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到底要不要睜開眼睛,借着酒瘋跳起來向她鬧,問問她到底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也和她是一樣的心思,還是純粹的調戲她?須臾間,她想了很多,可還是沒有膽子問出口。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容不得她思量。有時候一件事在腦海裏盤算得久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意義,好不容易在腦子裏有了不成章的想法,可是已經過去了。她隐約聽見阮瀾夜在身旁的呼吸聲,鼻息平緩,在她心裏的巨石,也許在她那兒只是一葉浮萍罷了。

這樣想着,腦子漸漸發沉,有陣風吹過來,徹底吹散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将近拂曉。睜眼不是滿樹的梨花,是湖色的床幔,忽然想起來這是在她的府上,不是承乾宮的寝殿。

天剛蒙蒙亮,外頭有人敲門,錦玉靸鞋下床開門。

“娘子醒了麽?督主差奴婢伺候娘子梳洗。”來人是一個小丫鬟,大概只有十來歲,頭頂紮着兩個發髻,端着臉盆笑盈盈道。

她稱呼她娘子,有些怪怪的,不過她出宮的事兒沒人知道,自然是越不張揚越好,她将梨花槅門全都放開來,道:“你進來吧,廠臣起來了麽?”

小丫鬟背過去放臉盆,悶聲道:“昨兒個督主将您送回來,四更天的時候東廠臨時有事,就先回去了,說等娘子醒來再送您。”

她唔了聲,沒有碧蓉她不大習慣,沒有要她伺候,自己穿了昨日的衣裳,她拿巾栉給她擦臉,漱了口,收拾停當後,她張着門左等右等也不見阮瀾夜的人影,有些着急,不是說好了一大早就要走麽,回去的越晚風險就越大,索性站起身要出門,“我去門口等着,省得她還要跑到我這兒一趟。”

身後小丫鬟拉住她,急急道:“娘子用些膳吧,從這兒到宮裏還有程子路呢,路上餓着肚子可不好。”

她回身望了眼,是一鍋鲫魚湯,還冒騰着熱氣,昨兒酒氣沖上腦子,覺得胃裏有些不适,她擺擺手:“我吃不下,擱着吧。”

“一大早怎麽能不吃東西呢,娘子喝碗湯罷,這魚還是督主一大早挑的呢。”她盛情邀請,盛了一碗湯放在桌上,不答應似乎不給人面子,在人地盤兒上,也不該挑三揀四。

錦玉朝着門檻望了望,回身坐在杌子上,端起碗喝了兩口說喝不下就撂下了,不知為何,她覺得有些心慌。

“娘子不再進些了?”

她搖了搖頭,問她:“廠臣幾時回來?”

小丫鬟收拾了碗碟,打算要出去,“奴婢去問問,娘子要是累了再歇會,督主一會兒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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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了一聲,回身退坐在床榻邊兒上,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咽了下喉頭覺得不管用。天氣逐漸熱了,好不容易适應了郢都的日子,一變天就要交節氣,也不知是不是昨兒酒喝的,到現在也沒緩過來。

靠着軟枕迷迷糊糊的歪着,隐約間聽見有人推門進來,迎着光亮依稀看得清是阮瀾夜,她勉強站起來,扯出一個笑,“你來了?”

兩腳一沾地,越發覺得頭暈目眩,腳跟踉跄險些要摔倒,阮瀾夜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皺眉問:“娘娘怎麽了?”

她錘錘腦門,嗫嚅道:“頭有些暈。”

“臣去請大夫。”她說着就要出門,錦玉拉住她,搖了搖頭說無事,“時辰不早了,咱們趕緊走吧,晚了宮裏會有人發現,我怕帶累你。”

她有氣無力扶住她的臂膀,阮瀾夜有些擔憂,憾住她道:“扶順還沒回來,臣帶您回宮。”

大白天走正門太引人注目,錦玉上了馬車,卧在車壁上閉目,阮瀾夜坐在馬車外駕車,穿過東西街道,看了眼宮門,朝着簾裏低聲道:“咱們走長樂門,那兒人少。”

長樂門是小門,是平日裏宮人出宮采辦走的地方,只有幾個參将把手,不大有人來。幾個官兵見了是阮瀾夜,都吓得不敢發聲,只想着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怎會走長樂門。

阮瀾夜風風火火,駕着馬車就要往裏沖,怒喝了句:“都讓開!”兩旁人認得那牙牌,都退向兩邊放其進入。

進了長樂門,長長的甬道上無人,馬車停歇在拐門上,她轉身掀簾打算叫她,她就睡在那兒,臉上煞白滿頭的大汗。模樣有些不大對勁。她大駭,上前拉住她,“阿玉……”

錦玉聽見她的聲音,費力地睜開眼皮,她拉住她的手,身子朝前傾,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來,直着嗓子喘氣:“廠臣……我覺得我很不好,我……”她不知道是怎麽了,喉嚨口刀割似的,肚子絞痛,整個人續不上來氣,像是要死過去一般。

阮瀾夜悚然托住她,拽着她冰涼的手掌,冰涼涼的,心裏什麽想頭也沒有,像被人扼住似的,顫抖地把她掬起來,馱在背上往西門跑去,一疊聲叫來人,可長樂門這兒沒有人,這會子一大早,沒有人發現他們。

她急得滿頭大汗,喉頭發緊叫背後人,“阿玉,你撐住,你再撐着,快到承乾宮了。”

錦玉歪着頭搭在她的肩上,聽見她擂鼓的心跳聲,渾身沒了意識,她要死了麽?只聽得見她叫她的聲音,一遍一遍叫着‘阿玉’,是在叫她麽?

