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如今他們所住着的地方乃是古柳鎮一處宅院。據說,這是成賦的故居。
門扉被敲了數遍,可是房間裏面那個盯着古銅鏡發呆的女子卻完全沒有反應。門外的人終于忍耐不住了,嘎吱一聲,門扉被推開,走進來的是落蘭。
“小姐,你在想什麽?”說着這話的落蘭手裏面端着一碗不知名的東西。黑乎乎的東西象是中藥可是卻又沒有中藥的那股苦澀的味道。
沒有回答落蘭的問題,落瑟看着落蘭手中端着的藥,問道,“落蘭,你手中端着的是什麽東西?”
“啊!小姐你是說這個東西啊!詳細的我也不是怎麽清楚。只不過好像是那男人說那日可能傷了你的身子,所以特意要人煮了給你的。聽說這還是頂好的補藥,小姐你也趁熱喝了吧。”說着,落蘭便将那一碗藥遞給了落瑟。
那一日在落妝閣的歡愛,從頭至尾不斷地呼喚着『傾辭』二字的男人的表情很深情,象是對陸傾辭無比的思念。那一瞬間,落瑟幾乎想要告訴他,自己就是陸傾辭,陸傾辭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懷中。
可是,她說不出口。
血海深仇,又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能夠結清的?
可是……爲什麽……
放不下?
拿起了那碗熱乎乎的補藥,落瑟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沒有一點苦味,相反的,還有着絲絲的甜意。
裏面,是加了糖的。
“你喝完了啊?”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的方穆淩走到了落瑟的身邊,看着那碗飲盡的碗底還露出來的白色的糖,方穆淩呵呵的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怕不怕苦……只是下意識的就吩咐了下人們在這補藥裏面多放些糖。”
自己一直以來都很怕苦。所以當初方穆淩要給自己喂藥的時候,那沒有放進一點糖的藥她死活不肯喝。知道了這麽一件事情以後,方穆淩給自己送來的藥總是甜甜的,而碗底下總是積了一層的白糖。
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吧……
心中的暖流一陣又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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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男人不曾忘記自己,一直一直都在記挂着自己,落瑟又是喜也又是悲。
“呃……你怎麽哭了?”抵上了她的臉蛋的,是一塊方帕。直到方穆淩這麽說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個不小心流淚的落瑟臉微微有些發紅。眼角的餘光,卻在這時無意間的看到了那即将掉到地上的荷包。
那個荷包……不是自己親手繡的嗎?
他還很好的貼身攜帶嗎?
“穆公子,那是什麽?”說着,落瑟伸手取出了那即将掉地的荷包。上面繡着的紅葉依舊紅豔,只是如今拿着這個荷包的感覺卻是和以前全然不同。“這個荷包的繡工倒是精致……”
話還不曾說完,手中的荷包便被方穆淩奪走然後象是很寶貝似的将荷包放好。
這麽小的動作,卻是越發的打亂了落瑟的心。
“公子如此重視這個荷包,怕是公子的心上人綉制的吧?”淡笑着問道,落瑟看着方穆淩一臉的悲戚,心中不免暗自嘲諷自己的天真。在方穆淩心中,自己不過是一個失了貞潔的女子……何必……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對方穆淩而言很重要呢?
方穆淩心中有些苦澀。那酸溜的滋味弄得方穆淩很是不舒服。“這個……是我心愛的女子綉制的荷包。只不過……現在的她已經不在人世……當我再見到她的時候,豈料那是她被她的青梅竹馬殺死的時候……”依舊記得……那一顆頭顱,似乎還是在哭泣着。
“被她的青梅竹馬所殺?”是說……方穆淩以為自己被羅征昌所殺?
