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學期第一天,童淮難得沒遲到。
以往開學,童淮經常睡到中午才醒,調整好幾天才能調整過來。
趙茍是被他爸揪着耳朵拎下床的,也沒遲到,眼底下挂着倆黑眼圈,在門口碰到童淮,打到一半的呵欠生生憋了回去,滿臉見鬼:“我日,我眼花了?童哥您老居然來了?每次開學你不都下午才來。”
童淮面上不顯,心裏冷笑。
換個人整個假期都沒怎麽睡過懶覺,也能做到不遲到。
走進班裏,和以往氣氛不太一樣。
高二分了班,前十個班是理科,原本三班的人走了部分,又進來一些新面孔,是其他班東拼西湊進來的。
新面孔都聽說過童淮的大名,見他進來,認識的都湊在一塊兒,偷偷看他,竊竊私語。
“那個就是傳說中讓校霸都退避三舍的童淮?看着也不吓人啊。”
“你不懂,這就叫天使的臉蛋魔鬼的心。”
童淮吊兒郎當地挎着書包路過,聽到這句自以為很小聲的話,轉頭細聲問:“那我現在就魔鬼個給你看看?”
對方給他吓了一跳,苦着臉不敢說話。
剛開學就得罪了校霸的大哥,接下來可怎麽混下去。
趙茍撲哧笑出聲,哥倆好地摟着童淮的脖子,嘻嘻哈哈地安慰:“別怵他,他就一可好欺負的小卷毛。”
童淮反手一肘子捅他肚子上,一路打着招呼往座位上走。
教室裏鬧哄哄的,大家都在互相打招呼、找熟人、問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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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薛庭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塞着耳機,頭微微低着假寐,格格不入的一股清流。
童淮手欠,看他這樣,不招惹下就心癢,順手一巴掌拍桌上:“還裝呢,當心老章天降正義,連耳機帶手機給你端了,別以為你是他新歡他就會放過你。”
“新什麽?”
薛庭發現童淮挺不會說人話,睜開條眼縫,洩露出冷飕飕的目光,指指後面,示意他滾蛋。
童淮的人氣還挺高,一路打着招呼過來,耗時頗久,沒來得及有意見,上課鈴就響了。
學習委員把作業全部收好,疊好放到講臺上,大夥兒湊合着坐下。第一節 課是語文,正好方便班主任開班會、調座位。
許星洲走進教室,換了身成熟的裝扮,兩手撐在講臺上,先徐徐瞟了眼全班,看到童淮,調侃:“稀奇啊,小童同學,你是夢游過來的嗎?”
童淮:“……”躺着都要中槍。
全班一陣哄笑,薛庭摘下耳機,嘴角也牽出點笑意。
班裏新來的女生一個勁兒地偷瞄許星洲,又瞟向薛庭和童淮,滿臉“我好像中彩票了”。
每個學校,學生和老師間都會有風雲人物,所謂風雲人物,就是要有拿得出的事跡——成績戰績都可以,還要有拿得出手的臉,這個比較重要。
恰好本班都有。
許星洲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和電話號碼,秀了手漂亮的小楷:“給新來的同學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許星洲,未來兩年,将由我陪着你們,送你們離開校園。我知道你們記不住長篇大論,簡單說一句,有什麽難處,都可以找老師,老師會引導、幫助你們解決問題。”
一個比較皮的舉起手,嬉皮笑臉地問:“老師,那打架呢?”
“我可以幫你篩選一下檢讨書的版式。”
班裏又響起陣哄笑,許星洲拿起記事本,簡單地介紹了下本學期的工作和學習任務,末了,看看時間:“大家從不同的班級來,都不太熟,從門邊那組起報名字,想競争班幹部的,就自我引薦下。”
童淮對這個沒興趣,腦門抵着桌面,從桌肚裏掏出手機。
打開微信,才發現趙茍這貨已經開始在群裏拉票了。不是班級群,是他們幾個玩得好的男生拉的群,群名叫“正直的太陽”,不知道誰取的,天天被吐槽。
-趙茍:你不投我不投,趙某何時能出頭@所有人,爸爸們,你們未來的體委在看着你們[可憐]
-田鑫:報酬?
-趙茍:請你們喝可樂!
