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偷查案

廊庵巷末的酒肉鋪。

走在大街上的苦童仍在心裏默念這個地址,雖說這幾個字對于苦童而言并不算簡單,但是,這名官員的字體隽秀,很容易辨認,再加上此地與那夢香樓離這處極近,他上回和封清河出來打聽路線的時候就聽到過這個巷子。

而此刻天色漸晚,苦童只想速戰速決,雖說他并不确定溫懷舟今晚是否還會去他那歇息,但萬一這溫懷舟回來了,又正好看見他不在要鬧脾氣了,那可當真麻煩。

當苦童真正來到這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可萬家燈火通明,苦童也不會看不清這個路,只可惜夜裏寒氣逼人,偏生苦童又不是穿得多的人,這下只好搓了搓冰涼的掌心,然後閃身躲在巷子拐角處,聚精會神地觀察個酒肉鋪。

這酒肉鋪的門口是一架極其簡陋的木棚子,幾張桌子凳子上坐着的都是滿臉絡腮胡的突厥人,苦童是第一次真正見識這個外族人,發現他們毛發旺盛,一個個魁梧精壯,比他們高個子的中原人還要高出半個頭,瞳孔的顏色有藍有黃,現下不知道在講什麽渾話真哄堂大笑呢。

只可惜這些人說的都是突厥語,苦童就是聽力再好也不懂到底在說些什麽。這些人笑完後,用手去抓大盤裏的生牛肉,用一海碗各自敬酒,然後一口幹下。

小屋裏突然走出一個中原店家,約莫而立之年,似乎有些怕事,佝偻個背左顧右盼,看到沒人才用漢語警告了他們一句:“小聲點!”

其中一個頭發極其濃密的人,極其不在意地擺擺手,操着蹩腳漢語說道:“沒關系,這裏又沒別人。”

此人露出半臂,上頭紋着什麽類似鳥頭的圖騰,呈現出是古銅色的皮膚,身上穿的是虎皮大貂,雙耳還戴着純金耳釘,眼裏是藍色的瞳孔,整個人顯得極其壯碩。

那中原店家又極為謹慎的看了看四周,苦童屏住呼吸躲在牆後,才沒能發現有他的存在。只見這店家俯身在那會說漢語的突厥人耳邊,其餘幾人似乎聽不懂,但也湊到跟前去聽。

苦童總覺得幾人有什麽陰謀,壯着膽子閃身去了離酒肉鋪很近的灌木叢裏。

結果苦童這麽一動,竟踢到了在灌木叢裏休息的貓。這貓被吓得猛地跳起,苦童吓得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趕緊趴在灌木叢間。好在這些突厥人并未有什麽反應,店家此刻也起身了,那個唯一懂漢語的人聽完後仰天長笑,又用了突厥語和別的幾人翻譯,幾人也是一陣哈哈大笑。

其中一個有着大胡須的突厥人對着灌木叢喚了聲什麽,那胖貓竟極其聽話地過去了,那人似是嫌他吵,數落了它一番,還拿着掃帚不停地打它脊背,這胖貓被打的上竄下跳,叫的竟比方才還在慘烈。

苦童躲在樹杈間把這些盡收眼底,暗嘆這貓也是可憐。

幾人看着那人打貓,笑得越發放肆了,這貓也是相當靈敏,不一會兒就跑沒蹤影了,苦童也跟着松了口氣。幾人似乎覺得甚是無趣,一個兩個接連着進屋了。

苦童心知今日是查不出什麽結果了,便準備打道回府。但防止這些人還會出來,又在那兒趴了許久。直到發現裏面的燈都熄滅了,苦童才小心的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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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童邊走邊拍了拍身上的雪水和灰塵,經過的依舊是他藏身的那個巷子口,卻撞見了一群人。