“正是如此。她被冤枉不潔,我雖然相信她,可是我卻因為一時的氣惱而錯怪她,再加上如今的我不能夠與那個女人正面相沖,所以……我只好賜她數日後飲鸩酒。雖是這麽說的,可是我也已經有了別的法子。我找到了那名老嬷嬷,并且計劃在她要飲鸩酒那日讓老嬷嬷出面解釋一切,證明她的清白。一開始,我真的是這麽打算的。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的青梅竹馬……”一切象是回到了那一天,方穆淩一臉的痛苦。“那一日她的青梅竹馬要求見我。以他的身份他本該是沒有資格見我的,可是我看在了他是她的青梅竹馬的份上,我讓他觐見了。他跪着向我認罪,然後打開了那兩個血淋淋的包袱,露出了裏面的兩個人頭。一個是我心愛之人的,一個……則是我心愛之人的貼身侍女。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想要升官發財……”
“一切只是因為你不曾珍惜,你如今悲痛又有什麽用處?”知道方穆淩對自己的感情如何,落瑟自然開心。可是,這卻是要多少人的死作為代價?羅征昌、爹、娘……若是方穆淩敢和賈寧霜對抗……
不,其實,确切點的說的話,應該說是天意弄人也不一定。
本來……按照方穆淩的計劃發展的話,他們是可以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
“對了,我曾經聽聞過這件事情……似乎……那位姑娘是那陸将軍他們的女兒?而且之後她的爹娘還被你所殺?”嘗試着問出方穆淩殺死自己爹娘的原因,落瑟看着方穆淩。
“你是說他們二人?”被問到這個問題,方穆淩忍不住的冷哼一聲,道,“這兩個狗賊,我殺他們并不是因為她的原因。我殺他們,只是因為他們犯了賣國的罪名。你應該知道方汶國與陽鞟國近年來戰事不斷。在這等重要關頭,這兩個老賊竟然還私通陽鞟國的人,打算假意戰敗然後帶着方汶國最重要的城池歸順陽鞟國。便在他們與陽鞟使者密謀之時,成賦恰巧看見便跟蹤了過去,之後……我便知道了這一切。呃……”方穆淩微微一愣,自己爲什麽會把這些軍機大事還有後宮裏面的事情全都告訴給這個女子聽?
一時之間,這個問題教方穆淩陷入了沉思,也因此他沒有注意到同樣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的落瑟。
一時之間亂了,落瑟看着銅鏡裏面的自己,只覺得好混亂。
爹娘之所以會死,并不是因為他們爲了自己而被連累,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叛國?若當真是這樣,方穆淩當時所立的罪狀,即便是到他們死,至少也不曾讓他們死後背上一個亂臣賊子的臭名。這麽說來……方穆淩他倒還算是幫了他們。
可是……怎麽可能?
爲什麽爹娘要做出那種事情?
為方汶國征戰沙場多年,爲什麽在這種關鍵時刻,爹和娘要選擇叛國?
落瑟不敢相信這一切,若這一切是真的,那麽自己所做的事情……豈不是太過于可笑了?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身體有些酥軟,落瑟無力的朝着身後倒了過去,還好落蘭伸手扶住了她。“小姐,你沒事吧?”入眼的,是緊張無比的落蘭。
“我……我沒事。”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落瑟覺得好累,思維完全不能夠理清。“我只是……有些疲倦了。真是對不住,公子,我想我可能要休息一下才好……”落瑟心亂如麻,而這一切……或許可以找到羅征昌的爹問個清楚。
方穆淩正好也要好好的思考,聽到這句話,方穆淩自然是同意。“那也好,你就好好的休息休息,過幾日我帶着你一塊兒出去。”說罷,方穆淩便走了出去,然後順便關上了那一扇門。
“小姐,你是怎麽了?突然就倒了過來差點吓死我了。”這麽說着,落蘭的動作誇張的可笑。只是落瑟現在完全沒有想要笑的欲望。
“先不說這些。落蘭,你給我飛鴿傳書給羅叔叔,給我問清楚這一切的事情。”無力的坐在床上,落瑟只覺得現在大腦一片混亂。
如果說……這真的是事實的話,那麽自己的恨,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為了什麽?
處心積慮那麽久,甚至不惜跑到了青樓裏面去彈琴,一切的一切,這一切……豈不是太過于可笑了?
