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佛曰:三千繁華,彈指韶華(一)
2007年。
生命的沙漏裏,沙粒不是用來計量時間的流逝,而是讓你深刻體會時間錯落裏的無奈和靜默。
或許正如花語所說:白芷象征堅毅、執着以及思念,注定優柔寡斷,而風信子象征極端的感情,非愛即恨。
我雖然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吃藥,都快成了藥罐子了,但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只是因為她是姐姐,是親人,是恩人,所以我可以躲在她的背後,看着她幸福,盡管給她幸福的人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人人都說戀愛中的人會變的遲鈍,會變的愚笨,而在芷兒的身上得到了驗證,她完全沒有發現我小小的心思,可是我知道,他是知道的。
“楊學長,芷兒她被班主任老師叫走了,她讓我把感冒藥拿給你。”
“她還記着感冒藥的事兒啊?我都說了沒事兒,不用吃藥。”他一臉幸福的樣子讓我也感覺照在我身上的一縷陽光都變得炙熱,臉頰都給熱的發紅。
聽見他又說:“芷兒?你對她的稱呼為什麽跟其他人不一樣呢?”
“她說這個名字是她小時候喜歡的哥哥叫的,她很喜歡。”我不經意間想起芷兒以前說的話,随口就告訴了他。
“她還有小時候喜歡的人?”他看似有些狡黠的模樣讓我意識到了一些問題,連忙擺手說:“學長,你不要誤會,姐姐現在肯定是喜歡學長你的。”
他笑了,坦然放聲地笑了出來,我知道我是想多了,所以他嘲笑我了,他覺得我多管閑事,而且愚昧可笑,完全不像芷兒一樣聰明,讨人喜歡,要是芷兒,剛才絕對不會說出那樣蠢鈍無知的話,我終究是及不上她,任何地方都是一樣。
我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楊學長,芷兒說這個藥你看着說明書吃,我先走了。”
“你生氣了?我還以為你會跟她一樣嬉皮笑臉的,原來是不能開玩笑的,別生氣,你姐姐可不是小氣的人。”
我埋低了頭不讓他看見我的表情,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以後也這麽叫她好了,你是她妹妹,也就是我妹妹,只能是妹妹,你明白嗎?”他的語氣從輕松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呆住了,我從這一刻才知道他發現了那個本以為會被我埋葬一輩子的小秘密,我重重地點了兩下頭,但是沒有擡起來,盯着地上的餘晖,看着他離開時拉長的背影在地面上若即若離,在我心上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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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埋怨周圍的一切,我不是芷兒,為什麽一開始就要用她的性格來衡量我?我不是芷兒,為什麽又要認為我會像她一樣大方?為什麽我要一直活在她的影子下面?我難道都沒有自我了嗎?你們都不能把我看做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嗎?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永遠都只是蘇幽芷的妹妹。
機會來了,哥哥派人來接我了,我一直在憧憬着哥哥把我帶回家的畫面,雖然我知道哥哥并不是為了我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而是為了母親的病,哥哥說母親病了,病的很重,她想要見我最後一面,這是她最後的心願。
我一直在猶豫了,心底有一個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是被芷兒和姑母養大的孩子,我要一個人離開嗎?我要因為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就抛棄她們嗎?所以那天我穿了一身昂貴的衣服回寝室,我想要看看芷兒的反應,她那衰退的敏感神經是不是會被刺激的有點反應呢?我一邊嘲笑自己的無能一邊在想她會幫我下決定嗎?我承認我很自私,我把我沒辦法解決的問題都一股腦兒地扔給了她,而她做了最好的抉擇,生生斬斷了所有亂絲,讓一切都從頭開始,我們都将成為彼此最不想見的人,相見不如不見時,就當是一場噩夢,做過,就全忘了吧。
到了上海,我害怕那裏的陌生感,那樣強烈的孤寂壓着我細弱的神經,像是随時都會斷掉一樣,我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一樣想見見芷兒,不用說話,不用看見我,見見她就好,因為我真的害怕,害怕上海,害怕大屋子,害怕哥哥。
回到哥哥的大宅子的時候,哥哥對張管家說:“明天就到醫院去給小姐安排檢查。”
我知道是什麽檢查,骨髓的配對檢查,為了母親的白血病,為了我和同母異父的哥哥的母親的白血病。
2008年到2010年。
這三年間,我生活地就像是個罪人,是個囚犯,沒有自由,沒有人格,更沒有尊嚴。
哥哥,一個多麽可笑的詞,那是我每晚噩夢的時候都恐懼喊出來的詞,但是他卻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的親人。
在我做了手術之後,休息了一個星期,然後就按照哥哥要求的去了貴族學校上學,爾後就沒有在過問過我的生活,而每個月□□上都會有一大筆錢打進來,在家裏,我幾乎是見不到他人的,因為他是商人,他的利益需要得到保障,所以他也是個完完全全的工作狂。
我第一天到學校去,又面臨一個更加陌生的環境,手足無措,哥哥讓司機把我扔在了大門口就離開了。
學校很大,我在校園裏走了好久才找到管家說的老師,我眼睛總是四處亂看,眼睫毛時上時下,就是不敢落在老師臉色,老師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很久才起身說:“你跟我來吧。”
