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地看向苌夕,道:“真的認準了麽?真的,就斷定是他了麽?”
苌夕點頭,倏而十足地認真,“我之前,看上過扶眉。在扶眉之前,還七七八八看上過好一些狼妖。但是,遇到美人之後,我再看不上其他人。也不是很能描述這種感覺,卻斷定那就是喜歡。”
喜歡,便是除了某人之外,其他所有,再不能入眼。
莫首南往前挪了挪,道:“他,也這樣想?”
苌夕想忍不住起那日美人親他的情景,便羞澀地點點頭,“嗯。”
莫首南沉默,眉頭逐漸擰到一處,過了許久,又開口問道:“你現下這般幸福,自然是好的。然則......你考量過,世間萬妖,在天劫過後,要閉關修法麽?”
妖,委實沒什麽自由可言。注定要過一場天劫,或生,或死。死者,魂飛魄散。生者,閉關修法,沒個四五百年,別想出關。
換言之,起碼有六七百年,都是被排好了的。
話題一度變得沉重,苌夕宛如霜打的茄子,“當然想過啊......但是,不知道怎麽辦......要是我跟美人就這樣分開,才不要。”
莫首南嘆了口氣,道:“我若是你,便不會回赤谷。左右衆狼都以為你死了,為何不就跟他厮守?”
苌夕恍然大悟,猛地站起身,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狂亂地抓着銀發,追悔莫及,“啊啊啊——虧大了虧大了......”
莫首南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也別急,一般而言,天劫之後都會元氣大損。平常情況下,至少得休養三個月。這一向,是不成文的規定。”
“真噠!?那我跟美人還有三個月耶!”苌夕眼睛一亮,複又暗淡下去,“唉,也沒用啊,三個月之後,還是得跟美人分開。閉關的話,沒個幾百年別想出來。到時候,美人早就......”
首南道:“你怕他死?”
“當然啊......”
莫首南垂眸,沉默了半晌,道:“凡間有個皇帝,叫嬴政,尋了一輩子長生不老藥,也無果而終。他身為人間帝王,坐擁萬裏江山,卻獨獨怕死,你知道,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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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因為怕被遺忘。”
苌夕沒了聲音。
“怕死說白了就是沒活夠,沒能讓人記住他。即便江山有千萬裏,死後的墳墓,也只有巴掌大,很容易便被世人淡忘。”首南一步一步寬慰,“然則,若你與那人交付了真心,他生,你百般顧惜。他死,你朝夕不忘。即便陰陽兩隔,只要你活着,他也便活着。”
苌夕濡濕了眼眶,道:“但是我就舍不得美人死。何況,美人現在還沒死,我卻要離開他去修法。就剩下不到三個月......”
“我知曉你的心情,若是狼......”他驟然停住,把狼王大人憋回去,換了個說法,“若是狼族的妖靈突然不在了,那些愛慕你的人,也肯定會傷心欲絕。”
“我才不挂心他們,我只挂心美人。”苌夕揉眼睛,悵然一嘆,“哪怕一年見一面也好啊......”
就像牛郎織女一樣,為了那一次見面,剩下所有的等待都萬分值得。
莫首南思索了片刻,想到什麽,溫柔的眼眸一亮,道:“或許,我可以向狼王大人求個情,讓你每年可以出關一日?”
苌夕搖搖頭,“師傅才不會答應,他本來就沒得商量,經過左青鬧得這一遭,他更不會放松我了。”
莫首南垂首,琢磨道:“狼王大人......在那日我暈過去之前,跟我說,讓我不要死,他什麽都答應。應該是.......算數的。”
苌夕歡喜得不敢确信,趴在床邊,“真,真的嗎!?”
莫首南嗯了一聲,複又謹慎道:“我不敢保證,只能姑且試試。”
苌夕像捧着易碎的花瓶一樣,拉着莫首南的手,“好好好!你好好試,慢慢試!好好試”
莫首南把手抽回,道:“但你也得答應,日後修法,不可像以前那樣,偷奸耍滑。”
“答應答應!肯定答應!哈哈哈——诶?不對!”笑聲戛然而止。
“怎麽?”
苌夕化作斷案的包公,審視對方,“師傅答應你這麽大個條件,你不該趁機撈個大的麽?比如跟他成親什麽的?”
