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鴻門宴
溫懷舟不知何時竟甩開了一旁的琛玥,轉而把苦童拉進自己懷裏,又是極其親昵的咬耳朵,又是把大手放在腰肢上下游走,兩人的下半身還貼的極近,隔着一層層雲霧望去雖看不真切,個別幾個離得近的看到了也覺司空見慣,對溫懷舟的所作所為亦是心知肚明。
這溫家三少爺定是又在氣琛玥郡主了。
琛玥郡主心悅那溫懷舟都不是個稀罕事兒了,那會子琛玥年齡尚小,但是性情竟比現下更加剛烈,眼中容不得一星半點的沙子,瞧見一名宮女多看了溫懷舟一眼,二話不說就給拖去杖責五十大板,沒把她打死也害的夠嗆。
琛玥向來如此,即便如此嚣張跋扈,衆人也得好言好語給供着哄着。可溫懷舟不一樣,溫懷舟脾氣向來大,又不是個怕皇上治罪的主,本是一向不喜污穢之事的溫懷舟自那以後出入各大青樓,和各色男女雲雨合歡,把那琛玥氣的差點把自家寝宮的物什全摔了,幾個人攔着求着才給守住了最後幾個先帝留給琛玥的珍品。
直到他在夢香樓裏遇到了白漣。
他将其視若珍寶,不僅改邪歸正,而且言聽計從,白漣說什麽他便做什麽,鎬平郡裏無一不知這個向來纨绔的公子被一個青樓小倌給迷住了,這些話自然會傳進遠在深宮中的琛玥耳裏。
可琛玥是什麽人物?眼裏向來容不了一顆沙子,趁着某日溫懷舟随溫正霆出差辦事的時候就女扮男裝,帶了一幫身強體壯的夥夫去那夢香樓鬧事。
先是幾人把桌子椅子都給摔了,吓得衆人作鳥獸散,老鸨看到有人砸場子當下氣的和他們對罵,但有明眼的公子瞧見這個是琛玥郡主,便趕忙把這事兒告訴老鸨,吓得她話都說不利索了,跪在地上求着郡主網開一面。
而琛玥的目标很簡單,自然就是白漣。老鸨二話不說就把白漣推出來,任由郡主發落。這琛玥自然是個狠角色,讓那幾個夥夫打的白漣鼻青臉腫,跪在地上求饒都不肯放過。琛玥也是個孩子心性,臨行時的氣憤早就散了,倒也真不敢鬧出一條人命來,這才帶着一夥人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皇上聽聞這事龍顏大怒,說琛玥一個女兒家的去那種地方,甚至還打了溫家那孩子的姘頭,氣的也夠嗆,但到底是自己寵壞的姊妹,也就把她軟禁了半月。可溫懷舟不一樣,看到全身挂彩的白漣當下氣的整個鎬平郡都能聞到他那冰涼的氣息,可謂一日之間就從春天變成了冬天,老百姓被壓抑的基本上都不敢出門。
這事過後,溫懷舟雖未找那琛玥當年對峙,卻每逢碰着有她的場合,視她為空氣,但凡琛玥來了他都借口離開,多次把那琛玥氣得跳腳。但青樓那事兒已被皇上警告過多次,琛玥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忤逆皇帝老哥,只得拂袖而去。
這麽一來二去的,琛玥倒是鮮少再到溫懷舟前頭自讨無趣。
不過多時,溫懷舟就被迫納妾了,原是極其拒絕的,但是後來心生一計。雖這琛玥收斂了不少,但溫懷舟怕這勞什子的郡主哪天又去醉夢樓鬧事可如何是好?以防萬一,便讓這個無辜的苦童,給自己當擋箭牌了。
在外和苦童伉俪情深,在內護白漣周全,曾經的溫懷舟無非認為這是個兩全之計。
可現在,卻稍微有些動搖。原是抱着一絲僥幸把苦童帶來,許是不會被這琛玥刁難,卻不想,今日是個例外。
溫懷舟見着琛玥來了,還未思索多久就身體力行了這下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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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嗅着苦童身上的氣味,卻是越發動情。
苦童被溫懷舟這麽一抱,當下駭然,掙紮也掙不開,躲也躲不住,只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般,便也只得盡量躲這溫懷舟的臉。
琛玥面上雖是波瀾不驚,手心卻被死死攥着,整個人微微顫抖,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将這份憤怒咽下心地。
她忽而笑了,手也微微松開,端起溫懷舟喝過的酒杯輕輕泯了一口,然後自顧自地說道:“這男人啊,還真不是個東西,先前喜歡那個什麽白漣,不是還嚷嚷着要守身如玉嗎?這也才兩年吧懷舟哥哥?這就膩了?”
