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錦玉覺得很激動,她原以為進了宮這輩子也別想出來,沒曾想才過了沒多久就出來了。雖然手段沒那麽高明,可偷偷摸摸也自有它的樂趣。
她半開了句玩笑話,朝着阮瀾夜道:“廠臣把我拐到宮外來,我一越性兒不想回去了怎麽辦?”
這話叫人膽戰,她是禁宮裏的太後,若是跑了不曉得要牽連多少人。阮瀾夜眯眼看她,調笑道:“娘娘要逃,可得帶上臣,臣如今越發離不開您了。”她仰天長嘆,扼腕似的,“索性臣已經和娘娘約定終身了,您去哪兒臣就去哪兒。”
錦玉一聽急了眼,跨了兩步站在臺矶上,急沖沖道:“廠臣又不正經,調戲我上瘾了麽!”她轉身進大門,不再看她。
阮瀾夜垂着睫毛看她跳脫的背影,大搖大擺的進了提督府,好像理所應當似的。心倒是大,不在自己的地盤兒上,一點憂心都沒有麽?
擡步跟上去,繞過影壁是一大片的花園,種了很多品種的花草,在夜晚也還是很香。地上鋪的是石子路,踩在腳底有輕微的硌腳,但不難受。這裏布置的很巧妙,花園前面就是一片池塘,月亮映照在湖中央,湖水蕩漾,有種潋滟生輝的味道。
湖中央有一個四方的小亭子,有曲徑通幽的小道可以通往。
“廠臣你快來,這兒也有棵梨花樹,比承乾宮裏開得要好。”錦玉忽然發現前面的梨花樹,興沖沖跑上前,站在樹下回頭招手叫她。
她像是得了新玩意兒,到處張望,像只出了牢籠的鳥。
阮瀾夜擡步上前,和她一塊站在花樹下,擡頭望,“這是臣從南方移植來的,當時特地選了幾棵好苗子。臣有日子沒回來,竟不知道已經開得這樣好了。”
錦玉也擡頭看,喃喃道:“這兒布置的可真美,廠臣怎麽不回來?我覺得這兒比宮裏好多了。”
“臣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這提督府是高皇帝生前賜的,臣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又在宮裏當差,出了宮就去東廠,沒有時間回這兒。今兒若不是娘娘要出宮,臣怕一年也不回來幾次。”
她嗟嘆了句真可惜,知道她如今得來的一切不容易,司禮監掌印,再加上提督東廠。東廠裏辦得那些事兒,不用想也知道要結仇無數,稍出差錯就要掉腦袋。她也是女兒家,哪有不向往詩情畫意的生活的?
記得她在建瓯的時候,曾幻想着自己将來會是什麽樣,也許會有疼愛她的夫君,生幾個孩子,然後琴瑟和鳴的過下半輩子。可世事哪會這樣簡單,一切都容不得她幻想,一紙诏書就踏進了宮。若不是遇見了她,她大概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回了。
梨花樹下有一塊青石板,她伸手拂了拂,就勢坐在地下,擡頭拉了拉她的曳撒,示意她坐下來,“廠臣,今兒我想就在這兒給娘燒點香,可以麽?”
她俯身看她,她仰起脖頸的姿勢,嘴角微微上揚,眉眼彎彎,似乎有種讓人彎腰一親芳澤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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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說好,因為知道她出宮的目的,所以祭祀要用的小山降香和蠟燭都已經備好了。她吩咐人擺上來,還順便溫了兩壺酒,待一切擺好她蹲下來看她:“府上沒有其他人,因為娘娘臨時要來,都吩咐退下來了,娘娘有什麽體己的話只管說,臣就先告退了。”
阮瀾夜剛要站起來,錦玉拉住她,惶惶道:“廠臣陪着我好麽?”
話裏的語氣讓人心生憐惜,她蹲坐下來,和她坐在一起,倒了兩杯酒,有梨花飄下來,正好落盡酒杯裏,她一仰而盡。
錦玉見狀,偏頭問她:“梨花的味道好不好?”
她皺了皺眉,說不大好,又道:“有些東西看着美,可實際上則未然。又有的時候,臣覺得不好,沒準兒娘娘就覺得好,聽旁人說一萬遍不如自己試試。”
錦玉弄不懂她的意思,學着她的模樣,捏了一片梨花放進酒盞裏,輕呷了一口,梨花飄到嘴裏,有種澀澀的味道,混着酒香的确不大好。咕嚕一聲,把酒全咽下了,梨花還在嘴裏,她啐了一口,吐在地上,皺眉道:“我也覺得不好,太苦了。”
“知苦才知甜,沒有過過苦日子,怎麽知道如今一切得來不易?人要懂得珍惜眼前人,過去的事情要學會釋然,不然以後日子長久着呢,該怎麽過?”