莫首南偏頭,耳尖發紅,道:“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我便不幫你了。”
“別別別別別啊!”苌夕急了,兩手捂嘴,“我不說了還不成嗎!”
莫首南垂眸,在心裏嘆氣——連苌夕都瞧出來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狼王,是漠不關心,還是,視而不見?
苌夕給莫首南倒了一杯熱水,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便樂呵呵告別莫首南。
跨出門之後,又嗖地鑽回一個頭,嬉皮笑臉,道:“師傅說待會兒要來看你,穿好看點哈!”
當然,迎接某狼的,是正面砸來,莫首南剛喝完的水杯。
作者有話要說: <( ̄3 ̄)>莫首南對苌夕是不是“夫君”很是執着啊......
☆、墨玉簪(二)
苌夕屁颠颠跑回慕夕城。
與美人朝夕共處的時日,還有不到三月。之後,便要像牛郎織女一樣,一年才能見一次。
但是首南的開導讓他很受用,雖然沒有豁達到可以馬上離開美人,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心急如焚,手足無措。
若是相愛相守,即便一瞬,亦是一生。
這樣想,他便可以和美人在一塊好多好多生,真的是賺大了!
一定要将每天要做的事情,全部安排好,一刻都不浪費!
他沒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奔去了“奇貨居”。那日,他與美人游長生街,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好地方。
既然不日便要分開,那當然應該留個念想。讓美人想他的時候,可以掏出來看看,睹物思人。
不對,睹物思妖。
“客官,可是瞧上了這支簪?”掌櫃年近五旬,閱人無數,一眼便看穿了苌夕的心思。
苌夕別扭了一會兒,點頭。
“客官買來送人,還是自己戴?”兩句話,便看出掌櫃為人謙和。
苌夕雙頰泛紅,莫名嬌羞。道:“送人的。”
掌櫃道:“這墨玉簪通身黑亮,儒雅又不失尊貴,适宜男子。公子要送佳人的話,不如老朽,給您看看另外的?”
苌夕态度堅定,“不,就要這個。”
這支簪比平常的簪體更瘦,十分修長,離頭端一寸的地方,有一圈細細的突起。很簡單的樣式,沒什麽出奇的地方,卻讓苌夕,看過一眼,就再放不下。
他總覺着,它像極了美人沐浴之後,身披玄黑色睡袍,俊美無雙的模樣。
嘻嘻嘻......
掌櫃也不廢話,只點點頭,笑道:“看來這簪子也是投了公子的眼緣,老朽也不好強人所好。”語罷,朝櫃臺一邀,笑道,“公子随老朽來付賬,便可帶回家了。”
苌夕一凜——今時不同往日,他後面那個永遠給他付錢的沭炎,沒跟來。
裝模作樣地,轉了轉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琢磨道:“你......你們這家鋪子,除了拿銀子,還可以用其他東西付賬麽?”
“可以的。”掌櫃笑得和藹,“這簪子價值白銀三千兩,若公子付黃金的話,二百兩便夠了。”
咵啦——
晴天霹靂。
苌夕強行倚在桌邊,不讓自己癱坐在地。
強顏歡笑,道:“這個東西......有點小貴哈......”
掌櫃看出他囊中羞澀,卻也沒變臉,仍是笑着,道:“這價格确實是不好商量,老朽可為公子留下一段時間,待公子回家取盤纏。若公子覺着不合适,不如老朽再給您看看其他的樣式?”
苌夕眼巴巴地,看着那支躺在銀絲帕上的小心肝,那個死貴的東西,仿佛不停在朝他招手,說:“買我呀~買我呀~”
苌夕一驚——妖怪!絕對是妖怪!
“不,我就要它。”堅定不移地一指,苌夕回頭看向掌櫃。
一只喜鵲飛進鋪子,叽喳了一圈,又歡脫地飛出門。
苌夕撐着櫃子,尤其佩服掌櫃的脾性,居然還沒把他趕出去。
一個時辰後,慕夕城沐入夕陽。
苌夕跨出“奇貨居”,後面跟着熱淚盈眶的掌櫃。
“公子,請再受老朽一拜!”說着就要跪下。
苌夕趕忙一個健步将他扶起,“別別別,我就是擡擡手的事情,掌櫃才是幫了我大忙。”
掌櫃無比真誠,語重心長道:“若不是公子拿出那銀狼的毛發,老朽可真要以為內子,再沒得救了!”
