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頭,看了眼半空幾近整圓的明月,道:“今天,是不是十五啊?”
“嗯。”
苌夕失落地耷拉下耳朵,道:“每個月十六,月亮最圓,月華最盛。狼族所有成員,不管在天南海北,都要回赤谷,聚到一起......吼月亮。”
說話通俗易懂如苌夕,“狼族嘯月”也可以說成吼月亮。
沭炎道:“你忙完再回來不就行了?”
苌夕垂下腦袋,道:“那不行......明晚還是看不到美人啊......所以今天晚上不可以睡覺,要一直看着,把明天那一份也看回來。”
沭炎不讓他再蹭下去,不然,後面發生什麽就控制不了了。打橫抱起哼哼唧唧的人,徑直朝內屋走去。
放到床板的瞬間,某狼又大叫着跳起來,“啊啊!”
沭炎擔心,道:“又壓到尾巴了?”
苌夕煞有介事,道:“忘記沐浴啦!”
語罷便嘩啦把衣裳一脫,露出雞蛋白一般的肌理。
沭炎慌忙止住他的動作,強忍着身體裏愈燒愈旺的無名火,道:“明早上起來洗,現在先睡。”
苌夕不耐煩地掙紮,“不成不成!不洗幹淨,美人不讓我跟他睡!”
沭炎沉聲威脅:“不聽話,以後都別跟我睡了。”
“嘤唔......”喝多了的苌夕有些脆弱,眼眶頓時又泛了紅。
沭炎心中一慌,又不知如何是好,僵硬地揉了揉他粉紅色的狼耳朵,道:“你乖,明早我幫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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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夕狠狠抽了兩下鼻子,将信将疑地看向沭炎,“你說的......”
“嗯。”
“扯謊是壞蛋......”
沭炎真誠無比地點頭,“好。”
苌夕伸出小拇指,可憐巴巴望着沭炎。
沭炎搖了搖頭,也伸了小拇指過去,勾在一處。
“嗷——”得到承諾的某狼,頓時撲在對方懷裏,心安理得地找周公去了。
沭炎望着把他衣衫蹭得皺巴巴的人,痛苦道:
“小東西,也只有你敢這樣磨我了......”
醒時,十分的真心,醉時,仍是十分。
☆、狼族的變故(一)
醉酒的人無外兩種——斷片,與不斷片。
苌夕屬于後者,或者說,他這次喝的量,還沒到前者的程度。
雖對醉酒之後的言行十分汗顏,不過,佩服的成分還是占大多數——敢直接跟美人坦白身份,省了許多彎彎繞,也不必絞盡腦汁,隐瞞扯謊。
十六當晚,苌夕告別沭炎,便化作一道赤光飛回了赤谷。
(早晨苌夕主動自己沐浴,不讓沭炎插手)
卻沒料到,昨晚的平靜,只是暴風雨的預兆。
他走後,素來穩重的墨章,腳步慌亂地尋到沭炎。
“王上,天帝讓您速速去一趟天庭!”
沭炎回首,道:“何事?”
墨章滿面愁色,謹慎道:“與......九天魔祖有關。”
九天魔祖,原名“後祭”,本是天界重神,因觸犯天規獲罪受罰。于是,心中郁積怨恨,一怒之下投身魔道,并率領衆魔攻打天庭。八百年前,被沭炎率領的五十萬天兵擊敗,本當處以極刑。但天帝有好生之德,不忍其灰飛煙滅。只将其封印在九天之外的“平魔渡”,盼其悔悟。
沭炎神情一凝,道:“這麽快就沖破封印了麽?”
墨章道:“八九不離十。司序上仙傳話來,讓您做好應戰的心理準備。”
“這場仗,本王幾百年一直備着。”沭炎在衣袖中握緊了拳頭,擡眼望了望夜幕,萬分不甘道,“只不過,一定要是現在麽?”
墨章皺眉,道:“後祭被封印了八百年,集戾氣怨氣于一身,若真沖破了禁锢,恐怕的确是一場惡仗。”
沭炎道:“不是惡仗,帝君也不會傳召本王。若沒猜錯,後祭此行就是為了報八百年前的仇,不把本王挫骨揚灰,他
不會罷休。”
墨章道出擔憂:“不過,屬下擔心,今日的後祭,斷斷沒有九百年前那麽好對付,王上務必,謹慎小心。”
沭炎的眉頭擰到了一處,道:“情勢如何,還需見了帝君方能知曉。傳本王何時觐見?”
