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花葉千年不相見,緣盡緣生舞翩遷(三)
對于王琳兒的事情,我始終沒能理出個頭緒,在去沐辰家的路上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才決定去他家見一面蘇幽芷。
我進了沐宅,比我想象的容易多了,本想着會被沐辰遷怒而吃閉門羹的,不過我見到的卻是沐老夫人,本來聽說沐老夫人身體不是太好,不過我看到她的時候精神頭還是不錯的,她讓周管家準備了茶具,自顧自地泡了鐵觀音,她見我坐立不安的樣子,喝了口茶,笑了笑說:“你不用擔心芷兒,她只是在睡覺,葉式那孩子給她吃了安眠藥,說是有助于她休息,我想着也差不多快醒了,所以先把你留在這裏喝喝茶。”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老夫人不會讓我見蘇幽芷呢。”
“你們朋友之間都是這麽稱呼的嗎?”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楞了好一會兒,尴尬地笑了笑說:“一直這麽叫都習慣了,她也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并且每次叫我都有種要跟我幹上一架的感覺”
“這種朋友好啊,好像我以前跟芷兒的媽媽一樣,總是三天兩頭的吵架,一開始我們互相學習對方國家的語言,一吵起架來都不知道對法罵的什麽,還要查了詞典才知道呢。”沐老夫人邊說邊笑,像是還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
我陪着沐老夫人坐了一會兒,蘇幽芷自己就下來了,她臉色還是不太好,穿着及腳踝的裙子,頭發也散着披在背後,讓人感覺柔弱虛脫了不少,她看見我時還吃驚了一下,笑着說:“我還以為沐辰要關我禁閉呢?這麽快就許你來陪我了啊。”轉過頭對着沐老夫人說:“沐姨,我帶秦示兒去見一下琳兒,昨天已經跟沐辰說好了。”
“你快去吧,自己注意安全,我讓周管家吩咐司機送你去,記得早去早回。”沐老夫人的口吻像極了作為母親對要出門的孩子所說的話,想必也是疼愛她的很。
我們坐在車上,我正想着怎麽開口,聽見蘇幽芷說:“怎麽變得吞吞吐吐的了,你不問我我也會告訴你的。”
“我最讨厭你這副自以為是的嘴臉了。”
“我最喜歡你這副嚣張跋扈的嘴臉了。”
說罷,兩人在車子裏放聲大笑起來。
蘇幽芷把自己的大概遭遇講了個七七八八,還沒來得及談到王琳兒的時候,目的地到了,不過住這個飯店未免奢華了些,就算是我拍戲也只來過一次,因為消費高到讓導演扼腕嘆息,第一次來這的時候就讓我聯想起電影裏皇宮的金碧輝煌,現在更是多了一種神秘感。
我們一路上都有人指引帶路,到了一個總統套房,據說是最佳觀賞夜景的樓層,一進入房間就看到王琳兒站在落地窗旁眺望着外面,只留給衆人一個高貴典雅的背影,要說我第一眼就認出是她的話,那是概率學上所說的不可能事件。
帶我們進來的人,我本以為是酒店的侍者,誰知他一進入房間的客廳就單膝跪下,右手做拳狀輕打在自己的左肩之上說:“公主殿下,您的客人到了。”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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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出現幻聽了嗎?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哪知蘇幽芷拉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我走到客廳坐下,只看見王琳兒屏退了所有的侍者後坐在我們對面,我見蘇幽芷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咖啡,說:“打算什麽時候回國呢?”