老師沒有當着所有學生的面幫我做什麽介紹,而是直接讓我在黑板上寫了直接的名字,在我寫完了轉過來的時候,她讓我向全班自我介紹,我頓時緊張起來,手拉着自己的衣服一直慌亂地絞着,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我”
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當天中午我是在學校吃的午飯,學校是半封閉式的教育,可以每天都回家,但是中午是不允許出校的。
我第一次見識到一個貴族學校的夥食,菜色多到我數不過來,還有飲料,飯後甜點和水果,一應俱全,跟哥哥家裏的飲食自然是沒法兒比的,但是在家裏,我不敢明目張膽地放開吃,現在,看到這麽多東西,我都可以随便吃,我很高興,我一直都是喜歡把郁悶的事情放在心裏,但是壓抑久了,就喜歡通過吃來發洩這些負面情緒。
我吃了很多,我見着賣相好的就拿,我看見分量足地就要,當我又吃完了,想去要看看還有什麽沒吃過了,一并給嘗了的時候,我看見好幾桌的學生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嘴裏還在嘀咕些什麽,我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結果本來坐在附近的人都接二連三地走開了,我這才聽清背後那桌的人在說些什麽:
“你看她那窮酸樣兒,像是沒吃過這些東西的一樣,這些東西都吃到我想吐了,要不是學校明文規定,午餐必須在學校吃,誰會來吃這些豬食一樣難吃的東西啊。”
“就是就是,一看就是農村來的鄉巴佬,一點規矩都沒有,今天就連自我介紹都不敢做,丢人。”
從那以後我就不去學生餐廳了,我寧願一直餓着,等到晚上回去再吃都可以。
手術後的母親是在醫院裏面的無菌加護病房看護的,醫生當時說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知道母親的病是否穩定下來,從頭到尾我都只見過一兩次母親,而她每次都是昏睡着的,護士說她身體太虛弱了,通常情況下都是在休息的,清醒的時間并不多。
那一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外面在白日裏烤的火燙的油泊路都積了一地的雨水,天空時不時地閃起亮晃晃的閃電還伴随着轟鳴的雷聲。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第一次專門等哥哥回來,因為,今天母親的病情惡化了,這是我放學回來的時候聽傭人說的。
我開始擔心起一些事情了。
我的爸爸是哥哥的爸爸的堂兄弟,當初媽媽為了我爸爸而離婚了,丢下了哥哥一個人,後來我爸爸因為欠了很多錢,無法給媽媽很好的生活,而哥哥的爸爸早就去世了,一直由哥哥的爺爺奶奶撫養的,當年我是看着哥哥的爺爺奶奶為了讓哥哥身邊還有一個親人,就拿了一筆錢給我爸爸還債,讓他跟媽媽離了婚,媽媽這才回到哥哥身邊的,而我知道,哥哥他,讨厭我。
淩晨的時候,門口有了動靜,哥哥回來了。
他好像喝了酒,而且連路都走不穩了,我連忙上去攙扶他,一直走到客廳的時候,他才一手揮開了我,我有些害怕這樣沒有理智的他,我試探着喊了他一聲:“哥哥。”我慢慢地走近他,想再試着攙扶他回房間去休息。
他像是猛然回了神,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叫嚣着:“你叫我什麽?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哥啊?你既然是我妹妹,你為什麽救不活我媽?為什麽救不活我媽?”
他說什麽?他一直都是這樣,完全不考慮我的想法,不考慮我的感受。
“你媽?”我當時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起質問他,“你媽難道就不是我的媽媽嗎?”
“啪”
我挨打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把我的半邊臉都打到紅腫了,我捂着火辣辣的臉,心底一陣委屈湧上心頭,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換來了幾天幾夜都沒消下去的一巴掌。
我沒有再說話了,我怕惹怒了他,他很有可能就這樣下狠手打死我。
“你的骨髓怎麽這麽沒用,一點用都沒有,都沒有”我看着他一邊罵着一邊癱坐在了沙發上,整個人向後一倒,就沒了知覺。
自此,我都沒有再見過我的媽媽,她應該是消失在了這個世上吧,反正無論她是生是死,我都不可能再見到她,因為那是不被哥哥允許的。
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我開始害怕去學校,因為那裏的人都好可怕,他們給我帶來了無休止的羞辱。
一些脾氣好點的老師會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或是我向他們詢問什麽,他們充耳不聞罷了;一些脾氣不好的老師會當着全班大聲斥責我犯下的低級錯誤,然後再借着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加重我的課業負擔。
一些脾氣好點的男生會把他們的煙灰直接倒進我的杯子裏,讓我一天都沒辦法喝到飲用水;一些脾氣不好的男生會把值日或是作業這些工作理所應當地扔給我,讓我在規定的時間做完,不然就會私下找人教訓我。
一些脾氣好點的女生會把她們從家裏帶來的小白鼠趁我不注意就放進我的抽屜,看到我受驚吓而尖叫的樣子後,放聲大笑起來;一些脾氣不好的女生喜歡搶我的東西過去肆意處理,再不然就是幫我随意的造點謠,譬如說我上次頂着腫的像豬頭的半張臉去學校,她們一傳十十傳百就傳成了我去逛夜店被□□了。
後來,我休學了,哥哥把我送進了醫院,以精神科為主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