掌櫃的夫人染了惡疾,看了多少郎中都沒用。直到碰上個陽巅的道士,才得知一個偏方——拿赤谷銀狼的毛發三縷,明火燒制成灰。兌一百年的狀元紅飲下,方可藥到病除。
一百年的狀元紅不好找,銀狼的毛發更是難于登天。雖然家中優渥,卻沒有絲毫辦法。
苌夕偷偷扯下幾根頭發,掌櫃的便立馬着人燒藥,不出一刻的工夫,掌櫃夫人便清醒了。
作為答謝,掌櫃便将那墨玉簪,送與了苌夕。
掌櫃由衷豎起拇指,贊嘆道:“老朽真是沒想到,公子身形清瘦,居然還是降妖的好手!”
“還好了,我也是意外中得到的。”苌夕撓頭,要是掌櫃知道他就是那頭銀狼,不知道,會不會吓得昏過去。
“但是這簪子這麽貴,你,你真甘願送我?”他仍舊十分不确信。
“千金難買還魂丹,莫說一支簪子,就算公子看上我這家店鋪,我也會拱手相讓!”掌櫃感激涕零,拿袖子摸了摸眼淚,“我與內子說好白頭偕老,這還沒到頭,我斷不會讓她先走。”
“你,怕她死嗎?”苌夕問了一句首南問他的話。
掌櫃的回答,與苌夕的如出一轍,“自然是怕的。”
“如果,我沒來,沒給你那撮銀發呢?”
掌櫃擡了擡耷拉的眼皮,聲音泛着枯葉的滄桑,深深道:“內子去時,我也便随她去了。”
苌夕一怔,“你,你要殉情!”
掌櫃望了眼西沉的斜陽,道:“若內子不在了,這人世委實沒有什麽可留戀的。”
最後這話,讓苌夕沉思了許久。
掌櫃的想法,與首南的截然相反。
一個覺着,不可同生,也要同死。
一個覺着,生則顧惜,死則長憶。
若放在自己身上,百年過後,美人撒手人寰,他會怎樣?他會追随美人亡魂,殉情麽?那樣的話,師傅便又要再陷入争議,首南又得出來,拿命幫師傅。而且,關于他和美人的點點滴滴,再沒人記得。
那樣的作為,自私。
不同的人,自然想法不同。但是苌夕最後的最後覺着,他比較适合首南說的法子。
美人死了,他一定要活着,多活些,活久些。
他愛美人千百年,美人才會活千百年。
.................................
“公子回來了?屬下這便去禀報主子!”墨章在門口迎接,仿佛一直盼着一般。
苌夕蹦跶過去,朗聲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謝謝墨管家!”
“如此更好。”墨章側身,一邊将苌夕迎進門,一邊道:“公子此番出門,可遇上了什麽棘手的事嗎?”
苌夕側頭,道:“還好了,不大不小。墨管家怎麽這麽問?”
墨章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道:“沒什麽,只是,墨章以為公子昨日便會回來。”
苌夕汗顏——他總不能說,他被罰跪了一整個晚上吧?
“哦——确實棘手,不過很快解決了。”
墨章展顏,道:“解決了便好,公子高興,主子也高興。”
苌夕樂呵呵點頭,“嗯!”左右看了看,問道,“美人在哪兒啊?”
墨章咳了咳,意有所指,道:“主子......在後院沐浴。”
苌夕狠狠咽了口口水,思緒飄飄然飛遠,立馬想入非非:“哇......沐浴啊......”
在後院浴,跟平時在內屋浴大有不同。
那處有一方大大的浴池,池邊用白玉砌成岸臺,冬暖夏涼,趴上去極其舒服。
苌夕只泡過一回,沭炎也不常去。
沒想到,美人竟然,這麽隆重地迎接他!
絲綢一樣的肌理,蠶絲一般的瀑發,還有冒着熱氣的浴湯......
嘿嘿嘿......
“墨管家你先留步不許跟來我有急事找美人先走了啊!”
草草招呼過墨章,便撒開丫子,飛去找他的大心肝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美人還沒穿衣裳,赤條條泡在水裏哈哈哈哈哈!
篤篤篤篤!
