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醋意生

冬去春來,潤物無聲。在這一聲聲熱鬧的鞭炮聲中,年也快要過去了。

今兒正巧是年初十,綿延幾日的陰雨天氣竟也變晴了。阿昀早早的在院子裏支一張紅木躺椅,又幾步回到屋裏把許久未下床的苦童接出來,好讓他躺在椅子上曬太陽。

苦童的面色變得紅潤,精瘦的身子也多了些肉,嘴角浸着笑,似是極有精神。

“诶,夫人,今日出來可有不适?燕英方才在後廚給您備了些雪梨湯,可要拿來潤潤嗓?”

苦童先搖搖頭,又點點頭,似是怕阿昀會誤會,便沙啞着嗓子說了幾個字:“身體……尚好,雪梨湯……可以。”

阿昀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卻怕他在逞強,總虧有些擔憂。

這些日子苦童恢複得極快,時常能蹦出幾個字兒,這給阿昀可吓得不輕。直到每日必來的封大夫告訴他說此事極其正常,才讓阿昀稍微放下了心。

阿昀麻溜地去那後廚,苦童坐在躺椅上搖搖晃晃,午後的暖陽又分外綿柔,打在苦童身上猶如一床金黃的棉被,苦童便順勢假寐起來。

那日過後,溫懷舟便沒再來了。苦童心知他是這般性子,不來見他自是極為正常,可苦童心裏頭卻總有些發悶。再加上那日夢見的那個少年,苦童只是想想就會失神許久。

那張臉,很清秀,很稚嫩,卻讓苦童見了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了,因為那張臉,他興許是見過的。

而每每想到這裏,苦童又會止不住打消這個念頭,只嘆是巧合罷……

正當苦童的思緒飛到九霄雲外的時候,他的面前卻忽而被一人的陰影所籠罩。

他緩緩睜眼,一圈圈光暈在那人周遭盤旋,讓本就因睜眼不适的苦童更加看不清。那人卻先笑一聲,然後退開這處,不再擋住苦童的光。

“原來是……封清河……”苦童看清了來人,這才喃喃自語,也是跟着笑起來。

“嗯……果然恢複得不錯,再接再厲。”封清河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就坐在一旁的石凳陪着苦童日光浴。

苦童眼底滿含笑意,倆人皆心照不宣的保持了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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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良辰好景,用心感受便好。

不一會兒,阿昀也回來了,幾人坐在院子裏開懷大笑,竟是把春意裝進了整個偏院。

但不遠處的正房可不同。溫懷舟這幾日氣息壓得極低,稍有不順心就“大動幹戈”,能摔的摔了個盡,想罵的通通罵個狗血淋頭,幾名小厮丫鬟們各各難以幸免。便眼巴巴地望着不遠處的偏院,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希望那裏的主兒能夠快些好起來,然後把這尊大佛好好哄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溫府待了這麽久的幾下人怎的看不懂三少爺的心思?只怕三少爺自己都看不懂咯。

掌燈的小厮更是明眼人,近日來,總瞧見三少爺深夜暗訪那偏院,不待夠一刻鐘絕不回來,但怪也就怪在這,少爺不在那處留夜也就算了,卻每逢夜間必得去瞧瞧,人沒碰着不說,還總碰着一鼻子灰。

為何碰了一鼻子灰?自是那院的屋裏還有別人呗。封大夫和二夫人關系好,雖并無郡主所說的那般不堪,夜半卻總留夫人房裏,三少爺見着不氣才怪。那麽問題又來了,明明夫人是三少爺的人,三少爺也氣得到處撒氣,卻獨獨不向封大夫讨回公道,這又是圖的什麽?

這便是讓衆下人皆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兒了,也莫要說這溫府的仆從都是八卦的性子,不過是因為,三少爺每次置氣都往自己身上撒,怎能不關心關心?

嗬,這方才說着,那方就已按捺不住了。

溫懷舟見着陽光正好,便也難得有些興致的在院裏散散步。這麽一散,自是看到了偏院的那和諧的一些人,又定睛一看,自是看清了苦童堪比春光般明媚的笑。

好家夥,瞬間就讓溫懷舟的心情從晴天白雲變成烏雲急雨。

下人躲在一旁,正靜觀其變呢。畢竟這種時候出現在溫懷舟的面前,無疑是自讨苦吃。

只見這人在院前踱步來又踱步去,恨不得要把地給踏穿,似是想轉移注意地望向天際,卻控制不住地瞪着偏院那處,活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衆人背冒冷汗,又往牆角縮了一寸。

果不其然,三少爺是不會去那偏院裏為自己徒增煩惱的,便回了屋內,發出一陣“霹靂哐當”的聲音。下人們只盼今日的三少爺可以半個時辰就撒完氣,方便他們快些收拾爛攤子。

溫懷舟一半是因苦童而氣,另一半當真是因這江山社稷而氣。話說那回皇上遭行刺,不知為何在民間走漏了風聲,一時間人心惶惶,已有富賈拖家帶口潛逃京城了,萬一人數一多……那才真算得上棘手。更何況,還有許久未出關的大祭司忽而出了關,并告知皇上“北星有變,定有異端”。

這大祭司德高望重,不是要緊事兒連口都不會開,上回他對皇上開口還是算那琛玥的命格,距離這會兒已有三年了啊。

文武百官皆是憂心忡忡,突厥族會策反一事竟已坐實了。現下,一派武官請願帶兵出征,另一派文官卻擔憂雍昌兵力不及突厥,請求暫緩,雙方吵得不可開交,皇上為此操碎了心。

溫懷舟心裏自是不好受,他又站在武官那一邊,滿腔熱血無處撒,氣得只得尋下人撒氣。

話說苦童這邊,其實今日封清河來找苦童,不為他事,原是那元宵将至,便邀請苦童阿昀随自己去逛逛廟會,猜猜燈謎,也算湊個熱鬧。

苦童自是欣喜,可上回那事兒可給他留下了極大的陰影,便常常在思索該如何同溫懷舟開口。阿昀倒是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說:“三少爺會答應的!不答應的話……那小的便留下來給三少爺折磨!”

