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全文完
香潭市旅游業十分火爆，尤其是溫泉格外有名，多數都開在郊區，除了私人用作休假的地方隐蔽一些，大部分都是向公共開放的。這裏環境很好，高昂的價格意味着絕對服務，集享受和休閑于一體，每年一到冬季這類行業就如火如荼，極為受公衆歡迎。
林澗他們去的那家溫泉山莊是他挑選過很久之後才決定的，左右都是出來玩，來都來了，肯定得盡興才不虛此行。
接上另外兩位大爺之後一點沒耽誤，他們驅車直接上了高速，花了兩個多小時才見周圍建築變少，自然景色增多，即使坐在溫暖的車廂內都覺得外面溫度比市區低了好幾度。
溫泉山莊在衆多同類中格外顯眼，原因無他，遠遠望去最大最金碧輝煌的那個就是。
林澗衆人将車交給侍應生去安置，他們則從大廳自動門進去，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五光十色的吊燈和锃光瓦亮的地板，而是迎賓臺前那五六個面色不善的小年輕。
林澗豎着耳朵聽了一下，大致是山莊內客房已滿，沒有住處了，無法接待。
他一邊聽一邊在心裏誇他們家二寶，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提前預約買票，這會兒他們四個說不定也是其中一員。
“大寶？”
怔愣間，何維察覺到身邊的人腳步慢下來，回頭叫了一聲。
林澗剛要對他笑笑，就聽邱岑“哎呦”一聲，笑得不行了。
“這名兒也太跳戲了，”他将胳膊搭在李添肩膀上，笑得牙不見眼，指指何維左右胯上兩個斜挎包，“您要不要這麽懶啊大寶同志，這麽壓迫你男朋友。”
“他自己非得拿我有什麽辦法，”林澗表情有些漫不經心，随後手指就被何維捏了一下，大庭廣衆之下一點不避諱，笑得格外溫和，“唉快走吧，這一路坐得我腰酸背痛的......”
李添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何維聽進了心裏，關切地問：“晚上我給你捏捏？”
“...可別可別，”林澗最受不了他用這種看兒子的表情看着他，邱岑估計也是，已經一臉受不了地拉着李添走遠了，“泡完湯就沒事兒了。”
他們四個人要了兩間房，反正也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出來玩也沒有人認識，十分幹脆地都要了大床房。，電子票上标的可參與項目更是豐富多樣，可以去樓上跟大夥兒一塊泡，也可以在自己房間的院外面泡私湯，早午晚飯都由山莊提供，玩累了還可以去頂樓看節目。
十分奢侈了。
這邊他們四人兵分兩路，先去各自的房間略作調整，休息了一個小時左右後洗完澡，決定先去樓上找個池子一塊泡會兒聊聊天，吃完了晚飯後再自由活動。
林澗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從小沒少跟着霍雅清過來泡湯，但并沒來過這個山莊。
他看看走廊左右兩邊能照出自己模樣的鏡子，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這些鏡子照出來的效果比他公寓櫃門上那面鏡子的效果帥多了。
何維忽然将手臂搭在他後腰上，帶着他往自己身邊湊去。
“......”
林澗飛快地看了眼前面并肩而行的另外兩人，環顧四周見并未有人看過來，輕輕舒了一口氣。
“你差不多得了啊何二寶。”他白了他一眼。
何維無辜地回看他，像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林澗懶得跟他計較，将身後的爪子扒下來，快步要往前走。
何維早就料到他的去向，伸手一拉，林澗對着天翻了個白眼，無奈地退了回來。
何維低笑兩聲，缱绻的眼神令林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還來不及再次掙開，就見何二寶的腦袋湊到自己耳邊，小聲說：“想跟你一起泡。”
林澗不明所以：“一會兒就能一起泡了。”
“我是說只有你和我。”何維補充。
林澗臉上一紅，将他的腦袋扒拉到一邊去，好像很不耐煩：“......少說兩句吧。”
何維笑開了。
他就喜歡林澗這樣。
現在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很多時候他都會以為這一切都是錯覺。
跟夢裏的場景一模一樣。
林澗太珍貴了，他的眼神和心無一不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舍不得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他喜歡藏在暗處窺視林澗的所行所為，如今有幸站在這個人身邊，何維比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幸運。
這盞燈終于在自己手裏了。
但随之而來的，卻是患得患失和擔驚受怕。
