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夜……”錦玉懷裏抱着繡枕頭,被褥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踹到床底下去了,喜滋滋地咕哝了聲。

碧蓉蹲在腳踏上撐頭看她,忍不住笑話道:“主子,你流哈喇子了。”

錦玉一下驚醒,腦子裏有片刻的失神,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怔怔地,被吓得說不出話來。她立馬跳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擡手摸了摸臉,嗫嚅道:“你怎麽來了?”

碧蓉抱起地上的被褥,使勁拍了拍,嘆道:“我的好主子,都日曬三杆了,我還以為你昏睡過去了。”

“呸呸呸!你胡亂咒我呢,一大清早的,不說好話。”她抱着枕頭坐起來,歪着頭在殿內亂尋着,“你幾時進來的?”

碧蓉看穿她的心思,調侃道:“行了,別找了,才剛扶順小公公來了一趟,說阮掌印出宮辦差去了,估摸着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走了?為什麽沒和她說一聲,她着急問:“什麽時候走的?”

碧蓉咕哝了聲,“我也不知道,大概沒多久罷。”

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兩只蓮藕似的胳膊露在外邊,她有些沮喪,什麽事情這樣着急,連知會一聲的空擋都騰不出來?她頹然躺在榻上,深深嘆了一口氣。

碧蓉見她頹喪,搭聲問:“主子怎麽了?”

“我有些難過。”她抱着枕頭往下躺,擡頭望頭頂上湖色的床幔,窗外吹來一陣風,帷幔蕩漾像是吹皺了的湖水。閉上眼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也是在這張榻上,被褥上似乎還有她的氣息,想起她溫柔的掌心,還有溫潤的臉龐……

碧蓉以為她不高興,說了一大堆的話來勸她,叽叽喳喳像個麻雀趴在她耳邊說個不停,還說了一大堆阮瀾夜的壞話來安慰她,她說阮瀾夜有怪癖,喜歡吃小孩腦髓想還陽,錦玉聽了想笑,還陽?一個女人能還到哪兒去?

直起身下榻,靸着鞋伸着胳膊道:“行了,別亂嚼舌根了,難道你不怕她?”湊過來觑她臉色,故意吓她,“我聽說她不單喜歡吃小孩,還喜歡剝漂亮姑娘的皮,尤其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你怕不怕?”

碧蓉立時變了臉,紅一陣白一陣,拖着哭腔駭道:“主子,你不要吓我!”

越過她驚住的臉龐,錦玉站起來笑道:“行了我唬你的,快別杵着了,咱們上乾清宮看看,許久沒見到陛下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聽嬷嬷說,一大早又鬧了一回,陪着整個殿的人都不省心。”碧蓉嘆了口氣,“三天兩頭發一回,可苦了乾清宮侍候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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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玉垂眸道:“你也別這麽說,他也怪可憐的,好端端的誰願意不痛快?”

這個時當陛下應該也下朝了,叫了嬷嬷和碧蓉跟着,穿過承乾門往西邊走,承乾宮和乾清宮距離不遠,經過一個甬道走到頭就到了。按說她是太後,按照祖制應該住在仁壽宮,承乾宮歷來是寵妃住的宮殿,她住在這兒也不妥。可陛下還小,也還未到立後的年紀,為了就近些,就暫時住在承乾宮了。

剛進乾清門,院子裏有宮娥太監忙活着灑掃,見她來了都上來請安,“給老祖宗請安。”

被比自己還小的人稱作老祖宗,有種不适應的感覺,她看起來很老麽?淡淡嗯了一聲,道:“起來罷,陛下呢?”

小太監面有喜色,咧嘴笑道:“陛下在屋裏呢!”

話音剛落,就聽見殿內司馬钰朝外叫喚的聲音:“慕青,好了麽?”

錦玉擡步邁進殿裏,見着身後的人端着漆盤風風火火沖進來,“好了好了。”

司馬钰看見了錦玉,驚訝道:“母後怎麽來了?你快來,慕青研究出來一款新茶,您快來嘗嘗。”說着上前來拖她的手,拽着她坐在桌旁,指着她看漆盤裏的兩杯茶盞,青色的茶水裏飄着朵洛神花,模樣的确是好看,小孩子最喜歡擺弄這些新奇的玩意兒。

她沒吱聲,眼前叫慕青的小丫鬟跪下來,手指摳着磚縫,樣子虔誠道:“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這茶是奴婢新制的,有靜氣凝神的功效,太後娘娘喝了,還能美容養顏呢。”

“不用跪了,快起來罷。”嘴巴甜的人到哪兒都受歡迎,這是不變的道理,錦玉有些心動,捏着杯盞抿了一口,是很香,剛入口的時候有些苦澀,再抿一口居然有絲甜味。

“這是你泡的?”錦玉驚奇地問她,瞧着她的模樣不過十二三歲,居然有這樣的造詣。司馬钰也執起一杯,三兩口就抿完了,笑道:“朕就說慕青泡的茶是天下第一,母後,朕想讓慕青當司醞掌管宮裏的茶水,您覺得怎麽樣?”

