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針鋒對

“他的背……是怎麽弄的。”兩大夫忽然聽到溫懷舟的聲音,便扭頭看向他,可溫懷舟的狀态竟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平靜。

元植也是邊嘆氣邊搖頭,說道:“多半是銀針所致,宮裏娘娘們争寵時常用這法子……也不知貴府中怎的也會發生這種事……”

一旁的許澤康卻忽而拉住他,示意他不必多言,然後對着溫懷舟吹胡子瞪眼,但一句話也未說。

溫懷舟知曉許澤康是在給自己置氣,卻也沒辯解,只躬身問道:“晚輩但求指教。”

許澤康聽這話,也沒正眼看過他,倒是動靜極大地寫起藥方子,生怕別人不知曉他有多麽氣憤一般。

元植二丈摸不着頭腦,在兩人之間逡巡幾個來回,硬是沒找出一絲破綻。

溫懷舟被這麽對待,也不氣惱,幹脆對許大夫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語氣極為堅定:“晚輩确是對他做了些壞事,可背後針孔一事,晚輩不知。”

許澤康這才看向溫懷舟,他也坦蕩地回視,似是真的不知情,但許澤康并不想因此就原諒他:“哼,針孔一事,我姑且信你。可上回和你說過的話,你都當做耳旁風了嗎!叫你別用氣息壓制他,結果你……”

“等等,氣息壓制?”溫懷舟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錯愕,手都微微顫抖。

許澤康又“哼”一聲,顯然沒把溫懷舟這幅模樣放在眼裏:“怎麽?這個你也不知情?人家五髒六腑都毀的差不多了你才能知情了!”

溫懷舟心頭大震,下意識搖頭,聲音顫抖着回道:“他的五髒六腑都毀了?!”

“哼!還能有假?”許澤康越發肯定,這就是溫懷舟做的沒錯。

溫懷舟猛地向後跌坐,臉都僵了,他下意識望向半夢半醒的苦童,心被抽得生疼。

怪不得那日質問他時,苦童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是默認也不是不想說,是完全說不出口啊!再加上苦童那日渾身上下滿是乾元味……溫懷舟已經不敢細想苦童究竟盡力了些什麽了。

許澤康見狀,絲毫不憐惜溫懷舟這人,還繼續說道:“不僅如此,人家身上身下傷痕累累,就是發生再大的事,也不至于把人逼成這種地步啊……”

溫懷舟驀然擡起頭來,聲音更抖了:“你說……他身上身下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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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何止身上身下!雙臂的筋骨都差點盡數斷掉!更何況還有身後的針孔和仗刑呢!”許澤康何其明白,這腰際上的大片淤青,定是這宮闱刑罰所致。

溫懷舟再也聽不進一個字了,他腦內嗡嗡作響,眼睛黑一片白一片,只會木讷地看向床上半夢半醒的苦童。

他像是癡傻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苦童的床前。他的雙手極抖,但也小心捧起苦童的一只手,卻發現苦童的手極冷,又把溫懷舟吓個不輕,一邊輕搓着手一邊放在嘴邊呵氣。

苦童尚有意識在,知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便猜是阿昀等人,怎麽就猜不到是那不可一世的溫懷舟。他淺笑着回握住,那人有了這個回應,竟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苦童性子向來好,便由着這人去了。

元植就是再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看到這一幕幕的,也懂了個大半。他看向溫懷舟,真是可恨可氣,唏噓不已。原以為這種事僅在後宮盛行,卻沒想到這素來以德自居的将軍府,也會發生這種事。

這些世家貴族,需要人家的時候恨不得攬下天上明月,不需要的時候便是豬狗不如。

當真可恨。

不自覺間,元植已而和許澤康同一戰線了。

他倆再未管那床畔的溫懷舟了,該把脈的把脈,該擦藥的擦藥,不一會兒,苦童的整個背都變成白一塊黃一塊。

兩位大夫卻心照不宣的對視片刻,自然都發現苦童身體內的異樣,不僅暗嘆:好在有位高手為苦童醫治過了,不然現下躺在這的,只怕是一具冰屍咯……

但奇也就奇在這裏,一個早已氣息奄奄甚至命垂一線的人,就是他們太醫院的全部太醫同時醫治都幾乎無力回天,而給苦童醫治的大夫手段極其高明,沒有選擇直接給苦童喂藥,似是用了什麽外療的法子給他調理身體。

竟是許澤康這種數一數二的人物也不禁佩服,這種法子是他都未曾想到的,閱歷定是比他豐富許多,倘若有機會,他倒真想好好和這位“前輩”切磋切磋。

如果許澤康知曉這所謂的“前輩”只是個黃毛小子,怕是會氣個不輕。

待留下的方子留下後,兩位老大夫一聲招呼都未打便走了,倒是阿昀和封清河畢恭畢敬地把兩人請走,溫懷舟仍是跪坐在苦童床畔,動也未動一下。

阿昀不舒坦地撇嘴,有了這麽幾檔子事,怎麽說都不會對這個少爺有個好臉色了。苦童是今早醒來的,阿昀喜極而泣,就差沒給清毓跪下認爹娘了。雖說苦童仍是虛弱,但起碼都能起來喝碗粥了,看着他們鬧也能笑出來了。

