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錦玉一瞬愣在那裏,眼皮處重重地跳了下,猛地擡眼望他,支吾道:“公公,說……說什麽呢?”

她駭得要往後退,衣角被人拉住,回頭一看,披風被他攥在手心,她死死的拉住,幹笑道:“夜……夜深了,公公有事麽?”

阮瀾夜不撒手,故意調笑道:“娘娘剛才不是還說要感激臣麽?怎麽這會就要攆臣走,看來娘娘說的話也不是真心的。”

她有些着急,手緊緊攥住衣角,汗津津讨饒道:“公公您別拽,待會叫人看見像什麽。”

他眼梢輕擡:“娘娘怕什麽,哕鸾宮是冷宮,沒人瞧見不礙事。”

錦玉欲哭無淚,這叫什麽話,什麽叫沒人瞧見就不礙事,說的她好像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似的。

瞧着這架勢,莫不是真的被碧蓉說準了,大半夜的,他跑到哕鸾宮來是拉她做對食的?

腦子裏一轟,使出吃奶的勁掙出來,劈臉就道:“公公您就別作踐我了,我皮糙肉厚,禁不起折騰。您說您費了八口勁将我救下來,您一定是好人。您要是好人,就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要是您這麽對我,就是您不仗義!既如此,當初又何必救我,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算了!”

才剛說了她有眼力見兒,轉眼就現原形。呵,說他不仗義,敢情救命還救出罪過來了?她是真不知道他的手段,幾時有人敢這樣同他說話。

低眉順目,撇唇道:“娘娘想到哪兒了?”他上前扶她坐在床邊兒上,低身替她拔鞋跟子,“娘娘是主子,臣心裏放着娘娘,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他說的誠誠懇懇,聽在耳裏似乎有那麽點意思。不過客套話麽,錦玉還是拎得清的。

轉念又一想,他不是拉她做對食的?

心裏頓時松了口氣,原來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遂咧開嘴笑道:“我就知道公公是好人,哪能做那些事呢!”撼住他的胳膊,打算拉他起身,替他曳撒拍灰塵,“外邊都說公公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不知是哪個瞎了眼的胡謅,我瞧着您就是觀世音再世!以後哪個要是再敢說公公壞話,我就跟他急!”

阮瀾夜聽了發笑,往常也不是沒聽過拍馬屁的話,軟的硬的他都不吃,可今兒也不知是怎麽了,這馬屁拍的倒是有些不一樣,聽上去就敞亮。

觀世音菩薩?

他低頭悶笑,倒是個貼切的比喻,貼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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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唔了聲,聽在耳裏很受用,仰唇道:“有娘娘這句話,臣真是即刻死了也甘願。”

錦玉拉他起來,面對面站在眼面前,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和他說話要微微揚起腦袋。

長得好看的人哪裏都好看,錦玉是這麽想的,他微微仰唇的時候,露出交領下的細長脖頸,燈臺下的燭火映照下,溫潤如玉的皮膚隐在墨色鑲邊的交領裏,顯得異常玲珑。他還有一雙妖治的眉眼,望向人的時候,總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意味,就如同那日在春凳下匆匆一瞥,只一眼就讓人忘不掉。

她心頭一震,不過頃刻間,就讓她想出這些款曲來,她果真是瘋了,一個太監也能叫她想入非非。

四眼交彙的一瞬,忙偏過眼梢,臉上帶起應景的緋紅,她喉嚨有些發啞,抑制不住悶聲咳嗽了兩下。

阮瀾夜沒在意,不過須臾片刻,哪裏會想到她動起了這些心思,轉頭朝她:“娘娘喉嚨還沒好利索麽?”

錦玉心裏擂鼓似的,踱了兩步站在落地罩旁,緊張笑道:“好了好了,早好透徹了,多虧了公公的草藥,真真是神藥!”

他和唇道:“那就好。”

良久無言,氣氛有些尴尬。可尴尬的似乎只有錦玉自己,人家阮掌印還是很鎮定的,打量着屋內的陳設,道:“娘娘在這兒還住得慣麽,有什麽缺的少的盡管和臣說。”

她沖他搖搖頭,“不用麻煩了,這兒什麽都不缺,我和碧蓉兩人都住的習慣。”

阮瀾夜轉身踱至梳妝臺邊上,望着案桌上的陳列,偏頭朝她笑道:“住慣了?這可不行,娘娘可不能就在這兒住慣了,将來還得移駕仁壽宮,少不免又要适應一陣子。”

仁壽宮?錦玉一怔,那不是只有太後才能住的宮殿麽?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她沒敢接話,縱然心裏有揣度,這種事也不是好問出口的。

他背手望向她,臉上有種驚愕的錯覺,突然問他:“娘娘想當太後麽?”

