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嗅到死亡的味道
來,積攢了不少雅名。莫家的子孫,受了這樣的熏陶,承了這樣的責任,遂才華橫溢,出口成章。
莫首南轉世,便生在這樣一個書香世家。
“公子,咱們府上今年招下人,雇帖昨個兒才貼出去,今早上就有好多人都來應雇。現下都齊刷刷在院子裏,等着各院子的夫人公子去挑呢。管家說要添兩個伺候您起居的,讓您親自去選。”書房裏,小八一面磨墨,一面喜滋滋地朝自家主子彙報。
莫首南正在練字,左手執筆,右手掂着袖子。蘭亭集序才寫到第一段,他舍不得就這樣半路棄了,便擡頭問:“現在去麽?”
小八煞有介事地點頭,“嗯!方才管家讓人來通知的。小的覺着,咱們應該早些去,不然那些機靈的,手腳麻利的,都被二夫人他們搶了。”
莫首南微微颔首,“機靈的有你一個便足夠,能被管家挑進莫府的,都差不了。”又不舍地把眼神從宣紙上挪下來,将毛筆放上筆擱,“不過,管家既然派人來通知各院,想必是父親授意的。他的話不能違抗,否則到時候,又責怪你沒提醒我。所以,自然是得現在去的。”
他說話慢,溫柔得恍若山間清泉,徐徐道來時,特別受聽。
小八思忖片刻,才幡然明白,“哦——原來還有這麽層意思!幸好公子您聰明,不然小的又要被打板子了!”
莫首南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放心,若真有事,我會保護你的。”
小八感動得淚流滿面,“公子,您還是先能保護自己再說吧!”
莫首南眼中劃過落寞,在香樟木盆洗幹淨指頭上的墨跡,三兩下擦了手,“我們快去吧,只要安時到就好,父親不會平白無故發火。”
小八非常贊同地點頭,“嗯!就是二夫人太讨厭了,每次都——唔!”
還沒說完的話被莫首南伸手堵住,“你就是這樣,言談舉止不加注意。要知道隔牆有耳,到時候,不是你自己送上門去讨打麽?”
小八十分不情願地閉了嘴,待莫首南收回手,他忍了又忍,還是嘀咕着發牢騷:“小的就是不甘心您被欺負嘛......”
莫首南垂首,咬着下唇,沒有再說話。
府後一處不起眼的院子裏,二十個待雇傭的下人排了兩排。第一排站的婢子,第二排站的奴才。管家之前已經篩選過一次,這二十個算是拔尖的,只讓各院主子來挑,挑中的直接領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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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先到先得,但莫家算是大戶,主子的地位也分了個三六九等,一般地位高一些的,受寵些的,便能選好的。至于莫首南這樣低調的庶出公子,一般都撿個剩料子。
“九公子,您來得巧,今年的下人個個都不錯,您瞧瞧,看着哪個順眼,徑直挑回去用吧!”管家見了莫首南,笑着臉迎上來。莫首南為人随和,沒有許多夫人和公子的架子,在下人裏的評價很是不錯。
莫首南沖他淺淺一笑,“關叔,我不怎麽挑,能做事的就行。”
關叔嘆他不懂事,“那怎麽成?近身伺候的下人講的就是一個貼心,要用着不順心,怎麽處怎麽難受。”他其實早幫莫首南物色好了,将他帶到奴才那一排,指着排頭的人,“這小子叫阿逍,個子大,肯幹活。您近身伺候的就小八一個,那小子一陣風都能刮跑。要有什麽重活累活的,您指望誰?盡管把這阿逍挑去,趁現下沒人,也不擔心旁人跟您争了。”
被他指着這人正是旦逍,與前世的尊貴不同,他這一世出生低微,徒生了一身蠻力。他本可投生一戶好人家,不過在飲孟婆湯時,他偷偷倒了半碗,便把這好人家的機遇給了另一人,自我忏悔着,投在了一個靠乞讨為生的女人的肚子裏。
莫首南見了他,隐隐有些怕,想來約莫是人家太壯實,才無端端生了這樣的情緒。
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被陡然跨進院門的二夫人打斷。
“昨個兒的太陽毒,把臉曬得火辣辣的疼,今日塗個西域進貢的冰玉膏,也不曉得有用沒有。”
身後的丫頭與她一唱一和,“西域的東西自然是好的,不過重要的還是老爺這份兒心意,讓人周轉了三個月才買到一小盒,全都給了夫人。”
