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介于長老說還得等一段時間,再焦灼也沒用,方拾遺按下紛亂的心思,強迫自己沉靜下來,閑着沒事,修煉之餘便讓孟鳴朝教他術士族的語言。

方拾遺的請求,孟鳴朝自然不會拒絕。兩人坐在那條橫枝那兒,他說一句,方拾遺就學着說一句。方大師兄思維敏捷,聰慧得很,只要記住了就不會忘,學得很快。

孟鳴朝心懷鬼胎,教了幾句正經的,就忍不住偷偷盯着方拾遺認真的臉。這兒是樹頂陽光最好的地方,近在咫尺的臉容白皙俊美,微仰着頭,嘴唇半張着,毫不設防的樣子。

他心裏一動,用術士語緩緩道:“我喜歡你。”

方拾遺饒有興致:“什麽意思?”

“唔,意思是‘你叫什麽名字’。”

方拾遺摸摸下巴,沒有多想,跟着孟鳴朝教的語調,一字一頓:“我喜歡你。”

“……”

孟鳴朝清晰地感覺到了心髒突的一跳。

從心底攀升而上的愉悅感順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的嘴角揚了起來,輕聲道:“我也是。”

方拾遺求知若渴:“這又是什麽意思?”

“不重要,”孟鳴朝感覺自己似乎掌握到什麽技巧了,一本正經地用術士族語言說,“我喜歡你,想親你,抱你,和你永遠在一起。”

末了假兮兮地翻譯:“你叫什麽名字,我來自中州大陸山海門。”

方拾遺完全沒察覺到什麽不對,點點頭,照樣學了。

長老負手立在上方,聽得臉色複雜:“……”

過了兩日,方拾遺自忖學有所成,從樹頂跑到樹下。術士族人大多怕生,大多離他遠遠的,躲在樹後露出半個頭瞅他。只有個青年頗為熱情地湊上來,叽叽咕咕地說着話,用樹葉捧來一把紅色的野果送給方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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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拾遺嘗了嘗,酸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瞅瞅青年友好的笑臉,學以致用地用術士族語言說:“我喜歡你。”

對方張圓了嘴,手裏的果子嘩啦掉了下去:“?”

方拾遺伸手一點,憑空兜住果子遞回去,瞅着他的臉色,有些迷惑。

難道是說錯了?

不對啊,他的語言天賦連易先生都開動尊口誇獎過。

方拾遺覺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質疑,不死心地清清嗓子,繼續:“我喜歡你,想親……唔唔唔……”

餘下的話被及時趕到的孟鳴朝捂住嘴堵了回去。

孟鳴朝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臉都是黑的,冷冷瞪了眼青年。

小青年反應過來,臉羞得通紅,剛想羞羞答答來一句“我也是”,撞上孟鳴朝陰戾的目光,吓得趕緊跑了。

方拾遺掙脫孟鳴朝的手:“哎!別跑啊!”

可惜人已經沒影兒了。

他悵然若失:“怎麽這就跑了,小師弟,是我說錯了嗎?”

“……”孟鳴朝嘴角抽了抽,肅容道,“可能是我教錯了,我畢竟不是術士族人,有的地方自己也弄不懂。這句大概是挑釁的話,你看他的臉氣得通紅,說不準是去找人來找場子。”

“那可不成,咱們有求于人,不能破壞關系,還是去找找長老勸解勸解那位仁兄。”

孟鳴朝哪敢讓他去:“我去吧!師兄不是快突破境界了嗎,快去修煉吧!這兒靈氣充裕,适合修煉!”

方拾遺同他往回走,納悶:“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

“……蛋蛋最近在脫毛,禿了好幾塊,我有點擔心。”孟鳴朝微笑回應。

“哦,沒事,總要禿的。”方拾遺寬慰他兩句,回去修煉。

接近傍晚時,方拾遺收到了來自白日那個青年送來的一塊石板。

代他送石板的小姑娘拿了糖就跑,方拾遺坐下來琢磨石板上的鬼畫符,一個字都看不懂,虛心拿進屋請教小師弟。

孟鳴朝接過來看了兩眼,石板咔嚓一下就碎成了渣。

“約戰書,”他輕描淡寫地拍了拍沾上的灰,“師兄不必在意,長老會處理此事。”

一句話就能結仇下戰書。

放在中洲,下戰書基本上就代表不死不休了。

方拾遺震驚道:“這可真是個躁動的民族。”

“誰說不是呢,”孟鳴朝露出溫柔笑容,“所以師兄就不要随意下去與他們交流了,保不住會打起來。”

方拾遺挑挑眉:“我倒是挺想見識見識術士族的神通。”

孟鳴朝:“……”

腳好疼。

術士族與尋常修士的修行方式不同,在體質方面的要求也不同。

修士吐納靈氣,先要有靈根,千裏挑一。而術士一族的小孩兒生下來就能得到族中長老的祝福,從小學習靈術,與山川河海、蟲鳥魚獸親近。

修仙之人追逐天道長生,而術士一族只是單純的族中傳統,強身健體。

兩種修行方式各不同,術士族還尤為神秘,不提還好,一提方拾遺就有些心動。

見孟鳴朝臉色又青又紅,方拾遺忍不住笑出聲:“行了,說說而已,緊張什麽。”

小美人幽幽看他一眼,心虛之下,沒敢多說什麽。

這事就此揭過,方拾遺也确實快要突破,幹脆就在木屋裏閉關。

等到方拾遺出關那日,恰好是翠木精華長成,可以取下時。

長老也沒二話,獨自進了蒼林深處,過了幾日才回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拾遺瞅着這位怪異的長老,總覺得幾日不見,他似乎……變老了點。