“三刻之內,照天上地下的時間來算。王上應該還有兩日的時間。”
“若我走得急,不能話別。”他望着半空泛黃的婵娟,道,“看好他。”
“他”這個字,幾百年來都只指一個人。
墨章心下了然,道:“王上放心。”
苌夕自打被沭炎輸送仙元之後,便法力大增,飛行的速度,比往常快了約莫十倍。
瞬息的功夫,便從慕夕城到了赤谷。
“狼族嘯月”,是狼祖宗幾千年留下來的傳統。每月十六之夜,子時時分,狼王便攜領一幹嘲月,黑壓壓聚集在山頭,引吭長嘯。
然則苌夕趕到之時,本該如常進行的嘯月之儀,卻生了事端。
只見左青長老率了十幾個手下,氣勢咄咄,逼近山崖末端的狼王旦逍。
“狼王大人,恕我直言,若您還不給衆人一個交代,恐怕老夫,便要為民請命,削您的王位了!”
其餘的狼妖,出于好奇,便也急忙忙團過來圍觀。
旦逍立身崖頭,冷冷回身,“左愛卿想孤解釋什麽?”
左青,是四大長老中輩分最高的,在狼族中向來舉足輕重,又習慣倚老賣老,時常帶頭“規制”狼王的言行。只要逮着勞什子細枝末節,皆要尋些麻煩。只是,這一回的籌碼大了許多,便直接威脅到了王位。
“解釋為何你的愛徒,大名鼎鼎的千古妖靈,為何連天劫都過不了!”
旦逍冰冷的眼眸一黯,道:“過不了天劫,是他本事不到家,怨不得他人。”
左青步步緊逼,道:“本事不到家?狼王推卸責任果然是一把好手!妖靈根骨奇佳,又是千年難遇的銀狼,若你悉心教誨,他豈會命喪于此?”
苌夕将自己隐了身,在暗處看着孤立無援的旦逍,愧疚之意席卷心頭。師傅教他許多,但他每回總是有幾千種法子偷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泡到普天第一美。論起他的戰鬥力,那是連斯文儒雅的莫首南,都能被逼的跟他大吵,更別提脾氣本就不怎麽好的旦逍。
旦逍沉下臉色,道:“身為孤的弟子,天劫都過不了,委實不該活着丢人。”
苌夕覺着,方才的愧疚減弱了一點點 →_→
左青在狼群前面踱來踱去,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企圖說服衆狼,“一百三十年前,整個妖界都知道,狼族出了個千古妖靈,各族皆派使者前來恭賀。本以為,會成為威震六界的大人物,卻不想,一百三十年後,他連區區天劫都過不了。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旦逍依然神色冰冷,腦中閃過那個雖厭惡學法,卻俏皮可愛的身影,便開始護徒弟,道:“妖靈是真,銀狼是真,天劫擔‘區區’二字卻是假。恐怕,将天劫歸為‘區區’之談的,六界中也只有左愛卿了。不過,孤隐約記得,左愛卿的右眼,便失明于當年的天劫。”
“老夫當年,只是平凡無聞的小妖,即便真丢了命,也死不足惜。”左青始終不忘此番目的,振臂高呼,“不過,現下整個妖界,都知道千古妖靈如此無能,狼族因此顏面盡失,受盡嘲諷,狼王不覺得,該出來承擔責任麽?”
“——無須承擔。”
半空倏地劃過一個溫和的聲音。
此聲一出,狼群中隐隐躁動。只見一道藍煙閃過,旦逍身旁倏地現身一人——莫首南。
他藍衫素裹,宛若天山蓮枝。朝左青上前一步,不急不緩道:“左青大人太過言重,天劫本就是生死劫,能過與否,皆是命數,狼王大人豈能未蔔先知?”
“首南!”狼群中的紅芝驚呼一聲,“此事與你沒有幹系,你切莫要淌這渾水!”
她是左青的長女,自然知道自己的父親,欲想做什麽。
“莫首南?”左青揮退紅芝,眼中閃過戾色,“這是我族內事,你一個外妖,有何說話餘地?”
首南莞爾,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之。何況長老口口聲聲說的,是妖界的千古妖靈。”
左青嘴角抽搐,“好一個‘天下人皆可管之’!如此,你既知旦逍為師不功,害死了妖靈,還不速速起開?”