當太後?她從來也沒想過,起初千裏迢迢來郢都當皇後,已經讓她的人生偏離了軌道,如今又來問她願不願意當太後,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她提着馬面裙坐在床榻上,呵呵笑道:“公公就別打趣我了,能撿回條命就已經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敢奢望當什麽太後?公公這話要是叫外人聽見了,我少不免又要加條罪了。”

阮瀾夜沒考究她話裏的意思,只一門心思盯在‘外人’兩個字上,敢情她不當他是外人麽?

她和周貴妃不是一樣的人,旁人為了皇後太後掙破了頭腦,耗費了大半輩子也沒得到,也不知她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好事,樣樣好處都落到了她的頭上?

手指摩挲着案桌上的珠翠,涼意傳至手心。大權不旁落的道理她大概是還不懂,不過這樣不正合他的心麽。将來大殿下登基,留個這樣的人在身邊才好控制,他是內監,有些事情明面上不好辦,有個挂名的太後要好不少,可這人不會是周貴妃。

他眯眼笑道:“娘娘怕什麽?有臣幫襯着您,在這後宮裏橫着走也沒人敢攔。”

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手裏又提督着東廠,錦衣衛裏的番子任他調遣,就連前朝裏的那些群臣見着他也要客氣三分。可說到底他也只不過是個內監,就算權利大上天那也是皇帝的一句話,一句話能讓你上天,也叫你人頭落地。

正說着,門上傳來敲門聲,急沖沖道:“幹爹,啓祥宮出事了!”

阮瀾夜眉心一跳,三步并兩步上去開門,蹙眉惱道:“什麽事?”

伏順低首望見他曳撒上的皺褶,撲通兩膝跪地,手指扣着磚縫顫栗回禀道:“幹爹,大殿下……不見了!”

他背手,擡腳就踹在心窩上,咬牙恨斥罵着,“狗東西!咱家先前怎麽吩咐的,一個個都當耳旁風麽!”他氣得難以自持,擡手按了按了眉心,“還杵着做什麽,趕緊都出去找,殿下要是出了事,都下去給高皇帝陪葬!”

伏順被踹的沒了魂,渾身抖的篩糠似的,擡袖子擦汗急急往後退着。大殿下是幹爹既定的大統繼承人,要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事,半個行宮的人都甭想活命!

先帝只有兩個子嗣,小的不成氣候,宮裏宮外都只認定大殿下。除此之外,先帝還有個同胞的弟弟,也就是寧王司馬詢,寧王的心思,早在先帝在位時就是司馬昭之心。這宮裏有寧王的眼線,阮瀾夜日防夜防,防得就是寧王。

外頭下起小雨,阮瀾夜顧不了其他,擡腳就邁進雨裏。

碧蓉在一旁站着,有些二仗摸不着頭腦,拉住錦玉道:“主子,發生什麽了?我好像還沒看過掌印這麽火急火燎的,臉色都變了,大殿下能出事麽?”

的确是棘手的事,大殿下今年七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天之內接順間沒了爹和娘,對誰都是個打擊,雖說生長在皇家,可到底也還是個人,年紀輕輕就要被迫卷進權利的旋渦中,對于他,其實是不公平的。

錦玉回頭吩咐,“碧蓉,你去拿把傘,咱們也去看看。”

碧蓉回身進屋拿了把油傘,傘面撐開兩人一同也邁進雨裏。

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傘面上,發出咚咚聲,碧蓉伸頭湊過去問:“主子,您剛剛在屋裏和阮掌印做什麽了?”

錦玉瞥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足足有半個時辰呢!掌印就沒提對食的事麽?”

她咬着牙嗔怒道:“你還好意思說的!人家阮廠臣根本沒那個意思,都是你吓我,害我差點會錯了意叫人看笑話!”

碧蓉狐疑,“咦,不應該啊。”

雨越下越大,她沒聽清碧蓉的話,問了句什麽。碧蓉小跑跟上前,在她耳畔處道:“外頭都說掌印不許人靠近,連回話也要離三尺遠,你瞧着今天那伏順小公了公麽?回話都是立在廊外的,人家還是掌印的幹兒子呢!那日在奉先殿,我就瞧着不對勁,掌印對您似乎不大一樣。”

錦玉聽得愕了下,回想起那日在奉先殿的時候,他突然伸過手來抱她,還有今日,興沖沖地就上手替她穿衣裳,哪裏有什麽避嫌!

碧蓉見她發愣,連着叫了她幾聲都未反應,忽然擡眼看見夾道裏進了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就往這邊來,眼看着就要撞上了,碧蓉連忙拉過錦玉,恨罵道:“不長眼的狗才!這麽大的兩個人看不見,死命往前沖,趕着好投胎麽!”

錦玉這才反應過來,回身瞧見行宮裏嘈雜。不過三更天,大殿裏燈籠亮了一片,從夾道一直綿延到啓祥宮。

她拉住碧蓉,“走,咱們也過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斷更了不少天,謝謝小天使們不離不棄,這幾天會日更到三萬。另外作者菌申榜了,以後只有有榜單就會努力日更的!感謝小天使的收藏留言~【偶話好像有點多,汗,就降,花式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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