二夫人近兩年正得意,恃寵而驕得不像話,莫說公子小姐了,即便是大夫人她也時常不放在眼裏。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院子,大有與人家搶地盤的架勢。
其實挑下人還是其次,主要的還是顏面。要是跟誰看上同一個,便要看誰的本事到家,手段高明了。
不過,她今日的陣仗這樣大,本指着風光一把,進了院子卻大失所望,“喲,這都多晚了,竟還不來人。”
只有個默默不聞的小公子,勝了也沒什麽意思。
管家仍是笑着迎上去,不過笑得比見莫首南時要疏遠,與二夫人客套了幾句,大致說了下情況,便請二夫人去挑人了。
那女人扭着腰肢在奴才那一排徘徊了兩圈,見旦逍骨架結實,被麻衣包裹的身軀彰顯着與衆不同的力量,隐隐散出讓人骨頭酥軟的味道。于是腳步一收,在他面前停下。
“這小子不錯,是塊做事的好材料。”她心裏想的,當然不止做事這麽簡單。她畢竟年輕貌美,對着莫老爺子的老臉久了,也自然對着年輕男子的誘人身體着迷。
管家看了眼莫首南,琢磨了一下,上前道:“二夫人,這小子九公子已經選了。你在瞧瞧其餘的如何?其實今年的下人都很不錯,譬如這個阿彬,只有二十開頭,身板也壯實,幹活從來不喊苦不叫累,二夫人不妨考慮考慮?”
二夫人斜眼瞟了瞟那阿彬,活像是從碳堆跑出來的黑鬼,眉心一顆黑痣跟鼻孔不相上下,一身野蠻人氣勢,遠沒有旦逍一半的英挺風姿。輕蔑一笑,“他?管家,在你眼裏,本夫人自己挑的人,自己不能用麽?還是說,如今本夫人用個下人,也要得到你的首肯?”
管家連聲跪下讨饒,“夫人恕罪!小人不是這意思。只是老爺之前吩咐過,先到者先得,小的也不敢不照吩咐行事!”
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搬出一家之主。
二夫人長長地“哦”了一聲,又扭着腰肢,在莫首南跟前停下,“本夫人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只是最近,老爺每晚都來我的院子留宿,日常雜活就多了許多,不挑個好使的,伺候老爺的時候也伺候不好,不是麽?”
莫首南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低着頭,默不作聲往後退了一步,才徐徐道:“二娘說的是,二娘看上哪個,徑直選了便是,首南另再——”
“——我要跟他。”
一直不說話的旦逍,陡然打斷了莫首南的話。
平地仿佛劈了一道驚雷,莫首南訝異萬分地擡頭看他,其餘的下人紛紛把頭低下去,不敢多說半個字。
二夫人從未被人這樣忤逆過,回首看向旦逍,“你說什麽?”
旦逍仍是兩眼平視前方,凜然道:“我要他,不要你。”
二夫人恍若聽了天方夜譚,不可思議笑道:“從來都是主子挑下人,何時輪到你這下人挑主子!”
管家怕惹出事,便賠笑着解釋,“二夫人,這小子山裏來的,不懂規矩,您千萬別動氣!他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說——”
“——我就是這意思。”旦逍直勾勾盯着莫首南,“我只給他做下人,其餘人,不可能。”
“你,你放肆!”二夫人尖叫。
旦逍并不理會他,徑直走到莫首南跟前,“你呢,你想要我麽?”
莫首南對上他的眼神,心髒仿佛被什麽擊中一般,眼眸顫得厲害,“我,我都可——”
“——不準說都可以,你以前說得太多了。現在必須挑剔,我在的時候,便不能讓你遷就他人。”
莫首南被這話說的一頭霧水——什麽叫“以前說得太多了”?他壓根不認識這壯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炸地雷的小可愛呀~完結了居然多了10個收藏,表示受寵若驚~>_<~
(又要碼新坑,又要碼番外,累到懷疑人生……)
☆、番外——這個家仆太霸道(二)
小八一路将旦逍引到偏房,指了指巴掌大的木床,“以後你跟我一塊兒伺候公子,白天咱們一起做事,晚上就輪流值班,不到你班次的時候,就睡這張床吧。”
旦逍背着一卷鋪蓋,直挺挺站在屋中央,“好。”
小八尤其不喜歡這個大個子,看上去呆頭呆腦的,哪裏能拎清楚活計?而且跟吃了藥一樣,偏偏就貼着他家公子不放,遂開口問:
“咱們公子是庶出的,地位不怎麽高,下人的福利自然也比不上那些大公子和夫人的,月錢也只有他們的一半。你明明去二夫人那裏挺不錯,為何要黏上我家公子不放?”
