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妖血一時半會兒沒消息,方拾遺出去打聽了幾日,抱着僥幸心思循着些傳說去了些地方,也沒找到蛛絲馬跡,反倒是一聽聞消息就紅了眼眶的甕澄沉靜,告知了方拾遺一處地方。

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尤其是北境這種地方。

大批修士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皆到北境應援,放下以往的恩怨,共同抵禦魔族。在這種苦寒之地,需要什麽總不能千裏迢迢去趟白玉京,于是便有個暗市。

有需求的修士出靈石抑或珍寶,以物換物,或探求秘聞,交流信息。

每隔半月,暗市便會開一次。過去的修士不必露出真容,免得發生什麽亂子。

這其中有不少在北境土生土長的修士,必然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

距離下一次暗市開啓,還有七日。

既是為大妖血,也是情勢所逼,方拾遺暫時留在了北境。

幾個月間,人族已經連退幾城,中洲內部還有妖族作亂,人族被兩面夾擊,此前混戰後還沒休養生息好,頗有些後繼無力。

也不知道這些妖魔鬼怪哪來那麽多精力作亂。

修士倒還好,打不過還能跑,凡人就不一樣了,拖家帶口,背井離鄉,路上若是生場病就沒了。

藥谷入世的弟子自發要護送北境的住民往中洲內部走,可中洲內也不平安,邪修的走屍橫行,妖族肆虐,百家與宗門又要頭疼前線,又要頭疼後方,比幾年前還手忙腳亂。

因為雙方已經摸透了路子,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方拾遺只知道些大概情況,從甕澄那兒出來後,回來就鑽進祁楚的屋,揚聲叫:“三師弟!”

祁楚正在修手裏的羅盤,被他一吓差點把羅盤給掰了:“大師兄!您這功力愈發深厚了,我外面布了個小陣法,沒什麽防護能力,但能提醒我有人進來,竟給你繞開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方拾遺吃透了方家寶庫裏的幾本陣法書,臉不紅氣不喘地吹噓了把自己,“二師弟不是個會好好說話的,來問你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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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師兄這幾日似乎有事務在身,時常離城,還以為你不會留下來,”祁楚放下羅盤,給方拾遺倒了杯冷茶,先大致說了說情況,和方拾遺了解的差不多。

師兄弟倆對坐在窗前,祁楚直搖着頭:“讓我們頭疼的不僅是魔族,還有些北境的百姓。”

“怎麽了?”

“他們不肯離開。”

離這片城池最近的有個挺大的小鎮,上下統共三百餘人,都不樂意離開。

城內修士派人過去勸導,起初派去的幾個都不太瞧得上凡人,言辭不客氣,把人說惱了。

等派了會說人話的祁楚過去時已經晚了,鄉中最有威望的長老顫巍巍地站出來,寧死不撤:“前頭是魔族,後頭是走屍妖孽,橫豎都是死,我等可不想死了還被人操縱屍身。”

祁楚倒是脾氣好耐心好:“我等修行之人,自會護佑你們,老丈,你們放心,我們會派人護送你們……”

“你們都自顧不暇了,還護佑我們?”

鄉老皺巴巴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倘若你們又丢了城,那就是我們的命了。倘若你們有信心不會再敗退,那我們又何須搬走?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兒,哪能說搬就搬的!”