苦童哭笑不得,便還是想找個機會和溫懷舟說說。

這麽一拖又是幾日,眼瞧着元宵将至,苦童的身子幾乎全好了,話也可以說了,可總找不着機會,因為溫懷舟那頭正忙的不可開交。

阿昀也發現溫懷舟近日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早出晚歸,不見蹤影。苦童也知曉因此等小事打攪溫懷舟并不算好,卻仍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便尋思着自己去他院裏等他。

正月十四夜,剛吃過飯,苦童便想動身去正院。阿昀卻說什麽也要陪着,還把苦童包裹的嚴嚴實實,生怕風一吹,又給病倒了。

苦童無奈,堂堂七尺男兒怎的會這般弱不禁風,可阿昀說一不二,便也由着他去了。

正院雖沒主子,卻燈火通明,丫鬟小厮井然有序的做着手上的事,顯然都未發現正往這邊過來的苦童。

苦童對門前的兩小厮略一鞠躬,禮貌地問道:“我有要要事想同三少爺談,可否……”

“二夫人快快請起,您這可是折煞小的了,夫人快進去罷。”兩小厮見着苦童來了還有些難以置信,見着他要為自己鞠躬,差點這魂就給吓沒了,趕忙給人扶正了,二夫人病還沒好這可是人盡皆知的,又趕緊把人勸進屋,生怕他反悔了要離開。

沒辦法,盼星星盼月亮了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能不開心麽?

裏頭的丫鬟也被來人吓到了,畢恭畢敬地為他端茶送水,又是對他噓寒問暖,唯恐照顧不周。

苦童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手足無措,便都客氣婉拒了。這方苦童才在屋裏做了一會兒,外頭的小厮就傳來了聲音:“三少爺回來啦……”

苦童在他推門的間隙趕緊站起身,風塵仆仆的溫懷舟也被屋內的人驚得頓住了腳步,卻轉而撇過頭去,視而不見地進了內室。

“……”兩位丫鬟看得幹着急,卻也無計可施。

苦童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冒然進內室已經稱得上無禮了,可在這外頭又該怎麽和溫懷舟說呢,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

“進來罷。”屋內傳來溫懷舟的聲音,苦童和倆丫鬟皆是驀然擡起頭,一副欣喜的模樣。

自然,兩丫鬟更為欣喜。

一旁的阿昀也随着苦童一并進去,還沒走兩步,溫懷舟的聲音又傳來了:“你一個人來就行了,讓阿昀在外候着!”

語氣裏竟是多了些氣憤。

阿昀:“……”他趕緊推後,為苦童引開道路,卻蹲在一邊的牆角處,時刻準備着解救萬一會被欺負的苦童。

苦童進去後,先聞到的卻是一股糯米芝麻香氣。

只見脫掉外衫的溫懷舟坐在書桌上正舀着湯圓,見着他來了,又将另一碗湯圓推給他。

苦童默默接受了,方才見着丫鬟們端着兩份吃食進了內室,原想都是為溫懷舟準備的,卻沒料到她們竟也照顧到自己了,當真細心。

湯圓皮香餡兒厚,糯米細磨後綿密得彈牙,芝麻餡兒在唇齒間爆開,留香四溢,回味無窮。倆人默默地吃完了這碗湯圓,溫懷舟仍在看奏折,也沒管苦童,苦童不好意思打攪,便眼巴巴地望着。

溫懷舟無奈地嘆口氣,先打破了這寧靜:“可有話要說?”

苦童見着機會來了,點頭如搗蒜,索性簡單問道:“明日我能否去那青菱巷逛廟會?”

溫懷舟聞言,奏折都放在了一邊,顯然沒料到苦童會對自己說這話,沉吟片刻說道:“自然可以,只是我明日不一定能請得到休假……”

苦童展顏一笑,忙打斷他的話:“不打緊不打緊,您忙您的就好,我同別人一道去。”

溫懷舟聽了,臉色卻越來越不好,一字一頓地問道:“封 清河?”

苦童見狀,趕緊收起表情,猶豫地點點頭,然後趕緊補充道:“還有阿昀呢……”

溫懷舟卻忽然冷笑一聲,抱胸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一句話都未說。

苦童汗顏,最怕溫懷舟這副模樣,挺直了腰板等待他發作。

孰知幾分鐘後,溫懷舟悠悠地說了句;“好啊。”

苦童興奮地擡起頭,極為感激地對溫懷舟鞠了一躬,又說一句:“多謝三少爺!那苦童便不打攪少爺啦,三少爺早睡……”

這方苦童才轉身走了兩步,溫懷舟的聲音卻忽而從身後傳來。

“慢着,答應是答應你了,可我條件還未說呢。”

苦童駐足,緊張地望向他。

溫懷舟輕佻地看了他一眼,語調分明是十分平靜,卻在苦童耳裏如同平地驚雷。

“不如……你親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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