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澗十分懷疑陳知栩在他身上裝了監控,要不怎麽他前腳剛現身學校,他後腳就馬上找了過來。
而且沖這人的架勢,肯定是逃課來的,而且他記得他每周這會兒有實驗課,平時肯定都在上課,今天卻破天荒地追到林澗上課的階梯教室來了。
因為明确知道自己實在不是學習那塊料,所以林澗向來都會挑角落的位置坐,跟他志趣相投的還有邱岑,倆人都本着“保證出勤率就是保證平時成績”的基本原則,在大眼兒胡大偉都在睡懶覺時選擇去教室上課。
陳知栩是忽然出現的,他出現的時候林澗和邱岑剛打完一盤游戲,正端着手機看戰績。
教室最後一排,邱岑坐在他左手靠裏,他右手邊的位置空着,再往右就是過道兒,這會兒底下講臺上的教授正在以念經的方式講着課,只要教室裏足夠安靜,根本不管底下的人在幹什麽。
林澗餘光注意到自己邊上忽然坐下個人的時候下意識轉頭看,盡管知道這個人是從後門繞過來的,還是出于好奇看了眼,想看看是哪個比他心還大的居然上了課才來。
要不就不來,來就幹脆點,還非得掐着點,怎麽着想壓軸啊?
幸虧他裏面的位置都坐滿了,要不還得站起來讓這人進去,他最煩這點。
就跟去電影院看一半邊上的陌生人忽然站起來要上廁所,讓他騰地兒讓個位置,多煩。
但他轉頭一看,忽然發現這人居然是陳知栩。
看到盯着自己發愣的林澗,逃課過來的陳知栩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就聽林澗問:“你、你怎麽來了?不上課?”
邱岑聽到聲音往這邊看了眼,看見是陳知栩,又扭回了頭。
“過來看看你,”陳知栩說着從将背上的包卸下來,拉開拉鏈掏出了個東西,林澗一看,是一袋熱騰騰的小籠包,塑料袋上沾了一層水汽,“你還沒吃飯呢吧?快吃點。”
“......”林澗啞了半晌,伸手将小籠包拿了過來。
他擡頭看看底下老僧入定般的教授,然後低頭小聲問:“你吃了麽?”
挺出乎意料的,他這幾天過得挺混亂的,基本沒看手機,看了也不會回消息接電話,總覺得自己心裏這事兒如果弄不明白特別容易犯渾,因此誰也沒搭理。如果真跟邱岑之前說的一樣陳知栩已經找了他好幾天,林澗原以為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陳知栩會挺尴尬的,會無話可說,但沒想到陳知栩居然這麽自然。
而他看到陳知栩的第一反應以為他是來捉奸的......捉奸?
“......”操。
陳知栩:“我吃了,我估計你沒吃。”
給他送早點來了。
林澗其實一點都不餓,但是因為心虛,在陳知栩關切的眼神下實在無法開口拒絕,于是只好打開袋吞了幾個小籠包,然後就放在了一邊。
“水。”
陳知栩握着保溫杯的手伸了過來。
林澗噎了一下,沒看他,悶聲接過,擰開蓋子喝了兩口。
溫水順着喉嚨流下去,身上好像都因為這口水暖了點,現在天涼了,早晨喝點溫水挺舒服的。
“唉你...”林澗看着他欲言又止。
“嗯?”
什麽?
陳知栩目光動了動,以為自己聽錯了。
“......”
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歧義的林澗還來不及解釋,就見陳知栩勾着唇笑了兩聲,看着他說:“收到。”
啧。
陳知栩跟林澗上完了上午四節課,因為邱岑要去對面體校找李添,所以中午只剩了他們兩人,食堂的午飯實在不敢恭維,于是一合計,還是決定去校外吃。
中午大學城這裏人很多,原本就不寬的街道上來往的都是大學生,而鑲大和體校又挨得最近,所以放眼一望,青春靓麗的是鑲大學生,虎背熊腰的就是體校的學生。
林澗不知道邱岑是不是故意給他們倆留出空間才說要去找李添的,反正他并不覺得他很貼心,反而還因為身邊跟着個一言不發好像在思考着什麽的陳知栩之後覺得渾身別扭。
因為他一看陳知栩就會不自覺想到何維,一想到何維就想起天臺,想起......