王琳兒沒有回答蘇幽芷的問題,切入主題說:“蘇姐姐,琳兒答應過你,時候到了就會告訴你的,不過姐姐這麽聰明,應該也猜到很多了。”
随即也喝了一口黑咖啡,說:“我要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盧森堡公爵大人西爵先生的獨生女娜琳卡,在公爵掌握政權的國家,我的身份相當于公主,所以才有資格穿上這有着公主花紋的衣服。”
琳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姐姐還記得前一段日子姨夫姨母去了盧森堡嗎?盧森堡是個富饒的袖珍王國,那裏到處都是美麗的月季,有很多風格迥異的古堡,雖然國土很小,但是确實陸路的交通要道,我的母親是西爵大人的妹妹,她機緣巧合之下來了中國,結識了一個高幹子弟,他給了我母親生命裏最美好的時光。
在我母親想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的時候,偶然發現那個男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他的父親就是要借用母親的身份來獲得終身減免關卡賦稅的權利,我的母親沒有顏面在懷着我的情況下回國,所以想要偷偷藏起來,但是那個男人知道後竟然将母親軟禁起來。
姨母是母親在中國留學的時候的閨蜜,姨母說母親恨他我是知道的,但是姨母說母親愛他我不相信,因為他在母親生下我之後,就借着外交官的身份跟我的舅舅西爵先生談成了協議,母親活着回到了祖國,但是心卻死了,那個男人不肯放我回去,把我扣留在中國威脅母親,姨母說母親不得不回去,不然就真成了國家的罪人。”
“母親本來就身體孱弱,生下我後也沒有好好調理,她是個很傻的女人,回國後一直郁郁不安,過了一年多就熬不下去了,走了,那一年,我回了一趟盧森堡,可能是那個男人愧疚,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不顧他父親的憤怒,硬是把我送了回去,母親滑下最後一滴淚,看着我笑着離去的,所以就算我現在都快要忘記她的樣子了,也還是記得她當時的笑容。”
“我在盧森堡生活的半年,舅舅很愛舅母,舅母身體不好沒有子女,舅舅也不在意,但是繼承這個國家的責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被過繼給舅舅當女兒,成了公主,也會是下一任的公爵,這個時候那個男人的父親以爺爺的身份來請求見我。
我知道,他們在我身上找到了他們想要的利益,但是當他告訴我那個男人在我走後就跳樓自殺了的時候,竟然還是有些傷心,這個所謂的爺爺充分地利用了這一點,希望我去中國拜祭一下他,舅舅說我可以去看望一下我的父親,無論我再怎麽恨他,但是不要像母親一樣輕易地相信中國人。可是在去中國的路上我就遭到了襲擊,我本來以為目的是要擄走我來威脅公爵舅舅,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那個老人是恨我和母親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為了制造恐怖襲擊的假象,就連跟在他身邊的人也一起陪了葬。
我跟護衛走散了,姨母找到了我,姨母想盡辦法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把我偷偷藏在承一哥哥家裏,後來就對外稱是王韻姐姐的妹妹,寄養在姨母家裏,本來蒙騙了好幾年,但是這幾年又有人開始找我,我不知道是誰,所以就只能先躲開所以找我的人。”
王琳兒講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就像是被編造成童話流傳下來的天方夜譚。
空氣裏的寂靜因子再一次盤旋了許久。
“你認識沐槿嗎?在很早以前。”
琳兒大概很吃驚蘇幽芷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毫無保留地說了:“是很早就認識的,軒哥哥的父親在一次宴會上做生意認識的,覺得可靠,就把我托付給了沐家一段時間,軒哥哥和保護我的人沒辦法一直呆在中國,也沒辦法帶我回國,只能暫時這樣子安頓我,後來有人在找我,我躲了起來,就跟他們走散了,才失去了聯系。”
“孟軒跟着我和安喬進出版社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地安排好你回國?”
“這是一半的原因,軒哥哥是沐辰哥哥邀請來的,不光是為了帶我回去,也是為的私下查出追捕我的人的底細。”
“看來沐辰還真是用心良苦。”
我被沐辰的舉動吓到了,他不是從政的政客,卻私自藏匿公主多年,還暗中查訪一些皇家私密,幹這樣的事情很可能引火燒身,我雖然沒蘇幽芷那麽狡詐多思,但是這些國際上的事或多或少我還是多少了解些的。
“蘇姐姐,你怪琳兒嗎?為了不被找到,自己跟着承一哥哥跑掉了,結果讓你代替我上了臺,腿更糟糕了是嗎?”王琳兒一臉的憂傷,完全找不出平時那個開朗活潑的影子,伸出手想要觸摸她的腿,她身子一退,躲開了她。
“沒什麽大不了的,這雙腿遲早是要廢了的,只是時間問題。”蘇幽芷的的确确是一臉的淡然。
難道她真的能看淡自己從小苦練的芭蕾在自己手中漸漸消失嗎?她明明是那麽喜歡,喜歡到自己跳舞的時候都會不知不覺開懷地笑了。
我不相信她的這套說辭,我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死死地看着她,她搖了搖頭,無力地笑笑,仿佛在告訴我,這都已經是事實了,何必在徒添煩惱呢?她有她自己的打算,我用不着擔心什麽。
王琳兒并不太懂得中國人那套含蓄的表達方式,不懂就幹脆不去多想。
“琳兒,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以後就只有娜卡琳公主,你早日回國吧。”
王琳兒嘴角牽扯起一絲苦澀,喉嚨裏發出輕到仿佛聽不見的聲音:“知道了。”
我跟着一聲不吭的蘇幽芷出了酒店,氣氛詭異的讓我有點打顫,蘇幽芷突然停下腳步,像是在自言自語:“怪不得第一次見到她,她對中國人戒備心那麽重,怪不得她可以把我的西班牙語教的那麽好,怪不得她從來都不用筷子,只會用湯勺,怪不得她從來都不提起她的父母,怪不得她沒有接觸過什麽其他人,怪不得阿龍選擇保護她??????”