莫首南又道:“長老莫急。常言道,生死有命。歷來,命喪天劫的妖友,豈在少數?首南聽聞,左青長老收有十六個弟子,卻只有四個度過天劫。若論為師之過,仿佛您更勝一籌。”
“莫首南,你勿要以為讀了幾本人間的書,便有資格在這裏頤指氣使。”左青額頭上青筋微突,咬牙道,“我收的弟子皆是素骨凡胎,根骨遠不及那小嘲月,兩者豈可同日而語!”
“衆生生而平等,先天優劣并非能主宰命運。”首南颔首,“且不說天劫之前,不可修大法。即便要成大法,勤懇好學乃萬習之首。小嘲月雖妖骨不凡,然卻好逸惡勞。狼王大人已然盡了師者本分,小嘲月肯學多少,與他何幹?”
這話一出,下頭看熱鬧的閑妖紛紛點頭,認為頗有道理,這事不能怪旦逍。
苌夕在暗處感動得涕泗橫流——第一回首南罵他,他還滿懷感激。
“呵呵,好個伶牙俐嘴的莫首南!”左青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随後露出一抹邪笑,“不過......本長老倒是疑惑,你一個外妖,究竟為何這般挂心我狼族內事。莫不是......陽巅派來的細作?”
“陽巅”二字一出,衆狼妖皆連聲吸氣,群中氣氛驟然如寒冬冰冷。
首南一笑置之,道:“在下如何說,也是妖界中人,怎可能做出勾結陽巅,荼害妖友之事?長老切勿誤導衆人,诽謗于我。”
左青俨然成竹在胸,狹長的眼睛一虛,道:“究竟是不是,本長老一試便知!”
“父親!不可以!”紅芝猛然上前拉住左青,卻被兩随從拽下,拳打腳踢的掙紮,也沒有半分作用。
“拉下去!”左青嫌惡道。
紅芝被越拖越遠,直到很遠的地方,還有她不甘心的尖叫:“不可以父親——”
“丢人現眼的東西!”左青低罵了一句。
首南微微偏頭,道:“不知長老,要如何試?”
左青從懷中取出一個羅盤,周身殺氣騰現。逐步逼近首南,宛如藏在深山裏的吸血鬼。
“這個羅盤,是九百年前,從陽巅道士手中奪來的。用法術催動,與陽巅有幹系者靠近,便會生出黃光。關系愈近,光強愈盛。怎麽,你敢試麽?”
莫首南搖了搖頭,垂眸道:“恕在下直言,這個法子太過草率。”
“有何草率?莫不是不敢吧?”左青洋洋得意,又在衆狼前踱步,“不敢的話,本長老也無需試了,直接便可定你的罪!”
話說到這份上,若是不試,便更坐實了私通陽巅的罪名。
然則,一直潛伏在他體內的陰屍咒,卻實實在在是陽巅的東西,也确實是怎麽也擺脫不了的。
若真試了,肯定會露出端倪。
莫首南一滞,眸色冰寒,道:“倒不是不敢。長老方才說,能辨認跟陽巅有幹系的妖?那豈非與那些道士交過手的,都無法置身事外了?”
那一瞬的凝滞并未逃過左青的眼睛,底氣便更加穩固,道:“那倒不是。這羅盤只辨識陽巅之物,若你真與陽巅勾結,那你們之間,定然有信物。本長老只需拿這小小羅盤一試,便可見分曉。”
未等首南作反應,左青一個法術,便已然催動了羅盤。
“嗖——”
一道白光沖破雲霄,轉瞬即逝,空中明亮片刻,又陡然暗下去。
首南仿若被箭射中一般,猛然一個趔趄,随後,臉色驀地慘白,滿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往地上砸。
只有旦逍和那已經不在此處的紅芝明白——他的陰屍咒發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介于有讀者大大問,就說了吧。
莫首南的确暗戀旦逍(滾!要你講!),但是旦逍的感情先不透露,哈哈後面都會解釋的!
(讀者:MD說了一堆廢話!)
☆、狼族的變故(二)
左青露出豺狼的眼刀,像看獵物一般,逐步逼近渾身顫抖的莫首南。
巴掌大的羅盤,霎時間,被黃色光輝覆蓋。
左青眼珠中的血絲仿佛要破裂而出,嗜血的快感勃然爆發,“你還有什麽話說?羅盤的光強如此刺眼,你還敢說你與陽巅沒有幹系!”
