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論着嘴皮子上的功夫,錦玉永遠比不上瀾夜,和她耍小聰明,被撩撥只有自己罷了。

她坳不過,掉轉頭就往人多的地方鑽去,瀾夜哎了一聲,驚呼了聲阿玉,擡步就要跟上去,牽扯住她的衣袖道:“我帶你去找估衣鋪子。”

錦玉低頭看了看胸前的糖稀,心裏有些猶豫。

瀾夜又道:“待會咱們還得去游湖呢,湖上能放花燈,還有個玉瞻閣,樓裏有很好好吃的東西,有鮑螺、白蝶鵝、虎皮肉、酥皮餡餅兒……”

一樣樣都讓人新生蕩漾,錦玉嘆道:“欸,你別說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她抿嘴扯笑,去牽她的手,寵溺道:“這才是麽,難得出來一回,豈有不盡興的道理,快走吧!”說着拖着她去找估衣鋪子。

通州河畔是郢都最大的碼頭,白日裏商販絡繹不絕,夜市上也熱鬧非凡,最有名的還屬玉瞻閣,這玉瞻閣的獨特之處,不單單它地處河畔中央,是一座三層小閣樓,游客要游覽需得乘畫舫前行。除此之外,樓裏的菜式也是郢都城裏最別致的,只要是來郢都的,都要因着它的名頭去品略一番才行。

牽着她上船,湖畔周圍都放花燈,照得整片湖面上亮堂堂的。船家站在船尾撐篙,錦玉和瀾夜坐在船頭,夜晚風大,吹起她的裙擺,搭在船邊上随水波蕩漾。

她換了一身素粉馬面裙褙子,穿男人的衣裳總歸不舒服,索性沒人認識,還換回了原來的姑娘家裝束。

“阿夜,你以前有沒有穿過裙子?”她突然好奇,偏頭問她。

穿裙子?似乎還是沒進宮之前的事情了,自從進了宮,就永遠都是太監的裝束,有團領衫和曳撒就夠了,旁的衣裳也都用不上,她搖搖頭,道:“京中眼線太多,我怕稍不留神暴露身份,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是啊,如今這一切都是她拿命換來的,她處在那個位子上,有的時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由不得她自己。她忽然擡頭問她:“阿玉會做一輩子的掌印督主麽?”

她怔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踏上那個位子,除非是死,否則要想全身而退簡直是妄想。擡頭看漫天的繁星,眨了眨眼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只一門心思想着往上爬,給瀾明和我過上好日子,可後來瀾明不見了,我費了全部心血去找她,想着找到她就出宮,從此過太平日子。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這樣的念想連想都不想了。”

她有她的苦衷,也有她的顧慮,苦衷和顧慮一旦有了,只會變得越來越多,而放手也會變得越來越難。

伸手拿了兩盞河燈,是剛剛在岸邊小販那買的,蓮花狀形狀,掏出火折子一吹點燃兩盞花燈,遞給她一盞道:“念想還是要有的,我還不想留在宮裏當太後呢,什麽皇後太後的,我都不稀罕,我只希望和阿夜能長相厮守一輩子。”

其實細想想,她覺得很悲哀,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阿夜在一起。在世人眼裏,她是太後,而她是太監,似乎永遠沒有好下場,在她們看來,為了依附她,她變成了和周貴妃一樣的人。其實她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她愛阿夜,很愛很愛她,只是不甘心她的愛要淪為別人的談資,被人用另一種眼光去看待,她覺得那是在侮辱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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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可能,她想和阿夜出宮去,找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開一家酒樓,做些小生意,一起看日出日落,彼此相互陪着過一輩子,沒有人來打擾,可以随心所欲,高興了可以說愛她,不開心的時候,也可以同她鬧一鬧,反正沒有關系,她可以包容她一輩子。

這樣的日子想想就讓人向往,壓低身子将手裏的花燈放進河畔裏,雙手合起,閉着眼睛許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四願能出宮,五願有個大酒樓,六願……六願,”她睜開眼,“我還沒想好,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弟子錦玉不貪不念,請你一定要實現我的願望,我回頭給您燒元寶。”

月色揉碎在湖水蕩漾中,瀾夜偏過頭去看她虔誠的模樣,水光照在皎好的面容上,她有些好笑,她這是不念不貪麽?還想要個大酒樓,這是什麽願望?

她唔了聲,“菩薩最不喜財權賄賂之人,還燒元寶,恐怕不大靈驗。”

“呸呸呸!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要惹怒神靈的。”她伸出胳膊抵了抵她,“諾,該你了,你許的什麽願望?”

瀾夜一本正經,搖了搖頭道:“我沒有願望。”

錦玉着急,憾住她道:“怎麽會沒有願望?不行,一定要有的。”

她伸出手來掐她的臉,抿嘴笑道:“阿玉就是我的願望,所以我沒有願望。”

錦玉怔忪片刻,随即漾開嘴角咧笑道:“阿夜,你真不正經,這種時刻也要貧嘴,我懷疑你上輩子一定是個男人,還是那種頂花心的,瞧這話說的,一套一套的。”

“不行不行,”她推搡着她,“一定要有個願望的,你快許一個。”

她将花燈推在湖面上,虔誠道:“那我就再貪心些,加上阿玉的願望,我還想能再見見瀾明。”

瀾明?她竟忘了,瀾明是她的親人,是她最牽扯不下的人,她突然問道:“你還記得瀾明長什麽樣子麽?”

她淡淡道:“有些記不大清了,向來也甚奇怪,明明是一起長大的親人,我惦念了她那麽多年,卻連長相也記不清了。每回做夢的時候也總能夢見她,可就是想不起來了。人常說,只有已經不在人世間的人,她的親人才會不記得她的樣子,阿玉你說,瀾明會不會已經去了?”

“怎麽會?瀾明那會還小,都說女大十八變,瀾明一定長成大姑娘了,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

她聽了笑着點頭,“是啊,算年份,瀾明今年也該十三了,是要長成一個大姑娘了,我只記得小時候她手腕燙破一塊皮,一直有個疤印。欸……也不知她性子好不好?人善不善良?沒有親人陪着她,她會不會學壞?她的姐姐這樣壞,她會不會也同我一樣?”

她像個沒有主張的孩子,對瀾明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想,甚至會認為她已經不在世上了,因為有愛所以才會有無窮無盡的擔心和憂慮,她真的很愛瀾明。

錦玉将頭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周貴妃不是說了麽,總有一天,你們會見面的。她一定長得很好,沒有辜負你這個姐姐對她的期望。”

夜涼如水,濕潤的涼風吹在身上很舒适。她也歪頭,和錦玉彼此依靠着,淡淡嗯道:“但願如此罷。”

“上岸咯!”身後傳來船家的喲喝聲,錦玉站起來,拍拍膝下的馬面裙,伸手要去拉她,“我拉你起來。”

瀾夜抿嘴一笑,不疑将手放在她的手心裏,借着她的力道站起來,上岸時迎面撞上一個人,步子立時就頓住了。

擡頭一看,是一個姑娘,約莫有二十歲,梳着斜雲髻,渾身透着股淡然素雅的味道,通身的氣派一眼就能瞧出來不是尋常人家。那姑娘見了阮瀾夜,像是見了老熟人,有瞬間的驚喜,縱是再素雅的面容也露出些許不尋常。

“廠臣……”

那人迎笑喊了聲廠臣,身後錦玉立時怔住腳,廠臣?是宮裏頭的人,叫得這樣親密,敢情是遇上舊相識了?

轉頭去看阿夜,只見她也是一副呆怔的面容,似乎也有些驚訝,只聽見她道:“你怎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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