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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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來不複歸

作者:青茶木

文案

上一世,苌夕是秦樓楚館的男妓,被良人辜負之後,自己把心剖出,丢下一句“來生不要再相見”,命赴黃泉。

這一世,苌夕是妖界一名狼妖,立志要娶“天下第一美”。碰到一位風華絕代的男子,不僅長得好看,還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溺。一見傾心,兩廂情願,毅然決然墜入愛河。

然則,又有誰能想到,前世負他之人,今生寵他之人,竟是同一個?

而且,他喵的還是東海龍王?!

前世今生,存稿完結,保證不坑。

內容标簽: 因緣邂逅 破鏡重圓 前世今生 東方玄幻

搜索關鍵字:主角:苌夕,沭炎 ┃ 配角:白葶,旦逍,莫首南,子期 ┃ 其它:前世今生,破鏡重圓,甜虐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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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案

“苌夕”殺人了。

他是無心的,但這話說出去沒人信。他只能逃。沒料跌撞的途中卻誤打誤撞邂逅了東海四太子“沭炎”,彼時起,感情一日千裏。

一個男妓遇到良人,陡然就走了寰昊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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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證明,“運勢”這東西總時好時壞。他前一刻以為得了老天眷顧,從泥潭飛升到雲端。下一刻卻發現,只是那一腳踏空了。

那一世,他年紀輕輕便沒了命,魂魄被冥君索去,置入了畜生道輪回。飲盡孟婆湯,忘卻前生紛擾。

轉世之後,“苌夕”成了赤谷裏的狼妖,因出生那日的一場紅雨,被封為“千古妖靈”。沒料,又誤打誤撞邂逅了已經是東海龍王的“沭炎”,被其容顏吸引,又一個沒忍住,墜入情網。

然則,在你來我往之間,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些“偶遇”并非偶然,只有傻不愣登的“苌夕”,一直樂在其中。

“好個淩厲的東西,偷我的馬不說,還敢咬我。”——沭炎

“我把你丢了一千年,終于尋到了。”——苌夕

“你占她一生,她占你一成,公平麽?”——旦逍

“得不償失,總好過求而不得。”——莫首南

“至高的地位,勢必伴随至高的職責與孤獨。”——子期

“你以為會厮守一生一世的那人,指不定何時便跟你分道揚镳。然則你覺得可有可無的那個,反而會陪你度過漫長歲月。”——白葶

前世今生,甜虐參半。存稿完結,保證不坑。

作者有話要說: 開坑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_∩

☆、初遇(一)

苌夕殺人了。

對方滾燙的鮮血迸濺到他臉上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到,他真的殺人了。

那人如同索命的惡鬼把眼睛釘在他身上,目眦盡裂,張着血盆大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今日硬買了南館紅牌的初夜,強行把人帶到了一家上好的客棧想共赴雲雨,卻沒想到會把命送在這裏。

周圍一片靜默,空氣像冰碴子一樣往他臉上砸,讓他骨頭都在顫抖。

那人身寬體胖,血液很快就蔓延了一大塊地板,苌夕倉皇着後退,跌跌撞撞碰倒了桌上的燭火,四處霎時一潭漆黑。他沒拿過刀,蚊蟲都沒有拍死過,今日卻将鋒芒利刃刺進了別人的胸膛。

他渾身僵硬着顫抖,像是被抛上岸不能呼吸的鯉魚。

但所幸還尚存一絲理智,也知道要逃,逃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他提着衣擺連滾帶爬地推開窗戶,看也沒看便縱身跳了下去。

跌到一堆幹草上,他慌亂抓了兩把嗅了嗅,得知這是馬棚裏明日打算用來喂馬的草料。

夜空星辰闌珊,明月半個角也瞧不見。

苌夕頭皮發涼。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血污瞬時将那張絕色的臉覆蓋了大半。

兩條腿一個勁發軟,哆嗦得使不上氣力,走不了幾步就會脫力跪下。他在馬廄裏掙紮許久才跑到槽邊,拉到一匹黑色駿馬。

沒時間做挑選,只能牽了最近的一匹。

然則下一刻,他緊緊攥着缰繩的手就被人一把扣住。

苌夕錯愕回頭,過度的驚吓致使他喉嚨發不出聲音。

“你這賊人,竟敢半夜三更來偷我的馬。”那人說話的速度不緩不急,猜不出話語背後的情緒。

苌夕下意識把脖子縮進衣領,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想搖頭,但他确實是要去偷人家的馬。想點頭,又怕這人把事情鬧大,被人順蔓摸瓜,他殺人的罪行不出一刻便會被揭發。