操。
太煎熬了。
“陳知栩。”
吃完飯往回走的路上,林澗糾結了好半天,不知何時已經落後陳知栩好幾步,而這人好像沒發覺一般還在自顧自向前走,于是林澗一沖動,就開口叫了他一聲。
“嗯?”
陳知栩步子一頓,回頭看過來。
他趕緊追上去,與他并肩,陳知栩看着他跑過來,抿着唇沒說什麽,兩人一同往前走。
“那什麽,”林澗匆匆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我這幾天......”
“挺忙的吧?”
陳知栩忽然搶過話頭,林澗愣了一下才說完了後半句:“......手機壞了。”
陳知栩目視前方,臉色十分平靜,好像剛才并沒突兀開口,過了兩秒才問:“送去修了嗎?”
“...已經修好了,昨天剛拿回來。忘了聯系你...”
“林澗。”陳知栩忽然叫住了他。
林澗眼神裏閃過一絲懊惱,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理由找得有點牽強。
剛才看到陳知栩有點落寞的背影,不知為什麽就叫住了他,開口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就感覺很愧疚,也很抱歉。
他不喜歡陳知栩。
感情上的不喜歡,但他這個人其實挺好的。
細心,也會照顧人。
他越是對林澗好,林澗就更自責。
他這算是欺騙感情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雙肩忽然一沉,林澗回過神來,發現陳知栩的雙手搭了上來。
然後同時拍了拍。
大街上人多,不好說什麽,林澗剛想說換個地方,就見陳知栩擡手捏了捏他一側的耳垂,然後放開他,淡聲說道:“不回宿舍了,跟我去教室吧,等着下午上課。”
大三課少,他知道林澗下午沒課。
他這麽說,林澗并不覺得不明所以,心想陳知栩上午也陪自己上課了,所以自己下午也該陪他。
等他跟着陳知栩往教學樓走時,才猛然想到自己忘了重要的事。
猶豫的事猶豫太久,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起了。
有點怕傷到這個人。
陳知栩看起來挺喜歡他的。
就是因為這點,他現在都感覺自己跟陳知栩沒在同一個平面上了,站在他面前,自個兒好像只有小樹苗那麽高。
林澗心裏想的是,及時止損,還能做朋友。
裹着一身寒意回到家的何維面色并不好,他按部就班地進了屋換了衣服,身心都很累,走路就不那麽步履生風了,從玄關到自己卧室的這段距離他是趿拉着拖鞋走過去的。
順手擰上門鎖,何維總算到了自己的空間。
他背後貼在門上,仰着腦袋,因為進屋時沒開燈,整個卧室只靠着窗外那點月光維持亮度,因此當周圍沒有一點聲音時,就格外冷然寂靜。
何維就靠在門板上,還在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事。
手心裏的熱度尚在,似乎并沒因為走回來的一路有所冷卻,垂在身側的那只手輕輕攥了攥,何維感覺自己越來越不清醒了。
跟手上熱度一樣的是唇上的輕柔觸感,他現在一人躲在卧室裏,卻感覺還在天臺上。
他有點怕這是假的。
其實他經常會做夢,在夢裏的時候各種念頭都能如願以償,他無數次以為那都是真的,所以醒來之後就會很失落。
今晚發生的事不可預料,說是激動就顯得有些膚淺,面對那麽...那麽軟的林澗,他更多的是震驚。
這算什麽?
這僅僅是唯一的一次放縱嗎?
為什麽不能提前告訴他,讓他細致地準備一下,然後珍惜那短短的相處時間呢?
