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3

甫踏出升降機，便能聞到香草牛仔肉丶白酒煮青口和德國鹹豬手的香味，讓人不禁垂涎三尺。來到大門前，康以時不禁吞了吞口水，整理着名貴白襯衫的衣領和袖口，無可否認地一副緊張模樣。景夕遙忍不住笑了笑，在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後頸上親了親；也順勢按了門鈴。

大門打開，是一身悠閑服丶笑得燦爛的蔣心喬。在這輕松的裝扮下，她散發着一股小清新和幸福感。

「卓凡。康|師|傅來了！」她笑着，扭了扭頭，大聲喊了一聲。

然後，便是圍着圍裙丶手拿着镬鏟的劉卓凡急步從廚房走了出來。向還站在大門前的康以時和景夕遙呆望了數稍，她動作迅速地放下了镬鏟，脫下了圍裙，然後一派悠然自得地走到她們跟前。對望，綻放燦爛的微笑，她把康以時擁進懷中，緊緊的。

「我好想你，師傅。」還沒放開那擁抱，甚至抱得再緊些，劉卓凡在康的耳邊說。

「你是想要讓我哭了嗎？」康以時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背。

終於舍得松開那懷抱，兩人都發現對方确實眼有淚光。忽然，康以時便從袋子裏掏出一個禮盒，推到劉卓凡的懷裏。「送禮是常識吧！」她笑着，瞄了瞄那個禮盒。是一把日本高級木柄廚刀。「看你家應該已經有孖人牌那套了吧！」拿着那禮盒，劉卓凡竟就不争氣地哭了！「你媽的□□！」笑着，以袖口把眼淚拭去，「我是前世欠了你一噸眼淚了，有沒有？」

那是這年多以來懷念着的丶終於再度發生的飯局。

一桌都是劉卓凡拿手的丶康以時喜歡的好菜；圍着的都是有着古怪聯系的人，手裏都是景夕遙精挑細選的名酒。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把董瑜這孩子單了出來。「次奧！下一次我一定會找着個比誰都漂亮的女朋友，讓你們見識見識！」然後狠狠地連續吃下三片蘸滿了spinach dip的薯片，喝下好一口白酒。

「比誰都漂亮的女朋友啊！這真是道難題呀，小瑜。」莊子穎拍了拍她的大腿，「整桌都是美女，最醜就是你了！怎也不覺得你會找到個美的啊！」

「去你的！」董瑜一把推開了笑瘋了的莊子穎，讓她乘勢倒進小千的懷裏。心裏确實也是這麽想。

「我覺得小童長得挺不錯的！」劉卓凡笑着，拿着酒杯的手伸出了手指，往董瑜伸了伸，「有為的帥氣青年，我喜歡。」

「還是胡士托最好了！」

「來！過來讓姐姐抱一個！」然後張開了懷抱。董瑜也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跑到她面前跟她來了個擁抱。

「心喬要小心！卓凡原來有孿童癖！」小千假裝耳語，實質聲音大得誰都能聽着。

在這樣的嘻嘻哈哈中，時間走得特別快。完全投入於吃喝的衆人無不帶着一絲醉意，累極攤坐在沙發或地上。在這樣的環境中，康以時總是最清醒的一個；這天，因着傷口而只能淺嘗美酒的她也沒例外。坐在沙發上，撫摸着枕在其大腿上景夕遙的頭發，她環看衆人一遍，然後露出和藹的微笑。景夕遙也伸手撫摸着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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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樣？」她溫柔地問。康以時低頭看着她微笑。

「久違了的滿足感。有被填滿了的感覺。」

「啊？」坐在地上，摸着搭了過來心喬的腿的劉卓凡一臉浮誇地驚嘆，「填滿這個詞真讓人遐想不已！」然後笑彎了肚子，幾乎被喝下去的白酒倒灌嗆死。「我很好奇。你們是誰填滿了誰？」

「壞孩子！」心喬笑着，一把推了推劉卓凡的臉，「讨厭死了！姐，康教授，你們別理她！」

「沒事！」景夕遙毫無尴尬地說，「這人一點兒沒變，沒幾句就這樣！在公司也是這樣！」

「我也挺懷念她經常跟我炫耀她的戰績。」康以時也笑着，又喝了一小口白酒。

「不是炫耀，是分享事實的真相。」然後便自個兒仰天大笑。

誰人找來了大富翁游戲，各人便圍在茶幾旁大殺四方起來。除了躲了在客房的劉卓凡和康以時。

各自拿着一杯盛滿了的白酒，她們躺在客房露臺的躺椅上，帶醉欣賞着挂在天空中那一輪明月。這一輪明月很明亮，形狀是完美的圓，還伴着如環的月暈。月暈五時風，就只能期望天公造美，讓這樣一個團圓的夜晚得以如這輪明月般圓滿。