雲厚壓城,風寒削骨。

馬棚裏沒有燈盞,馬匹偶爾的兩聲響鼻已經是驚天動地的霹靂。苌夕失了主意,指甲在掌心裏越陷越深。

“不說話?”那人饒有興致地打量他,“看你也并非善類,随我去見官。”

語畢便拉着苌夕緊攥的拳頭朝外走。

見官?!

苌夕死都不會去,他拿出吃奶拉屎的氣力拼命往後拽,想擺脫這個人的束縛。然而對方的氣力實在太大,他無論如何使勁,也掙脫不了分毫。

最後苌夕終于被逼急了,張嘴在那人的手背上狠狠咬下去,直到鮮血從順着手背的輪廓往下淌才松了口。

那男人吃痛,撤回手,看了眼手背上的傷口,又望向那雙銳利的眸子,不怒反笑,道:“好個淩厲的東西!偷我的馬不說,還敢咬我。”

苌夕二話不敢說,趁男人發怔,趕緊提了衣擺往馬背上爬。

然而,老天不盡如人意。

他剛一腳踏上馬镫子,就被人從背後一掌劈暈。

天上星辰慘淡,殘月早被烏雲遮了個幹淨。

這,便是苌夕和沭炎的初遇,在不見五指的深夜中,沭炎說了三句話,他半個字都沒講,卻一輩子都記得。

許久之後,苌夕在沭炎的書房翻到了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意思是說,如果一切都像第一次相遇那般美好,怎麽會有後面的哀傷與離棄呢?

對此,他只說了兩個字:“我呸!”

那晚,苌夕被沭炎搶走了。好吧,他其實萬分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竊馬不成被人家抓走的。不過,确實在那晚之後,他就在那人身上栽了個結結實實的大跟頭。

那跟頭,他一輩子都沒爬起來過。

日升月落,雪融花開。流年似水,往昔如昨。他每每思量起那一幕都會想,若是那天晚上,他在馬棚裏牽的不是那匹黝黑色的良駒,他和沭炎之間是不是就沒有那般多的糾葛。

..........................................

第二日醒來,苌夕已不知身在何處,迷迷糊糊掀開眼皮,便看到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闖入眼簾,更奇怪的是,他還定定地看着自己。

苌夕裝作看其他地方,卻時不時怯生生地偷瞟那人。他發誓,他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把月白色的衣裳穿得這麽好看。

“請問客人是......”苌夕身為南樓的紅牌,雖未賣過身,但他還是接過客的,可謂是閱人無數,獨具慧眼。要是見過這等舉世無雙的人,他斷然不會忘記。

“怎麽?”沭炎輕笑,眸若曜石。擡起被紗布包裹了幾圈的右手,放到那雙疑惑的眸子面前,悠然道:“咬的時候那麽幹脆,過後倒是忘了個幹淨?”

昨晚夜色很差,厚重的烏雲幾乎沒漏下什麽光,苌夕能看到面前有人已然很不錯了。

陡然想起昨夜種種,苌夕突而憶起那個被他殺掉,斷了氣都還死死瞪着他不肯閉眼的人。

奔湧迸濺的紅血仿佛正從四周湧來,要将他從頭到腳活活湮沒。

臉色驟然間煞白,額頭的冷汗彙聚成流順沿臉頰滑落。苌夕驀然失了那年紀本該有的生氣,騰地從床上坐起,狼狽不堪,手腳并用地倉皇爬到床角背抵牆壁。

沭炎見他驚恐的模樣,語氣軟了一分,也僅僅一分了。

“昨日那家客棧有人死了,你殺的?”

苌夕抱着膝蓋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嘴唇亦緊緊抿成一條線,萬分提防地瞧着沭炎。

沭炎接着問:“為何殺他?”