旦逍垂眸,想了想,道:“因為他好。”
小八吓得一蹦——這情人一般的語氣是要鬧哪樣?!
那日,二夫人非要旦逍,旦逍卻偏偏不從。兩人正争執不下時,莫老爺子趕到了。不用問也知道緣由,他自然不會讓旦逍這樣的年輕男子侍候嬌妻,護院也不行。否則什麽時候,自己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
于是大手一揮,把旦逍派給莫首南了。莫首南只咬唇道謝,其他的沒說什麽——經此一遭,他是把二夫人得罪了個徹底,日後指不定要怎麽變本加厲還回來呢......
不過現下,大抵是有另一件讓他更加焦愁的事情。
旦逍在小八的教導之下,逐漸對日常雜活上了手。小八欣慰之于,開始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派給他做。小八也歡喜,旦逍也歡喜。
某晚,莫首南打算泡腳睡覺,便喚旦逍去燒水。
旦逍端着一盆水進屋之時,便看到莫首南倚在桌案邊,握着一卷蠟黃封皮的書,就着桌上的等一頁一頁地看。他看得認真,沒有察覺到有人走近。
莫首南這一世仍舊愛死了藍色,淺藍的外衫,淺藍的發帶,裏衣雖是雪白的,但腰間的嵌玉帶仍是藍色。鵝黃的溫柔燭光在他臉上暈染開,不可言說的靜好。
旦逍看呆了,許久才回神,默不作聲把盆放他跟前,蹲下開始幫他脫靴。剛擡起他的一只腳,莫首南便陡然一震,慌忙從書卷裏撤出來,“你做什麽?”
旦逍道:“脫靴。”
莫首南把腳抽回來,“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上一世,在蒼山小屋,不論旦逍想做什麽,他都一把拽過,又氣又惱,“旦逍大人,這些事小妖自己可以做!”
旦逍無時無刻不在想償還,莫首南一直愛他敬他,苦了那麽久,委屈了那麽久,他竟到最後的最後才發現。于是薄唇微抿,把撤回去的腳又拽過來,道:“這是我要做的事,你以後不用自己做了。”頓了頓,又道,“我會照顧你。”
莫首南不喜歡被人觸碰,用力往後想抽出來,但他的力氣連旦逍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一直都紋絲不動。
不禁着急,“你放開我!”他的聲音柔和,連吼出來也沒什麽氣勢。
旦逍不管他,仔仔細細脫了靴子,又握着他的小腿肚,輕輕把襪子褪下來。
“嗯......”
這些事情向來是莫首南自己做的,腳丫子突然之間落到旁人手裏,那方寸之地就變得十分敏感。襪子的布料在上面掠過,他都忍不住發顫。
“我,我命令你,快些放手,不然我把你告到父親那裏,你就只能吃鞭子了!”
旦逍不理會他狐假虎威般的威脅,端詳着躺在手心裏的玉足,皮膚白得宛如羊脂玉,指甲蓋也是淺淺的粉紅,因為緊張,腳趾頭蜷在一起,像只第一次出洞的小兔子。
一時覺得可愛得緊,便低頭,在腳背印了一個吻,無比虔誠的吻。
饒是莫首南教養再好,也抵不住有人輕薄于他。一巴掌就扇了過去,“你放肆!”
旦逍英挺的臉上起了淺淺的紅印,他盯着莫首南收回去的右手,“你竟用的是右手,甚好......”
前世,莫首南是沒有右手的。
但他轉了世,孟婆湯喝得幹幹淨淨,這些自然不知道。他現在只是個教養良好的書卷公子,自小學習詩書禮儀,哪見過旦逍這樣,不僅親他的腳,還滿嘴胡言亂語。
頓時氣紅了眼睛,朝門外喚救兵,“小八?小八!”
