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踩着木屐的芭蕾皇後(一)

我的舞蹈生涯自此被生生割斷,我記得那種痛,那種鑽心的痛,我當時甚至躲在被子裏看最後一次跳舞的錄制視頻,看着看着就會把床單都哭濕,把眼睛都苦紅腫,把心髒都哭得陣陣作痛。

現在我除了還能正常的說話以外,其他的功能都在肉眼看不見的情況下以無發想象的速度退化,我甚至都感覺不到餓了,鼻子也聞不太到味道了,只是偶爾還能聞到一點自己身上散發的惡臭和發絲的酸味。

二哥說他今天下午就會來看我,帶着楹兒來看我,我心裏多久沒有這種熱血澎湃的激動心情了。

我早早地就起來了,我昨天就把以前幫傭的人叫了倆個回來,一個幫我以最快的速度打掃完了屋子,另一個就幫我把自己收拾好就行了,我特地在臉上打了點腮紅,因為我自己看見蒼白的自己都覺得滲人得很,還穿了讓傭人找了好久才找出來的藍色羽絨服套在身上。

後來,我就一直坐在門口的輪椅上,不說、不笑、不哭,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是我不想動,而是我真的累了,好累,累到神經都開始不受控制地開始命令大腦想起那些往事。

我自那天腿傷複發暈了之後,就沒有再見過沐辰了,想必是真的生氣了,因為他吩咐了周管家不許我出門,所以除了去找琳兒之外,我在沐宅整整待了一個星期,待到渾身上下都發黴了也不見他來見我,只是半夜會隐約聽見門鎖有動靜,盡管很小,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能夠聽見。

我暈倒的那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我清楚的記得腿痛的無以複加,鑽心的疼痛讓我險些把自己的手都咬破,全身蜷在一起,一只手死死地掐着大腿來緩解,突然床側有部分塌陷了下去,緊接着有人圈住我的身體,硬是辦開我相互纏繞的四肢,我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身體,把手上的力氣全使在了他背後,我知道我的指甲都已經嵌進沐辰的皮肉,但是他還是使勁抱住我,一直抱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藥的原因,後面連續幾天我都睡得特別沉,但是總能感覺有人抱着我,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沐辰,我坐在房間裏想了好久,難道我丢失的記憶裏面我們已經結婚了?還是早已經同居了?還是

一連串狗血的想法從我腦子裏竄出來,我使勁地擺了擺頭,敲着自己的腦袋瘋叫到:“啊——蘇幽芷,死丫頭成天胡思亂想什麽啊。”

這些天腦子還是不怎麽清醒,清醒的話就不會去秦示兒的經紀公司找她去喝咖啡了,主要是秦示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幾乎都不出現在我面前,難道是忙的翻天覆地,把哪年哪月哪日都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秦示兒,你不是要去相親嗎?”

對,是相親,她和阿龍八成是鬧別扭了,老早就說要讓我陪她去相親,我就順水推舟,也想反過來看看阿龍會是什麽表情,光想着就愉悅吾心啊。

秦示兒聽見聲音,轉過身看到我的時候小心髒也撲騰了一下,不是因為其他的,而是恰巧舞蹈世家的水橋家族的人也來公司商談事情,她低喃了一句:“邪門了,這樣都能撞上。”

我随口問:“怎麽了?”

秦示兒那個火爆脾氣還是改不了,整個就一火山爆發的口吻說:“還能怎麽了,這群人都找你找來幾次了,上次看到你在歌劇院跳舞了之後就來公司找你,這次說來談什麽合作,都是些狗屁借口,都告訴他們你不能跳舞了,還要來給公司施壓,一群混蛋。”她說完就連忙捂上嘴巴,見我一直盯着她,吱吱嗚嗚地說:“沐辰說他會處理,要我不要告訴你的。”

我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倒像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我對這個水橋家的人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我也不理會她在一旁擺出一副苦瓜臉的樣子,徑直走向了接待室,進門的一瞬間,我突兀的舉動吸進了所有人的眼光,我說:“不好意思,我就是蘇幽芷,請問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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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想到,幾年之後我回憶起這件事,始終無法釋懷,這應該是我最蠢的行為。

迷霧森林般的場景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但是讓我驚訝的的是,濃霧慢慢散去後,一棟居民樓慢慢清晰了,當我看見十七樓的時候,我腦袋裏有東西不停地在攪動翻滾着,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就像是爬了高山一樣的感覺,雙腿注入了鉛水似的,邁不開步子,反而不受控制地抖的厲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站起來,繼續跳,你手的動作沒踏着節拍,你的腳顫抖什麽啊”

“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了,芷兒,我的女兒,你必須跳下去,聽到沒有?代替我們整個家族跳出最美的芭蕾,你要憑着芭蕾高傲地回到家族,才能活下來,明白嗎?你明白嗎?”