一句話丢出去又是石沉大海。

沭炎見對方瑟縮的模樣,便出聲安慰,“你姑且放心,在沒弄清事情原委之前,我不會報官。”

苌夕猛烈搖頭,眼睛一刻不敢離開面前的人,生怕漏了哪個細節,被這人一刀斃命或者丢去衙門,“不說!說完,你弄清楚,就去報官了。”

他渾身抖如篩笠。

沭炎一頓,明白自己的話存在漏洞。果然受過驚吓的人都十分敏感。他索性低身坐在床邊,看着快要融進牆壁的人,道:“我不報官。”

“為何?”苌夕驚愕擡頭。

“你說清殺他的原因,我自然告訴你。”沭炎這次多存了一個心眼,他聲音溫和,如若暖春泉水,讓人下意識卸下一層防備。

苌夕緊緊攥着褲腿,指尖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躊躇好半晌終于開口,“我殺他,是因為他想,想把我綁在床上......折磨我。”

他說的很隐晦,但意思也明了。即便是楚館男妓,也敵不過非人的無盡□□,“已,已經有好幾個小倌被他折磨死了,用特別吓人的道具。我,我很害怕,在床上拼命掙紮,無意中摸到一把匕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那你是何人?”沭炎似乎不問到底不會罷休。

苌夕頓了頓,幹脆囫囵招了,“我,我也是南樓的小倌......花名叫,醉塵。”

“你本名叫什麽?”沭炎微微偏頭,問道。

苌夕一怔,仍是搖頭,“你叫我醉塵,便好了。”

“本名,叫什麽?”沭炎極其耐心,将方才說的又重複一遍。

“你,你不用糾結于我的名字。”

“我今日偏想糾結,你待如何呢?”

苌夕似乎想通了什麽,突然擡頭,一雙眸子也變得明亮,斷然道:“哦!我知道你為什麽不報官。”

“說來聽聽。”沭炎低身湊近,定睛望着他,似是來了興致。

苌夕收了幾分懼意,多了些篤定,道:“你昨晚把我帶離了那裏,相當于幫我潛逃。我主犯......你從犯。若是官府來抓人,你也一樣不能獨善其身。”他說話變得流利,也沒了先前一句三頓的結巴。

外頭的明媚日輝,透過牙白色窗戶紙鋪到屋內的地板,添了幾分暖意。

沭炎挑了挑俊眉,沒有全部否定,但也沒全然肯定,“這只是一面。”

苌夕一驚,攥緊棉被的手指顫抖得發白,“還有......另一面?”

沭炎慢悠悠逼近苌夕,宛若黑夜中确定了獵物的黑豹,帶着毛骨悚然的危險。擡起手臂,把苌夕圈禁在牆壁與自身之間,左側的嘴唇微微一勾,輕佻笑道:“日後再與你說。”

瞄了一眼對方隐晦不明的眼神,苌夕直覺這個“另一面”對他不是很有利,便沒有壯着膽子繼而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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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人間的東西沒個新鮮,凡人不是逆來順受就是阿谀奉承,沒意思。”沭炎在客棧裏一邊飲茶,一邊表露對人間的不滿。

司序上仙調笑道:“要我說你自己運氣不好,還一棒子打死所有凡人,這才不厚道。”

沭炎放下茶盞,“凡人終究是凡人,明日回去你的仙府看看,那兩只仙鶴大抵可以承人了。”

“算我求求你,那兩只仙鶴起碼還得等兩百年。至于凡間,我倒覺得處處是寶,你嫌竟入不了眼。”司序上仙聽着隔壁的異常動靜,湊近沭炎,“不如,咱倆打個賭?”

沭炎側耳一聽, “賭什麽?”

司序上仙道:“賭隔壁的小倌會不會順從那胖官人。”

“賭注呢?”

“一百仙珠。”司序上仙下了血本,“我賭不會。”

沭炎沒做多想,“五百仙珠,會。”

司序上仙驚愕道:“賭這麽大,萬一你輸了怎麽辦?”

沭炎志在必得,“我不會輸。”

少頃,苌夕的尖刀刺穿了對方胸膛,司序上仙頗為得意地看了沭炎一眼,攤開手道:

“咳咳,五百仙珠,對不住了。”

空氣靜默了片刻,輸了賭局的東海四太子竟驀然發笑,雖只很低沉的兩聲輕笑,但也沒逃過司序上仙的耳朵,“你......沒事吧?”