小八急忙忙趕進來,“公子何事?”
莫首南沒好意思說出來,總不能讓他講,他堂堂一個男人被輕薄了吧?!于是只惱道:“以後洗腳,你來伺候!”
小八見他眼角有淚,便沒有多問,“好!”
旦逍默不作聲地放開腳,徐徐起身,臉上看不出悲喜。
那之後,凡是旦逍在,莫首南都會豎起警備。雖沒怎麽表現出來,但他變得不自然的神情,旦逍都看在眼裏。
不過,老天還是眷顧旦逍偏多的。
那日,小八不慎把腰閃了,洗衣提水什麽的都做不了,包括沐浴加水之類,只能拜托給旦逍。
旦逍表面不動山水,心裏卻樂開了花。
“公子體寒,泡澡泡得久,水盡量熱一些,但也不能太燙,他的皮膚很細,容易燙傷。”小八扶着腰,一瘸一拐指揮着搬浴桶的旦逍,“一般來說,公子沐浴三炷香之後,便要開始加熱水了。公子白日有時看書久,會脖子酸痛,這時就要替他揉肩或者按脖子。自然了,這種活兒你多半不會做,到時候公子要揉肩的話,你出來叫我就行。”
旦逍颔首,“嗯。”
“你別光是‘嗯’,我的話聽進去沒啊?”小八表示很不放心。
旦逍擡頭,道:“聽了。我加水,你揉肩。”
小八将信将疑,又囑咐了好幾句,才勉強放心。
當晚,莫首南在屏風那一頭沐浴,小八跟旦逍便恭恭敬敬關了房門,守在門口等候。到三柱香的時候,小八讓旦逍進去加水。
旦逍輕腳邁進去,繞過屏風。不可一世的狼王瞬間就呆住。
莫首南正趴在浴桶邊閉目養神,兩條手臂搭在邊緣,水滴順着手臂的線條徐徐滑下,在指尖凝聚,後往下滴落。三千青絲用一根簪子別在頭上,露出被浴湯燙得隐隐泛紅的後背。
旦逍的喉嚨不正常地滾動了兩下,拎着一桶熱水就頓在那裏。
莫首南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小八,便柔聲一喚:“小八,幫我揉揉肩。今日寫了四個時辰,有些酸疼。”
旦逍愣了愣,全然忘記之前的囑咐,放下水桶,直直走過去。手扶上肩膀的瞬間,莫首南便舒服得軟了骨頭,糯糯道:“嗯......手比以前暖和多了,力道也不錯。跟誰學的?”
旦逍盯着玉肩,“自學的。”
一聲既出,莫首南像被雷劈了一般回頭,“你?你來做什麽!”下意識往水裏沉了一截。
旦逍十分坦然,“加水。”
莫首南左望右望,“小八呢?”
旦逍一動不動,“他閃了腰。”
“那,那你放那裏,我待會兒自己加。”
“你提不動。”
“我可以!”
“他就是拎這桶水閃的腰。”
莫首南難堪地垂下頭,“那,那你加吧。”
旦逍盯着他,“你要出來,我才能加。”
“不用了,你直接倒進來就行。”
“不行,你的皮膚細,會燙傷。”(這時候倒是把人家的話記得很清楚)
莫首南難為情地垂頭,“那你背過去,我披件衣裳。”
旦逍見他羞赧,便問:“你害怕被我看到嗎?你不用怕,你有的我都有。”
莫首南抓着浴桶邊,秀眉一擰,“我讓你背過去!”
旦逍無奈地轉過身,想了想,還是解釋:“你別怕我。那天我沒控制住,以後不會了。你不喜歡我碰你,我以後不碰了。”
然而下一刻,旦逍便實力超群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就寫一章的………然後………就沒控制住………
☆、番外——這個家仆太霸道(三)
浴房中,莫首南剛跨出浴桶,準備去拿屏風上的衣衫,外面就響起一聲尖叫:
“有刺客————”
旦逍一凜,擔心自家媳婦兒受傷,急忙忙轉身,見莫首南吓得臉色慘白,便抓着手邊的披風就裹上那具美玉般的胴體。
莫首南渾身直哆嗦,“你......”
旦逍望進他的眼睛,道:“別怕,我會保護你!”