苌夕披着紅衣裳,在長廊裏奔跑。袖子廣,便飄飛在風裏。
他跑得急,腳步聲也随之變頻。
他尤其喜歡這條長廊,在上頭跑來跑去的聲音十分悅耳。不管去何處,只要能夠經過這條長廊抵達,他一定會走這裏,無論繞路與否。
除了其間一個角落,他瞧都不敢瞧,只覺得那頭有什麽怪物,讓他寒毛都豎起來。
其他地方,他皆萬分喜愛。
——不過當下,他還有更喜愛的東西。
“美人!我回來啦——”
苌夕在進門前一刻,變回了妖身。銀頭發,長指甲,還有一紅一白的眼睛——自從跟沭炎坦白之後,兩人獨處時,他都是這模樣。
一邊大喊一邊跑,然而,轉過屏風,腳步便生生頓住。
沭炎正背靠池壁養神,閉眸,頭顱微仰。手肘朝後,慵懶地搭在岸上。浴湯将将沒過胸口,熱氣氤氲,絕色的容貌有些模糊。
一顆水珠,恰好順着臉頰的輪廓滑落。
他聞聲,緩緩掀開眼簾,徐徐側首,淺淺勾唇,道:“過來。”
苌夕見這景象,怔了許久,頭皮像烙了燒鐵,燙得冒煙。
“......美,美人......”
即便有過心理準備,然則,視覺的徑直沖擊,還是讓他生生愣住。
沭炎見他不動,又朝他勾了勾手,苌夕又是一顫,便鬼使神差飄過去了。
沭炎擡手,在他鼻下一抹,笑道:“怎麽留鼻血了?”
苌夕呆癡,“流,流鼻血?”
沭炎揚了揚紅色的指尖。
苌夕恍然大悟:“啊!流鼻血!”
丢人丢大了!
滿臉脹得通紅,慌忙伸手,把沭炎指尖蹭的鼻血擦掉,“不準笑不準笑!”然後拿袖子狠狠在鼻子搓了好幾下,義正言辭道:
“你敢這麽好看,我當然敢流鼻血了!”
沭炎眉梢一挑,以牙還牙,道:“你都敢流鼻血了,還不許我笑麽?”
苌夕羞愧不已,直接上手捂住那兩片作惡的嘴唇,恃寵而驕道:“不許就是不許,你,你不許再說我!”
沭炎被捂得嚴實,只留出那雙深邃的眼眸。
苌夕慌忙別開眼,不敢與之正視,“還有,不,不許這樣看我!”
沭炎無動于衷,反而還伸出舌尖,在那處柔軟的掌心,輕輕一舔。
苌夕仿若被閃電劈中,連忙縮回手,瞪大了眼睛,“你,你幹什麽!”
沭炎偏首,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道:“嘗你的味道。”
“哪,哪有這樣子的!”苌夕瞋他一眼。
“對,這樣不行。”沭炎猛然擡手,嘩啦将他拉入水中。把人圈進懷裏,望着那雙閃乎乎的眸子,深深道:“這樣才行......”
語罷,便狠狠堵上那兩片嘴唇。
“唔——”一環接一環的進攻,讓苌夕猝不及防。
胸悶,燥熱,不能自已。
然則,沉迷美色的苌夕仍舊想起他的正事,于是,兩個手掌拼命在他肩膀推拒,好半晌,兩個人才分開。
“呼!呼!打住......打住打住打住......”苌夕狠狠搖了搖頭,腦皮上仿佛有千萬只螞蟻爬過。
“怎麽?”唇瓣是分開了,兩人的身子仍舊貼得很近。
苌夕擡起手,按在腦袋兩側,強行讓自己冷靜,道:“我,我有正事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末班車已經開出車站,各就各位!
(老木已經累暈了,要你們的麽麽噠才能醒……………)
☆、墨玉簪(三)(末班車,打卡)
“我,我有正事跟你說!”
苌夕按着頭,強作鎮定,深深呼吸了兩大口氣。
而後收了手,從懷裏掏出那支精致的細長盒子,舉到沭炎眼前,吃吃道:“送,送你。”
沭炎怔了怔,随後勾唇,饒有興致道:“怎的突然送我東西?”
苌夕的理由向來簡單粗暴,“這個好看,像你。”
好看?
沭炎打開盒子,取出玉簪,細細打量了一番,慢條斯理道:“你是誇我,還是誇它?”