沭炎看着那倉皇逃命的小倌,吹了口仙氣給那胖官人續命,留下一句:

“仙珠改日給你。”

随後便陡然消失在房間中。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沭炎說了那麽多,重點是……“日後再與你說”

☆、初遇(二)

沭炎的宅子很大,有好幾個院落,每個院落都用紅木長廊連接在一起。

長廊是木質的,在上頭走路會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音。屋宇檐角都是苌夕看不懂的高端設計,但就莫名覺得好看得緊。他之前做紅牌時,曾到諸多達官顯貴家中撫琴,也沒見過比這更別致的宅子。

所以他猜測,沭炎應該很有錢,或者很有權。

當然,苌夕是一個很沒有文化,又很庸俗的人,他對于一個東西的評判,只有“好看”和“不好看”。

然後再推斷它的主人的身份。

“你是......做生意的嗎?”某日,苌夕對正在宣紙上點點畫畫的男人問道。

其實,他的性子并非內向,只是在南館耳濡目染久了,說話難免畏首畏尾。不過在沭炎這幾日的“調/教”下已經好了許多,起碼說話的頻率和數量,比之前翻了好幾倍。

沭炎頓了頓,搖頭道:“不是。”

苌夕停下磨墨的動作,謹慎問道:“那,你不是當官的,不是做生意的,是做什麽的?”

苌夕抿了抿唇,他曾有一位恩客從未與他袒露過身份,他卻知道他是禮部侍郎。那侍郎時常花大價錢請苌夕臨府,只為聽一首曲子。時常有閑官登門拜訪,他也只讓那些人候在偏殿。一曲終了,才遣人送苌夕回館,而後去見那些人。雖然每回在那侍郎府上呆的時間不長,但那桌案的烤漆文本,不同于皇親富商的府宅陳設,以及衣架上的筆挺朝服,皆表露了這人的朝官身份。

苌夕從未直接問過南樓之外的人的身份,因為他向來都可以由這些地方得到答案。但對于沭炎,他猜不透。

沭炎回頭看他,淡淡問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當官的?”

苌夕小心翼翼道出自己的依據:“你既沒有去拜過朝,也沒有處理過文書,更沒判過案。”

沭炎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蘸了兩下墨,又将筆尖落在宣紙上,“看來小東西的腦子還不錯。”

“小東西?你說誰?”苌夕意識到這話問得失了禮節,又生生住口,繼而在硯臺上磨墨。

然則他毫無察覺,話頭已經被沭炎換掉了。

沭炎在畫中人的眼眸裏添了兩筆,悠悠道:“問你叫什麽你不說,我就只能喊你小東西了。”

苌夕頓了頓,眼神無由飄忽,語氣亦有些不自然,“我說了,我的花名叫醉塵。”

沭炎失笑,道:“我問的是本名。”

苌夕頓了頓,道:“不過是個名號,喚什麽不是一樣?醉塵也挺好。”

沭炎也較了真,擡眸道:“既然喚什麽都一樣,那為何不讓我知你本名?”

苌夕聽了這話,腦袋耷拉下去,像失了水分的凋零花枝,幽幽道:“老爹說了,一旦成了小倌,就算擺脫了南樓的規制,也擺脫不了小倌的命......我就叫醉塵。”

他十一歲被賣到南樓,見多了裏頭的人冷情薄。一個妓最好的出處,其實就是一輩子做個妓。因為當一個妓遇到了他以為的良人的時候,也是他最悲慘的時候。千百個動情的妓子,在倉皇中得到愛情,又在倉皇中被背叛。臨了時,又是竹籃打水的空歡喜。

一個好的妓子,只需要比戲子無情便可。

老爹是南樓的鸨頭,他是看慣了悲歡離合之人,從苌夕進南樓的第一天,老爹便對他講:

“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情’這一字,左右不過圖個新鮮,長久不了。”

苌夕雖對情愫之事一竅不通,但他也學會,對所有人都彈一樣的曲子,擺出一樣的勾人笑顏,沒有誰是例外。他雖不喜歡那樣生存,但也別無他法。時而心有不甘,也只藏在心裏。

沭炎聽出他話語裏流露的凄哀,也不再問下去,“罷了。”

苌夕驚愕擡頭,他沒想到沭炎往日言出不可悖,今日也有退步的時候。故而內心覺着,這老狐貍雖然看上去一副不可商量的模樣,但有些時候還是頗講道理。以後就跟千百個恩客一樣叫他“醉塵”,就挺好。

他自身也習慣這種叫法。

“謝過官人。”

“不必叫我官人,喚我名字便可。”

“那,你的名字是?”