莫首南本來很生氣,但這句話讓他覺得莫名的安心,眸子顫了顫,沒有吭聲。
那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莫首南,只是被府上的暗衛追到這裏。旦逍怕待會兒萬一闖進來,自家媳婦兒被看光,于是把人扔上床鋪,用被子又裹了兩圈。一直在旁邊守着,生怕出什麽事。
末了,刺客成功被抓住,莫首南也成功決定與這個家仆保持距離——分明說了不碰他,話還沒砸到地上就食言,當真可惡!
緊接着,莫首南就說到做到。将旦逍劃分到了外侍,負責打掃院子,生火燒飯,凡是近他一丈的活計,統統由小八負責。
旦逍雖不樂意,但能每天看着莫首南,在歲月靜好的年紀裏無憂無慮,心裏的不滿便也少了幾分。
莫首南怕他,這是前世就種下的因,種得不好,今生想來收果,就不能怪果子酸澀。
莫首南怕他,忍。
莫首南疏遠他,忍。
不過大抵有一件事情是萬萬不能忍的——莫首南成親。
當時,莫老爺子看旦逍身強體壯,便讓他跟着镖局,護送了一卷古畫進京,還因為這事給了他不少賞錢。他想着可以買了小物件送給莫首南,當個念想,卻在回來那日,看到鋪天蓋地的紅綢緞。
“去退婚。”他火急火燎闖進莫首南的房間。
莫首南披着鮮紅的婚服,正準備動身去接新娘,看到旦逍,下意識後退一步,“你,你怎麽來了?”
旦逍上前逼近他,“我護你愛你,不是要你跟旁人成親。”
莫首南被他逼得一直後退,直到抵上梳妝臺,眸子止不住地顫,“你這人真是奇怪......你不過是我的家仆,我,我跟誰成親,關你何事!”
旦逍伸手扣上梳妝臺的邊緣,把人圈在自己的範圍之內,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莫首南多了幾分底氣,“關家的嫡女,地位比我高多了!”
旦逍的怒火隐隐燃燒,“見過她幾次?”
莫首南頓了頓,“你問這個做——”
旦逍低吼:“——見過他幾次!”
莫首南難堪地垂下頭,“沒,沒見過......”
這下,旦逍反而放松了幾分,但怒張的氣勢還是很吓人。“你寧願娶一個沒有見過的女人?”
莫首南嘴硬,“日久生情,我們會相愛的。”
旦逍垂眸思索,“日久生情......”
莫首南渾身緊繃,額頭上已經冒了冷汗,“你,你要做什————啊!”
一陣天旋地轉,他就被人扛上了肩。拼命捶打他的背,又慌又怕。
“你做什麽!放開我,放開!小八?小八!來人——”
旦逍氣極了,無論肩上的人怎麽打怎麽喊,他就是不放。一下子跳上房頂,甩掉十幾個追趕的下人,朝自家的住處奔去。
“放開!你,你這野蠻之人!放開我——”
旦逍住在城外的一個山洞裏。那山洞被他收拾得很幹淨,吃穿用物一應俱全,仿佛一直在等待新主人一樣。
莫首南一下子被摔上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旦逍壓了回去。
“你想跟別的女人日久生情,倒不如跟我!”
“你想幹什麽......”莫首南被死死禁锢,一動也動不了。
旦逍“嗖”地把莫首南的腰帶抽下來,将他的兩條手臂舉過頭頂,手腕合在一起綁到床頭,“你覺得呢?”
一大截手臂都裸/露在外,莫首南還在不停掙紮,“不要......你放開我!混蛋——唔嗯!”
旦逍捏着他的下巴,用嘴把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莫首南從未被這樣粗魯對待過,他自小教養良好,滿腹詩書,舉止間都是君子的儒雅之氣,哪受得了旦逍強吻?更何況,他本身就敏感,對方粗糙的舌頭在他口中侵略,瘋狂掃過上颚,沒多久,便軟成了一灘水。
旦逍把人放開,看他大口大口喘氣,宛如被抛上岸的魚,趁機一口咬上對方的脖子。
“啊,嗯啊——”莫首南吃痛。
旦逍附身上去,一手捧着他的臉,一手往錯開的衣襟裏面探。莫首南的身體猛然往上跳了一下,企圖躲開那人的撫摸,但沒有效果。
旦逍是一頭猛獸,灼熱的親吻不斷烙在細嫩的脖頸上,大有越來越往下的趨勢。
“嗯——”
直到他突然看見,莫首南已經眼淚縱橫。
他愣了愣,将滿腔的欲/火都化作蠻力,瘋狂在床板上“咣咣”捶了好幾拳。揣着悔恨和自責,把莫首南的衣裳重新整理好。
旦逍,看看你對他做的事,有何臉面說愛他護他?