苌夕一視同仁,“你們都好看。”
沭炎道:“哪兒買的?”
苌夕十分誠實,“就長生街的那家奇貨居。”
沭炎又道:“自己掏的錢?”
苌夕搖頭,道:“我沒花錢。”
“嗯?”
苌夕慌忙解釋:“但是我拿其他東西換了的,沒偷沒搶,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沭炎饒有興致,道:“以物換物,倒學會做生意了。”
“那當然!”苌夕避免沭炎拒收,傲嬌地揚了揚下巴,嘴唇微翹,“我送的,不許不喜歡。”
沭炎将玉簪攤在苌夕掌心,道:“給我绾上。”
苌夕一愣,随後心花怒放,蹦噠繞到沭炎身後,踮腳,擡手,将三千青絲绾到一處。
自然,期間偷聞沭炎發香,是必不可少的。
而後樂颠颠的,又對着正臉仔細端詳,咧嘴一笑,“好看好看,真好看!”
沭炎對這個禮物頗為滿意,不過略微嫌棄對方的口才,道:“除了‘好看’,你仿佛沒有別的說辭。”
苌夕難為情地垂下頭,他就是這樣一個膚淺,沒什麽內涵的妖。但他絲毫不想改進——要是不膚淺的話,他怎麽第一眼就看上美人?
哼了哼,道:“對啊......每次看到美人,都覺着你好好看。”他又想了想,又自顧自地補充,“好看得......想親你。”
沭炎頓了頓,驀地一喚:“小東西。”
苌夕擡首,茫然道:“啊?”
沭炎将人圈在自己與池壁之間,兩人本就不大的間隙,被越擠越小。
深沉的聲音,溶解在四處彌漫的熱氣中:
“光說不做,可不地道......”
兩具身軀緊密無縫地貼合在一處,體溫倏地拔高。沭炎低下頭,在苌夕額頭印下一吻,随後往下,眉毛,眼眸,鼻尖。
每吻一處,苌夕便仿佛被雷電劈了一道,沾了水汽的眼眸顫個不停。
沭炎游刃有餘地親吻,到嘴唇處,反而停了下來。
唇瓣的距離只有一根蠶絲,沭炎偏偏停了。
他在等,等對方給他“地道”的回複。
終于,苌夕的臉脹成了大龍蝦,難耐地嗔了一聲,将嘴唇貼上去。膽怯地伸出舌頭,仔細舔/舐了那兩片柔軟的嘴唇。
往後的事情,便是情到深處,順理成章。
苌夕眼中氤/氲,嘴唇嫣紅得勝過胭脂,“嗯——美人!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沭炎狠心拒絕,一面親吻他的脖子,一面把手往他衣襟裏探。
苌夕的下巴抵上沭炎的肩膀,在他背後抓出一道接一道紅痕,“但是......嗯......”
沭炎咬着苌夕的耳朵,喘着滾燙熱氣,道:“是這裏麽?”
苌夕周身倏地緊繃,他這是從娘胎出來第一次進紅帳,一切都未知,又帶有蠱惑的魅力。“什麽?啊!......慢,慢些......”
沭炎深深望進苌夕顫抖的雙眼,低啞道:
“小東西,我忍不住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随即,便是一連串的律/動。
苌夕臉色潮紅,狠狠抱住沭炎的脖子,眼淚從眼角滑落,口申口今聲被頂得支離破碎。他那處尤其敏感,前半夜到後半夜,讓人臉紅的聲音許久都沒停下。
不知過了多久,苌夕釋/放了米青華,從高朝中緩過勁,只帶着哭腔,望着沭炎呢喃:
“美人......我愛你......”
燭光乍滅,鋪了滿地的光暈,陡然無蹤。
兩個身影在浴池中交纏,偶有兩聲羞吟洩出,又在頃刻間被堵住,在鬧騰的水聲中,不甚清晰。
苌夕那晚,與他心心念念的美人,那啥了。
許久之後,他面紅耳赤地問莫首南,才方知曉,那啥,是雙修。
....................................
