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六)
一日,沐辰放了我兩天假,我也不太清楚他去幹嘛,聽阿龍說每年這時候出版社的社長都得開始與中科院出版委員會、各出版社以及省出版局簽訂業務合同,這關系到社裏的經濟效益,是個不容小觑的問題。
宮承一以前總說我天生是小姐的身子,丫頭的命。現在閑賦在家無聊的樣子讓我倒覺得他這話真有兩分道理,我就是勞碌命,閑下來反而渾身不舒服。所以琳兒興匆匆地拉我出來逛街,我也沒推辭,雖然自上次楊欣姐的事我對逛街這一說就留下的陰影,但還是硬着頭皮出來了。
說來也奇怪,我一到街上反而瞌睡連連,無精打采的樣子,比不得琳兒挨家挨戶地去試衣服的精神頭,我找了廣場提供的木椅子坐了下來,琳兒不依了:“蘇姐姐,你怎麽坐下了?以前可是我都趴下了你還走得起勁呢?”
敢情你是記着仇了,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來了,我心裏這麽無奈地想着,說:“哎呀,人老了啊,受不住你們年輕人這麽折騰啊。”
琳兒嘟了嘟嘴巴,看來是極度不滿我這說法:“姐姐,我幫你提着包,我們再逛兩家店子就去喝下午茶行了吧?!”
“好啊,好啊,提着包就是累死人。”我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麽女性一定要提着一個包,跟着沐辰去了很多宴會後了解到,這是現代社會的惡習,在大城市裏,包包的品牌和風格就是這個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本來我就沒有提包包的習慣,反而覺得累贅的很,但是秦示兒總看不過去,上次來的時候直接扔給我七八個LV,說是影視公司給的彩頭,自己用不上,我想着不用白不用,看了半天我只挑了一個,秦示兒問為什麽,我想了半天說:“跟着沐辰出去買書或是跟着周管家去買菜什麽的,用這個水桶包還是很合時宜的,裝的比較多。”
我跟在琳兒身後,大概兩米的距離,實在是追不上她的速度,索性就記住她進的哪家店,然後自己尋了個花壇的林蔭處坐下等她出來,偌大的廣場,人來人往,時而摩肩接踵,時而人跡稀零,我四處張望,無聊之際看向廣場的大屏幕,裏面時常會播放一些時事新聞,比如現在,蘇風信子在蘇錫信的幫助下正式進入了大衆的視野,妹承兄業之勢,勢在必行,很快就會以個人名義參與新秀文學大賽
我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臉頰,打算去找琳兒了,這丫頭進去那家店也太久了點,我走近那家店,隔着玻璃望進去,除了導購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此刻,我第一想法是我們走散了。
正午時分,炙熱的太陽讓躲在樹蔭下的我煩躁起來,汗珠也不停的滑下臉頰,渾身都被汗液弄的很不舒服,我本想等不到琳兒回來找到我,我可以搞清楚周圍的環境,找到回去的路。此刻,我的第一想法是我還是不要指望琳兒那個路癡了。
身無分文的我開始在腦海裏摸索來時的路線,沿着原路返回總不會錯,我一直走着,可是大城市的建築大多雷同,高樓大廈,環形公路,變化不大的格局讓我有種在迷宮裏找出路的恐懼感。此刻,我的第一想法是我迷路了。
我輕嘆了一聲後,就開始沒目标的亂走,奉行的準則是:只要走,就有機會。
中午最擁擠的地方是快餐店、甜品店聚集的地方,我怕被人群打亂方向,果斷反其道而行,雖然還是一味沒目标的亂走,但走走停停間焦慮感少了很多,想來打量一下這座命中糾葛的城市,就當是近來學習的實訓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青年男女特別多,八成是戀人出來約會,或是又向戀人發展趨勢的人出來找尋增進感情使關系進一步發展的契機,不知裏面有會生出怎樣的情感糾葛,從而譜寫出各自人生的曲子,年華老去之時,細細想來或許也是別有一番甜蜜。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地邊走邊笑,想必又淘到什麽有趣的東西了,或是正談論着娛樂界的八卦來當做飯後茶餘的笑點,這個年齡應該是漸漸接觸到外面花花世界的時候,可能她們要有一些不幸的遭遇才會真正成長起來。還有一些面色凝重、挺着啤酒肚的人,在這上班時間閑逛,可能是出來談公事不怎麽順利才一副苦瓜臉,嚴重點可能是面臨破産的老總正在生死邊緣掙紮,指不定連想跳樓了斷的心思都是有的。
我自娛自樂地穿過陌生的街道,有一晃悠也就傍晚了,橙色的夕陽印在柏油路上泛着點點亮光,背着書包的小孩子們牽着大人的手,吵着要吃肯德基,下了班的上班族們拼命擠上公交,趕回家吃熱騰騰的飯菜,路邊的小攤販們也開始忙碌起生意,這樣平靜安穩的生活或許就是不知我在哪本書上看到的“現世安穩”吧。
燈紅酒綠是城市通用的代名詞,四處都是霓虹燈,隐約中有人說過:“我最喜歡這些燈光了,五顏六色的,不像芭蕾舞,大多就只有黑色和白色。”
晚飯後的人們都喜歡出來走走,尤其是老人家們,與兒孫散散步,與老伴跳跳舞,這樣的一天也就差不多得到了滿足。
我總是沒自信,我覺得我是來這世上還債的,像這種承歡膝下的事兒是輪不到我頭上的,我注定短命,當初我這樣跟宮承一說的時候,他還思量了老半天說:“你背着師父構思了那麽多悲劇小說,不會是在設想自己的下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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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幫你想了一個,你要聽聽看嗎?”