溫懷舟聞言擡起頭來,輕笑一聲:“這都被郡主看出來了?是啊,我的确不喜歡那個白漣了,他還真沒我們童兒可愛。”
說着,還用手挑起苦童的臉,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巴,暧昧極了。
苦童不知內情,被這話說的臉紅心跳,極不自然地撇開自己的雙眼。
琛玥笑意漸深,眼睛卻死死看着溫懷舟,她平靜地說道:“童兒弟弟的确可愛,往後的日子,也要多擔待擔待姐姐我啊。”
苦童聽得雲裏霧裏,可是溫懷舟聞言卻臉色突變,看着琛玥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恨意,一字一句說道:“你把話說清楚。”
琛玥掩嘴嬌笑,卻忽而站了起來,她這回可把目光放在了苦童身上,眼裏滿是嘲諷,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極了情人間的蜜語。
“懷舟哥哥可莫要太心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說罷,轉身離開。
因為苦童和溫懷舟有過行房的經歷,所以即便是溫懷舟受情緒影響刻意壓抑着自己體內的氣味迸發,卻還是能叫苦童感覺到。
這是一個極其憤怒,卻又難以置信的情緒。
苦童坐在一旁相顧無言,溫懷舟現下整個人臉色極黑,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于是他只得放出些許安撫性的山茶氣味,好讓溫懷舟情緒穩定些。
可在這時,亭子裏的張公公突然尖着嗓子大喊一句:“請各位大人安靜,皇上有話要對各位說。”
瞬時,文武百官皆肅靜,就連溫懷舟都趕緊擡起頭來。
像是想要求證一件事情。
皇上雖是天命之年,卻仍是不顯老态,威嚴不減,此刻說話的聲音渾圓醇厚,眉宇間還多了份喜悅:“今日是朕胞妹的十六歲生辰,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裏,朕也想宣布一件喜事,張全德,宣朕的手谕。”
張公公将早已備好的聖旨讨來,清了清嗓子才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鎮國大将軍之子才貌雙全,溫文爾雅,精忠報國。今琛玥郡主正當适婚之時,當擇賢良配之。朕念其溫懷舟正值弱冠,與郡主甚般配,為成佳人之美,另擇良辰完婚。欽此。”
“溫大人,快來接旨罷。”
衆人聞言微微訝異,竟真叫那老百姓給猜中了,只看這溫懷舟該如何面對了。
溫正霆和溫夫人早知內情,卻從未告知過溫懷舟,此刻只望他趕緊前去接旨,可溫懷舟仍是無動于衷。
這張公公微微皺眉,拿起拂塵指向那溫懷在次提醒到:“溫大人,快來接旨罷!”
溫懷舟面色無常,心底卻掀起了波濤駭浪,一雙拳頭死死壓在膝上,這才猛地站起來向那方亭子走去。
張公公這才釋然地點點頭,便把聖旨交給了這個單膝跪在面前的人。
溫懷舟雙手接起,沉聲說道:“臣,接旨。”
這下,文武百官紛紛向皇上和溫正霆道賀,正逢日暮,湖上漂出了一盞盞蓮花燈,朝晖亭中的燈籠盡數亮起,不遠處升起了五彩缤紛的煙花。
熱鬧極了。
可溫懷舟魂不守舍,将那聖旨面無表情的丢在溫夫人桌上後回到了苦童身邊。苦童從未見過這般繁華熱鬧的景象,一邊看着天邊的煙花,一邊又擔心溫懷舟。
苦童早在風岚山那會兒就聽那溫夫人說過這琛玥會嫁給溫懷舟的,還是正室。
他原以為溫懷舟與其心悅,定是一段佳緣,卻不想他心裏想的念的都是白漣,和琛玥結連理的事是他自己都不知情的。
溫懷舟平靜地坐在自己身旁的時候,苦童就開始莫名緊張起來。
苦童看着溫懷舟難受,心裏也有些堵得慌,但他向來嘴拙,只能釋放出零星兩點的氣味給他安慰。
天上的煙花結束了。
溫懷舟卻依舊沉默,不拒絕也不接受,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時而看向湖中花燈失神,時而又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但苦童都知道,這都和白漣有關。
他心裏有些酸澀,許是方才的甜酒喝多了罷,苦童喃喃自語,卻忽而聽到他說:
“苦童,你先離開一會兒罷,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苦童趕緊點頭,他向來非常聽話,只是此刻卻只曉得走,卻不曉得走去哪裏。
他心知這溫懷舟晚上又會去夢香樓了罷,溫懷舟正在氣頭上,又怎的會管自己呢?這裏雖是繁華,卻終究不适合自己。思忖片刻,苦童決定一個人悄悄的回家算了,他還是走過那方林蔭道,只是此刻卻漆黑一片,和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朝晖亭截然不同。
他循着那條路,一路向前,卻忽然聽到一聲呼喚。
“苦童?”