其實我也好想感嘆一句“原來那些人就是為了這個才找上我的。”但終究是沒說出口,我怕我會哭。
我看着她望了望陰霾的天空說:“作為政治舞臺上的人不能跟我們有牽扯,不然會成為致命傷的,你懂嗎?”
我不知道她那句“你懂嗎?”到底是對我說的還是對琳兒說的,但是她的确任何時候都想得比我多,一直以來,只要是她在乎的人,她必定會為對方設想周全。
那天我們沒有直接回沐宅,而是回了我家。
我把舞蹈室的門打開,讓蘇幽芷先進去等我,我看見她就那樣從門口一步一步走進去,把左右都看了好幾遍,走到鏡子面前,用手去觸摸鏡子前的扶杆,就那樣子定格在那個地方。
過了一會兒,我拿了一堆東西過來,還端了兩杯果汁,統統都放在地上,然後和蘇幽芷就這樣坐在地上,我毫不客氣地拿過一包可比克薯片,撕開就往嘴巴裏送,塞得滿嘴都是,咧着嘴笑着說:“我八百年前就想這麽做了,以前一在舞蹈室裏面,就看見你可了勁兒地跳,我們這些人啊,看見社長大人都不停地跳,我們哪敢休息啊,更不要說我想在裏面毫無顧忌地大吃大喝了,給,你也吃,快點,少羅嗦。”
我遞了幾大包東西給她,她慢吞吞地拿過去,拿了一包泡芙,準備撕開,她像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怎麽都撕不開,我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拿過來撕開了再遞給她,她邊吃邊說:“原來我當時已經引起民憤了啊,我還以為你們是自己很努力呢,看來得改改習慣了,以後??????”
以後?
她的話硬生生地卡在了“以後”這個詞上,因為她知道她沒有以後了。
在她說“最後一次任性用在跳舞上也是值得的”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這雙腿已經沒有辦法再按照她的意願繼續下去了。
“不用以後了,現在就改,快點,快點,把這些都給我吃光,消滅完了,冰箱裏面還有一堆東西呢。”我只能用這種當做沒聽見的老土辦法一帶而過。
我們倆算是把三天的夥食都給解決了,才挺着圓鼓鼓的肚子躺在地板上,要緩緩,一定要緩緩,不然我就可能是歷史上第一個被零食撐死在練舞房的芭蕾舞者了。
歇了四十分鐘左右,我才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并把蘇幽芷也給拽了起來,撐着自己老酸老酸的腰說:“這光吃不動會胖死的,要不,咱兩來跳跳?”
“跳舞?”
是的,跳舞,舞蹈并不是只有芭蕾,只是芭蕾對腿腳的要求比較高而已,就算她的腿無法再負荷她的身體,但是跳一跳什麽慢節奏的雙人舞、交際舞之類的,完全不成問題。
一開始,我女她男的姿勢跳了一兩只恰恰,反正我是死活不當男的,再說了,這世上哪有我這麽俊的男人啊?
後面又是那個什麽探戈的雙人舞,當然,動作都挑簡單的來,在後面跳的是什麽都不知道了,當真給我們倆整成群魔亂舞的樣子了。
上帝告訴世人,我們都是平等的,都有權利去追求自由,追求平等和幸福。
那時候,我們很開心,很開心,或許在記憶裏,那時候的自己,所有的傷痛都被忘卻了,得到了短暫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