群中頓時炸開了鍋,衆狼亦開始議論紛紛,稍激進些的,已然開口唾罵。
“咄!當年看他傷重命危,才大發慈悲,讓他住進赤谷,沒想到,竟吃裏扒外!”
“誰知道他盤算什麽?說不定,早跟狼王大人串通好,一同勾結陽巅,換個修法的寶物之類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他平時文質彬彬的,城府居然這般深沉!”
“得虧跟他關系淺,不然什麽時候被賣了都不知道!”
罵聲四起,嗡嗡響動如蜂窩被捅。
旦逍臉色愈發陰沉,一股窩火在胸腔越發旺盛,他上前,淩視臺下滔滔不絕的衆狼,喝道:“都給孤住口!”
狼王的威嚴還是在的,一聲吼出之後,群中随即鴉雀無聲。
他眼神如鋒利刀刃,橫掃了衆狼一圈,字句铿锵,道:“孤一日在位,爾等皆是臣。想在孤的面前指手畫腳,有膽子爬上孤的位子再說!”
左青上前,陰沉道:“莫非,狼王想包庇這奸細?”
冰火痛感交織,首南将舌尖咬破,拿疼痛喚回理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左青憤怒地指向羅盤,又憤怒地指向莫首南,高聲道:“饒你再如何狡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也颠倒不了黑白!”
首南一只手死死摁住心口,脊背彎曲,說話聲虛弱了許多,“羅盤異樣,并非因為在下勾結陽巅,而是在下,身中陽巅咒術,至今未除。”
左青啐了口唾沫,道:“事到如今,你自然有的是借口詭辯。旦逍包庇一個細作在身邊伺候這麽多年,自然也逃不了幹系!”
首南倔強地仰起頭,道:“要自證清白與否,還有的是辦法。在下便另有個法子,不過......需得與長老打個賭。”
左青不屑,道:“本長老不需跟你這細作打賭,直接便可定你得罪。”
莫首南擡眼,道:“莫不是長老不敢?畢竟你這法子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用在下的法子,再驗證一次,豈不更能服衆?”
左青冷哼,“你想死,本長老便成全你!說,賭什麽?”
“若在下,證明自身與陽巅并無瓜葛,狼王大人......自然沒有包庇一說。”指甲生生摳進掌心,向來鎮定的人,眼珠子都在不停顫動,“若在下證明了......彼時,長老需在衆族人面前,給狼王大人,磕頭賠罪。”
左青眼睛一虛,語氣高深,道:“若是你證明不了呢?”
首南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狼王易位。”
現下看,這委實是一招險棋了。
“好!”左青正中下懷,未等旦逍答允,便自顧自面向全族人,高聲呼道:“衆人聽着,今日爾等都是見證者,若證實莫首南與陽巅有瓜葛,本長老便削王位!”
“好!好!好!”他帶的幾十個手下高聲迎合,那些看熱鬧的衆狼也連連點頭。
左青仿佛勝券在握,獰笑道:“莫首南,本長老可提醒你,誇海口,是要付出代價的。”
賭注下得大,輸贏直系了生死。
首南嘴唇慘白如紙,道:“在下......也送長老一句話。”
“講。”
“扮豬吃老虎,除了一嘴毛,其他什麽都咬不到。”
“你!”
首南淺笑,這句話,還是當初苌夕總結出來的。看來有些時候,粗俗的句子,威力也不比斯文的句子小。
他又将舌頭咬破,一口一口将鮮血吞下,喉間一陣腥味。他似是想到什麽,在原地怔了許久。
末了,又堪堪放棄。
許久之後,苌夕才得知,首南頓的那一下,是想回頭再看一眼旦逍。但又一想,如果看了這一眼,便斷然舍不得。
便又作罷了。
萬分釋然,蹒跚往前行了幾步,面朝衆狼,高擡下巴,道:“在下的法子很簡單,以死......明志。”
下頭一陣吸氣聲。
左青沉怒,道:“你說什麽?”
莫首南又抽搐了一下,道:“在下願......交出內丹,自毀真身,魂飛魄散。拿性命,證明我的清白,證明狼王大人的清白。左青長老,這個法子,可還算公正?”
旦逍聽後,萬年不變的木臉閃過驚愕,雙腿不自主地邁上前。
然則,欲出口阻止的話語,卻被下一句生生堵在喉間。
“——小妖自己的命,向來自己說了算,旁人有插手的,我生生世世不會原諒!”