沭炎抹了最後一筆,縱眼掃了掃畫卷,淡然道:“沭炎。”

苌夕将這兩字反複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我記下了。”

沭炎把筆擱下,“去把茶點端過來。”

苌夕乖順應道:“是。”

沭炎擡眉瞧着苌夕,淡淡補充了石破天驚的三個字:

“小東西。”

苌夕才平靜不久的內心又被某人一記猛擊翻騰滾滾。如同被摸了屁股的劍齒虎,只想朝着深林狂吼亂叫。

然則,寄人屋檐下,他還是很識時務不敢太過狂妄。最終只能黛眉一橫,狠狠剜了某人一記眼刀。

待他極不情願地端來茶點,沭炎卻将方才的畫作拿起來攤開,欣然問道:“怎麽樣?”

苌夕瞥了一眼畫中巧笑倩兮的自己,道:“沒我好看。”

“嗯......”沭炎琢磨道,“的确。”然後便将它三兩下揉成一團,扔進桶裏。

苌夕驚愕,又後知後覺生出幾分可惜,其實畫上的人比他好看不知道多少,他方才只是口是心非,“做什麽扔了?”

沭炎一副淡然模樣,仿佛丢掉一朵凋敗殘花般,絲毫不覺着可惜,“本來想送與你,既然你不喜歡,便扔了。”

“我只說沒我好看,又沒說不喜歡。”苌夕下意識抿唇,暗罵了他一聲不識好歹暴殄天物。

是的,他罵的沭炎,不是罵自己。

沭炎沒忍住嘴角的笑意,道:“那......看來小東西是喜歡的?”

“小東西”三個字立馬改換了苌夕的想法,轉過頭怒哼一聲,冷冷道:“不喜歡!”

☆、定情(一)

月升日落,夙明夜昏,韶光在不經意之間偷偷溜走。

在大宅子裏住了一段時日之後,苌夕逐漸改了三更睡三竿起的習性,也逐漸放下拘謹與不安,甚至很沒出息地覺着,這種日子也挺不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沒事兒還有張俊臉擺在面前觀賞。比之前在南樓裏東奔西跑的日子确實逍遙了千百倍。

除了有些無聊。

他嘗試過跑出去,結果被沭炎一句“現在全國都在通緝你,出去一步便是個死”,給活生生吓了回去。

不出門便不出門,他看得開,便在府邸裏溜達。無聊的時候他就爬上屋頂,數上面的瓦片。拿一根細長的竹棍悠閑地敲着數,數完了自己屋子的又跑去數沭炎屋子的。而後仰頭看看藍空劃過的飛鳥,起身踮腳,緩緩張開雙臂,清風微拂,繞指流動,感覺自己也在飛一樣。

當然,要是沒有鳥屎落下來,他會更開心。

...........................................

某晚,風急電猛,雷雨交加。

苌夕寬衣準備睡覺,沭炎卻冒着大雨破門而入。

看着渾身身濕透的人,苌夕十分體貼地遞過去一條幹毛巾。

沭炎的傘跟沒撐一個樣,然卻沒有落湯雞的半分狼狽,仿佛淋雨的是一個莫不相知的人。他将一手負在身後,垂眼盯着苌夕,幽幽問道:“我屋頂的瓦,你敲的?”

苌夕虎軀一震,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

生硬地咽了口唾沫,擡手指向自家屋頂,讪笑道:“要不......你也上去敲敲我的?”

......獨漏雨不如衆漏雨......

沭炎當然沒有那麽無聊,二話不說摟着苌夕倒頭就睡。

當晚,苌夕深刻體會到了,什麽是有錢人的睡相。

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糟到極點!