而自己一直以來仰慕着的爹娘,其實只是被逼的叛國者,這教她情何以堪?
就算這樣可以讓自己和方穆淩之間沒有任何的仇怨,可是事已至此,她怎麽可能和方穆淩還如同以前一樣的親密?
到最後,她無力,唯一可以做的卻不過是嘆一句命運弄人。
伸手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臉,明明是用慣了的易容之物,如今卻教落瑟的臉覺得悶癢難耐。覺得難以忍受,落瑟幾乎是像瘋了一般的跑到了梳妝臺前。古銅鏡中的那個人,她看了整整三個月,本來應該是習慣的,可是這一瞬間,落瑟只覺得鏡中之人太過于陌生。
那不是自己。
一肚子的心機,一肚子的仇恨,只想着要報仇……
那不是自己。
宛似是在對自己進行催眠,落瑟從懷裏面掏出了一個翠綠色的瓶子,用手帕稍許的沾了一些那翠綠瓶子裏面的水液,然後朝着自己的臉上擦了過去。或許是因為喜歡易容之術的緣故,落瑟的易容的東西都是自己特質的,制成的材料即便是遇到了水也不會化掉,除非用這個同樣也是特別制成的藥水。
原本的面容開始一點點的恢複,象是多年不曾見過一樣,那張臉,既陌生又熟悉。銅鏡之中的,是真正的自己。可是看到這樣的自己,落瑟并沒有覺得高興,反而一陣悲愁。不管是落瑟,還是陸傾辭,命或許都是一樣的。
走進了自己的卧室,方穆淩關上了房門。明明是和落瑟的房間相差沒有多少的距離,可是走回房間,方穆淩竟然花費了将近一盞茶的時間。他在思考。
自己當然不是什麽大智大慧的人,這一點,方穆淩比誰都還要清楚。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知道什麽該說,而什麽不該說。可是這一次,他破例了。
象是鬼迷心竅一般,他對着落瑟說了很多他都不應該說的事情。不管是陸傾辭的事情,還是陸傾辭的爹娘的事情,亦或是後宮裏面的事情,那都不該是落瑟可以知道的。即便知道,也要等到她受了封賞才行。
自己現在這麽做,分明就是壞了規矩。
可是,那種感覺說起來卻很奇怪。
和她相處,不知道爲什麽會有一種好像是在和陸傾辭相處的感覺。分明,那個人就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
可是這種感覺……或許,自己很卑鄙。陸傾辭還在的時候,自己并沒有好好的珍惜她,甚至想着要暫時的犧牲她來換取自己的利益。
而現在,他卑鄙的把落瑟當做了陸傾辭的替身。就算是擁着落瑟歡愛,也是如此。
那一夜,落瑟應該是清醒的,或許她知道。可是,就是因為她知道的緣故吧,所以……方穆淩越是覺得心中有所愧疚。倘若落瑟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對于他而言其實不過是一個替身的話,那樣……或許自己的心裏面會好過一些。
他是一個自私的男人。
可以聽到一陣琴音,象是落瑟的琴技,也象是陸傾辭的。一瞬間幾乎模糊了的兩個人,一下子在方穆淩的腦子裏面重疊。
既是落瑟,也是陸傾辭。
恍然間,方穆淩迷茫了。
如果說這個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說的話,他可不可以去試着想一下落瑟就是死去的陸傾辭不放心自己而找來的?即便……那不是不放心而是恨……
都無所謂,只要……那真的是陸傾辭,那就好了。
若是能夠生死相随與共,便是将江山拱手相讓這也無妨……總好過……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呵,他在說什麽?
爲了美人而舍棄江山?
且不說自己會被說成是一個沉迷于酒色的昏君,就連陸傾辭……恐怕也會被說成是一個只會狐媚之術的妖女吧?
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方穆淩苦笑着搖了搖頭,懷中的玉簪子還有着一陣陣的涼意,那就象是要吸走方穆淩手中所有的熱量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