腳步便在那一刻凝滞,眼前的身影在月華下那樣單薄,那樣不堪一擊。
陰屍咒發作得愈發劇烈,若沒有內丹護體,不出一刻,他便灰飛煙滅。
但只有這樣,旦逍在失去妖靈弟子之後,才不會失去王位。
再沒有一絲猶豫。
合上眼簾,默念咒語,泛着隐隐藍光的內丹脫體,落到左青手中。
左青畢竟混跡多年,看穿了莫首南想用命保住旦逍王位的計謀,臉皮上的肉狠狠一抽,道:“莫首南,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放過旦逍?”
首南的意識開始模糊,陰屍咒造成的疼痛已然感覺不到什麽,只是一雙眸子,仍舊清亮,“衆狼為證,長老不可......出爾反......爾。”
左青狠戾一笑,高擡雙臂,一手拿着羅盤,一手拿着內丹,道:“衆人聽着!旦逍害死妖靈,又與莫首南串通一氣,勾結陽巅,殘害狼族。此羅盤便是證——”
他話還沒說完,手中的兩樣東西便被一搶而空。
半空傳來一句厲聲唾罵:
“證證證,證你的臭屁股!”
只見原本旦逍、莫首南、左青三人站的高臺,陡然一道赤光閃過,出現了那個在左青口中,已經“命喪天劫”的苌夕。
左青見東西被搶,反手便是一記狠掌。苌夕接下之後,退了十幾步,扔直直站着。
左青一驚,若在平時,這一掌,足夠讓那不成器的妖靈一個月下不了床。
苌夕穩下步子之後,便将手裏的內丹,速速輸送回首南體內。
“是小嘲月?他不是死了嗎?”
“什麽死了?不是活生生站那兒麽?”
“妖靈還活着!”
“先前左青長老說狼王大人沒好好教他的話,就是唬人的吧?”
“這樣一來,狼王大人豈不是被咱們冤枉了?”
“不對不對,那莫首南仍舊是奸細,狼王大人也包庇他了吧?”
狼群一陣嘈雜,驚呼、議論、争辯,此起彼伏,亂得像一鍋爛粥。
旦逍低身,讓昏厥的莫首南躺在他的臂彎,默不作聲擦去那張清瘦臉龐上的冷汗,确定沒有大礙之後,方不做聲地舒了一口氣。
左青回頭,下意識唾罵:“放肆!”
論起罵街,苌夕可是一把好手,他沒等左青下一句出口,便迎面怼了回去,“你才放肆。你不僅放肆,還放屁!”
左青一口氣悶在胸口,指着苌夕,“你!口出髒語!沒有教養的東西!”
“我又沒胡說,方才離你近的都聞見了,裝什麽裝!還有,你屁都敢放,還不讓人說了?”苌夕兩手叉腰,氣勢洶洶,标準的罵街架勢,“你不是說我死了麽?你才死了呢!還是被臭屁臭死的!”
“我不與你胡扯!”左青氣得胡子直翹,竭力回歸争辯的正題,道:“你師傅勾結陽巅,你既沒死,便要懂是非,莫擋我為狼族除害!”
苌夕冷哧:“我師傅勾結陽巅?你眼睛長屁股上了吧?憑什麽這樣說!”
“憑他包庇莫首南,莫首南勾結了陽巅。”
“首南勾結陽巅?你又憑什麽這樣說?”
“憑你手裏的羅盤!”
“哦,這玩意兒啊?”苌夕拿着,像甩抹布一樣甩了甩,“不是說陽巅的東西靠近會發光麽?”他大步流星走近左青,拿羅盤在他胸口拍了拍,冷哼道:“現在在你身上,亮不亮?”
衆狼一怔——黃光不減分毫。
苌夕悄無聲息地用法術催動羅盤。随後跳下高臺,走到狼群中,随意拍到一個狼妖身上,問那陌生的面孔:“亮不亮?”
“亮不亮?”
“亮不亮?”
随後,又拍另一個,問完再拍下一個。靠近一個便問一句,亮不亮?