未來會發生什麽,何維目前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猛然發現,似乎每一次、每一次自己情緒上的失控,都是因為林澗,但如果說之前的失控他還知道怎麽辦,但這次的失控卻讓他迷茫了。
向來沉靜持重的人,這次忽然就不知道該怎辦了。
明明他們做了親密的事,可怎麽感覺總有什麽地方在發生變化,他好像冥冥中又看見林澗走遠了幾步。
何維擰緊了眉。
第二天一早他睜開幹澀的雙眼,因為沒有賴床的習慣,所以直接就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拿了瓶眼藥水往眼睛裏各來一滴,然後就去洗漱了。
他是下午的飛機,預計晚上能到首都,這會兒起來吃完飯再收拾收拾行李就該走了。
不過再走之前,他打算跟母親談一談。
父親放假這幾天很忙,他還沒機會跟他攤牌,雖然有點遺憾,但這正好能給他更長時間思考,不希望再變成母親那樣。
當時有點魯莽了。
何維穿戴整齊地進了客廳時母親已經一如既往地醒來,正坐在輪椅上拿着三根毛線針織毛線。
她以前沒幹過這個,所以動作很笨拙,要不是霍雅清送過來給她打發時間,她根本不會碰。
因為林正欽和父親的關系,她們兩個人關系也不錯,霍雅清經常會來他們家做客。
何維看着被母親放在桌上的塑料袋,裏面正是林澗送來的毛線球。
他看着那些毛線球,抿着唇走了過去。
“母親。”
女人專注着手裏的毛線,并沒看他,“醒了?是不是快該走了?”
何維點點頭,然後想到她看不見,又“嗯”了一聲,補充道:“中午走。”
“打車去吧,行李都帶齊了,別落下東西。”
“好。”
“母親,”何維皺了皺眉,看着她織毛線的動作,半晌下定決心問道,“......您是不是都告訴霍阿姨了?”
他本以為她會否認或是拒絕回答,萬萬沒想到她聽了之後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是。”
何維瞳孔微微放大。
“為什麽?”脫口而出,“這是我的事,為什麽要告訴霍姨?”
所以林澗會那麽憤怒。
這次母親卻沒直接回答,轉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別有深意道:“你喜歡林澗。”
那天她看到林澗的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的身高體型、身上那件帽衫,她觀察照片很久,幾乎直接就明白了。
何維看着她沒說話。
只聽母親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繼續說:“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男的,一個跟你一樣的同性。我更驚訝林澗竟然也...是他影響了你嗎?”
何維攥緊了拳頭,“與他無關。母親,您不應該這麽做。這是我的事,跟林澗無關,您自作主張地告訴霍姨,他們一家現在都很痛苦,您......”
他想到林澗腫起來的臉,想到他肚子上那塊烏青。
他知道林正欽脾氣急,以前也打過林澗,但自他成年以後就很少了,這次下手那麽重,何維幾乎無法想象當時林澗家裏的狀況。
霍雅清是個溫和柔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該有多難受啊。
“你為什麽會喜歡林澗呢,何維,維維,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女人放下了手裏的活計,蒼白細瘦的手指搭在輪椅兩側,操縱着自己湊近何維,好像離得近就能更方便觀察他到底有多少變化,“他從小到大那麽多毛病,我還允許你跟他玩,一直都很擔心你會被他帶壞,結果沒想到不僅帶壞了,還帶歪了。”
我不允許我的兒子成長的路上出現障礙,如果無法避免,那就不得不想方設法地除去障礙。
她擡眼看何維,目光格外平靜,好像已經預見何維一定會變回來,變回從前乖巧孝順的好兒子,胸有成竹般說道:“這事兒太嚴重了,沒法瞞着,這方面你霍姨跟我的想法差不多,我之所以選擇告訴她,就是考慮到老林脾氣爆,怕他到時候暴力解決問題,我們倆談了一上午,你霍姨很難過,她離開之後我想了想,我也很難過。”
“您能不能別管我了?”何維不想再聽下去了,也是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被家人認可是多麽遙不可及的,與其聽母親的話幻化成無形的針将他紮得鮮血淋漓,不如直接打斷。
“我喜歡他很久了,我離不開他,我就想跟他在一塊兒。”
盡管有憤怒有不甘,面對着養育自己的女人,他還是說不出狠話。
即使她做了的事讓林澗厭惡他,對他冷眼相向,他還是沒法對她發脾氣。
何維目光格外堅定,“我還是那個意思,這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判斷方式,我喜歡的人就是我喜歡的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不會動搖。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也求您,別再...別再添亂了。”
“......”
女人神色一怔,有些意外,半晌張了張嘴,像是忽然忘了要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