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個令人心疼的女子

(此番外以沐槿的視角為第一人稱)

沐槿是父親在我小時候找人給我算命的時候給改的名字,算命的說我五行缺木,需要以木字旁的名字來護我平安,而我姓沐,水木互益,相生相依,而我缺木,就像是無爪的鳳凰,無枝可依,只能靠自己來化解劫難,再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才能一世無風無浪。

當時我覺得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謬的說辭,現在都什麽時代了,難道說我的命運還由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給蓋棺論定了?

高三的時候,我開始準備出外留學的事宜了,考試什麽的相當耗費精力,而且我也開始插手公司的一些事情,家族的企業,爸爸耗費了一輩子的心血,我怎麽能夠讓伯父在公司一人坐大而無動于衷呢?所以時間就算是數着秒數用還是覺得緊張,我回到家裏的時間也明顯減少了很多,很多事情也被我忽略了。

被我忽略最嚴重的是——沐辰。

我在跟客戶商談了合作案之後,在酒店外等司機來接我回去的時候,一群勾肩搭背、步履搖晃的人影,而吸進住我的視線的是那個微瘦的身影,他正半倚在一個火紅色頭發的女孩子身上,那個女孩子扶着他的身體,拉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随着他的步子東倒西歪地走着,那是沐辰嗎?那是我的弟弟嗎?

我當時完全無法把那個少年和從前的那個站在我身邊的男孩子聯想在一起。

我依舊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的他為了中考的體育擔心,爸媽都不知道,只有我看出來他有些焦急。

“怎麽了?擔心中考了?”我走到他書桌前,一手撐着桌面,背靠着桌子半倚着笑道。

“才沒有,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只是??????”

“只是要考體育了?”

“姐。”我說中了他的心思的時候,他總是這樣有些生氣,有些矯情。

“這有什麽嘛,我們當年可是考的二十五乘八往返跑和實心球呢,我知道今年的內容是八百米,還有”我笑意跳上眉梢,半眯着看了看他,“跳繩。”

跳繩無疑是為難了大多數男生,大多數男孩子可是都不怎麽喜歡這個項目,認為是女孩子才會喜歡的小玩意。

後來,每到下午的時候,家裏的花園就會出現一道獨特的靓麗風景線。

“不對不對,手的姿勢不對,向外拿的時候不要拿的太高太直,不然會打到自己的。來來來,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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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你跳的太高了,太高了,把繩子打到了。重新來一次。”

“你不要急不要急,手要跟上腿的節奏,太快了太快了,再來,再來一次。”

我當時指揮他跳了一個半小時,累的大汗淋漓。

“不來了,不來了,要死了,要死了,氣都喘不上來了,要跳,你自己來,你跳兩下看看,說不定你還沒我跳的好呢。”

“跳就跳,誰怕誰?難道還讓你小看我了。”我雖然不是什麽特別擅長這個,不過一分鐘跳個一百八十個還是沒問題的,比的不過是速度而已,我作勢就要開始,繩子在我腳邊舞起,看準時機,我的腳尖跟着就點地跳起,哪知,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繩子竟然在半空的時候就軟了下去——沒有舞起來,惹得沐辰在一旁笑的捂着肚子打滾。

我跺了跺腳說:“這是意外,意外,力氣都拿來教你了,現在連繩子都舞不起來了,不許笑了,你還笑,你還笑,別跑,我打死你,不許笑了??????”

打鬧嬉戲的場景似乎還在昨天一般。

過了一會兒,家裏的司機張伯來了,我朝遠處漸行漸遠的人群看了看,随後,鑽進了車裏,讓張伯開車。

“張伯,幫我查查沐辰最近都在幹些什麽。”

——————

沐修是在我進入公司後才被大伯安排進公司工作的,因為我的緣故,大伯還不敢太張揚地安插人進入公司的高層,他只要不過分,我都暫時還可以接受,而沐修,我打算自己先接觸看看,摸清一下底細在做安排。

我對他一直心有戒備,他卻事事都順着我,我說我要學拍攝,他說“好”,我要寒冷的冬季拍夜景,他說“好”,我說我要給自己放一個大假,要他陪我全國旅游,他說“好”。後來,公司的人私底下都說他是标準的“三好”男人。

我變得開始信賴他了,不是因為他一直縱容我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是他說:“沐槿,我需要一個人能夠完全信任我,信任我不會背叛,信任我做的所有事都是能夠被信任的,就算是父親,也不會改變什麽。”

那一天,我伸手抱着他,抱住了半邊臉不知過了多久依舊是紅印未消的他,感覺到他在我頸邊發出的低泣聲,掙紮聲和痛苦聲,那一刻,我想成為值得他信任的人,同時也是信任他的人。

“修,辰不太對勁,他不怎麽理會我,而且變的孤僻。這樣子,我怎麽放心讓他接手公司呢?”