苦童吓得一跳,只見後頭那人笑得開懷,只跑幾步就追上了他。
苦童略微詫異,溫懷霖怎的在這。
溫懷霖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慮,淺笑着說:“許是裏頭太悶了,我來這兒透透氣。倒是你,怎的一個人?”
“三弟呢?”溫懷霖試探性的詢問,留心觀察苦童的表情。
苦童一愣,傻笑地胡謅道:“少爺酒水喝的有點多,說這宮裏的山珍海味雖然不錯,但是想讓我先回府幫他熬個醒酒湯。”
溫懷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等苦童拒絕,就拉着他一起走:“我料想你不知回去的路怎麽走,又不知馬車在哪兒是不是?我也正巧吃飽了,不如咱們一起回府罷。”
苦童被溫懷霖拉着走,心裏雖是愧疚撒了謊,但想着也并無什麽壞處,有個人帶着起碼也不會失了方向,便道着謝答應了。
溫懷霖依舊是那副笑,只是這下卻加深了幾分。
不消片刻,溫懷霖帶着苦童拐過幾個假山就看到了那處馬廄。說是馬廄卻遠比它大的多,裏頭停放着各家的馬車,找了許久才找到溫家的三輛馬車。
溫懷霖也不等小厮前來馭馬,讓苦童坐在車子裏頭,自己就坐在外頭駕起馬來。苦童竟不知這麽個養尊處優的少爺還有此等本事,對着溫懷霖連連稱贊。
溫懷霖仰天長笑,和苦童一路上歡聲笑語,倒讓苦童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回府後溫懷霖并沒有回到自己的院裏,反而跟着苦童來到他的偏院,說是要幫着做些醒酒湯,好給母親方含情備一些。
苦童府上最喜歡的就是二夫人,聽這話連連點頭,雖知道這仍舊只是一個謊言,但是想到二夫人便跟着溫懷霖進了不遠處的後廚裏。
後廚的仆從們沒料到主子會突然回來,一時間什麽也沒準備,溫懷霖卻不甚在意的搖搖頭,把他們都請出去了,想給苦童露一手。
溫懷霖做的可是八珍醒酒湯,加了蓮子、柑橘等八味物什放在鍋裏煮,雖是苦童不懂的做法,卻看起來極為靠譜,他蹲在地上給溫懷霖生火,一時間仿佛回到了風岚山的那段日子,雖是清苦勞累,卻比現下自在的多。
溫懷霖又往鍋中撒了些許白糖,那氣味甘甜清香,讓人食指大動,這下苦童可真的對這位溫家二少爺刮目相看了。
溫懷霖拿出兩個碗,說是做了許多,咱們二人可先行嘗嘗。苦童和溫懷霖蹲在後廚門口,一人捧着一只海碗,将那醒酒湯喝了個精光。
苦童喝完後深舒一口氣,笑着誇獎溫懷霖說:“二少爺,您當真厲害,又會駕馬又會做甜湯,都不像個少爺呢!”
溫懷霖哈哈大笑,輕敲苦童的腦袋:“你這小子一晚上誇我多少次了,怎的這般會說話。”
苦童摸了摸被打的那處,嘿嘿的笑了聲,他覺得和溫懷霖相處時相當舒适,不會似和溫懷舟在一起時那樣陰晴不定,也不用提心吊膽一句話說不好就會挨罵……
“苦童。”
一個平靜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愉悅,溫懷霖搶先反應過來,站起身子對來人笑着說道:“三弟,弟媳可謂相當賢惠,這不,剛給你……”
“你閉嘴。”溫懷舟看都未看他一眼,陰沉的臉龐釘在苦童身上。
苦童當下駭然,臉上的笑蕩然無存,也是慌亂地站起來對溫懷舟說道:“少爺,我給您準備了醒酒湯,您要不要……”
溫懷舟冷笑地打斷他:“夠了,方才你們的話我聽得真切,這分明就是溫懷霖做的醒酒湯。”
“怎麽?一碗甜湯都能把你給收買了?還是說……你們在背着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苦童百口莫辯,張口就想解釋的時候卻被溫懷舟阻攔了。
“莫要說了,好在我已經把你看通透了。”
而後閃身消失在漆黑夜色之中。
苦童知道溫懷舟這會可是真的會去青樓那兒過夜了,一面甚是委屈,一面心裏又有些難受。溫懷霖上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三弟許是今日突然被賜婚還在氣頭上,來日解釋清楚便是。”
苦童苦笑着搖頭,溫懷舟向來不管“來日解釋”,他寧願相信他自己的臆想也不會相信只有一個片面之詞的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