此話一出,慕青低了低頭不說話,錦玉看得出來,司馬钰喜歡慕青。

司醞是尚食局底下的女官,掌管宮中茶水酒飲,官職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但好歹也算個半個女官,往常這些女官都是要經過尚宮局一層一層考核選拔上來的,這麽破壞祖制,有些不大好。

錦玉放下手裏的茶盞,道:“慕青姑娘應當只會泡茶罷,這尚食局裏每天的差事可忙啦,整個後宮的茶水酒飲都要她來忙活,你年紀不大,哀家也怕你難以勝任。”她看見她面色有些失望,不過轉逝即順,遂又道,“那這樣,就讓慕青做乾清宮的司茶怎麽樣,你只管負責陛下平日裏的茶水,旁的雜事可以不用做。”

這算是有了特權,司馬钰不過也就是想留她在身邊,對他來說,不管是司醞還是司茶都一樣。可對慕青來說就不一樣了,司醞是女官,可司茶還是宮女,她疊手伏在地上謝道:“謝太後娘娘,奴婢以後一定盡心泡好茶,不負陛下娘娘所托。”

錦玉颔首道好,瞥眼打量她,她和旁的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不大一樣,精練老道,連行禮跪謝的姿态都透着股老氣橫秋,可到底還是年輕,總會露出女孩家細微的喜怒哀樂,錦玉看出來,比起司醞,她不滿意做這個無實權的司茶。

她拍拍馬面裙,替司馬钰理了理團領,笑道:“好了,母後要走了,你自己留在乾清宮裏好好的,記得要聽大伴的話,他是真心為你的……”她還想說讓他好好勵精圖治,做好一個帝王的責任的話,可看見他那張稚嫩的臉,就深深頓住了。

他才幾歲?自己又才幾歲?倒真要成了垂老喋喋不休的皇太後了,她淡淡笑了笑,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不愛玩的,遂換了個口氣道:“以後要是不高興,陛下就找慕青玩,我想起來我那兒還養了幾只會說話的鳥,回頭叫人送來;還有我做的幾個毽子……算了那是女孩兒玩的,對了,還有盅漆盒搖骰,我以前在閨中的時候,每回都能大殺八方,贏得盆滿缽滿的……”

“咳咳……”曹大伴在門旁咳嗽了聲,碧蓉也在身後拿胳膊戳戳她,她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教人賭錢呢,堂堂一國之君,染上陋習可就不好了。

她讪讪地,朝着司馬钰幹笑道:“那什麽,陛下還有功課要做,母後就不打擾你了。”

有種落荒而逃的意思,錦玉走得飛快,将碧蓉和春嬷嬷甩在後面老遠,出了乾清門,她噓了一口氣,碧蓉跟上來故意嘲笑道:“主子什麽時候大殺八方我怎麽不曉得,我倒記得有回,你輸的差點連衣裳都要當了。”

她撇了她一眼,還敢掀她老底了,咬牙恨道:“誰堵你的嘴了,要你巴巴地跟放悶炮似的!”

碧蓉一貫沒大沒小,兩人也常愛拌嘴打鬧,春嬷嬷早就習慣了,上前攙着她笑道:“娘娘年紀輕,說話順着性情就說出來了,宮裏這些規矩多,不比宮外随意。這宮裏的人也是如此,別看着面子上老老實實的,做出來的狠毒事能叫人吓一跳。”

錦玉沒接着她的話,只聽她又道:“就比如今兒這個叫慕青的,娘娘幸虧沒讓她當司醞,要是讓她進了尚宮局,整個後宮豈不是要亂套?”

碧蓉也來了興趣,順着問:“瞧着年紀也才十來歲,有什麽來頭麽?”

嬷嬷道:“來頭倒也沒有,別看年紀小,來了宮裏也有五六年了,不比那些宮女太監們資歷淺。奴婢以前有個老姊妹在浣衣局做掌事,我也是聽她說的,這小丫頭愛偷東西,浣衣局裏頭日子苦,自己沒有的東西去偷也能明白,可她專偷自己有的東西,什麽繡鞋紮頭發的紅繩,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有一回和同房的一個小姑娘吵架,活生生把人一只耳朵咬下來,流了半缸子的血,你說說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碧蓉皺皺眉,哪有這種怪人,因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被司禮監那幫太監抓起來,差點打了個半死,聽說有個貴人提攜她,也不知是哪個,有那閑性子搭理她,我那老姊妹不讓說,後來就調到了啓祥宮順妃娘娘跟前兒伺候,說來也是因禍得福,讨主子喜歡,伺候了好幾年也沒惹出事端來,再後來不知怎麽老毛病又犯了,順妃娘娘氣地又将她打發了浣衣局。這不前兒剛不久,攤上陛下又搭到乾清宮去了,不知使得什麽狐媚手段,要不陛下哪兒就巴着她不放,非要讓她當司醞?”

小小年紀經歷的倒是多,宮裏頭人情冷暖深得很,在浣衣局長大的難免性子孤僻了點,錦玉問道:“她和陛下是舊相識麽?”

“以前在啓祥宮裏當差,伺候順妃娘娘,陛下又是順妃的子嗣,應該是常打照面的,否則陛下也不可能就和她一道兒。”

碧蓉狐疑道:“是挺奇怪的,欸,那她在陛下跟前司茶,會不會鬧出事兒來?”

錦玉聽罷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她恨不得巴着往上爬,今兒我讓她做司茶,她明顯是不情願的。”歇了口氣跨進左門裏,又道:“再說了,乾清宮裏當差可不比啓祥宮,那麽多雙眼睛瞧着,她鬧不上天去,曹大伴又不是死人。”

這話說得也沒錯,阮瀾夜既讓司馬钰一個人住在乾清宮,就不會沒有準備,裏頭每個下人都是挑出來的,還輪不到她去置喙。

只是這丫頭是挺奇怪的,那個救她的貴人是誰?偏偏又進了啓祥宮,難不成是順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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