“就是這樣。”祁楚模範了那老頭兒的語氣,兩手一攤,“我們也不可能拿着刀劍逼着人家走,去了好幾趟,那位老丈就是不走,他在那兒還頗為德高望重,鄉裏人都聽他的。”

修士言即有靈,關乎重要之事,是不能随意開口的,自然不可能咒自己守不住城。

可後方有軟肋,魔族若是潛去,拿着鎮上的人命做要挾,到時候情況就更糟了。

那些凡人在前幾年的混亂裏,已經對死亡麻木了,覺着去哪兒都一樣,還不如待在故土,就算是死了,也是落葉歸根。

方拾遺心裏一嘆:“我同小鳴朝一路過來時,聽見有凡人傳唱歌謠,大意是中洲的太陽即将隕落,世間将被妖邪占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本以為是以訛傳訛,太過了些。”

祁楚苦笑:“最糟糕的還不是這些。”

“還有比這更糟的?”方拾遺喝了口苦澀的冷茶,苦中作樂,“說來我聽聽,沒前頭這個糟糕你自罰三杯,啧,泡得可真難喝。”

“那時二師兄泡的,”祁楚給自己洗了罪名,頓了頓,“有內奸。”

方拾遺:“……”

也真是難為他們了。

打個與人族生死攸關的仗,還得小心後方的凡人和來自同伴的刀子,難怪整個北境的修士都衰氣連天,半死不活的。

“先頭我們連敗,不得不退了幾城,到此城時,才勉強站穩了腳跟。前頭人都忙,便派了些比較閑散的修士去畫傳送陣。”

傳送陣不是什麽特別玄奧困難的陣法,每個門派世家都安置着許多,圖的就是方便。只要不是想搞個傳送符,畫個陣的話,修習過陣法的修士都能動手,唯一的缺點是畫陣的材料稀有。

大頭們都在頭大,散修和小家族門派便去辦此事,誰料裏面摻了內奸,大陣完成那晚,差點傳送來一批魔族,把人族修士給一窩端了。

也是巧,那天恰逢北天宮大長老帶人巡夜,他對陣法頗有心得,路過大陣附近,發現不對,立刻将陣法拆了,對外就說是魔族破壞的。

“魚龍混雜的,四師叔說,沒有師父在,許多人已經亂了陣腳。”

祁楚面不改色地喝下蕭明河泡得其苦無比的茶,“現下得重新布置傳送陣,師叔提議布在那些鄉民附近,若是出了什麽事,也好第一時間将他們送走。此事由我們牽頭,師叔吩咐我帶懂陣法的弟子前去布陣。師兄你這幾日總是出去,不清楚這事。”

方拾遺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只默默堅定了趕快尋到大妖血的心思。

在祁楚這兒又坐了會兒,他才回了屋。管事弟子将他和孟鳴朝分到一處,好意是好意,就是……孟鳴朝最近愈發啞巴了。

雖說依舊說什麽就做什麽,百依百順,卻幾乎沒什麽存在感。

兩人間的氣氛古怪得甕澄都問了兩句。

方拾遺推開屋門,越想越無奈,心道:“山洞裏那事我都沒吓出陰影來,你倒先糾結上了。”

被調戲的又不是他,孟鳴朝躲個什麽勁兒呢。

口口聲聲說着“師兄在哪邊,我就在哪邊”,一轉頭就翻臉不認人,小崽子忒讨厭。

進了屋,孟鳴朝果然坐在地下的蒲團上在打坐。方拾遺摸着下巴盯了他一陣,愈發覺得小師弟仙姿玉容,不該看上他這根狗尾巴花才對。

感受到方拾遺放肆的目光,孟鳴朝無奈睜眼:“師兄在看什麽?”

“看你好看呗。”方拾遺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把符紙,每章符紙上都畫這個惟妙惟肖的美人兒。略吹一口靈氣,符紙落地成人,化為眼波流轉的姑娘,笑吟吟地方拾遺身邊坐了一圈兒。

孟鳴朝:“……師兄在做什麽?”

這是特地弄堆符人來氣他?

上回山洞裏的事讓他發現自己可能會失控,不敢再随意靠近方拾遺——無論是什麽,皆有善念惡念,即使剔除了惡念,日久天長,總會再生出來。

方拾遺指指自己,循循善誘:“你看我好不好看?”

孟鳴朝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看她們……”方拾遺側過頭,一手捏着個美人的臉轉向他,“好不好看?”