次日清晨,雨停風止。幾只黃鹂被大雨悶了一整晚,趕忙趁着朝陽展翅出巢,在屋檐上嬉戲啼鳴。

被沭炎壓得渾身酸痛的苌夕早早起了身,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睡得香恬的某人,他就覺得一股邪氣在胸口莫名燃燒。

要是他骨頭硬,這個時候就應該打開桌上的茶壺,把涼水悉數潑到沭炎臉上,再狠狠将茶壺砸在地上啪地摔成碎片。

然而,他的骨頭就像糯米糕,軟得不能再軟了。

萬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選擇爬上沭炎的屋頂——補洞。

修好屋頂,将功抵過,便能回到獨身在床板上從一邊翻滾到另一邊的逍遙日子。

不過,昔日千人捧萬人追的紅牌,彈一曲便贏千金的名妓,居然爬到人家屋頂去補洞,說出去估計能把死人笑醒。

古人說“高處不勝寒”,“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風大确實不假。苌夕站在屋頂,夾着不知誰家的早點香味的風就劈頭蓋臉呼過來。

沒有綁實的青絲被吹得亂七八糟,他索性一屁股在屋頂坐下,拿兩指寬的發帶重新綁一遍。

倏地,苌夕瞧見長廊上出現了一名身形颀長的青衣女子。也是奇怪,刮陣風,就刮來了一個人。

不過這人之前從沒見過,苌夕便朝她大聲問道:“你是何人?來這裏做什麽?”

那女子手持一柄三尺長劍,青衣白鞘,尋聲擡眉望向苌夕,道:“我找殿下。”

“殿下?”苌夕在心裏想了想,覺得這宅子裏唯一與“殿下”二字氣質相符的,就只有還在呼呼大睡的某人了,便問道:“沭炎嗎?”

那女子眼神驟然淩厲萬分,一眨眼的時間,便從長廊閃身到了屋頂,“你是誰?竟敢直呼殿下尊名?!”

苌夕着實被這女人吓了一跳,他以前看過變戲法的大變活人,但是絕不像這女人一般,嗖的一下就挪了地方。

青衣女子見他不說話,厲聲問道:“殿下現在在何處!”

“他,他在睡覺。”苌夕覺得,這女的一定不是鬼就是仙。面對這種角色,實話實說才是保命的唯一辦法。

“睡覺?”青衣女不可置信地重複這兩個字,眼刀更加鋒利,“你是誰!”

“我,我是南樓的小倌,花名叫醉塵。”苌夕下意識擡起雙手擋在兩人中間。

“怪不得......”青衣女恍然大悟一般,“原來就是你這賤妓勾引殿下!”

一眨眼的時間,青衣女手中的長劍“唰”的出鞘,劍身散出森森青光。

苌夕看着指向自己的劍尖,本應吓得屁滾尿流,但為了保命他強裝鎮定,學着戲文裏的大俠擺出一個高深莫測的架勢,沉下臉色規勸道:“姑娘,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了,我有蓋世武功傍身,傷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青衣女嘲諷一笑,冷哼道:“新鮮了,哪個南樓教男妓習武?!”

苌夕大喊糟糕,還沒來得及數落自己低劣的說謊水平,一記掌風就劈頭蓋臉襲來。

吓得他慌亂間一個閃腰躲避,然後還是沒完全躲過,被一飛而過的掌風擦到之後便成功一腳踩滑,從屋頂滾落。苌夕不敢張眼,不敢見證自己是怎樣與地面親密接觸。這才不是膽小,這只是從高處墜落的自然反應。

過會兒他是怎樣摔下去?

趴着躺着還是倒立?

或者有天外飛仙,嗖得一聲把他橫空救了?

天外飛仙好看不好看?

公的還是母的?

把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在腦中輪轉了一圈,許久許久,疼痛感仍舊沒有降臨。反而,他還覺得十分溫暖柔軟,還有一股清茶淡香。

原來果真有天外飛仙啊......

萬分忐忑又期待,謹慎地掀開眼皮,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沭炎?

他,被沭炎,紮紮實實撈了個滿懷?

苌夕呆呆看着那人,委實奇怪,平時與這人朝昔相處,也未發現他的眸子如此好看。如今竟能把人連魂帶魄都吸進去,如何掙紮也逃脫不出。

苌夕還沒緩過神,呆癡望着近在咫尺的某人,好一會兒都說不出半個字。

“小東西,傷着沒有?”沭炎垂眸問他,苌夕怎麽覺得,這人比他還要緊張呢?

被掌風擦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并不嚴重。他遲鈍地搖了搖頭,某人才安心将他放下。随即把他護在身後,對屋檐上的青衣女厲聲道:

“青貝,你好大的膽!”

這一聲如同雷霆萬丈,咵啦劈入平地,震得人半天回不了神。

青衣女又閃身從屋檐下來,“這男妓損壞殿下與公主的感情,我定要替公主斬除!”