林澗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存在，這麽好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發着光的人，會不會被別人發掘？
萬一被別人發現林澗的好，萬一有個人比自己更愛林澗，又該怎麽辦？
每每想到此處，何維便覺得喘不上氣來。
當然，這些想法都被他藏在心裏，在無數個若無其事的僞裝下，林澗并不知曉。
他能看出來，林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裏好。甚至如果他将心裏的想法全盤托出，林澗多半會着急忙慌地帶着他去醫院挂號。
林澗不止一次覺得他腦子有病。
何維自己清楚，他是一個正常人，唯獨在林澗這裏，他才會有強烈的獨占欲和渴望觸摸的念頭。
他不敢将這份深厚的感情全都施加在林澗身上，只能一點點試探，像是稱量小木塊一樣逐一增加砝碼，要不他實在擔心林澗會退縮。
這份感情的最初，就是他一廂情願罷了。林澗不過是...陪他。
他怕林澗沒有那麽喜歡他。
所以相比于将自己的心事吐露，他更想不聽不看，就沉浸在林澗這個人身上，別的再也不提。
只有牽扯上林澗的事才會令何維自卑。
一如之前所說，吃完晚飯之後兩隊原地解散，反正不出山莊，随便玩些什麽都行。
本來四人出行也不是目的，說白了就是他們找了個地方歇歇，順便談談戀愛，平時忙于工作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必須得踏實安穩地做些想做的事。
從餐廳分開之後，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之前，林澗都不知道邱岑他們去了哪裏，他還特意去隔壁敲了門，一點聲兒都沒有。
兩個大男人又不會丢，他倒不是很擔心。
将房間的門關好，林澗趿拉着拖鞋進了屋，何維正歪在榻榻米上閉眼假寐，平時一絲不茍的人這會兒像是被抽了骨頭，要是被林正欽看見了準大跌眼鏡。
林澗笑了，走過去把他往裏推了推，跟他躺在一塊。
才一躺下，何維的胳膊就伸了過來，十分自然地把他收進懷裏。
林澗習以為常，不滿地哼哼兩聲就找了個舒服姿勢不動了。
他不困，就是想躺會兒，因此很快就覺得煩了，知道何維也沒睡，逗貓似的伸手撓了撓他頸側，“一會兒去幹點什麽？剛才吃飯的時候我聽隔壁座說今天晚上有木偶劇呢，你要不要看？”
何維作為回應撓了撓他的腰，搖搖頭。
“那禮花呢？晚上八點開始。”
“......”
“你這是出來玩的麽？換個地方睡覺？”林澗擡頭看向何維，這人閉着眼，但凡手裏再拿一串佛珠，就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何維這回開口了：“哪兒都不去。”
“就睡覺了？”
林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他們屋院外。
“......”他啞了半晌，知道他的意思了。
磨砂玻璃蓋住了外面的景色，包括私湯上面袅袅升起的煙霧。
“泡一下午了你還沒泡夠？”
“......”
何維偏頭對着他的耳朵舔了一口，睜開眼，眸色有些深。
“不是說了要一起泡嗎？”
“......”不了吧，我怕泡發。
“啊......”一聲喟嘆，“舒服。”
室內和室外的感覺真的不一樣，他們中午泡的是室內的。
溫泉山莊一層的所有房間都自帶小院，院裏是模仿外國溫泉館的那種假山溫泉，池子裏放了很多鵝卵石，早就被熱水焐熱，或踩或靠都可以按摩穴位。
林澗眯着眼睛，看見何維從池邊撿了兩顆暗灰色的鵝卵石，放進水裏洗了洗之後左右手扔着玩。
他腦袋上頂着自己的浴巾，何二寶非說冷，把自己浴巾給了林澗當披肩，任林澗怎麽不耐煩都不為所動。
這會兒他在自己邊上玩石頭，手臂擡起時帶起水花，有的濺到林澗身上。
何維的皮膚跟他完全兩個色，對比之下自己這奶白的皮膚跟小姑娘似的，林澗看着就生氣。
“你在學校是不是天天在外面曬着啊？”他皺着眉。
何維手上動作一挺，不明所以，“怎麽了？”
林澗看看他，“...算了沒事。”煩。
可何維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不再回答，周身的水波動一番，他緩步靠近。
“你看。”
林澗低頭看着他手上的兩顆石頭。
“？”
何維看着他，“這石頭很幹淨。”
“？”所以呢？
“要不要試試看？”
“啊？試什麽？”林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何維神色不變，但他看着就覺得這人肯定正琢磨着什麽。
一肚子壞水。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在林澗茫然的注視下，何維湊過來，親了親他被泉水蒸得發紅的臉。
他長眸深斂，格外深邃，冷不丁忽然張口說：“林澗，我不知道我怎麽會這麽愛你。”
“......”