他一個人在洞口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垂臨,溫度逐漸降低,整個人也冷靜下來,才又返回洞中。
莫首南由于驚吓過度,已經睡了過去。不過在旦逍給他解開束縛的瞬間,他立馬就醒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死死盯着旦逍。
旦逍咬着腮幫,“先前是我失控,我道歉。”頓了頓,又道,“以後我不會這樣。你安心留下,我會照顧你。”想了想,還是補充,“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了......這次是真話。”
莫首南本不信他,但一段時間過去,旦逍委實收斂了。莫首南睡床,他就在遠遠的洞口打地鋪。莫首南去後山的溫泉沐浴,他就把眼睛蒙住什麽也不看。有時候沒忍住,會在吃飯的時候偷偷看他,也在被發現的時候,慌忙別開眼睛。
後來,天逐漸冷了。莫首南體寒,經不住天寒地凍。旦逍便下山,用打獵攢下的錢去幫他買棉被。他這一走,倒是給處心積慮要逃跑的人鑽了空子。
耳旁的風呼啦刮過,心裏仿佛有一百口鼓咚咚直敲。
莫首南一刻也不敢停下,鞋子跑掉了也來不及撿。皇天不負有心人,還沒下山,便碰到了來尋他的莫府的人。不過看清來人,跑過去的腳步就陡然慢了下來。
“......二娘?”
二夫人娘家的是走镖的,年少時也學過一些拳腳。莫首南在大婚當天被人劫走,關府的人勃然大怒,讓莫家無論如何也要交出人來。莫老爺子這才傾盡全府,出動尋人。他們分成了好幾撥,二夫人帶領的這一撥,便有十個人。
只不過,她之所以如此熱心,并非為了單純的尋人,“出來了十幾天,終于想着回去了?”
莫首南頓住腳步,謹慎道:“二娘,此事說來話長,首南回去與您和父親解釋。”
二夫人冷冷一笑,道:“解釋?解釋你堂堂男兒,為何屈人身下麽?本夫人一直奇怪,為何那家仆不跟我,非要跟你。還以為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原因,原來是郎有情,妾有意呀!”
此時,随行的人爆出一陣嘲笑。莫首南羞憤地垂下頭,“不是這樣,二娘誤會了!”
“是不是誤會,不很清楚麽?不然,你為何穿着那家仆的衣裳?怕是已經颠鸾倒鳳,不知有多少回了吧?到如今,裝出一副清高的假樣子給誰看!”
莫首南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頭,纾解不開,“你胡說!”
“實話告訴你,不止我這麽說,老爺子同樣也這麽說。早在十天之前,老爺子就下了命令。說你丢了莫家的顏面,回去了,給關家也是交代不了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把你殺了。跟關家說,你遭了山賊綁架,途中慘遭毒手。否則,你跟人私奔,又完好無事地回去,實在不好交代呀!”
莫首南渾身發抖,“你胡說,虎毒不食子,父親怎可能要殺我!”
二夫人虛眼盯着他,露出蝕骨的殺氣,陰沉道:“否則,你以為,是誰要殺你?”
莫首南突然明白什麽,怔怔望着二夫人,臉色白得像紙,“......是,是你......”
二夫人沒有再解釋,只朝左右遞了眼色,那十個跟來的家奴便唰唰拔了刀,徑直朝莫首南沖去。
那一刻,莫首南騰然明白了什麽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他自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能應對手拿大刀的壯漢。哆嗦着跑出去,沒兩步便摔倒在地。
明晃晃的刀刃直直朝他砍來,下意識緊閉雙眼,只是疼痛并沒有如期降臨。莫首南慌忙睜眼,便看到旦逍掐住帶頭那人的脖子,将人舉着離開地面。
只聽“咔擦”一響,那人的喉骨便被掐斷,還沒來得及呼救便沒了命。
二夫人自然氣極,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朝旦逍沖過去。
一場血淋淋的肉搏之後,旦逍仍直挺挺站着,只手臂上多了一條傷口。二夫人望着一幹倒地的家仆,臉上由憤怒轉為恐懼,臉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看向旦逍,“你,你要殺我?”
