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方謝紅蔔了一卦,算到未來,又尋到秘法,于是親手将自己的孩子獻祭,重召祖先,将孩子的身體獻祭出來……

不需要玄慕補充,方拾遺瞬間想通了前因後果,捂了捂胸口,憋悶得想吐血。

他是有多金貴啊,千年前孟鳴朝自己捅了自己一劍,用了半身精血救回他,千年後他的後人獻出自己的孩子,也是為了複活他。

山海門的人知道嗎?

為什麽所有人都在瞞着他?

恍恍惚惚裏,他聽到玄慕平靜的聲音:“怎麽樣,方前輩,我可以幫你破除力量與記憶的封印,你願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殺光那些欺瞞你的小人?”

方拾遺沉默了許久。

小小的空間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在幾瞬之間就将那些不堪的情緒收斂完畢,擡眼微微笑了:“你就不怕我沖破封印恢複之後,将你殺了?”

話裏沒有分毫開玩笑的意思。

玄慕懂了他的意思,遺憾地搖了搖頭:“恐怕你沒有機會了。你身邊的妖王把自己搞得殘缺不全,是打不過我的。”

“哦?所以其實你今日是專程來殺我的?”

“錯,我是專程來拜會我這位叔叔,順便勸他與分.身合體的。”

雖是笑着說的話,卻含着森寒殺意。

方拾遺與孟鳴朝對視一眼,明白過來——惡念擺脫不了孟鳴朝這個本體的影響,又無法騙他與他融為一體,方拾遺在側還束手束腳,玄慕這是下定決心,要殺了孟鳴朝,讓惡念取代為本體了。

方拾遺心思急轉,笑吟吟道:“聽說你爹将你封印在極北之北,你受了點影響,妖力時有時無,現下廢話那麽多,難道恰好是‘無’?”

這句話仿佛觸到了玄慕的逆鱗,他的眉毛揚了揚,面容沉下來,剛要說話,一股惡寒傳到心底,他立刻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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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在淡藍色靈氣內的望舒稍遲一步,只刺破了他的肩頭。

方拾遺頗為惋惜:“就差一點。”

不必再多說,孟鳴朝迎上屍王,方拾遺與玄慕交上手,趕緊提醒:“不要讓他碰傷你!”

上次在那座荒城裏,邪修就是因為控制不住屍王而逗留徘徊,惡念趕來将邪修殺光,屍王失蹤,沒想到居然來到妖族,聽從玄慕的話。

怪哉,邪修就算與妖族聯手,也不會大方到把最寶貝的屍王借出來吧,何況聽聞邪修到現在還沒找到屍王。

玄慕看起來是當真在“無”的時期,在望舒鋒銳的劍氣之下,只能不斷躲避,竟反擊不得。但他身法極快,方拾遺一時半會兒确實也奈何不得他。

那邊孟鳴朝與屍王打得地動山搖,這邊方拾遺冷不丁開口:“邪修以器馭屍,你怎麽控制他的?”

打得你死我活居然還好意思問問題,偏偏這倆人一個敢問,一個敢答:“沒有控制,他只是個普通人,因為體質特殊,全家都被邪修殺了,又被浸在萬人血屍堆裏煉成屍王,前不久意識忽然清醒,掙脫邪修的控制。我們與他聯手,答應幫他報仇,複活他的家人……”

方拾遺淡淡道:“一邊合作,一邊背後捅刀,不愧是惡蛟後人。”

“呵。”玄慕冷笑,“倘若不是人族貪得無厭,我父親又怎會如此。”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方拾遺猛地一劍掠去,劍氣将玄慕的頭發削下幾縷,又被他躲開。他持着劍,平靜道,“你一味指責人族貪心,倒也忘了妖族殘暴。幾千年前,先犯人族者是妖,你父親手頭的人命也夠壘幾座山了。”

玄慕哈哈大笑,他的妖力似乎在回複,不再一味躲閃,開始反擊。

方拾遺心想你此前說了那麽多話,我也多說兩句,禮尚往來:“你剛才說到複活?屍王前身既是普通人,家人也是,又經邪修迫害,恐怕早就魂飛魄散,先不說能不能複活,就算能複活,也得花費很大功夫,你是想幫他,還是想……複活你娘?”

尖銳的利爪撲到面前,方拾遺閃身躲開,玄慕陰沉沉道:“不愧是方前輩,猜得不錯。”

方拾遺微微嘲弄:“那就可惜了。”

“可惜什麽?”