無月,無星,無風,無燈。
空氣凝滞在幽幽黑夜。
然則,床中之人似是沒有絲毫察覺。他睡得香甜,呼吸綿長,甚至唇角還維持着上揚的弧度。
床頭立着另一人,披一身玄血铠甲,腰間挂一把盤古神石長劍,身姿挺拔。若燈火明亮,定會勾勒出此人的英姿飒爽。
他伸出被铠甲裹了一半的手掌,拿指尖,輕輕在睡夢人的眉間摩擦。本是铮铮的鐵骨,動作卻像羽毛一般輕柔。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似是那雙俊眉有鬼神般的魔力。
“王上,天庭派人來催了。”墨章在門外低聲禀報。
沭炎堪堪收回手,喉頭抖動,千萬句話郁積心頭,皆只化作末了的一眼。
“嗯。”
再未回首。
暗夜中,一條巨龍直擊長空,呼嘯奔去,速度似閃電,在雲海中一閃而過。
九天之外的荒島,千軍萬馬已然在那處等候。
........................................
赤谷,莫首南寝殿。
叩叩!
木桌前端坐的人聽到敲門聲,陡然緊繃,拔高了纖細的聲音:“誰?”
“孤。”
一如既往的冰冷。
莫首南慌忙起身,倉皇掩去激動,理了理衣衫,跑去将門打開。
勾出慣有的纖和微笑,道:“小妖拜見狼王大人。”
旦逍徑直進屋,瞥了眼跪在門口的人,道:“起吧。”
“謝狼王大人。”莫首南起身,合上木門。
“好些了麽?”
莫首南垂着頭,“回狼王大人,好多了。”
旦逍将那瓶灰色的傷藥瓶放在桌上,道:“這藥不錯,拿去用罷。”
莫首南一怔,“這是?”
旦逍似是不經意地解釋:“孤每回受傷都用它。”
莫首南婉拒,道:“如此珍貴的藥物,小妖消受不起。小妖的傷口沒有大礙,狼王大人還是留着,日後自己用吧。”
旦逍不快,道:“你的意思,是我日後還會受傷?”
“小妖不是這意思。”莫首南語氣頗急,連忙解釋,“只是,只是未雨綢缪。”
“孤給你,你便拿着,這麽多話幹什麽?”
莫首南颔首,“......是。”
旦逍看了他半晌,道:“衣裳解了,孤給你上藥。”
莫首南驀然擡首,驚愕地望着旦逍,“狼王大人!您萬尊之軀,小——”
“——孤不想重複。”旦逍不悅地皺了眉頭。
莫首南沒再說話,只是默默背過身。緩緩解了衣帶,從藍色的衣衫中,露出被紗布包裹的背部。
旦逍念了個咒,讓紗布自行解開,指尖蘸了藥膏,在傷口上抹開。
旦逍的性格很冷,體溫同樣很冷。觸碰到發炎的火熱傷口,讓莫首南後背都驀然緊繃,宛如被拉到極致的弓弦。
冰火兩重天也不為過。
流光稍逝。
旦逍收了手,道:“好了。”
“多謝狼王大人。”莫首南方才在心裏反複重複這句話,想讓出口之時,稍微自然一些。不過聽起來,并沒有多大起色。
一層一層穿好衣裳,屋內瞬時靜默,衣料的摩擦聲格外清晰。
旦逍盯着對方似乎無意打扮的裝束,道:“你背上有傷,穿寬松些比較好。”
莫首南心中一暖,“是,多謝狼王大人關懷。”
素來冰冷的赤谷狼王,對諸事都漠不關心的狼王,永遠高高在上的狼王,竟也有一日,會開始關心旁人。
莫首南欣喜地彎了眉眼。
“這瓶藥,足夠用到你傷口痊愈。”
“是,狼王大人有心了。”
“孤那日答應你的事,有想法了麽?”
旦逍所指,是那日左青逼位,莫首南失去意識之前,他說的那句:
“只要你說,孤都答應。別死!”
莫首南想起他答應苌夕的事情,遂點頭,道:“有的。”
“說。”
“苌夕若回來閉關修法,懇請您,允他一年出關一日。”
旦逍沒做多想,一口答應:“好。”
莫首南沒料到對方答應得這麽快,心中雖然驚詫,卻也沒再追問緣由,“多謝......狼王大人。”
旦逍仍舊平淡,理所當然,道:“不必,孤答應的事,向來不食言。”
“......是。”莫首南沒有邊境地重複這個字。
屋中靜谧無聲,莫首南在面對旦逍之時,無時無刻不挂在臉上的君子笑容,時常有些僵硬,似是在掩飾某種不明的情愫。
然則此刻,他的笑是發自內心的。
旦逍打破沉寂,道:“你的陰屍咒解了,至于紅芝,她父親犯了大罪,我已将她逐出嘲月籍。你帶她去哪裏,孤不會過問。”
不可商量的語氣,壓迫心髒的氣勢,沒有邊際的冰寒。
莫首南一怔,一頭霧水,只是重複,“我帶紅芝大人去哪裏......”