旦逍冷冷擡眸,道:“想傷他之人,都得死。”
語罷,手中的白刃朝外一擲,刺穿了女人的胸膛。
作者有話要說:
等一下,待會兒二更~
☆、番外——這個家仆太霸道(四)
旦逍解決了一群人,沒有跟莫首南說話,只是頭也不回地朝山洞走。莫首南盯着他不斷流血的手臂,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兩人只字未語。
旦逍走到山洞口,轉了一塊不起眼的石頭,觸發機關,通往山洞的小徑就變了方向。指着其中一條路,轉頭看了眼莫首南,“從這裏下山,可以直接回莫府。”
莫首南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
旦逍又道:“想殺你的是這女人,不是莫老頭。你回去,可以接着做你的新郎官。”
莫首南似懂非懂地低着頭,沉默了好半晌,終于邁開腳步,一句話也沒說,一次頭也沒回。
那背影雖然消瘦,卻異常堅決。
斜晖西下,将山間的楓葉染紅了幾分,分明是喜慶的顏色,卻透着悲涼。
旦逍臉色陰沉地跨進山洞。很顯然,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敗。今日他剛下山,要不是想着要給莫首南裁一件新衣裳,要不是滿心歡喜地想回來帶人一起去,要不是選了一條平常不怎麽走的近路。
後果如何,他不敢想。
他這一世只是個凡人,肉體凡胎,不能去地府搶生死簿,也不能活着等他轉世。壽命這樣短,這樣不敢虛度絲毫,相對于狼妖,他現在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他就像走在獨木橋上的大象,顫顫巍巍,又提心吊膽。根本不敢想沒了莫首南,他會怎麽活。
然則,輪回報應在冥冥之間或許就是有定奪。他想捧在心尖上的人,終究怕他,恨他,想逃離他。既然此生無緣無分,他也沒有再強求的必要。
索性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手臂的傷口越發痛得厲害,他捂着那裏,沒一會兒便止住了血。其實,在表皮上的傷,向來都是容易痊愈的。因為它看得見,好得快。那些看不見的,就随它去罷。
慢騰騰躺回床上,莫首南在這裏安睡了十六日,氣息還殘留在被枕上,旦逍貪婪地呼吸着。
渾渾噩噩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是被傷口痛醒的。
“嗤拉——”
有人撕開了凝結在傷口上的衣袖。
旦逍驀然意識到什麽,翻然起身,望着來人。
莫首南見人被他弄醒了,赧然地收了手,微微低頭,道:“對不起,我應該輕一點的。”他的臉上身上有很多泥巴,被旦逍盯得渾身不自然,抿了抿唇,又道,“那個,我之前讀過醫書,就憑記憶,去山上找了一些止血的藥。有外敷的,也有內服的。你等一下吃——”
旦逍打斷他的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莫首南垂下的睫羽顫了顫,道:“我,我很抱歉,害你受了傷......”
旦逍眉毛一豎,“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頓了頓,威脅道,“再不走,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
莫首南的頭垂得更低,沒有立即答複。在水盆裏擰幹毛巾,幫旦逍清理傷口,再用藥盅把草藥磨爛敷上去,撕下幾片衣料,把手臂嚴嚴實實包起來。
山洞裏死一般寂靜。
許久許久,莫首南才攥着袖子,打破沉默:“其實,我在想......你會不會介意,吃飯的時候,多一雙筷子。”
旦逍先是一愣,随後便恍然大悟,宛如獲釋的囚徒,一把将人扣進懷裏,“該死!”
莫首南紅了眼眶,伸手環上他的腰。兩人就那樣抱着,攤開了心意,雲霧散盡,終見月明。
許久之後,莫首南問旦逍,為何一開始就認準了他。
旦逍攬着他,記憶飄到遙遠的往昔,深深道:“前世,我欠了你一筆債。”他默了片刻,又問枕邊的人,“你呢?為何放棄莫家的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