正是方才邊吃酒邊談笑風生的突厥人。

苦童呼吸一窒,趕緊向後撤退,正準備向右跑的時候又是一個笑得極其陰恻的突厥人苦童,向左一看亦是如此。

他頻頻後退,深呼吸兩次企圖讓自己保持鎮定,身後卻撞上了另一個人。

正是那個會說漢語的突厥人,他此刻眼底放精光,笑得極其放肆。

苦童甚至能感到他那滿嘴的酒氣正一下一下打在他的後頸上,生理反應告訴苦童必須要離開這個人。

他拼了命向前方跑去,結果後方投來一顆五斤重的石頭,狠狠地砸向苦童的後腦勺,幾乎是瞬間他便失去意識倒在地上,他奮力保持清醒的爬起身,卻發現眼前的世界不是黑的完全看不清,就是變成扭曲的一片。

直到苦童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到的卻是一聲聲令人戰栗的笑聲。

他的意識和心瞬間墜入無盡深淵。

當今聖上的生辰将至,溫懷舟近日忙的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回了府想和苦童好好溫存一番,果不其然,人都不見了蹤影。雖是早有預料,可猜測和真正看到又是兩碼子事,頓時心都變得空蕩蕩。

他一個人在書房裏用了午膳後,看什麽書都提不起興趣,便想起了許久未見的白漣,這會子也的确有些想念此人,便趕忙讓人備車去那夢香樓了。

白漣見着他果然又下了一陣淚雨,不是埋怨他這就是埋怨他那,總之就是把他整個人都埋汰完了。要說平日裏溫懷舟聽這話,不僅不生氣,反而還湊到白漣跟前誇他罵的好,這架勢活要把他寵壞。可今日溫懷舟聽了,是在苦童不在家的壞心情上雪上加霜,便頓時氣得脫口罵出:“是!沒錯!我就是沒一處好的!那也好過那些上過你的任何一個人!”

白漣如墮冰窖,被溫懷舟這話刺的心痛至極。的确,白漣雖是藝妓卻容貌出衆,更何況還是生在這種風塵地,從小到大就是被污穢之事耳濡目染,自然不是那種會保守貞潔的人,在碰到溫懷舟之前也因按捺不住寂寞,跟過幾個公子。溫懷舟自然也知曉這種事,但是好在白漣跟過他後在無與他人來往。

白漣知曉,溫懷舟雖沒說過,但是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溫懷舟先前欲望極強,雖說一半是為了氣琛玥郡主,另一半是因為真的嘗到了甜頭。這樣一個久經風月場的人,怎麽可能在和自己在一起初始的時候一月都不曾碰自己呢。

白漣這回沒哭了,臉色雖極其蒼白,卻異常冷靜地質問他:“溫三爺這是後悔了?”

溫懷舟的确後悔了,但并非是後悔會認識白漣,反倒是一邊懊惱一邊唾棄自己怎的會說出這種難聽的話。

他并不認為床伴都得是幹淨的,可或許白漣是他尋了十年的人,在溫懷舟的遐想裏他是何等的完美無瑕,忽然知曉這麽個人卻被他人先采了去,很難不去心存芥蒂……但後來他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白漣這個人後,便不在乎他的曾經和過去了,早已釋懷。

可現在,溫懷舟曾經希冀的未來卻變成茫茫大霧,看不見彼此,也追尋不回從前。

溫懷舟想到這,只有無盡的悵惘,他不願和自己苦苦期盼了十年的人就此分道揚镳,但是他又不知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讓他們這本是親密無間的人變得如此陌生。

“白漣,今日是我不對,原不原諒我都能理解你。但是,我們最近的争吵太多了,我覺得我們需要再給彼此一點冷靜的空間……”

說到這,溫懷舟都不禁自嘲,冷靜又冷靜,争吵又争吵,他們永遠在逃避,卻找不出任何一個治标治本的方法。

白漣也冷笑出聲,看着溫懷舟的眼裏有憤怒有無奈,更多的卻是悲哀。

兩人就這樣又一次不歡而散了,溫懷舟心事重重的回到溫府後,發現天色已晚,心想那苦童怕是已經回了罷。他急切的想從苦童那裏尋求溫情和安慰,哪怕只是看着他,溫懷舟都會得到一絲慰藉。這會兒便匆匆趕去了偏院。

他滿懷期盼地推開門,沒有人,甚至連一盞燈都沒有。

溫懷舟的心瞬間變得空蕩蕩。

這一刻,對白漣未來的迷茫,和看不到苦童的擔憂,竟促成了溫懷舟滅頂般的怒氣。他不明白為何今日一個兩個都讓他這般不順心,都恨不得問問老天為何要這樣待他?就因為他兩個都不舍得放下嗎?