“不了,不了,我一直就覺得吧,你肯定有約拿情結,所以總喜歡在別人身上找安慰,你給我想的起碼比悲慘世界還悲慘,比莎士比亞的悲劇還悲劇,比精神錯亂還神經。”
“是啊,是啊,師父不是說,別人騎馬我騎驢,仔細思量我不如,待我回頭往後看,後面還有挑腳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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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倚在書桌旁邊調整着相機的光圈,看似漫不經心地說:“幽芷找到了?”
葉式本來在收拾藥箱裏的工具,聽他這麽一問,擡了擡眼鏡說:“我以為你不會再過問她了呢。”
他看了修一眼,轉過身去藥櫃裏找藥,“你和二哥也別置氣了,大家都是兄弟,犯不着為了她鬧得不好見面,既然肯跟我一起回來,就不要再介懷什麽,找個時間大家兄弟幾個還是出去聚聚。三哥,我站在公平的角度也奉勸你一句,不要去招惹她,二哥真的會生氣的。”
說着拿了聽診器裝進箱子裏,看了一眼修,搖搖頭說:“人是找到了,二哥正去接她回去,應該随後就會回沐宅,二哥擔心她的腿出問題,讓我去沐宅等着,看看情況。”
“她的腿還是沒辦法嗎?”修放在鏡頭上的手頓了一下。
“我又不是第一天給她看病了,五年前就是這樣子了,能治我不治嗎?沒惡化就算是好事了,先天性的骨質疾病,真是罕見,骨骼異常柔軟,所以是跳舞奇才,不過也正是這原因,骨頭衰化的速度是常人的兩倍,即使沒車禍,三十歲的時候腿腳也會像六十歲的老人一樣,再過個五六年也就得依靠輪椅了。”
“車禍?”
“七年前,二哥他”葉式沒有再說下去,轉開話題,“無論是對你,還是二哥,我只能說,她的病,我盡力。”一邊說着一邊看着手裏拿着的止痛藥。
修不再多問,轉身就走,想起什麽,開口說到:“有時間多管管琳兒,別總是闖禍,阿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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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琳兒跟阿龍同時打了個噴嚏,琳兒揉了揉紅火火的耳朵說:“阿龍哥,有人在說我壞話。”
“活該,肯定有人在罵你,你讓我怎麽說你,讓你把幽芷帶到鬧區就溜,派人跟着就行了,結果還給跟丢了。”阿龍帶着琳兒着急地找了一整天都沒消息,本來只是想着讓幽芷迷了路,看看沐辰會有什麽反應,讓琳兒相信沐辰是真的在意幽芷,自己也是一時興起,想着在一旁看個戲打個賭也權當是消磨時間了,沒想到真把人給弄丢了。
“怪我,怪我,什麽都怪我,我只是怕你和辰哥哥欺負我蘇姐姐而已,點子是你想的,賭是你自己要拉着我打的,我要去跟式哥哥說,你又欺負我”琳兒又急又委屈,都快要哭了,張口就是一串西班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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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好久好久,夜幕都開始泛着冷冷的白光,寒意也從腳底竄了上來,雙眼無神、面如死灰、唇色發紫的樣子我自己都能想象,我一步一步走的越發艱難了,眼皮一張一合地硬撐着,我想已經極限了,上一次也是在這樣的疲乏中昏厥,在草地上睡了一天一夜,被宮承一和琳兒找到帶回去的時候,小命都去了半條,現在應該也差不多了。
突然一道強烈的冷光刺痛我沉重的眼睛,誰?是誰?他向我走來,越來越近,就像是七年前一樣,他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他,他走近我,抱起離車幾米開外的我的身體,進了醫院,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現在看清了。
“沐辰”喉嚨裏只能擠出這兩個字,心裏卻是安定的,不再惴惴不安了,終究是你找到了我,僅靠精神支撐的身體毫無力氣地滑了下去,像瞬間抽去了靈魂一樣。
我睜開眼的時候,他抱着我,用黑色的大衣将我緊緊地裹着,我感受着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心跳,身子漸漸暖和了起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本想開口說點什麽,右腳突然刺骨鑽心的疼痛讓我渾身抽搐,伴随着的陣陣抽筋更是難以忍受,下意識地用手去抓住右腿,指甲都陷進皮肉裏面,滲出紅豔豔的血滴,他急忙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幫我控制住右腿的抽動,還時重時輕地捏着我抽搐最嚴重的地方,這才讓我冷靜了些,只是額角冒了些許虛汗,他擔心地看着我,我顫巍巍地伸出手,他不知道我要幹什麽,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向下拉了拉,看起來像是撒嬌般的動作,他驚異地看着我,我搖搖頭,示意他不要緊張,我沒事了。
他不多做逗留,見我疲乏地睡去,就連忙抱着我上了車,我能感覺的到他的臉在我的耳畔,緊緊貼着我的發,似有似無地聲音:“終于記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