衆狼避之不及,唯恐勾結陽巅的罪名落到自己身上,到後來,試的人多了,才發現,那被吹得玄乎其玄的羅盤,自始至終的光芒,皆未減弱一星半點。
空氣逐漸沉降,壓迫着胸口,不敢大口呼吸。除了讓首南的陰屍咒發作,那東西似乎沒什麽用。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左青不可置信地望着羅盤。
苌夕躍上高臺,先前吊兒郎當的模樣瞬時褪去,化作滿腔怒火熊熊燃燒。
他奮力,将羅盤在左青腳前,啪地摔得粉碎,粗聲吼道:
“你便拿這玩意兒糊弄整個狼族麽!”
一聲怒吼穿破雲霄,郁積萬千威力,在人群中飄蕩了好幾個來回,似要将肝髒撕碎。
“假的......這是假的......”左青失了方寸。
苌夕回首,望了眼不省人事的莫首南,狠狠攥緊了拳頭。擡起下巴,居高臨下淩視臺下那一字排開的左青親信,眼眸裏的利刃,仿佛要将魂魄劈穿。
将那些狼妖一一掃過,咬牙道:“誰敢動我師傅和首南,我便殺了誰!”
寒風突至,掀起赤紅色衣袂。而那掩藏在三千銀發裏的雙眸,那裏頭的寒意,比這晚風還冰冷千百倍。
旦逍将首南平緩放至地上,掃了眼臺下戰戰兢兢的衆狼,冷冷道:“爾等還有何話說?”
看熱鬧的衆狼緘默不語,被師徒二人的殺氣逼得半天沒回過神。
倒是左青帶的幾十個手下有些響動,也不知是誰反應快,哭喊了一聲“狼王大人饒命”,齊刷刷的一排狼妖,便都跟着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高呼“狼王大人饒命”。
其實,在苌夕安然出現在衆狼眼前之時,方向舵便偏離了左青苦苦設計的那條路。狼族裏,人雲亦雲的總是占大多數,而這大多數,一旦嘗到欺騙的苦楚,尤其是被玩弄于鼓掌的恥辱,便會前所未有地憎惡欺騙者。
本來端着一顆瞧熱鬧的心态,興致沖沖跑來吼月亮的衆狼,此時,皆嘗到了嘴碎與随大流的苦頭,紛紛将下巴抵在脖子上半天不敢擡起來。
旦逍側眼,瞥了一記臉色鐵青的左青,聲音比地獄鬼差還陰森,“左青,即便你有千言萬語狡辯,孤也不會饒了你。”
稱謂從一開始的“左愛卿”,變成了“左青”。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沭炎不在的時候,咱家苌夕還是挺爺們兒的哈!
ps:今天老木的一個面試超級順利,瘋狂碼字中啦啦啦——
☆、墨玉簪(一)
五月中旬,赤谷鬧了場風波,四大長老之首“左青”,趁其他三大長老不在場之際,率了手下,企圖拿“妖靈之死”大做文章,脅迫狼王旦逍退位,險些讓旦逍的親信死于非命。旦逍大怒,按族規,将左青當衆火焚。其門下成年的家人、奴仆、弟子,皆鞭笞一百,以儆效尤。
不過最讓人吃驚的,還是傳聞中,已經死在天劫之下的千古妖靈,居然又安然無恙地突然出現。據在場的狼妖說,妖靈的法術大增,居然能接下法術僅次于狼王的左青一掌。
一時間,妖靈名聲大噪。
然而此刻,狼王殿中,名聲大噪的苌夕,正乖巧無比地跪在地上。
“師傅......”跪了整個晚上的某狼,膝蓋發狂地叫嚣。
旦逍聞聲,頭也沒擡地批着族折,冷冷道:“痛了?”
苌夕一凜,還記得一個時辰前他喊痛,師傅說他匮乏磨練,需要再多跪些時候。
于是果斷道:
“......不痛!”
“不痛?”旦逍換了一本族折,道,“那便再跪一個時辰。”
“啊......”晴天霹靂,徑直劈到苌夕的天靈蓋。臉皺成了包子,想了又想,終于萬分謹慎地,道出疑問,“師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啊?”
旦逍終于從一沓族折中抽身,擡起頭,沉聲道:“為何過了天劫不回赤谷?”
苌夕偷偷把手掌伸到膝蓋下墊着,努嘴道:“我有急事。”
一般苌夕的謊言,旦逍都不屑于拆穿,直接問道:“又去悠着那凡人?”
苌夕仿若被戳破的泡沫,一屁股坐上腳後跟,不情不願地恩了一聲。
“何為私,何為公,你分不清麽?”旦逍愠怒,但音色還是冷冷的,聞不見火氣,“為你,莫首南險些丢了命。”
苌夕嘟着嘴嘀咕:“他才不是為了我呢!”