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原來是安慰她,錦玉黯淡了神色,撐手托住下颌道:“我娘也同我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會我太小,不明白,如今長大了,覺得要忘記那些事,着實困難。”
她替她斟了一杯酒,“都說酒能解千愁,也許醉了就能忘了。”
她想了想,也許吧,她從來沒有喝醉過,三兩杯下肚已然有些飄忽,腦子裏混沌躺在青石板上,梨花落了滿身。
這兒布置的真的很好看,滿樹的梨花像雪一樣,挂着兩盞紅燈籠,映得人臉紅彤彤的,她迷迷糊糊閉上眼睛,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我娘從小把我當男孩子養,可我爹說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我記得有一回,我和碧蓉偷偷跑出府逛廟會,天黑了才回家,我爹氣得打了我,我娘心疼地把我護在懷裏,結果被他一杯茶潑在身上。我當時恨得想帶娘走,可是娘不願意,大約娘心裏還有他罷,可娘臨終最後一面他也沒來,我聽碧蓉說,他在外面有了小老婆。”
阮瀾夜和身躺在她旁邊,側着腦袋看她,眼角有輕微的濕潤。她不知道她在建瓯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沒有娘親的庇護,在夾縫裏成長,好不容易熬到十七歲,卻被人送進宮來,說到底她很可憐,平日裏笑嘻嘻的模樣,看不出憂愁,其實心裏應該是很害怕,很無助的吧。
她憐憫了下,怕帶出她的傷心事,不知該怎麽安慰她,索性長長望天嘆道:“娘娘才十七歲,還有大半輩子的好日子沒享呢,以後有臣做娘娘靠山,沒人敢欺負您。娘娘想要什麽,只管和臣說。”
錦玉聽了撲哧一笑,笑出眼淚來,依舊閉着眼道:“我如今是太後,将來還要當太皇太後,把那些以前欠我的全都讨回來。”
大約還是很善良,她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心狠手辣,偏頭聽她深深嘆了一口氣,阮瀾夜問她:“娘娘累了麽?”
“廠臣說什麽?”她把頭偏過去一些,“我那回被我爹打了一耳光,耳朵有些不靈光,聾了好幾天才緩過來,郎中說我以後老了怕是個聾子。”
她聽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氣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遇上她,那樣她就不會吃那些苦。心裏有塊柔軟的地方,似乎有些塌陷,伸手将她拉進懷裏,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娘娘以後要是聾了,臣給您當耳朵。”
錦玉怔了一下,這下她聽清楚了,這算是什麽?百年之約麽,她想開口問問她,可又怕吃閉門羹,索性裝傻笑道:“廠臣……我好像有些醉了,我要睡着了……”
也不是騙人的,她是真的醉了,腦子裏晃蕩只覺得有水,想那回掉進河裏,人有些迷糊。
阮瀾夜傾過身子叫她,連叫了幾聲也不見她回應,紅紗燈籠映照下,也不知是不是她喝醉了的緣故,兩腮酡紅,唇角微微往上翹,借着酒香,有淩亂的發絲吹在臉上,有種妖嬈的美。
她醉了,聞着酒香她也覺得有些醉人。這裏沒有人,她也是醉的,所以把她抱在懷裏,再湊近一些,胳膊攏了攏,換了個姿勢都是無礙的。
有種肆無忌憚的猖獗,不是平日裏端着的,如今就在她的懷裏。望向她那張光致致的臉盤,連細細的絨毛都可以看得清,混着酒香的唇似乎格外誘人。她親過她好幾次,那種感覺似乎還能回憶起來,現在沒有人,她是醉着的,再親一下,應該是無礙的吧。
她這樣想着,反正也不是
第一回 了,一回生兩回熟麽,她這樣安慰自己,漸漸壓低了身子,和以往不同,今兒這唇是醉了的,輕啄了下,仿佛自己也醉了。
她輕喊了聲阿玉,帶着澎湃的心,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她,可心底裏早就叫了幾萬遍了。
她也許是醉得很厲害,連叫了幾聲阿玉,也不見她有轉醒的意思。像是着了魔,她低頭又在她唇上流連,伸進舌尖去描繪她的唇瓣,漸漸撬開她的貝齒,領略她的美好。
一下又一下,似乎永遠都不夠,環住她腰肢的手漸漸收攏,恨不得揉進骨子裏。
月色如鈎,透過滿樹斑駁,映照在她身上,像剪碎了的高碎殘沫兒。
她将她抱在懷裏,下颌抵在她光潔的額間,有種魇足的滿意。
懷裏的人閉着雙眼,眼梢輕顫了下,良久唇角微微上揚。她以為她醉了,其實她是有意識的,她想睜眼看她驚愕的表情,可怕一睜眼,這份美好和寧靜就什麽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給文章改個名,叫論吻的一百零八種模式,乃們覺得如何?【我開玩笑的_(:3」∠)_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