可在溫懷舟看來,倘若真的能留下他們二人,這反倒是成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折中的法子。他的真心在白漣那兒,卻仍舊割舍不下這個讓溫懷舟嘗到溫情的苦童。

不等他再去細想,這天,全然黑了。

他看到忙碌了一天回偏院的阿昀,他慌張地問他是否知曉苦童去哪兒了,阿昀卻是一臉茫然地搖頭。他甚至跑去了正室問那琛玥是否知曉他的蹤跡,卻被一旁一個丫鬟告知苦童常與封大夫出去,定是和他有關。

溫懷舟聽了這話,明知這不過是個可能,抑制不住的怒氣卻瞬間達到了頂峰,他一路殺去封清河的住處,看到封清河還在院裏居然松了口氣。

幸好,與他無關。

封清河得知苦童不見了,當下也十分焦慮:“苦童來這鎬平郡本就人生地不熟,出了府怕是會被……”

這話還沒說完,溫懷舟就一溜煙地走了。

門童聽說三少爺急着找苦童,便趕緊過來告訴他,夫人下午确有出府過。

溫懷舟聽得頭暈目眩,真怕此人遭遇不測,可一旁的琛玥反倒雲淡風輕地說道:“懷舟哥哥莫要幹着急了,這苦童向來水性楊花,定是又與什麽男人厮混在呢……”

“閉嘴!”溫懷舟又何嘗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他只要一想,就恨不得把那個也許并不存在的男人撕成粉碎。

琛玥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會還繼續添油加醋地說:“呵,你可別不信,我看這苦童就是個騷浪胚子,不是和懷霖哥在一起,就是和封大夫在一起,你說這巧不巧……”

“你再說一句試試!”溫懷舟咬牙切齒地說道,雙眼都變得猩紅,轉身抓住琛玥的脖子就把她提起來。

琛玥慌了,撲騰半天卻只讓溫懷舟的右手越來越緊,她缺氧到滿臉通紅,要不是一旁幾個丫鬟哭着拉他勸他,溫懷舟怕是真要活活捏死琛玥。

劫後餘生的琛玥跪地猛咳嗽,顫抖地看着這個男人,再不敢說一句話了。

溫懷舟本就在這滔天的怒氣下淹沒,且失去理智,他聽琛玥這話雖是極力否認,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緒不往這方向想。他回憶起這些日子,苦童總是對他不鹹不淡,甚至将溫懷舟看做似有似無的存在,唯獨今日他聽到取消禁足的消息後才露出點真情實意的笑,難道這外頭,真有什麽人在等着他……

溫懷舟伸腳蹬掉無辜的椅子。他氣得胸腔上下起伏,雙眸被怒意熏得通紅,卻還是忍不住想。現在已是戌時,這個點街上定是沒什麽人了,萬一苦童正和別的男人在耳鬓厮磨……

溫懷舟猛地一拍桌子,活生生給這上好紅木拍出一條裂縫,他攥緊了拍桌的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傳令,號召兩千溫家精兵,随我今夜在京尋人!”

周遭的人都被溫懷舟這一下下動作駭得不敢動彈,現下聽聞這話更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溫懷舟竟會為了一個人,私自動用溫将軍訓練的精兵?

可溫懷舟此刻已經被那一幕幕臆想刺痛了雙眼,只是多想片刻都會氣得渾身發抖。

我的人,誰也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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