她想回應她,可是使不上力氣,挪了挪頭将鼻尖靠在她耳後,親了親她的耳朵,微弱的鼻息噴在耳蝸裏,她沒有力氣,只道:“你累。”

阮瀾夜有片刻的愣怔,心頭有輕微的發緊,有種流逝的感覺,縱然她此刻趴在她的背上,可下一刻仿佛就消失了。把哽咽吞下去,沙啞道:“我不累,你靠着我,不要說話,大夫馬上就來了,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

她安慰她,似乎也在安慰自己,從來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樣的感覺,以往哪怕殺人鞭屍也不畏懼,她覺得自己此生幹了這樣多的壞事,将來就算下地獄也是罪有應得,即便是天道有輪回,她也甘願承受。

可是此刻,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不想她離開她,甚至見不得她受苦受累。人心總有柔軟的地方,即使是最壞的人也有,她也想對一個人好,沒遇上瀾明之前,她想把這份好,放在她身上。

往日裏殺伐決斷的總有法子,可頭一回她覺得無能為力,只能這樣背着她往前跑,身旁沒有人來救她,有種掉落深淵的無力感和彷徨。

慌慌張張沖進承乾門,語不成調地喊人。碧蓉在院裏澆花,回頭看見來人,錦玉渾身吐得黑血,吓得木壺仍在地上,撲上來哭嚎,以為受了大傷,不敢碰她,大聲嚎啕道:“主子……怎麽這樣了?才一天的工夫,您怎麽了?”

春嬷嬷也沖上來,左右開弓叫小太監,吩咐道:“趕緊去叫太醫,全都叫來!快,快去!”轉過身來朝着阮瀾夜,“阮掌印,娘娘這麽不行,瞧着眼圈發黑,八成是中毒了,得趕緊放在榻上,掬着反而不順氣兒。”

她聽了才反應過來,中毒?剛剛看見她痛苦的模樣,一時間慌得什麽都忘了,人是在她提督府裏的,沒有幾人知道錦玉出宮,出府的時候就已經不大對勁了,是誰有這樣大的狗膽害她的人?

此刻不是慌神的時候,她将背上的人馱到明間,放在榻上,憾住她的胳膊叫她,可她像是睡死過去似的,渾身一動不動。

碧蓉在一旁早就吓破了膽,眼淚止不住淌,跪在腳踏上拉住她的衣袖,哭得撕心裂肺,“主子,您怎麽這樣命苦,這才離上回才多久,您兩眼一抹黑,叫我怎麽辦?”

“亂嚎什麽!”阮瀾夜淩厲的視線掃過來,“再敢多嘴,直接拔了舌頭扔進亂葬崗!”

滿屋的人頓時噤了聲,頭一回見阮掌印發這樣大的火。碧蓉憋住眼淚,悻悻地抽噎,主子出去燒香,才過了一晚上,怎麽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懊惱自己沒有跟着一塊兒出去,有她在身邊,一定不會是這樣的情形。

門上來了一行醫正,張醫正直接連人帶箱子被提到床前,惶惶恐恐地上前摸了摸脈象,手指蓋輕微的發黑,眼皮子底下也發黑,掰開嘴一開,滿嘴的黑血,忙皺眉道:“是被下了藥。”說着又摸了摸喉頭,有些發硬,渾身抽搐,又說是中了番木鼈的毒。

探了探鼻息,還有口氣,抽出箱子裏的銀針,當下道:“這番木鼈也就是馬錢子,量不多不算多大毒,瞧着劑量是存心要人命,索性娘娘應該沒用多少,不然這時當,人早沒用了。”

阮瀾夜聽得心裏發慌,望見張志堅拿銀針戳手指頭,十指冒出黑血,滴在地下觸目驚心。

“這番木鼈是宮裏的藥材,外頭的私營商鋪沒有,早晨娘娘可進了些什麽東西?”

碧蓉兩眼發愣,人是阮掌印昨晚帶出去的,今兒一早送來就已經這樣了,她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阮瀾夜垂了垂眼眸,人是在宮外中的毒,可這毒卻是宮裏的毒,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她皺眉沉聲道:“事情有咱家辦,你只管開方子救人。”

張志堅道:“用銀針放毒,再用甘草、防風、銘藤、青黛熬藥煎服,多配些生姜水煎服,臣明日再來施針,連着三四日毒素也差不多幹淨了,之後就靠好好養着了。”

阮瀾夜站在那裏,張志堅在施針,她不方便上前,站在床榻前看她,黃暈青燈下,一張臉沒有血色,靜靜卧在那裏,兩肩瘦得有些嶙峋,形容可憐兒,仿佛滿世遺棄了。

明明昨晚還那樣美好,一夜之間,怎會變成了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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