殿下?公主?

難不成這個沭炎是當今皇帝的兒子?

苌夕捂着痛處思索,看着沭炎和那個叫青貝的女子陷入打鬥。方才一點事沒有,現下怎麽還越來越痛了?苌夕掀開衣裳,瞧了一眼被掌風掃到的地方,分明連個口子都沒有,痛意卻只增不減。

氣息竟開始混亂,眼前景象也漸漸模糊。

不多時,他已經滿頭大汗,而後不出所料地,疼暈了過去。

唉,痛暈這樣丢人的事,也太不爺們兒了!苌夕恨恨道。

.....................................

一團白色迷霧逐漸散開,混混沌沌掀開眼皮,視野由模糊變得清晰。苌夕愣愣望着床頂,再轉頭看到身旁熟睡的沭炎。一切仿佛都安然如初。

苌夕愕然,他做了一場夢?還是,得了失心瘋?

伸手三兩下把沭炎搖醒,男人睜開眼眸,悠然坐起身,問道:“醒了?”眼神中沒有絲毫異樣。

難道他真是做夢?!

夢到了一個似神似鬼的女人,跟沭炎打架?!

苌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記得他是從沭炎那屋子上滾下來的,如果是真的,那麽那屋子瓦片一定被他滾出了又一個大洞。

鞋也沒顧上穿,苌夕便急忙沖出屋外。而後,他便直愣愣地停滞在門口,如同長白山頂的巍峨巨石,巋然不動。

他看到,沭炎的屋子

......變成了......

......一堆......

......廢墟!

苌夕虛弱地扶着門框呆若木雞,下巴快砸到地上。

所以,事實是,他不僅沒做夢,反而還睡過了一場好戲?!

哪個軍隊打過來,投石器的巨石把它砸了個粉碎?

那麽,巨石呢?

再有,若是真的,這投石器的微操作也太強了吧!

沭炎悠然走到苌夕身後,望着那片廢墟,像欣賞美景一般有興致。坦然無謂道:“打鬥時沒留意,一掌過去便塌了。”

自家的屋宇遭受滅頂之災,而他的主人好似還挺高興。過了一會兒,他又偏過頭看苌夕,似笑非笑道:“看來以後,我只能與你同床共枕了。”

一巴掌能把一座屋宇擊塌......苌夕愣愣回頭,萬分崇敬地仰望沭炎。

嘴角強行扯出個笑,道:“你吩咐,我照辦......”

于是,從那之後,兩個人便同床而眠了。

沭炎睡覺之時仍舊緊抱苌夕,打雷下雨皆不影響。

小劇場:

某日,某人看到小東西在屋頂數瓦片,便施了個小法術,加重了竹棍的力道。當晚,他便名正言順地,去找小東西。

一起睡覺。

☆、定情(二)

藍空浮生了幾絲缱绻白雲,在清風中變換姿态。檐角偶有飛鳥掠過,留下幾聲婉轉啼鳴。

苌夕百無聊賴地趴在池邊,向水中的錦鯉投喂魚餌。沭炎好像有什麽急事,走了好幾日也沒個回信。

苌夕覺得這人很反常,居然走了四天零五個時辰還不回來。

四天零五個時辰!

換算成香來計時的話,連起來都可以把宅子繞兩圈了!

他左手抓着一把魚餌,一顆一顆地往下扔,這樣的速度足夠讓他撐過整個下午。不過,事實證明苌夕是一個極其沒有耐心之人,不到一個時辰,他便靠着池邊的大石頭呼呼大睡。

他當然不知道,他睡熟之後,順着大石頭一個滑落,直勾勾朝方池栽去。

池中的一群錦鯉大驚失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成一團,驟然生出一道耀眼紅光。在苌夕與池水親密接觸的前一刻,将他完好無損地又送回岸邊。

一群錦鯉才又功德圓滿地散開。

腦袋被敲了兩下,苌夕迷迷糊糊睜開眼,遲鈍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面孔,“你怎麽回來啦?”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沭炎将他東倒西歪的身子固定住,挑眉道,“我看你是想周公想得緊,大白天也這麽能睡。”

苌夕拿右手揉了揉眼皮,老實道:“昨晚沒睡好。”

沭炎微微偏頭,饒有興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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