朝腦中一白,在大腦還未轉過來時,身體已經随着欲望,将面前的人壓在了身下。

周圍的場景無聲無息在變化,最後定格在一間熟悉的屋子裏——

攬月居的那間屋。

窗戶半開着,院中的花樹白色細碎的花瓣攜着股冷香飄進。

桌上的蠟油半幹,鎮紙下壓着卷還未畫完的圖。

院中隐隐有人聲在交談,是蕭明河和祁楚,還有溫修越。

屋中床幔低垂,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怪異的氣息,孟鳴朝的眼眶都紅了,死死抱着身下的人,嗓音微微顫抖:“師兄……”

身下的人眸中含笑,溫柔回應他。

孟鳴朝的發髻已經被扯散了,長發低垂下來,白的膚色與黑的頭發,對比顯得驚人,與方拾遺的糾纏在一處,他半撐起身,嗅了嗅熟悉的氣息,許久,才輕聲說:“我無數次,無數次想過這樣……”

他的指尖點在方拾遺的柔軟的嘴唇上,千言萬語萦繞在唇齒間:“拾遺。”

“……”

一丈之隔外,方拾遺白着臉扭過頭。

黑袍人似乎覺得很有趣,強硬地掰着他的下颔扭向那處:“看呀,這就是你心愛的小師弟想對你做的……你不介意?還是方少俠胸懷寬廣,連身子都願意奉獻出去?”

方拾遺冷下臉:“閉嘴。”

黑袍人心情甚好,挑起他的一縷頭發,輕輕撚了撚。

方拾遺心火燒得厲害,只想趕緊擺脫黑衣人,先揍那白眼狼一頓,給他打清醒了,再搞清楚這個黑袍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抿着唇悶哼一聲,強硬地調動靈力去沖破阻隔。

一縷血順着嘴唇蜿蜒而下,黑袍人注意到了,皺着眉伸手,想給他擦去。

方拾遺的眼皮止不住地跳:“你到底……”

不遠處的孟鳴朝忽然嘆了口氣。

那把他從小一直帶在身上的短刀不知何時出了鞘,貼在身下的人脖子上。

“你不是師兄。”他語調平平,“只是一縷妄念罷了。”

頓了頓,他宛然一笑:“你也配披着我師兄的皮?”

周遭的一切忽然顫抖起來。

方拾遺頭頂當頭罩來一片黑袖,随即“轟”一聲巨響,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那團藤蔓炸得遍地都是,孟鳴朝提着劍落地地上。

黑袍人冷哼了聲。

方拾遺沖破最後一點阻礙,招來望舒,毫不遲疑地朝着身後的人刺去。黑袍人連忙閃退,方拾遺叫:“鳴朝!”

孟鳴朝截斷黑袍人的退路,兩人纏鬥在一處,三兩下就将這破廟拆了。

方拾遺這才發現,他們被困在一片藤蔓之中,外面都是張牙舞爪的藤條。

孟鳴朝與黑袍人的纏鬥幾乎叫人插不進手,兩人似乎很清楚對方會做出哪些攻擊與回應,一時難分高低。周遭那些致命的藤蔓被劍氣與暴烈的席卷而過,尖叫着飛濺了一地。

方拾遺揪準機會,并起兩指,望舒應召而去,在孟鳴朝與黑袍人交錯的瞬間,狠狠釘進那人的右胸。

黑袍人一震,臉上那層霧氣近乎潰散,隐約可以看到他唇角的血。他似乎有些不解地回頭看了看方拾遺,即使下一瞬被孟鳴朝踹倒在地也沒反應。

方拾遺沒什麽表情:“這一劍是代家師給的。”

黑袍人眯了眯眼,不為所動地轉過頭,面對着孟鳴朝,似乎說了句什麽。

方拾遺沒聽見,孟鳴朝卻忽然呆住了,黑袍人抓住機會,生生抽出釘在胸口的劍,化為一團霧氣,眨眼消失。

望舒劍抖去劍身上的血,飛回方拾遺身邊,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師兄弟倆沉默了下,方拾遺将劍歸鞘,垂下眸子:“走吧,耽擱看這麽久,該去找知微他們……”

話沒說完,腰間忽然一緊。

孟鳴朝從後面抱住了他。

“師兄,你都看見了吧。”

方拾遺的睫毛顫了顫:“看見什麽?”

“……”孟鳴朝的呼吸細碎冰涼,“拾遺,求你,看看我吧。”

方拾遺緊緊握了會兒望舒,倏地轉身一把揮開身後的人,冷冷道:“那你要我如何看你?”

孟鳴朝不知何時,竟然與他一樣高了,似乎從一個少年抽條成為了青年,臉頰蒼白,淡色的眸子裏卻燃着幽幽的焰光。

那麽直白又熾烈的欲望與情感。

方拾遺活像被火燎了,倒嘶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今日的事,我可以當沒見過,從今往後也莫要再提起……是我的過錯,忘記你長大了,該注意注意距離……”

他腦子裏其實很亂,亂七八糟地給孟鳴朝這“大逆不道”的妄念尋找緣由,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孟鳴朝沉默地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那師兄覺得往後該怎樣?”

方拾遺頭疼得厲害:“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剔除出去,你還小,想岔了也正常,左右不過是依賴,等回了山海門,我會搬去浮雲殿,你……唔!”

孟鳴朝忽然捏起他的下颔,狠狠地吻了下來。

眼前一暗,連呼吸也被掠奪,清苦的藥香與淡淡的血腥氣糾纏不清,方拾遺差點喘不上氣,腦中嗡嗡響成一片,想起以前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師弟,又想起方才的孟鳴朝,腦中一根筋抽抽地疼。

他擡腳想把這兔崽子踹開,沒料到立刻遭到鎮壓——他是真的擰不過孟鳴朝了。

被按着結結實實親了一頓,方拾遺簡直要爆發了。

熱氣騰騰升上臉頰,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如何,那點憐惜在這個有些禁忌的吻裏灰飛煙滅,他黑着臉暗暗掐訣,招來望舒,反手一杵,用劍柄把人杵開了些。一得到自由,方拾遺毫不遲疑地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啪”的清脆一聲,方拾遺的掌心都微微震痛,何況孟鳴朝的臉。

他強忍着不去在意,抹去唇上的水光,面無表情道:“下次再敢這麽做,我拔了你的舌頭。”

孟鳴朝白皙的臉上浮出掌印,也不在意,反而舔了舔唇角,笑了:“師兄的意思是,我還有下次嗎?”

方拾遺給他氣得胸悶,幾乎想再給一耳光,讓他清醒清醒。

掐掐眉心強行冷靜了下,他囫囵收拾了亂了一地的心情,咬着牙麻木地想:

先拿到解藥,解決了師父身上的毒,再教訓這兔崽子也不晚。

反複洗腦了兩遍,方拾遺努力忘卻方才臉紅心跳的感覺,看也不看身邊的人,随便尋了個方向就擡腳走去。

孟鳴朝抿抿唇,委屈得像個什麽似的,緊跟在後。

方拾遺額角青筋突突地跳,條件反射地想踹人:“離我遠點!”

“師兄……”

方拾遺不為所動:“還知道叫師兄?那就好。從現在起離我三尺遠,反正連我也打不過你了,也省了保護你的一份力。”

孟鳴朝無奈笑笑,聽話地離他三尺遠:“拾遺,你現在很讨厭我嗎?”

“不,”方拾遺打死也沒想到當兒子養的小孩兒會對自己有這種心思,極快地掠了他一眼,沉着臉道,“長兄如父,我現在想教你重新做人。”

孟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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