“你說什麽?”
“哼,他是為了師傅才出頭的啊......傻子都看出來了。”
旦逍眉毛一擰,道:“孤在說你不回赤谷的事,莫要扯開話頭。”
苌夕更加委屈,“那徒兒現在不回來了嘛......”他瞄了瞄旦逍的眼色,謹小慎微道,“師傅,徒兒......想去看看首南。”
旦逍冷冷道:“他剛服過陰屍咒的解藥,宜靜養。”
苌夕将手掌舉在耳旁發誓,“徒兒保證,把您的關心帶到,絕對不吵他!師傅,再跪下去......徒兒的膝蓋真的要廢了......”
旦逍一滞,瞟了眼桌案上的傷藥,道:“不必給我帶話,我晚些時候自會去看他。”
“哦......”苌夕竊喜,指了指門外,“那師傅,我去啦?”
旦逍表面仍舊波瀾不驚,“嗯。”
得了聖旨的苌夕歡脫不已,但還是記得,在師傅面前必須嚴肅。
于是,腿軟的他便一本正經地起身,一本正經地行禮,一本正經地......摔在門檻上。
...........................................
“師母,你好些沒有哇?”苌夕關切無比地望着莫首南。
莫首南臉色蒼白,正靠在床頭坐着,聽到他這樣的叫法,倉皇橫了一眼,道:“你亂叫什麽?”
“哎呀,別緊張嘛!”苌夕擺擺手,眼睛一虛,篤定道,“好歹我也追了那麽多人,你那種心思我早看出來啦!喜歡師傅對不對?”
莫首南眼神閃爍,語氣生硬,道:“沒有的事......”
“沒有才怪呢,我看出來了!”苌夕得洋洋,沖對方擠眉弄眼,“跟我你還瞞什麽?”
莫首南咬着嘴唇,垂眸盯着被子,不說話。
苌夕心裏樂颠颠的,也不打破砂鍋了,莫首南臉皮薄,再問下去說不定煩了,生個悶氣什麽的,把小身板兒氣壞了,他還賠不起。
于是轉了話頭,道:“哎好了好了,不說那個了。傷好些沒?”
莫首南心口一松,擡了擡眼皮,道:“無事了,咒眼也在愈合。”
那解藥,其實不是藥,是蠱蟲。蠱蟲入體,會啃噬陰屍咒,将咒除幹淨了,便也痊愈了。
“你怎麽會惹到陽巅的人啊?”
莫首南憶起往事,道:“那時,我偷他們的東西,被發現了。你初遇我那日,我恰好逃出來。”
“偷東西?”苌夕詫異,“我還以為只有我才會幹這事兒呢!”
莫首南眼中掠過羞赧,道:“我年少時,委實也作過梁上君子......”
苌夕不服,道:“年少時?六十年前你也比我大好不好?”
莫首南道:“你以後,活了幾千年,便也會覺得,兩百歲其實,也算是年少......”
苌夕下巴一揚,道:“哼,才不會呢!”轉了轉眼珠子,湊近莫首南,道,“說,去偷的什麽呀?”
“不怎麽稀奇的東西。”莫首南垂下眼眸,那東西是他這輩子的秘密,即便在夢裏也不敢說出口,道:“莫說我了。你這些日子,做什麽去了?”
“嘻嘻......”苌夕垂首,撓了撓銀發,道,“我跟美人在一起。”
莫首南莞爾,道:“看起來,你們過得不錯。”
“還好啦。”苌夕嘿嘿嘿傻笑了半天,“美人他......許我作他的夫人了!”
“夫人?”莫首南訝異,身子往前一探,道:“不是夫君麽?”
苌夕疑惑,道:“嗯?有什麽差別嗎?”
首南收回眼神,後背又靠回去,道:“沒事,我随便問問。”過了會兒,又不死心,“你,真的不是夫君?”
苌夕茫然地點頭,“對啊,你幹嘛老問這個?”
莫首南抿唇,“沒有......”
苌夕探了探對方的額頭,關切道:“你該不是被那個陰屍咒搞傻了吧?”
首南沒好氣地拍飛他的手,“怎的可能!”
苌夕順氣,仿佛經歷了一番兇險,“沒有就好!”
莫首南擡眼,萬分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