他本想讓苦童在清毓那好好養病,清毓也确有此意。可清毓果真本事很大,看着苦童都知曉他在想什麽,苦童無非就是忌憚溫懷舟會忽而回來,見不着他又要生氣。

苦童到底還是怕了。

衆人也拗不過他,清毓便給苦童開了副藥,這才放他們走了。

卻讓他們沒料到的是,溫懷舟今日還真回了。還多虧了苦童這個舉動……不然可就不知這少爺又要發什麽瘋了。

阿昀義無反顧地進了屏風內,一板一眼地說道:“少爺,您還是讓夫人好生……”

“是誰弄的。”溫懷舟卻忽而打斷了他的話,許是許久未說話的緣故,嗓子都變得沙啞。

阿昀愣了,暗罵溫懷舟一聲,但阿昀仍是想把這個事兒告訴他,省的那心狠手辣的琛玥郡主再來找自家主子鬧事。

“哼,少爺定是想不到,害的夫人變成這樣的可不是別人,正是您的枕邊人!”

溫懷舟的背影肉眼可見地顫了一會兒,他垂下了一只手放在膝上,攥得極緊。

“好。”良久後,溫懷舟才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一個字,似乎是下了什麽決定,又似乎正在忍耐些什麽。

阿昀在心裏拍手叫好,都快壓不住一直向上揚起的嘴角了,便在溫懷舟看不見的身後偷笑着。

果不其然,溫懷舟為苦童掖好被角後,又起身看了他良久,這才轉過身來疾步走向門外,經過阿昀的身側又留下一句:“照顧好他,過會兒回。”

阿昀點頭如搗蒜,看着溫懷舟的身影真真笑出了聲。

出來混的,總得還。

溫懷舟面色平靜,出了偏院後是再也抑制不住無處安放的怒氣了,來到溫府的馬廄,騎着出了大門。到了街上便開始策馬奔騰,行人躲都躲不及,看着溫懷舟的身影更是不住搖頭。

真不知又是哪個喽啰惹惱了溫三爺,倒是無辜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吶。

倘若他知曉是琛玥郡主這個“喽啰”,再給自己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這種話罷。

溫懷舟一路來到宮門,侍衛見着是溫三爺,自然放行。他片刻沒歇息,直逼琛玥的紫雲殿。

琛玥正在院子前修剪吊蘭呢,幾名婢女們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博得美人一笑,琛玥正因溫懷舟忽而回府的事兒煩心呢,別說是笑了,用膳都沒胃口。

“郡主郡主!您快瞧,是誰來了?”苓芳眼力極好,一眼便瞧到了溫懷舟。

琛玥興奮地擡起頭來,四處張望,果然看到了溫懷舟正往此處來,可謂是心花怒放,略微整理儀容後才站起身來,溫懷舟也已走到他的身前。

“懷舟哥哥怎的回來了?我都沒讓他們準備……”

溫懷舟卻看都未看琛玥一眼,忽然将苓芳丫鬟一把抓過來。琛玥這才發現不對勁,笑容盡褪,問那溫懷舟道:“懷舟哥哥,苓芳她可是犯……”

“啊——”

取而代之的,卻是苓芳的尖叫聲。只見那精秀的青石階上,緩緩落下兩只鮮血淋漓的手……

琛玥花容失色,難以置信的看着不知何時抽出佩劍的溫懷舟,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幾名宮女也是大驚失色,更甚者竟然已經吓出了眼淚。

苓芳驚叫幾聲後,擡起沒有手的雙臂,又疼又害怕地倒下了。

溫懷舟看她的眼神,卻猶如一只好無生氣的蝼蟻。整張臉恐怖森然,明明面無表情卻讓別人瞧出了狠戾。他的雙眼變成猩紅色,頰邊留下一抹血跡。

“香囊……是哪位?”他右手垂劍,緩緩向幾人走來,聲音壓得極低,讓聽到的幾人吓得渾身一顫。

溫懷舟素來記不得這些無用的人,即便是琛玥身邊的一樣記不住。

香囊吓得是幾乎失禁,只是一個勁地搖頭。身旁幾位宮女雖然害怕,卻也的确不敢真的出賣香囊。

琛玥深呼吸幾次,一瞬不瞬地看着溫懷舟,才找回了一絲理智:“懷舟哥哥,她們可是做錯了什麽?”

溫懷舟步子沉穩地來到了琛玥身前,雖還隔着些距離,卻讓幾人汗流浃背。

“我說……香囊是誰?”

如同死寂一般,衆人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呵,不說?行,那我就随便來了。”溫懷舟冷笑一聲,步子都變得急促了。

剎那間,他的利劍已經伸到了一名宮女的眼前。她吓得立刻失禁,嗚咽着說:“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

她顫抖着手指向香囊,香囊也是被吓得臉上血色全無。

如同一聲令下,還沒等幾人來得及躲,還沒讓人看清,劍光一閃,又是一雙手摔向了臺階下。

香囊瘋了般大叫,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不一會兒,也昏過去了。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琛玥“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顯是吓得不輕。

溫懷舟等劍上的獻血流幹後,收回劍鞘,轉身後,對琛玥說了一句話。

“不聽話的,我已經教訓了,郡主,你好自為之。”

說罷,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那夜的鎬平郡下了場急雨,青石階上的血跡也給沖刷幹淨。

無人知曉郡主的身側,為何忽然換了兩名丫鬟,也不知無人知曉,郡主為何時常在夜裏整夜阖不上眼,又時常瘋瘋癫癫地說着不着邊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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