這幾年方拾遺畫符人的技藝是愈發精湛了,筆下的符人不止有了形貌,還學會了扭捏作态,露出幾分靈性。被方拾遺這麽一掰扯,美人嬌嗔似的瞪他一眼,含羞帶怒。

孟鳴朝心口發悶,冷冷別開眼:“不好看。”

“哎,怎麽能這樣說師兄的神通。”方拾遺不滿抗議,被旁邊的美人兒又瞪了眼,趕緊收回手,“得罪得罪。”

收了滿屋的符人,方拾遺撚着薄薄的符紙,垂眸沉思片刻,擡頭發現那邊真正的小美人氣得耳垂發紅,愣了一下,沒忍住噗地笑出來:“歇下吧,明兒就得領隊去巡邏了。”

甕澄分了隊弟子到方拾遺手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有管孟鳴朝的去處。方拾遺便将他帶在身邊,先了解了下城內的布防情況。

魔族擅打突襲戰,一天總要突襲個幾回,即使不成,也能讓城中修士疲倦不堪,騷擾得人不得安寧。頭兩天方拾遺還沒熟路,就撞上魔族,打了四五回。

有孟鳴朝坐鎮,遇到的魔族都不足為懼,方拾遺控制着度,讓每個小弟子都與魔族交上手,發現幾個好苗子,其中面熟的那個叫祁清,與祁楚出自同一世家,不過一個在末流分支,一個是嫡系。

七日轉瞬即逝,方拾遺和甕澄碰面前,順道把祁清塞進祁楚領着的隊伍,讓孟鳴朝好好在城內好好待着,同甕澄離開了這座城。

“暗市離此處也不遠,其實就是幾個障眼法和陣法疊加出來的一塊地方。”

甕澄遞給方拾遺一枚丹藥,“閑暇時随手練的,吃下後容易會産生變化,雖說都戴着面具,耐不住有的人好奇心強,神識更強。”

方拾遺納悶:“誰那麽閑得無聊?”

甕澄美目一橫:“譬如站在你面前的師叔我。”

“……”方拾遺真誠地道,“真是強者的風範。”

如甕澄所言,暗市離得不遠。抵達之前,方拾遺吞下那粒丹藥,等待片刻,摸出鏡子看了看,鏡子裏已經是張完全陌生的普通面容。

他忍不住摸了摸下颔:“當美男子當了幾十年,忽然變成這樣還蠻不習慣……”

“少來吧你。”甕澄一巴掌扇他頭頂,丢給他一個面具。

所謂暗市的入口,就在三棵寒樹、幾塊巨岩之間,兩人一前一後,并肩穿入,方才還荒涼沉寂的四下就有了聲音。

方拾遺特地來晚了些,此時暗市裏已經有了條長龍。掩飾着自己面容的修士們挑選着自己需要的,甚少讨價還價,說話都是竊竊私語。

兩人進來沒引起什麽關注,方拾遺舉目一看,這兒的攤位上賣的東西居然比白玉京還精彩,什麽千奇百怪的玩意兒都有,甚至有個攤位上擺着具血淋淋的妖族屍骨。

甕澄并不多看,左右一瞅,就找到熟人,領着方拾遺走過去。她尋上的也是位女修,應當也用了秘法變幻臉容,極為普通,唯一雙眼極為優美,總是含着笑,掃了眼方拾遺,并不好奇。

兩人密語交談了幾句,甕澄又摸出個小瓶子扔給她:“獨門秘制,百花丸,駐顏生香,早晚服一粒,服用七七四十九日後,身周自然萦繞百花香氣。”

那個女修雙眼一亮,激動地接過,嘴唇動了動,似乎又說了點什麽。

甕澄滿意一笑。

方拾遺:“……”

學到了。

※※※

說來你們大概不信,我八點打開文檔坐到淩晨兩點半才寫完

删删減減改了很多回,太卡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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