「小鬼。」康以時仔細看着那月暈，嘗試分辨出那一層層的顏色排序。

「嗯？」

「你不恨我了嗎？」

聽罷，劉卓凡在躺椅上側着身，笑着，手托着腮，眼光溫柔地抓緊康以時。

「師傅。我從沒恨過你。」伸手拿來隔在二人之間茶幾上的酒，喝了一口，「有的，只是思維上的掙紮而已。你知道我的superego一向都不弱。」

「那現在不掙紮了嗎？」

「早陣子我還在掙紮着。然後，你受了重傷，我就想通了！」

「你把事情簡化的能力又見進步了！」康以時笑着，也喝了一口白酒。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師傅。你知道嗎？我從不曾看見你那麽脆弱的樣子。那刻，我的心被狠狠抽打至無法感覺到痛的地步了！」

景夕遙接到皇甫霞的電話時，她和劉卓凡剛參加完了一個商務晚宴，正在回家的途上。甫接到電話，她們便披着一身高貴晚裝，趕往安排好了的私家醫院。康以時被推進醫院，又迅即被推進了手術室；那僅一瞬間的見面，把景夕遙和劉卓凡都吓呆了！縱然清楚知道康以時并無生命危險，但眼見的事實是一向優雅的她臉色蒼白丶戴上了氧氣罩丶身體插滿了喉管地躺在行動床上，匆匆在二人身邊擦過。她們只能擁着丶痛哭着，心情久久不能平伏。

面對死亡，道德該被置於何處？

「我不住去想，什麽讓我一直不能接受你。是你那曾經毫不掩飾的複仇心态？為了複仇而不擇手段？郭子雄因你而死？你把這一切過去隐藏起來？就算是把這些都一一算起來，我可會恨你至不欲見你，對你的生死毫不在乎？」凝神看着靜聽着的康以時，劉卓凡一臉認真，沒一絲笑容。「不會。康|師|傅。我不會。我對你的一切都在乎。不見你，不是因為不想見你，而是要逃避那一股沉重的違和感。見着你和想着那一堆東西之間産生的違和感。」

對這種違和感，康以時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她和劉卓凡都熱衷於思考和自我批判，甚至都沉醉於不必要的反省當中。思維和現實無法接軌，又或有任何思維上的結，都會讓她們渾身不自在。這不自在甚至會影響生活的步調。

「後來，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事？」

「就是我并不真的那麽會思考。」說罷，劉卓凡自嘲地笑着。康以時沒有回應以笑容，明顯地以沉默否定這論調。「好些事情，我是在鑽牛角尖，被逼進了思維的死胡同。突然，我換了一個角度，想想那堆想了很久的東西，才發現那堆不是事實，而是自己的執着，又或固執，又或迂腐。随你怎麽說都行！」

「你在跟師傅讨論哲學嗎？」康以時冷笑。心裏感應到一些自己承受不了的事正在蘊釀。

「師傅。你确定你真的有過複仇的決心嗎？為你的母親和死去的孩子？」

康以時頓時語塞，想要說什麽卻根本無話可說。

在忘記過去和皇甫枝這個人的時候，她已有過這樣的思想争鬥。實在，她所謂的複仇決心不曾成事；連紙上談兵也說不上。與其說是不擇手段去利用皇甫枝，倒不如說是要從她那兒得到失卻的溫暖和愛護。而皇甫枝的離去，即使是為着把所謂的複仇實現，或多或少把康以時再加以傷害。當真相揭曉，無法恨卻又不能不恨的感覺把自己都淹死了！終究變成一堆黑材料，以自己的陰暗面為名被埋於意識之下。

「你只是個普通的靈魂，固執地相信自己有着殘缺了的人性。我又為何要憎恨或厭惡一個受傷的你？只因我也曾執意認為你确實就是個道德殘缺的壞人，而非我一直愛着丶敬重的那個□□。」

「看來，我的傷挽救了我們的這份情。傷得也值了吧！」康以時苦笑。「可你會否想太多了？」

「康|師|傅，」劉卓凡一臉好奇，把臉靠近了康以時，「難道你不認同像我們這種高智商的人種根本容不下思維上的空白嗎？你不覺得逃避對一件事丶一個人丶或一個現象的的貫徹了解，是無法解決我們心裏的那股不安和虛空的嗎？就像，缺了一塊的拼圖一樣？」

缺了一塊的拼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