林澗愣了好半天，“你說什麽？”
又犯病了？
何維沒回答，低聲說：“我不能跟你做兄弟。”
“啊？”
他忽然笑了，彎腰将自己的腦袋擱在林澗肩膀上，後者一動不敢動，不知道這又是哪一出。
腰間圍着的小浴巾就這麽被解開了。
“你這輩子都只能跟我在一塊兒了，逃不了了。”
林澗瞪着眼目視前方，溫熱的水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進到身體裏。
而趴在耳邊的人聲音格外醇厚，“我一點都不踏實，怎麽辦呢？”
意識到進去的是什麽東西後，林澗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卧槽。
“你喜歡我嗎？”何維還在繼續，同時手裏的動作也沒停，身邊的水流忽上忽下，讓林澗恍惚以為有相當一部分暖流都灌進身體裏。
“二、二寶......”莫名地，他有點怕。
第二顆。
即使隔着水，水底下的狀況林澗也感受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悶響還是脆響，兩顆鵝卵石觸碰了。
何維咬着林澗的耳朵，手繞到他身後去，就着水輕輕蹭着他的背。
林澗有點迷糊，這感覺跟發燒了似的，不知道是因為溫泉的原因還是他真的發燒了。
說話聲斷斷續續：“你他媽...到底想說什麽？”
回答他的是小院圍牆之外驟燃響起的爆炸聲。
禮花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上打到天上，在夜空中炸成一個個絢麗的耀眼花朵。
在明明滅滅間，周圍的景色也一閃一閃，林澗仰着頭靠在池邊，總覺得那些轉瞬即逝的煙花殘骸可能随時都會落在自己身上。
出于本能，他想躲開。
何維摁住了他。
他頭也不回，在林澗胸膛上印下一個個小心翼翼的吻的同時含糊不清道：“看見了嗎......”
林澗的眼神變得迷離：“看見了，煙花......”
“那不是煙花，那是我眼裏你的樣子。”
“......嗯？”
何維锲而不舍：“所有發光發亮的東西，火、煙花、燈......在我眼裏，它們就是你。”
因為只有發光的東西，才能讓渺小的我留下影子。
“所以我們做不成兄弟。”
我需要一直糾纏你，這樣我才是真實的。
我愛你，你呢？
你喜歡我就好，不必像我一樣愛着。
體內的鵝卵石似乎含着池水，碰撞之下林澗已經不太清醒了，可在聽到何維最後一句話時，倏地睜開了眼。
他有點生氣。
要不是此時沒有力氣發作，他一定要把這小兔崽子踹出院子，讓他光着屁股被人圍觀。
事實是他只軟軟地在何維的肩上咬了一口。
他并不像何維那樣，執着在對方身上留下痕跡，還有個原因是怕咬疼他。
這小兔崽子咬人太疼了。
“我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知道什麽？”他覺得簡直沒有比自己還貼心的男朋友了。
于是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聲調都提高了：“我他媽被你上了那麽多次，你當是做慈善麽？”
他越想越氣，頭都有點暈，甚至想撂挑子不幹了。
“都到這份兒上了，誰還想跟你當兄弟，傻/逼！”
他察覺出身前的人忽然不再動作，站在池子裏發愣，便努力去看何維的神色，無果。
他面無表情，臉一點都不紅，似乎完全沒有因為那兩顆鵝卵石而失去理智。
媽的。
林澗暗罵，他都快失去理智了！
操！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将何維拉回來時下意識并攏腿——怕那倆玩意兒掉出來。
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什麽怕掉出來。
迷迷糊糊的，來不及想那麽多了。
“我以前不知道，我以為對陳知栩那種喜歡就是以後的常态，可我現在覺得......”
“或許我碌碌無為揮霍青春這麽久，就是因為在等你。”
“何二寶，何維，我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喜歡你。”
他好像看到眼前這人慢慢瞪大眼睛，臉上挂上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十分觸動，不願意相信一般。
“我承認，我的感情比不上你的，我不知道你一直看着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多久了。我以前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你遠遠看着我的時候是什麽心情，看到我談戀愛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唉反正你也做了讓我很生氣的事，現在說這些也沒意思了...可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林澗歪頭看了眼何維身後依舊連成一片的煙花，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煙花。
“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會走。我喜歡這樣，我願意以後一直都這樣，就你和我，我看你老，我願意看一輩子。你如果覺得這就是喜歡，或者這就是愛，那我想就是了。”
話音剛落，林澗就發覺頸側有點濕。
不是溫泉水打濕的，也不是潮氣聚集的。
特別是當“濕”變為“洶湧”時，林澗不知怎地心都揪了一下。
抱着他這個人是他從小罩着的人。
是摔倒受點小傷他都心疼好半天的人。
是他們家二寶。
源于親情，歸于愛情。
他不知道這份感情是什麽時候變質的。
但他不得不承認，和何維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他确實體會到了甜蜜，體會到被人捧着的感覺。
如果以後一直這樣下去，或者熱情冷卻後繼續陪伴着彼此走下去......
如果他身邊沒有人，或是沒有何維、換成了別人，都不會有這種如釋重負、塵埃落定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不賴。
......如果忽略那兩顆鵝卵石的話。
空中不知第幾輪的煙花再次炸開，空氣中都能聞到淡淡的火/藥味兒。水中波紋起伏，兩塊浸了水的浴巾不知何時漂到角落裏。
僻靜的小院裏蒸騰的熱氣飄蕩在各處，沉浮在其中的、在粼粼水面上留下影子的，是那一雙人。
——你是世界上最明亮的一盞燈，渺小如我，也在燈光之下無所遁形。
——你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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