“芷兒,你不要怪我,我也是為你好,水橋家的女人是沒辦法脫離家族,即使離開了,背負的命運依舊扔不掉”

水橋,是水橋,我原來姓水橋。

我原來是姓剛才還自認為毫無印象的水橋啊。

醫院的消毒水味特別濃烈,像是六十多度的白酒,可以掩蓋掉一切讓人想要嘔吐的惡臭,無法掩蓋的是——事實。

我在催眠的夢境裏曾經看見過,而在我的記憶裏一直很模糊的那個女人——我的母親,她也是一名芭蕾舞者,我至今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水橋奈子,而我在宗譜裏的名字是水橋優子,聽他們說,這是我父親取的名字,他很喜歡我的母親,而且只有我這麽一個女兒。

水橋家至百年前起就是以芭蕾舞聞名世界,雖然作為舞蹈中腳尖上的珍珠的芭蕾是興起于西方國家,但是水橋家族的女人是天生的芭蕾舞奇才,通常從小就訓練,每一個舞步都讓人驚嘆不已,每一個舞者都是在世界級的歌劇院表演,漸漸的,水橋家族聲名大噪,幾十年的發展後,水橋家族只會在國家領導人和王室的重大宴會上表演,但是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想這原因沒人比我清楚,母親說過,只是我不怎麽記得了,或許是刻意去不記得的。水橋家族的基因只會遺傳給女性,男性只會在四十幾歲的時候才骨質退化,所以水橋家族只出女性芭蕾舞者,而且要求誕下的後代只要是女性就只能姓水橋,并且由宗家撫養,無非是要保存這份百年來的榮譽,但是如今水橋家族也是因為這個基因導致後代人數銳減,因為通常只有三十幾歲的壽命,而且在二十五歲左右就已經喪失了跳舞的能力。

我聽宗家的長輩說,目前我同輩的女孩子就剩下三個,一個在兩年前就癱瘓了,一個前段時間也發現有腿部問題,另一個是現在宗家的少主,目前也二十二歲了,是我母親的堂兄弟的女兒,作為分家的孩子,能熬到這地位真的很不容易,知道自己以後會殘廢也沒有選擇地不斷練舞,在家族選拔中脫穎而出,在皇家盛宴上得到一致好評,裏面付出的遠大于得到的。

宗家的大伯問我:“優子,你的母親呢?”

我發現這個稱呼很諷刺,是我名字的諧音,或許母親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最終會被帶回去的。

“推算一下應該也四十幾歲了,水橋家的女人有誰會這麽命長的。”我口氣裏的不屑、憤怒、怨怼都交織在了一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說這話有什麽意義。我緩了緩氣說:“按理我該稱呼你們一聲大伯二伯,既然都攤開了,我也直說,我不會回去的,你們也看到了,我在舞臺上跳的是多麽的拙劣滑稽,我想你們也心知肚明,你們完全沒有帶我回去的必要了。”

“你的母親背叛了家族,生下了你之後,私自帶你跑出了日本,你難道都沒有想過為你母親贖罪嗎?”一直沒說話的二伯開口了。

“我的母親?那個惡毒的女人?我記事以來,她就知道逼我跳舞,不斷的跳舞,我為什麽要為她贖罪?”

“你怎麽可以這樣污蔑你的母親,為了你,你母親逃離了家族,她說她想你不會喜歡像金絲鳥一樣的生活,你母親逼你跳舞是因為你早在家族就被教導了,如果不跳,你的骨頭會比跳了還要衰退的快,你難道只記得她是怎麽逼你跳舞,而完全不記得她對你的好嗎?她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給了你,你知不知道啊?奈子真的是不值得,她死都不會知道你竟然怎麽恨她,這麽恨她。”說話的是一直坐在角落的輪椅上的男子,臉上依舊薄怒難消。

“他是你的父親,也是跟你母親青梅竹馬的表哥,我們家族的人本身就需要遺傳基因,就算是三代以內近親結婚也沒關系。”我聽着大伯的話倒像是說着眼前的男人是別人的父親,跟我沒有絲毫關系。

後來我是怎麽離開的已經記不清了。

我有時候想大哭一場,因為心裏憋屈,有時候想瘋癫一下,因為情緒低落,有時候想破口大罵,因為心裏不爽,但是在我最近幾年的記憶裏,我都沒有這麽随心而為過,通常都是悶不吭聲,有時候倒想安安靜靜的,因為我真的累了,很累,只有種犯困的感覺。

我看見了一個女孩子和我的母親。

“這是爸爸的照片對嗎?他就是爸爸對嗎?”

“去練舞房跳舞。”

她忍住要哭的沖動,用手把眼睛裏的淚水抹了去,她轉身就沖了出去,她剛要下樓梯就被女人抓住不放,她拼命的掙紮,還一邊大喊大叫:“你放開我,你是個壞女人,你不是我媽,我要去找我爸”

女人被她的話驚的一愣,手上的力道突然減輕,她的身體就失去了重心。

她想,她這次會摔的更痛

她想,她見不到爸爸了

千鈞一發之際,女人扯住了她的衣服,用力把她甩開,同時也甩開了自己。

她看着女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樓下已是一片血泊。

她知道,女人的骨頭應該是碎了,碎的很徹底,連帶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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