-陳源:呸
-不卷很直:我截下了行賄證據
-趙茍:我靠,老源呸我,我委屈了,我不跟他坐了,童哥,這學期咱倆坐一起吧
-不卷很直:?不要
-趙茍:你一直沒同桌,不空虛寂寞冷啊?
童淮毫不猶豫地拒絕後,倒是愣了下,沒想好理由。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陣,他聽到周圍一陣輕微的騷動聲,擡起頭,就見斜前方的薛庭站起來,坐着懶懶散散的人,站起來卻很筆挺:“薛庭。”
然後就坐下了。
嗓音說不上冷,表情也說不上淡,但臉上笑意敷衍,眼神也沒什麽波瀾。
臭脾氣。
童淮盯了會兒他的後背,低頭敲字:有同桌了。
趙茍和陳源就坐童淮前排,看到這句,嘎了聲轉過頭:“誰啊?”
童淮眼皮跳了跳,兩根指頭把他腦袋戳回去:“找死嗎,星哥看過來了。”
被許星洲盯上的人可是得用文言文寫檢讨書的!
全班人輪流報了遍名字,然後根據剛才的自薦,投票選臨時班幹部,期中時再重新選舉。
童淮嘴上說不幫忙,投體育委員時,還是大發慈悲地贈了一票給趙茍。周圍人都在低着頭刷刷刷寫着名字,童淮寫了幾個,擡頭瞥見薛庭正靠在椅背上,低着頭,目光低垂。
他心裏一動,掏出手機。
-不卷很直:薛哥,投~個~票~呗~
-XT:?
-不卷很直:你果然在玩手機,被我抓到了
薛庭無言地回頭看了眼,和童淮笑眯眯的眼對上,轉回去簌簌寫了個名字。
唱完票,三班原來的班幹部保留了一半,班長和學委、體委都沒變,其他都換了人或新面孔,全部選完,已經臨近下課。
許星洲看了眼手表:“下課換座位,我不限制,想跟誰坐,自己去打個商量。”
話音剛落,班裏的嘈雜聲轟地變大,不少人都直接看向了薛庭。
薛庭上學期期末轉學來,還沒同桌。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動作挺快,熟識的很快搭一夥兒,剩下的多半想去找薛庭,又不太敢靠近。
童淮難得沒趁着課間睡懶覺,收拾了下旁邊堆着雜物的座位,插兜站起來,大步走向薛庭。
同在薛庭邊上的,還有個新來的女生,競選了文娛委員。童淮沒仔細聽,就記得姓方,湊近就聽到她在問:“薛庭,我可以坐這裏嗎?”
方同學長得很漂亮,柳眉彎彎、杏眼俏鼻,在年級裏頗有盛名。
周圍人停下手頭的動作,視線悄悄跟随童淮轉到那邊,覺得興奮又刺激。
三班的童淮跟新來的學神不和傳聞已久,難道開學就要為了女神幹一架?
方同學顯然也聽過傳聞,看到童淮,有些小緊張。
童淮朝她笑了笑,臉上露出淺淺的小酒窩,看着又乖又甜:“你好,麻煩讓讓。”
方同學愣了愣,下意識讓開。就見童淮一彎腰,在薛庭涼涼的注視裏,非常土匪地把薛庭的書包從桌肚裏抽出來,拍拍他的肩:“搬個家呗?”
衆人被這個發展驚到了:大哥這是搶位置來了?
薛庭這位置也沒多好,果然他就是看薛庭不爽吧。
薛庭掀掀眼皮,嗯了聲,把桌上攤開的書拿起來,站起身,沖方同學禮貌地點點頭:“你坐吧。”
然後跟着童淮走到最後一排,從容坐下。
衆人:“…………”
陳源保持冷靜,從桌肚裏掏出根辣條,塞進趙茍合不攏的嘴裏,偷偷斜着眼,看薛庭在他背後定居。
趙茍嚼了嚼辣條,還是沒忍住,目光飛來飛去:“童淮,這……咋回事?”
上學期童淮還很不爽薛庭,滿臉“改天給你蒙頭暴打一頓”,薛庭看着也不怎麽喜歡童淮,況且他這個人身上的“平易近人”實在很敷衍,有點眼力見的都看得出他不好接近。
所以,一個暑假是産生了什麽神奇的化學反應,竟然讓這倆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朋比為奸了?