原本是副少年面孔,卻在幾日之間,成了個三四十歲的壯年人模樣。雖然極力掩飾,卻也掩飾不住他眼角眉梢的疲憊。

見到兩人,他沒什麽好臉色地抛過來一個木盒,揚揚下巴:“打開看看。”

方拾遺心裏閃過一個微妙的念頭,卻沒開口,依言打開手中的盒子。

躺在裏面的是一截水晶般的樹芯,通體晶瑩碧綠,被一層禁制封着,也能感覺到從這段樹芯裏散發出來的、源源不斷的勃勃生機。

方拾遺看了一眼,就合上蓋子,加了幾層禁制封住,小心收了起來。

長老哼了聲:“确定了?沒問題就趕緊走吧。”

孟鳴朝和他對視一眼:“師兄,我去同他說幾句話,你等我片刻。”

方拾遺點點頭,看着兩人離開,回到當日來到術士族的那個山口附近,掃了眼術士族人,心裏忽然掠過個念頭。

奇怪,怎麽回來後就沒見過那個跑出去玩的熊孩子了?

那孩子的父母也沒出來道謝過,其他族人更是沒談起過。

并非是方拾遺想要受人恩惠感謝,而是……這太不正常了。

哪怕是不同族群,他們也算救了那孩子一把,為人父母的就那麽心大?

方拾遺皺皺眉,後知後覺地覺出不對,可惜那三言兩語的術士族語說不清話,不好去問,他耐心等了會兒,孟鳴朝下來了。

他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臉色仍是淡淡的。見着方拾遺,孟鳴朝下意識地又整了整衣衫,見他在想別的,才稍稍松了口氣:“師兄,你在看什麽?”

方拾遺将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孟鳴朝點點頭,過去按住一個術士族人問了問。

雖然聽不懂,但方拾遺能看出那個族人臉色的茫然。

孟鳴朝問完,臉色也不太好看,和方拾遺對視一眼:“……師兄,他說,村子裏沒有那個小孩兒。”

為了防止小孩兒走丢,每個十六歲以下的孩子身上都有一道木牌,挂在長老的屋中,記着出生年月、八字與姓名,但凡走遠,就會有所提示。

這些術士族的人當日看到那小孩兒,确實迷惑了片刻,随即又似乎被什麽催眠了,集體點頭,到現在恐怕術法失效,他們已經忘了那回事了。

那孩子出現得确實也太巧合。

他是誰?為什麽知道方拾遺的目的,特地現身将他們倆引來術士族?

方拾遺抿了抿唇,沖孟鳴朝搖搖頭:“出去再說。”

孟鳴朝憶及那小孩兒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目,慢慢磨了磨牙。

離開術士族的地盤幾裏遠後,方拾遺才開口:“知道師父中毒的人,只藥谷老宗主,你,我,術士族那位長老。”

孟鳴朝道:“知道師兄要什麽的,還有當日馬車上的三人。”

陸汀遲,白城主,林承和。

方拾遺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會是他們,沒有必要。”

那三人與他是一個立場,不會用這麽迂回的手段幫他……姑且算是幫他。

只可能是其他人。

可是還會有誰?

方拾遺咬了咬牙,冷聲道:“倒是忘了,還有那個罪魁禍首。”

那個神秘的黑袍人。

他對方拾遺從不下重手,卻又處處針對。在走屍荒城的那一遭,對方拾遺下手的邪修,還被他以格外兇狠的手段殺死。

現在想來,或許他也是個老不死的,同方滿堂有舊?

但方家當年專殺妖族,統帥人族與妖族對抗,方滿堂更是古往至今唯一一個以一己之力斬殺大妖的人,妖族恐怕對他恨之入骨,怎麽那黑袍人若即若離的态度還挺暧昧?

即使不願随意揣測老祖宗,想起長老說方滿堂帶人私奔幽會……方拾遺還是莫名想到了黑袍人。

可惜長老的嘴活像給什麽縫上了,半句話都不肯多說。

方拾遺在這兒想來想去,提到黑袍人,孟鳴朝就沉默了。嘀嘀咕咕了會兒,方拾遺搖搖頭,先不去想這遭,回頭說:“對了,小鳴朝,我大概猜到了長老的身份。”

孟鳴朝這才開口:“我也猜到了,只是不知與師兄想的一不一樣。不如我們一同說?”

方拾遺欣然颔首,稍稍一頓,兩人異口同聲:“翠木精華。”

“果是如此,”孟鳴朝說,“那棵巨大的古樹應該就是他的本體。”

方拾遺的心情複雜起來:“哎,那我收起來的那段樹芯豈不就是他身上的哪個部位……”

孟鳴朝:“……”

既然取得了翠木精華,兩人也不多耽擱,離開蒼林,便向東方苦海飛去。

東邊大陸上自雲谷大戰後已沒那麽荒涼,有了人族繁衍生息,是以鑽出蒼林後,幾個消息便迎頭砸來。

第一個消息是關于方拾遺的。

只要收靈石什麽都刊登的修仙小報在半月前讓方拾遺再次登上頭條:

秘聞,方家寶庫與方拾遺不得不說的故事。

方拾遺:“……”

不想看。

往下翻了翻,也不是什麽好消息。

北方魔族再次強攻北境,妖族邪修重現蹤影。

一句話總結:中洲又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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