“以你娘的性子,如今這個局面,恐怕她不會太樂意重回人世。”

玄慕嘴角最後一點笑意消逝,寒聲道:“看在表叔份上,我一再忍讓,不過看來你并不需要……那今日就勞煩你們二位,永遠地留在此處了。”

他的妖力陡然暴漲,方拾遺眼皮狂跳,在反應過來之前,手中的劍已經橫檔在前。玄慕一腳踢來,重若千鈞,即使及時格擋,那股巨力依舊将方拾遺狠狠踹到地上,望舒脫手而出,他倒在玄蛟的屍體旁,喉間一甜,差點吐出口血。

恢複妖力的玄慕快得驚人,瞬間跟下來,面無表情地擡手,正要一把捏碎方拾遺的脖子,背後傳來陣勁風,力道恐怖,就連他也不得不躲。

孟鳴朝提着聽風劍,砍下了屍王一臂,再次刺向玄慕。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把劍內加入了玄蛟的鱗片,連那點被煉制融入劍身的東西也感應到了血脈的呼喚,聽風劍有些不聽使喚。

孟鳴朝果斷棄劍,與玄慕赤手空拳打起來。

屍王罩在身上的黑袍破碎,露出蒼白普通的面容,他聽到方才方拾遺和玄慕的一問一答,遲鈍的神經轉過來,遲疑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還能不能信任玄慕能複活自己的家人。

畢竟逆天改天代價太大。

方拾遺趁機爬起,摸出玉瓶,提起望舒劍,心裏默念一聲“得罪”,一劍刺破玄蛟原本就鱗片剝落的地方。

大妖血湧出,玄慕猛地轉頭看來,怒吼一聲:“你敢!”

方拾遺飛速收好血,旋身躲開。下一刻,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已經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爆開,連那片空間都隐隐破碎。

空氣裏彌漫着大妖的血氣,玄慕怒不可遏,出手狀若瘋狂:“動手!你還想報仇嗎!”

屍王身子一震,不再猶豫,也沖上來。

——這個小空間是玄蛟臨死前震碎辟出的,并不穩定,随時可能垮塌,空間碎片的切割能力在場無人能抵抗,是以四人剛才出手時雖然都狠辣,但并未怎麽動用靈力妖力,擔心空間不穩。

但方拾遺取血的動作觸怒了玄慕,磅礴的妖力沉沉襲來,方拾遺只能竭力去抵擋,孟鳴朝随之而上,緊接着屍王也加入混戰。

然後在某個瞬間,四周傳來了玉石摔碎般的聲音——“嚓”。

方拾遺臉色一變,毫不猶豫收劍就退:“鳴朝,走!”

孟鳴朝一腳蹬飛屍王,護着他向出口飛去。

絕不能再破個口子出去了,否則這兒恐怕會立刻碎成渣。

豈料玄慕頗有他父親的幾分瘋狂,眼見着此地即将傾毀,竟然不想着逃,反而化為本體,追了上來。

半妖回歸頂峰,孟鳴朝和方拾遺卻只是想起了些事,身上依舊有傷,并未恢複力量,頗為被動。

四處都在震顫,出口就在不遠處,正在緩緩閉合。

肌膚骨骼被擠壓的痛感傳來,方拾遺的身體最弱,片刻皮膚就出現無數條細小傷痕,血湧出來,幾乎将他浸成血人。

以人之軀根本無法抵抗,再拖個一時半刻,方拾遺就會被崩碎的空間切割成成千上萬片。

而玄慕還在緊追不舍。

孟鳴朝的眼睛已經紅了,額心火紅的印記熠熠生輝,方拾遺躲着玄慕掃來的尾巴,嘴欠地安慰:“啧,活了幾千年了還像個小孩兒,哭什麽,要真被片成片了,你不就有用幾萬個我了……”

“閉嘴,”孟鳴朝給他氣得發抖,陡然握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師兄。”

方拾遺抽了抽手:“忙着呢,別撒嬌。”

孟鳴朝不止撒嬌,他順勢将方拾遺一把扯到懷中,緊緊擁着他,喘息微促。

方拾遺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不等他說話,孟鳴朝閃電般出手,在他穴道上一點。

他對孟鳴朝毫無防備,身體立刻就僵住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玄慕又一尾掃來,孟鳴朝不躲不閃,硬生生被那一位尾抽中,卻也趁機借力,接近了此時已經縮小到僅能容一人進出的出口。

方拾遺好似聽到骨骼咔嚓破碎的聲音。

他心裏一沉,感覺到自己心上也被捅了一刀,痛得他幾欲發狂。

他拼命掙紮着,用眼神怒斥着孟鳴朝,孟鳴朝卻對他微微一笑,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襯着火紅的印記,竟有些說不出的糜麗。

玄慕的聲音響在旁邊:“兩位你侬我侬的,倒是把我忘了?”

孟鳴朝護着方拾遺,來不及躲閃,似乎又受了傷,方拾遺卻看不到——孟鳴朝将他轉了過去,不讓他看自己狼狽的模樣,低頭附在他耳邊,吐息微涼:“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我等了你那麽多年,拾遺……”

方拾遺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心冷冷地往下沉去,驚怒間竟沖破了孟鳴朝在他身上下的小禁制,身體稍能動彈,唇邊溢出一絲血。

身後的人在他耳畔一吻:“等我。”

然後将他輕輕一推。

方拾遺被推進出口,拼盡全力轉過身,餘光只看到他的小師弟雪白的衣袍幾乎被血浸透。

黑色的蛟龍尾纏到他腰間,将他狠狠地拽了回去。

出口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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