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溫存

這些日子裏,溫懷舟雖是享受起了和苦童待在一起的生活,可除了練字,別的逾矩的事兒一蓋不做,也不知溫懷舟究竟安的什麽心,放着好好的花花世界不理睬,反倒非得留在這偏院“折磨”苦童。

苦童自然說不得半句怨言,否則這三少爺指不定又會鬧出什麽事端出來。

可被這麽束縛着,心裏總歸有些不舒服,逮着機會就找溫懷舟提解禁這事兒。

溫懷舟昨夜同苦童一并就寝,聞着山茶香睡下的他身心舒暢,睡眠質量都好了不少,這日一早便拉着苦童起來用早膳。

一屜蒸包,紅豆糕,油酥餅,皮蛋粥……色香味俱全,本在用膳方面喜歡淺嘗辄止的苦童,這段日子也吃的頗多,當然,他除了自己吃以外,還一個勁給溫懷舟夾菜。

“少爺多吃點,這個蒸包味道極好,定是符合你的口味。”苦童這些日子和溫懷舟相處慣了,也就不怕溫懷舟了,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笑成一輪月牙,像一只乖巧的小狐貍。

溫懷舟睨了他一眼,的确夾起來嘗了一口,又吃了幾口別的菜,這才悠悠地停下動作。

“可是在院裏憋壞了?”

苦童聽這話,覺得有戲,便極其誠懇地點頭,盯着溫懷舟的眼神裏都有星輝。

溫懷舟見他這模樣,有些不自在地撇開雙眼,心裏卻極其受用,被這麽個美人看着,是個人都會愉悅不少罷。

苦童也是吃定了溫懷舟吃軟不吃硬的性格,這段時間沒少露出崇拜的神情,給足了溫懷舟這人的虛榮心。

溫懷舟揚起嘴角,揉了揉苦童柔順的發頂,卻發現觸感極好,越看苦童就越覺得順眼,難得溫柔地說:“出去可以,但記着,別又被什麽人給欺負了。”

苦童開心地猛然跳起,對着溫懷舟就揚起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用着少年獨有的青澀嗓音說道:“謝謝少爺!”

溫懷舟的耳垂悄悄的紅了,眼神也左右閃躲,有一瞬沒一下的瞟一眼苦童,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在不規律地瞧着桌子。

可苦童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反而一門心思吃起了桌上的菜,得到了溫懷舟的特許,心情甚是愉悅,胃口好了許多,再來就是害怕溫懷舟又命人把這吃不完的剩菜拿去倒了,那該多浪費啊。

溫懷舟不知道,以為苦童正是長身體,吃得多也正常,甚至還興致盎然地看他用膳,小厮催了他半晌去上早朝的事他都置之不理,實在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才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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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童見溫懷舟終于走了,便趕忙放下碗筷,開心地對他說:“一路小心。”

溫懷舟不知是哪根筋又不對了,聽這話就是通體舒暢,似是打開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記憶,反正就是更舍不得走了,拉着苦童要缱绻地擁抱一下。

苦童實在拿他沒辦法,上去便擁住了溫懷舟的腰,頭靠在溫懷舟的肩上讓他盡全力聞到自己的山茶香。

是的,苦童早就發現了溫懷舟這個小癖好,溫懷舟經常他因為一些小事不順心,苦童為了防止溫懷舟波及無辜,便悄悄的釋放這個味道取悅他。

溫懷舟這會兒被苦童這麽抱着,身心得到了極大的魇足,恨不得就賴在他身上不起來得了,他貪戀地汲取苦童周身的香氣,只覺得這氣味好聞到難以置信。

一旁候車的小厮見狀,臉都吓白了,求着溫懷舟趕緊上轎,再不上轎真的要遲到啦!

苦童聞言趕緊松開手臂并準備擡起頭,整個人卻被溫懷舟一把抱住,那健壯的臂彎緊緊制住苦童的腰身和肩胛,最後深吸一口氣,然後放開他。

溫懷舟頭也不回地走了,只背對苦童擺手說道:“早點回家。”

似是害怕再多看一眼就真的挪不動一步了。

直到溫懷舟已經坐上轎子的時候,苦童還在琢磨他說的最後那句話。

回家?

苦童忽而自嘲地問自己:“哪裏是我的家啊?”然後擡頭看向那廣袤蒼穹,沉默良久。

既然苦童解禁了,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還是關乎于溫懷瀾的。

苦童自小在廟裏耳濡目染,對通靈甚至驅邪的事情皆略知一二,更何況,淨空法師在為施主做法的時候他時常在一旁看着。

而苦童這些時日無事的時候時常坐在窗邊發呆,卻看到過溫府西北方向的一處院子有些異樣,苦童并未感知到是什麽實質性的邪祟,卻兩次能瞧見了一兩股黑煙從那方升起。

苦童心裏清楚,有些人含冤而死自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寧願死後留一魂魄不随自己進入往生,也要糾纏這害死自己的人一輩子,二來也算是給來世的自己一個标記,告誡來世莫要再犯前塵過。

而溫府這幾年來唯一死過的并且死相極慘的就是溫懷瀾,而且懷瀾生前常去青雲寺,懂得這個法子的并且會做的也只有她。

擇日不如撞日,苦童便立刻動身去往西北方。

冬日的午後不似清晨那般刺骨,反而多了些陽光灑在大地上,苦童出了這風煙苑就是一處湖泊,湖心處在前幾日大雪紛飛的時候就已經結成一塊塊冰石,有陽光照射倒是裂開了幾處,又走幾步,苦童來到了一個小花園,穿過幾棵冬青樹,竟真的看到一個灰瓦圍牆。

這處十分寂靜,後方還有大片的竹林,倒是讓苦童想起了幾百裏開外的風岚山。這些竹子堅韌挺拔,葉子上挂着滿滿的雪霜,卻仍壓不垮它們的腰肢,反而別有一番氣質。

苦童不禁駐足看了片刻,轉過頭來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

溫懷霖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今日穿的正巧又是青綠色大氅,竟比這竹子還要挺拔俊秀。

溫懷霖走上前來,覆手看着這些竹子對苦童說道:“弟妹今日怎的跑到我這邊來了,身子可是好些了?”