“或者你自己離開也行。”
莫首南愣了半晌,才明白旦逍下了逐客令。好不容易建立的歡喜,頃刻坍塌。
瘦削的身體猛地一震,好看的眼眸顫得厲害,竭力讓語氣平緩,道:“小妖說過,來赤谷,不是為了解藥,不是為了紅芝大人。為何狼王大人總是不信呢?”
旦逍冷冷一瞥,眼眸宛若冰霜,道:“因為你讓孤,不敢信。”
.......................................
小劇場:
“王上,若今晚......苌夕公子還是沒回來呢?”墨章話語中透着擔憂。
“那便不等了。”沭炎回身,道,“備浴湯,更戰袍。”
“王上!”墨章叫住離開的人。
沭炎頓步。
墨章道:“此戰,兇多吉少。若在危急關頭,懇請王上念着公子,姑且将性命,放在首位。”
英挺的身形一頓,沭炎淡淡回首,道:
“本王若這樣做,枉為敖廣。”
作者有話要說: 上車打卡(*/ω\*)
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鎖......那什麽,到底能看不能看,小天使們吱個聲哈!
☆、別離(一)
旦逍冷冷一瞥,眼眸宛若冰霜,道:“因為你讓孤,不敢信。”
莫首南宛如被人潑了一盆涼水,“不敢信?”
旦逍踱到窗邊,道:“那日,左青最初只是聲讨孤沒教好小嘲月,你來之後,孤便成了私通陽巅的叛逆。你明面上幫孤,實際卻截然相反。你說,孤要如何信你?”
莫首南望他,眼中情緒不明,道:“即便小妖沒有出現,左青要陷害狼王大人的招數也大有其在。為君王者,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只要抓住您失策之處大做文章,同樣可以将您逼到角落。”
“所以,孤沒把你跟他劃成同類,也沒有治你的罪。”旦逍的聲音冷若寒鐵,“然則,你若以為這樣便可取得孤的信任,未免天真。”
莫首南喉中哽咽,道:“既然狼王大人懷疑小妖,那為何要答允小妖一個心願?為何,要在小妖的內丹離體之後,抱着我......讓我不要死?”
情急之處,自稱已從“小妖”,變成了“我”。
“讓孤恍惚,一時間失了冷靜,幾百年來,你确實是第一個。”旦逍負手,他冷靜的時候,總是無情得吓人,“所以,你更不能留。”
莫首南沉默,肩膀不歇地抽搐。
許久之後,驀然哀傷地仰起頭,喉嚨間發出沉悶的自嘲,堪堪開口,道:“狼王大人說了這麽多緣由,無非......就是讓我離開赤谷。”
旦逍坦然,“不錯。”
莫首南搖搖欲墜,道:“恕小妖直言,您做決定,從未解釋過。如若,真是你方才說的那些,那些讓我非走不可的緣由,您一個字都不會提......您會殺了我,或者直接将我逐出赤谷。您不會過來跟我,解釋這麽一大通話......狼王大人......是在掩飾什麽呢?”
旦逍一頓,又披上冷漠的外殼,聲音沒有絲毫起伏,道:“孤的決定,不需要你來揣測。孤亦不是無情之輩,在你傷好離開之前,不會有人來攪擾你。孤,也不會。”
換言之,今日一別,便是永恒。
旦逍沒有絲毫停頓,要說的說完了,他便大步朝門邊走去。
“逍郎!”
一口一個的“狼王大人”,變換了稱謂。
聲音不大,卻很堅定,簡單的兩個字,穿透旦逍肺腑——莫首南頭一回如此僭越。
然則,這兩個字,向來是旦逍的禁忌。
千百年來,這個昵稱,皆只屬于一個人。
他猛然回身,風卷殘雲的氣勢,眨眼的瞬間,便掐住莫首南的脖子,把人舉了起來。
“你找死!”眼眶仿佛下一刻便裂開,手掌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