童淮就是被打死,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再提起暑假去打工的事,給了薛庭一個威脅的眼神,含含混混地說:“就這樣呗。”
薛庭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無人已久的座位,擡眉稍稍露出點疑惑:“有什麽問題嗎?”
陳源原本默默觀戰,見他看來,莫名怵他,趕緊把趙茍摁回去,露出微笑:“沒沒沒,兩位和平相處就好。”
趙茍摸摸下巴,忽然反應過來:“诶嘿,享福了,學神坐我後邊,以後還愁作業寫不完嗎。”
陳源滿頭問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去你的,那你一直抄的誰作業,有膽下次找薛庭別找我。”
前面開始了小混戰,童淮知道薛庭八成沒記住他倆,指指他們介紹了下,随即湊近他小聲問:“爺爺精神怎麽樣?”
“昨天早上出院回家,好多了。”
薛庭頓了頓,無意識撿起支筆,飛快轉了轉,昨天下午碰見童淮時沒說出來的話還梗着。
薛老爺子讓他請童淮回家作客。
薛庭活了十七年,還從沒請過其他活着的生物進過自己家門。
童淮沒注意他的猶豫,哦了聲,略感失望。
不能去醫院看老爺子了。
不過這樣也說明薛老爺子的情況好多了。
第二節 還是語文,許星洲慢悠悠進了門,瞟了眼這群小孩兒自己排的座位,看到童淮和薛庭坐一塊兒,稍稍一怔,想起昨天在咖啡館前的事,笑了下。
上課鈴剛打響,他沒急着說正事,在全班的注視中,從背後掏出疊試卷。
“我知道大家都是熱愛學習的好孩子,暑假肯定沒偷懶,導致最後趕作業。來,新學期新氣象,也不能忘記古典,先做個古詩詞填空和古文閱讀紀念先賢,打響本學期戰鬥的第一炮。”
全班:“啊啊啊————!!!”
第一二節 課雞飛狗跳的過完,虧得許星洲,大夥兒迅速進入了學習狀态。
三班的任課老師除了懷孕請假的化學老師,其他都沒變,全是熟面孔。
童淮開學前還打算聽聽課,做了張詳細的計劃表,結果聽了不到二十分鐘屁股就開始不穩,手裏攥着筆,眼皮泛着酸,字跡從“尚能觀摩”到“逐漸扭曲”到“外星符號”,不知不覺就聽睡着了。
薛庭看他攥着那支筆,都要劃到自己這邊來了,無語地把筆抽走。
童淮迷迷瞪瞪地睡了幾節課,晚自習果斷翹了,和俞問去學校後門的小網吧打游戲。
玩了一晚上,臨近晚自習下前,童淮才發覺書包忘拿了,手機還放在書包裏。
書包扔學校裏倒也沒事,但老童同志三天兩頭一個電話,要是電話沒人接,指不定要怎麽折騰自己的心髒。
為了中年人的心髒健康,童淮在小賣部買了個冰淇淋,踩着晚自習的下課鈴走進教室,拿起書包就準備回家。
走出教室,他發覺不對,回頭一看,薛庭居然沒走,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童淮納悶:“你跟着我幹啥?”
薛庭仗着身高優勢,拎着他走向另一個方向。童淮拍開他的手,舔舔冰淇淋,好奇地跟上去,一直走到學校的自行車棚附近。
他們過來得有點慢,車棚靜悄悄的,大部分人已經走了。
薛庭利落地騎上昨天新買的自行車,沖童淮揚揚下颔:“上來,帶你一程。”
童淮:“……”
不是,他家不在望臻區啊。
薛庭看他呆着不動,耐着性子解釋了一句:“爺爺說晚上不安全,讓我捎你一程。”
童淮心裏百般悲切與糾結:“我……”
自行車棚頂上的白熾燈很晃眼,薛庭眯了眯眼,鼻音上揚地“嗯”了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薛庭在他面前愈發不收斂本性了,可能是在小巷裏打架那次暴露,懶得再在他面前披上溫謙恭檢讓的皮,一切開就是黑的。
童淮瞅着他那張看似溫和的臉,眉毛抖了抖。
不敢說,不能說。
親娘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疼。
“愣着幹什麽。”
薛庭擰起眉,為數不多的耐心在搖搖欲墜。
童淮滿心委屈地走過去,一邊疑惑自己為什麽要怕薛庭,一邊捏着鼻子上了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