“我查到他最近跟黑幫走的很近。”

當我告訴他這些的時候,我們都已經訂婚了,大伯很高興,也樂見其成,卻忘了這個義子是忤逆他而被他打了一巴掌的人,是不願再繼續被他利用的人。

後來,我派出去的人查到了更多關于沐辰的消息,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的他已經成天成天地不歸家,夜不歸宿也是常事,而我,已經阻止不了他了。

“他為什麽這麽??????修,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把婚期延後,我至少要幫辰把後路安排好,我才能安心跟你出國定居。”

他給我的回答依舊是“好”。

我欠了他很多很多,但是我不得不把事情做完,才能沒有後顧之憂,不然,在我離開之後,大伯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把辰趕出公司,那我們家以後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家族敗落。

我下了一個決定,我必須去把沐辰帶回來,活着帶回來,連同以前那個懂事正直的弟弟一起帶回來。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老辦法是不現實的,我知道那是無濟于事的。我開始派人去調查了沐辰加入的青龍黑幫的資料,雖然不完備,但已經足夠了,我大概分析出他們的行動習慣和地點,讓人跟蹤記錄了他們的幫派間火拼打鬥的具體情況,根據我得到的詳細情報,今天,沐辰和兩名男子會在臨岸的南碼頭出現,目的是引開另外一個名為黑龍的幫派的人,好讓他們的人把之前跟對方起了沖突而被抓的兄弟救出來。

罪惡感,我一直都背負着無法減少的罪惡感。即使辰自己不說,我也是知道的,因為我的存在,因為我這個優異而又受所以人重視的姐姐的存在,我從小都被家裏的人拿來教育他,讓他受挫的自尊心日益膨脹,使他的自信心日漸頹廢,所以他寧願放棄了自己,放棄了所有帶着不滿眼光看待他的親戚的期望,他走上了迷途,他走上了本不應該出現在他人生中的歪路。而我,無論怎麽做,都無用,甚至是在變相地刺激他,我快要結婚了,我想要得到幸福,可是我不要背負罪惡感去擁抱幸福,我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他就此沉淪下去。

臨岸的南碼頭是我計劃裏的第一步。我事先找好的幾個快要藏匿的地點,堵死了一些廢棄通道,在最有可能等到辰的地方等着他,等着他被人追到無路可退。

當然,只是幫派間的追捕遠遠達不到我預想的效果,所以事先安排好的Plan B就祈禱了推波助瀾的功效,警方和黑龍幫都在四處追捕,而警方是不會讓黑龍幫的人成為漏網之魚,所以導致了現場一片混亂,形形□□的人四處逃竄。

安排好的保镖會在适當的時機救下沐辰所在的青龍黑幫的幾個小喽啰,而我就在最關鍵的時刻,在辰馬上就要被警方從廢舊屋子的裏間找到他的時候,我就從另一隔間裏拉他一把,把他拉進隔壁的房子後,從彎彎曲曲,毫無章法的小巷道子裏亂竄了幾圈,甩掉了後面難纏的警察。

毫無疑問地,帶着辰和幾個小喽啰逃脫的我得到了青龍幫的認可,聽說因為黑龍幫被抓住了很多人,惹了一身的麻煩。

計劃進行到了第二步,我在改變,變的我自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都是強烈的陌生感。

在幫派裏,我開始強迫學喝酒,盡管我酒量很差,酒品很差,回了家還是大吵大鬧的,我開始強迫學吸煙,盡管我覺得那個味道難聞的讓我作嘔,我開始學着男人們剽悍的樣子劃拳大笑,完全抛棄了自己以前的摸樣。

“沐大小姐,來,我要代替弟兄們好好敬你幾倍,要不是你,我們怎麽可能這麽順利地逃脫這麽多弟兄,還讓黑龍幫吃個個大鼈,來來來,喝。”老大是幫裏的總負責人,幫派裏很多生意上的來往都是他一一經手辦理的,在道上混久了,說話豪放的很。

“老大客氣了,巧合,都是湊巧而已。”我端起酒杯,準備一口幹了的時候,辰一把搶過我的杯子,看不見他什麽表情,我能确定的是他沒有笑,他舉着杯子對所有人說:“我姐姐不太會喝酒,我代她幹了這杯,謝謝各位兄弟的好意。”

他作勢就要喝,我攔住了他的手臂,搶過酒杯說:“我不親自喝了豈不是辜負了大家的美意,小孩子不懂事,大家不要見怪,我自罰三杯,自罰三杯。”不由分說,自己拿着酒瓶,連連倒了三杯一飲而盡。

那天晚上是修把我帶回去的,因為醉的太厲害了,一直是天旋地轉的感覺,抱着修也是左歪右倒的,身體裏的酒精因子齊發作祟,讓我不得安寧,眼前看到的是沐辰的連在時隐時現的,我伸手去抓那團模糊的影子,感覺離我好遠,我酒意有些清醒了,說:“不要晃,不要晃了,你晃的、晃得我頭暈,我知道,你堕落,你不甘心,是吧?我也不甘心啊,你知不知道啊?我不甘心讓人把公司搶走啊,你知不知道,好,好,好,我攔不住你,你既然要頹廢,非得讓你親眼看着一個真正頹廢之後的人的可怕才能讓你害怕,讓你後悔,讓你回頭的話,我願意當這個人,當這個像流氓地痞的人給你看,給你看??????”

