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童淮默默舔着冰淇淋,眼睜睜看着通往自己正兒八經的家的路口一閃而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情複雜。

最後還是乖乖地被送回了老屋。

晚自習是九點四十下課,再坐自行車過來,已經十點四十幾分。

望臻區治安不是很好,這時靜悄悄的,來往壓根看不見出租車的影子,街上空蕩蕩,偶爾傳來幾聲貓叫狗吠。

自行車在老屋樓下停住,童淮跳下去,認真地想了下:“替我謝謝老爺子。”

薛庭睜開睡不醒似的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緩緩問:“謝誰?”

“薛爺爺啊,”童淮理所當然,“不是爺爺讓你送我的嗎。”

薛庭冷冷一笑,修長的手指一擡,在他額上重重彈了下,腳一蹬,自行車立刻超出了反擊範圍。

童淮追趕不及,捂着額角,憤怒大喊:“當心見鬼吧你!”

遠遠的,昏蒙蒙的路燈下,薛庭掌着自行車把,背對着他,另一只手随意揮了揮。

附近這一片的民居牆薄,跟紙糊的似的,隔音接近于無,童淮一嗓子下去,震醒了幾戶人,刷刷刷幾個窗戶被推開,冒出幾顆怒氣滿臉的腦袋:“誰他媽瞎喊!”

“神經病啊大半夜的還不睡!”

童淮脖子一縮,趕緊溜上樓。

再一看時間,這個點了,要回家只能打電話吵醒司機。

算了,何必擾人清夢。

童淮嘆了口氣,進屋開燈,把書包扔沙發上,癱了會兒,爬起來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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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這邊的東西都沒搬走,倒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就是憋屈。

偏偏還是自找的。

于是更憋屈了。

洗完澡,童淮穿着短袖大褲衩去澆花,瞅着有點蔫的重瓣月季,伸手碰了碰柔嫩的花瓣。

據童敬遠說,這是他媽媽最喜歡的花,他們家花園裏有很多,這一盆是童敬遠帶出來的,想在媽媽以前住過的地方也放一盆。

對了,都怪童敬遠。

要不是怕他打電話來,返回去拿手機,也不會被送回這裏。

童淮摸出手機,戳開置頂的微信,惡狠狠地發了個幾個小黃雞拿菜刀的表情包。

-老爹:???

隔天一早,由于沒了陳阿姨的起床呼喚,以及距離估算錯誤,童淮遲到了十分鐘。

早讀是英語,陳梧已經回來了,見童淮敲敲門,喊了聲報告就要進教室,皺了皺眉:“誰允許你進來了?新學期剛開始就遲到,在外面站着!”

童淮眯了眯眼,無所謂地哦了聲,關門退回去,見老章來了,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

章主任一臉“孺子不可教”,教訓了他兩句才離開。

早讀時間不長,一般下了後,休息五分鐘就開始第一節 課。不巧今早的第一節課也是英語,陳梧一向不下早讀,直接接着上課,童淮還得繼續在外面站着。

童淮聽着教室裏傳出的英語課文朗讀聲,無聊地靠在牆上,拿出手機玩。

正直的太陽群裏跳着消息,是趙茍的吐槽:才遲到幾分鐘,陳梧瘋了嗎?

-田鑫:陳梧是故意針對童哥吧

-趙茍:我之前還以為分班了會換個英語老師

-陳源:沒辦法,他人是差了點,但本事是有的,留學回來的,英語比其他老師都要好點,而且還是校長親戚

-趙茍:我靠,真的假的,你哪兒打探的?

-陳源:去辦公室送作業時聽到的

-呂子然:嗯,是真的

-趙茍:班長都說話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跟趙茍和童淮不一樣,陳源平時抽科打诨,但成績在班裏前三,呂子然低調少話,成績也名列前茅,和辦公室裏的老師關系不錯,偶爾能聽到點老師間的小八卦。

童淮興致缺缺地瞟了兩眼,對陳梧沒多餘興趣,懶得再回。

他困勁兒還沒消下去,眯着眼,迷迷糊糊靠着牆,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似乎暗了下去,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微涼,離得很近。

他睜開眼,看到薛庭一手插在褲兜裏,站在他面前,彎腰低頭瞅着他,另一只手正伸向他的腦袋。

嚯,搞偷襲!

童淮一巴掌精準地拍開他,伸了個懶腰:“你怎麽出來了,下課了?”

“上廁所,”薛庭站直了,“站着都能睡着。”

他出去又回來,眼睜睜看着童淮貼着牆一動不動,對他這睡功略感欽佩。

頓了頓,他指了指童淮頭頂一縷翹起來的頭發:“翹了。”

童淮煩躁地甩甩頭:“今早起來就這樣,看着太傻了。”

薛庭盯了他幾秒,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下。

他莫名很在意那縷翹起來的呆毛。

童淮按了幾下,按不下去,只好放棄:“你怎麽還不回去?”

薛庭看了眼時間,出乎意料地沒進教室,折身靠到牆上:“還有三分鐘,陪你站會兒。”

童淮稍稍一怔,心裏微動,從鼻子裏輕哼出一聲,滿臉不在意,卻悄悄高興起來。

三分鐘轉瞬即逝,陳梧又拖了五分鐘堂才下課,薛庭跟童淮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陳梧一走,之前還顧忌着他的新同學們嘩地全轉頭看來,跟向日葵找太陽似的,猛一回頭。

上學期童淮疑似作弊,在辦公室當衆罵陳梧,在年級裏沸沸揚揚傳了好幾天,大家可都還記着。

童淮坐回座位,也想起這茬,潇灑地揮揮手:“雖然我挺帥,你們也不能老看我啊。”

薛庭冷眼看他舞,直到發現看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并且有向他身上轉移的趨勢,當機立斷拿起個大文件夾,豎着擋住童淮。

童淮不樂意了:“你幹嘛?”