苦童極為詫異,這處竟然是溫懷霖的院子……他若有所思,卻也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二少爺放心,我的身體好多了。正因為在偏院裏呆久了,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出來逛逛,便看到這兒有處竹林,不禁睹物思情,想起了風岚山的竹子,就來這多看了兩眼。”

溫懷霖表示非常理解,還不甚在意地說:“弟妹不用忌諱什麽,有空沒空都可來這竹林轉轉……既然都來這兒了,不如進我院裏喝杯茶罷?”

苦童一愣,想起上回也是同他在一起的時候,氣得溫懷舟幾日都沒回府……雖也不是顧及溫懷舟什麽,但是想着自己确為溫懷舟的妾,和別的兄弟走這般近屬實不是個好事……

溫懷霖似是看出了他的顧慮,淺笑着說:“弟妹放心罷,上回是我太唐突了,也同懷舟好道歉過了,但如果弟妹實在不想來我院裏,懷霖自是非常理解的。”

苦童沉默良久,還是答應了,到底說這黑煙就是從這方向升起的,萬一這溫懷霖真的和懷瀾的死因有關……那苦童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從這後院繞那前頭去,正是這雲起苑的正門了。這院子果真不一般,院內除了有許多沁人心脾的綠植,甚至還有一方不大的淺塘,幾只錦鯉在裏面悠然自得,倒是好看的很。

這處除了溫懷霖的院子,緊挨着還有一處別院,更莫說溫懷霖的屋子旁就是長廊,來來往往的都是仆從。溫懷霖見狀和他解釋,這竹林前後居住的仆從不說多的,也有幾十號人。

苦童的确看到大大小小的屋子在這些正院旁聚集,若說這黑煙就是從溫懷霖的院子裏飄出來的話,未免也太武斷了,于是苦童懷疑溫懷霖的心又有些動搖了。

進了屋子後,果然雅致的緊,除了一旁案幾上有些雜亂,別處都十分整潔。

苦童的目光自然不自覺落到那處,這些冊子他是識得的,偶爾在溫懷舟的書桌上可以看到……苦童腦內白光一閃,這不就是溫懷舟常寫的奏折嗎?

他趁着溫懷霖吩咐仆從的間隙偷偷挪步過去看,正巧有幾個被翻開了的,苦童聚精會神,企圖看懂上面的字,卻發現認識的少之又少。

正當他苦惱的時候忽然真的認得了幾個他識得的字——“突厥”。

苦童趕緊又上前一步,這才勉強看了一行,一旁的溫懷霖就已經過來把這些遮住了。

溫懷霖還笑得極其和煦,語氣裏卻滿滿的都是抱歉:“這是近幾日要上報皇上的奏折,改了幾次也不見好,放在這也沒收拾,竟變得如此雜亂,讓你見笑了。”

苦童趕緊搖搖頭,若無其事地接下這杯茶,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少爺,最近城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我看三少爺那兒也是關于這個突厥的。”

溫懷霖略一挑眉,然後笑道:“是啊,沒想到弟妹連真這麽生僻的字都認得,鎬平郡忽而來了一堆突厥人,朝廷上都為這事兒吵得不可開交呢。”

苦童追問道:“此話怎講?”

溫懷霖抿下一口茶,眉頭也微微蹙起:“突厥與我雍昌已建交,若說把這些人驅逐出去定是不義之舉,可突厥人來這鎬平後,常聞誰家小姐公子失蹤了,找到後也已經……”說罷,嘆一口氣。

苦童似乎懂了,心裏也覺氣憤:“為何不直接将他們按國法處置呢?”

溫懷霖遺憾地搖搖頭:“捉拿他們又談何容易?我們既無證據又無資格去管教一個外族人。”

苦童沉默了,一口咽下喝完的茶,忽然說道:“少爺,不管您信不信,我真的不是殺害懷瀾的兇手,你可否告訴我懷瀾身上究竟有幾處傷?”

溫懷霖愣了,顯然沒想到苦童會提起這個人,他深嘆一口氣才說道:“都是一家人,我自是信你的。仵作也的确來驗過,除了身下有明顯的傷害以外……懷瀾的雙臂都是被綁的痕跡,脖子也是猙獰的紅,是被活活掐死的……”

後面的話苦童已經聽不清了,只覺得自己心裏所猜所想得逐漸明朗,現在只有滿腔的憤懑和不平。他便朝着溫懷霖稍作寒暄兩句,就匆匆告辭了。

苦童的确不識得多少字,但也是巧了,那本奏折上的第一行字他正巧全都識得,身側的拳頭不禁握緊。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然後義不容辭的出了溫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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