後來,我一次次地喝酒,一次次地抽煙,一次次地在辰的面前服下大劑量的心髒病藥,他是知道我心髒病的病情的,那他應該知道,再這麽下去,我沒辦法活着走出這裏,而我,在等,在等着沐辰無法再等下去,拉我一起跳出這個地獄。

可是,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順利,所有的一切,沒完沒了,我拿沐辰沒辦法,沐辰也拿我沒辦法。直到有一天,我無法再等了,我也不知道我還能等多久,這一次,我一定要把這跟毒刺從他的心髒□□。

這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審判者無情地終結,而終結這一切的——是我。

我的第三步——最後一步,我要帶沐辰去看看被卷土重來的黑龍幫抓住的人所遭受的一切。

按照幫派原定計劃,這次青龍幫裏的出貨任務是由沐辰負責,而我是随行幫忙,可是,沒人知道,我以沐辰有心髒病,比起他我更适合這次任務為理由把任務攬了下來,讓沐辰和我的工作調換了。

參加行動來的比我想象的快的多,盡管我的身體條件不允許,但是這次,我非賭不可。

四天三夜之後,我腦子裏都混亂了,混亂到眼睛前的重影裏能看到當天黑龍幫的人開槍的樣子,耳邊時而會伴随着讓我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的槍聲,我帶的人被槍殺,甚至有人就倒在我腳邊,睜着圓鼓鼓的眼睛看着我,死不瞑目,我慶幸的是在那之前我把沐辰支開了,即使他回來看到也不會傻傻地沖出來,而我成為了人質,逼迫青龍幫老大交出貨品的籌碼。

是十一點了嗎?晚上別墅的鐘聲在夜裏顯得特別空寂,還有些突兀。

原來我離開黑龍幫已經四個小時了,神情恍惚地走了四個小時了。

我看見辰了,他惶恐不安的樣子十分明顯,站在家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我好想告訴他:辰,從小無論你受了多少罰,姐姐都會偷偷跑來陪你,而這次——是最後一次。

我步履維艱地前行着,穿着破破爛爛衣服的我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痛得麻木了,但是也沒力氣,畢竟我被綁在木樁上太久太久了。

他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間抱住了我,我才安然地閉上眼睛,喃喃地在他耳邊說着像是詛咒般的話:“下輩子,不、不要、當我弟弟了??????太??????太累。”

我吃力地睜開眼睛,無視他的發愣,使盡了所有的力氣掙開了他扶着我的雙手,獨自一步一步地走進房子裏。

那晚,我在浴缸裏泡了好幾個小時,泡到渾身的傷口都不再流血,而是泛着白色的皮肉發脹。

那晚,我坐在書房裏發了好幾個小時的呆,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寫下了一封信給修,像是戀愛時我想他給我寫情書一般。

那晚,我換了潔淨的衣服,卻總是覺得髒的很,折騰了好久,把所有衣服都翻出來穿穿脫脫的,最後,還是裹了件新買的睡衣在床上躺了好幾個小時,還是擺脫不了自己被綁在木樁上不堪、肮髒、下賤的樣子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心髒的地方的疼痛感不再是幻覺,來勢洶洶,讓我缱绻起來,雙手抱住雙腿,幾分鐘後,疼痛感越發強烈,我伸手去拿床頭時刻都會備好的止痛藥,雙手都在發抖,像是羊癫瘋病人一樣止不住地發抖,瓶子裏的藥片連同瓶子全部都掉在了地毯上,我看着那些白色的藥片一動不動,我要吃嗎?

吃吧,吃了就不痛了,什麽都會過去的,我還是可以和沐辰去國外好好生活。以後會有自己的家,會有自己的丈夫,會有自己的孩子,每天過着溫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你還要吃藥嗎?你還能夠吃藥嗎?你真的能夠忘記黑龍幫的人的暴行嗎?關于青龍幫的那位沐辰一直效忠的老大不肯救你,讓你被人踐踏地體無完膚的事情你不是都在信裏面寫的一清二楚了嗎?那你認為你還有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靠着這些藥物沒有自尊,沒有驕傲,甚至沒有尊嚴地活下去嗎?

是啊,我還能就這樣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活下去嗎?然後在人前人後都能聽到有人議論說:“看,那不是不可一世又被人暴行踐踏的沐家女兒沐槿嗎?”

世界總是殘酷的,殘酷的地方時容不下殘缺的人。

我扭過頭,不再看那些只能救我一時,卻救不了我一世的藥片,走到衣帽間裏,我跳了一件酒紅色的禮服穿上,然後把被子都扔在了一邊,完全蓋住了那些藥片,我坐在床邊,頭靠在床頭墊得很高的枕頭上,眼睛看着遠方山天相接的地方透出的微微紅光,死亡,應該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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