“殃及池魚了,”薛庭垂着眼,一手拿着文件夾,一手拿着筆,簌簌寫着題,一心兩用,也沒影響速度,“你先消失會兒。”

童淮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課間只有十分鐘,拖堂了五分鐘,一眨眼又上課了。

上課鈴一打響,熟知陳梧脾氣的老三班學生,以及花了一節課明白老師脾氣的新學生趕緊歸位。

陳梧一進門,習慣性看向角落,見薛庭和童淮居然坐在一塊兒,眉毛皺起,心裏籠上點陰影。

這誰安排的座位,把年級第一和一個不學無術、品行惡劣、不懂尊師重道的壞學生安排到一起?

萬一薛庭被童淮帶壞成績下滑呢?萬一薛庭被欺負呢?

再不滿也不能當堂說,陳梧壓下煩躁,沒看童淮,直接開始講課。

“看到他瞅我那倆白眼沒?忒大。”童淮覺得好笑,都一個暑假過去了,他氣早消了,沒想到陳梧還是耿耿于懷。

他邊說邊戳薛庭的手臂,被薛庭嫌棄地用筆挑開手指,撇撇嘴。

這人跟有潔癖似的,讨厭別人碰到他,隔着層衣服都不行。

語文課上,童淮還給點面子撐着,英語課就直接趴下了,見薛庭不理自己,他圈了圈地盤,閉眼開睡。

薛庭其實也沒聽課,不知道是不是受童淮的影響,他忽然不太想聽陳梧講課了,反正他也基本不需要。

有點瘋。

薛庭心裏喃喃了聲,用筆尖碰了碰童淮頭頂翹起的呆毛,抽出張數學卷,随手扯開窗簾擋陽光,低頭寫起題。

陳梧講了會兒課,目光往教室角落一飄。

泾渭分明,薛庭在認真記筆記,童淮在呼呼大睡。

他一邊對薛庭很滿意,另一面又很惱火,一折粉筆,精準地砸過去。

薛庭眼風一掠,不知有意無意,正好拿起文件夾。

啪一下,粉筆砸在上面,濺起白色的粉塵。

陳梧一動作,班裏就靜下來了,齊刷刷看向角落。

粉筆砸文件夾上的聲音格外清脆,近在咫尺的童淮被驚醒,眼皮動了動,迷茫地擡起頭。

陳梧站在講臺上,沉着臉:“既然都不用聽課了,就起來回答這個問題。”

童淮一頭霧水。

他升高中後,第一場考試就沒考好,被陳梧拽去辦公室,當着幾個班的學生和所有老師的面臭罵了一頓,當場梁子就結下了,自此後也不想再好好考,次次考完被提去教訓,和陳梧不對頭已久,在英語課上常年睡覺。

陳梧也就當他不存在,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今天這是中邪了?

童淮壓根不知道題目是什麽,慢吞吞地站起來,凜然無畏:“不知道。”

陳梧一臉“果然如此”,然後看向薛庭,信心滿滿:“薛庭,你來告訴他。”

薛庭沒料到禍水不止會東引,還會迎頭潑過來,看了看桌上攤開的數學卷,陷入迷之沉默:“……”

陳梧愣了下,心裏驚雷一劈,大步走下講臺。

完了,果然被帶壞了。

三中理科班聯考擠進前十的希望搖搖欲墜了。

童淮醒盹了,瞟見薛庭桌上的慘狀,眼皮跳了跳,毫不遲疑地抽走他寫了大半的數學卷往地上一撇,兩指一按,面前的英語課本不偏不倚地滑到他桌上。

動作一氣呵成,隐蔽又流暢,轉瞬完成。

薛庭微微挑眉,嘴唇動了動,陳梧已經氣勢洶洶地走到近前,看童淮桌上空蕩蕩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學不帶書,就跟上戰場的士兵不帶盾牌,你看看你這像什麽樣子?還上什麽學!”

童淮腳尖點點地,無動于衷:“哦。”

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落進陳梧眼裏就像粒沙子,怎麽都礙眼。

陳梧上下嘴皮子一碰,三班人熟悉的尖酸刻薄語調就要噴薄而出。

電光火石之間,薛庭觑見前排陳源舉起書,點劃着個地方,在桌下輕輕踢了踢童淮鞋沿。

童淮見他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弧,搶答:“答案是C。”

陳梧:“……”

陳梧心裏更惱火,瞪了眼前排一臉無辜的陳源,轉回頭:“行啊,既然問問題有人援助,那你就讀讀這段課文吧。”

他打心眼裏瞧不上童淮,猜他能讀幾個簡單的單詞就不錯了。

聞言,童淮忽然露出個微妙的表情:“真的要讀嗎?”

陳梧覺得他是慫了,決心想要讓這個嚣張的差生丢丢臉:“讀。”

“哦,好,”童淮低下頭,把書扒拉過來,瞥了眼書上的原文,開口,“One problem is that I don't look any different from other people,So sometimes some children in my primary school would laugh,when I got out of……”

童淮不僅讀出來了。

還是一口流利純正的英式發音。

陳梧:“……”

全班同學:“……”

童淮在全班震撼的瞪視中,淡定地讀完課文,施施然放下書,有理有據地裝了個逼:“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吧,比較低調。”

薛庭忍了忍,沒忍住,悄悄別過臉,笑意從眼底延伸到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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