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卦
陸爻翻了個身,平躺在地毯上, 仰頭看着玄戈, “我也是猜測,但可能性應該很大。”
他手抓着玄戈的指尖, 分析道, “趙姝說得很對,陸明德性格強勢又多疑, 他想把我做成傀儡,控制在他自己手裏,并且, 連陸輔舟和陸澤林他也不相信, 他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不會把離火浮明盤托付給任何人, 甚至包括趙姝或者趙姝背後的人。”
“所以你猜, 卦盤還在陸家?”
“嗯, 他應該是用上了什麽手段, 切斷了你和原身之間的聯系,同時斷了血契的感應,所以我們才一直都找不到卦盤。”
陸爻沒說的是, 這也有可能是來自趙姝背後那個人的授意,故意提供線索給他,讓他找到卦盤。
一邊想着,陸爻的手指一邊無意識地摳着地毯。
反手握住了陸爻的手,玄戈在他手心裏撓了撓,“如果是這樣, 陸明德肯定會把我的原身,放在一個你絕對不會去、你害怕去的地方。”
沉默了一會兒,陸爻擡起手,摸了摸玄戈的臉,笑了起來,“有了你之後,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爻就和玄戈啓程去了A省。
車到站時,陸爻才迷迷瞪瞪地睜開眼,頭從玄戈肩膀上移開,捂嘴打了個哈欠,完全沒睡醒。站起來把雙肩包背到背上,他還自覺地把手塞進了玄戈手裏,暈暈乎乎地跟着出了站。
兩個人去車行租了一輛黑色的越野,陸爻坐在副駕駛上,拿手機導航。
“我都不認識路。”說着,他把手機放在支架上,“上次是被陸澤林帶回去的,我自己出來那一次,剛出來沒多久就迷路了,後來怎麽到的鄰市也不知道。”
他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挺神奇。
車開在公路上,兩邊的行道樹一晃而過,越從市區往外開,周圍的建築也更加稀疏低矮。陸爻翻了一盒水果沙拉出來,打開餐盒的蓋子,先舀了一勺雪梨喂到玄戈嘴邊,等對方吃了,自己也跟着吃了一勺,被橙子酸地眯起了眼睛。
看了好一會兒向遠處延伸的公路,陸爻忽然說到,“出來以後才知道,世界真的很大。”
玄戈沒說話,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Advertisement
陸家的宅子在近郊,是一棟占地很大的獨棟別墅。車停在雕花大門前面,陸爻下車去按了門鈴,在聽見詢問聲之後,回答,“我是陸爻。”
他坐回車上沒多久,大門就打開了。玄戈一只手搭在車窗上,一手把着方向盤,直接開了進去,一路到大門外的臺階前才停下。
陸爻從車上下來,就發現站在門口的幾個傭人紛紛有些畏懼地低下頭,不敢和他對視。陸澤楊穿着一身休閑服站在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我爸在裏面等你。”
陸爻點點頭,和玄戈一起進了門。
客廳裏很多東西都換了,連陸明德最喜歡的那套茶桌也不見了蹤影。陸爻坐到沙發上,腰背挺得很直,說話客氣,“陸先生,好久不見。”
“小爻,你這是何必呢?”陸輔舶嘆了口氣,眼神帶着些驚痛。
沒有碰傭人端上來的茶水,陸爻表情冷淡,“陸先生,你才是何必。”
手放在大腿上拍了拍,陸輔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有些遺憾,“是陸家對不起你,要是你父親看見——”
“住口。”陸爻聲線緊繃,定定地看着陸輔舶,眼神像是冰錐一樣,讓陸輔舶總覺得後背發冷。這一瞬間,他甚至在面前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人身上,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如芒刺在背。
陸爻幾乎是一字一頓,“你們都不配提他。”
陸輔舶心裏一驚,他近幾年隐約知道,當年陸輔舷的死和陸明德脫不了幹系,難道陸爻也知道了,所以才這麽抵觸?
一時間,氣氛十分沉默。
感覺到玄戈的手放在了他的後腰上,安撫地拍了拍,陸爻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我今天有事情打擾陸先生。”
“怎麽能說打擾?這裏也是你的家,你什麽時候想回來,家裏的大門随時都會為你打開,你的房間我也每天都叫人打掃了的,随時都可以住。”陸輔舶表情和藹,語氣也十分親近。
他早就從張家得到消息,陸爻已經拿到了甲木級的卦師資格。
如果最開始,他極力想讓陸爻回陸家來,只是想挽回陸家在旁人眼裏的形象,那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他更加看重的,是一個甲木級卦師對于一個家族的重要性。就算以後真的不能回玄術界,他單是繼續從商,手上的資本肯定也能靠着陸爻翻上幾十倍。
生在一個玄術世家,他更能懂這其中的可怕。
所以盡管陸爻的态度極為冷淡疏遠,他也依然表現得很熱情,“是有什麽事嗎?只要二伯能做到的,肯定幫忙。”
“一點私事,不勞陸先生幫忙,因為你是主人家,所以才來打聲招呼。”
陸輔舶知道陸爻這明顯是想劃清界線,只好應道,“那你自便,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等陸爻和玄戈從客廳出去,陸輔舶放松下來,靠在沙發背上,端着茶喝了一口,又直接把茶杯重重地放回桌面上,臉上帶着怒氣,“茶都冷了,不知道換一杯?”
旁邊一個傭人快步走上來,屏着呼吸把茶杯端了下去。
“不敢朝着陸爻發脾氣,就對傭人撒氣?”見陸輔舶瞪了自己一眼,陸澤楊伸手拿了一個蘋果,在手裏抛了兩下,“爸,你說陸爻這次回來,是來幹什麽的?”
“我怎麽知道?”陸輔舶語氣不太好,他手裏捏着一顆木珠子,“不過我倒還要感謝他,要不是他弄死了陸明德、陸輔舟還有陸澤林,哪兒能有現在的情形?”
他這個陸家二兒子,就和隐形的差不多。陸輔舟是長子,從小都被陸明德帶進帶出。陸輔舷雖然一直在外面讀寄宿學校,但天賦卓越。這兩個人一直把他壓得完全擡不起頭,所以他當年才會直接選擇出去做生意。
到了他的兒子,又被陸澤林這個長孫壓得死死的,他兒子明明有能力,卻還是只能跟着陸澤林,還不能比對方出彩一丁點。
“謝他?”陸澤楊沒再說什麽,翹着腿,把手機拿出來打游戲。
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傭人走近,“那個……那個人去了後院。”語氣有些瑟縮。
“後院?”
“是的,那個人去了後院那個黑屋,就是以前老爺還在時,每次他鬼眼睛一出現,就會被關進去的那個黑屋。”
揮手讓女傭出去,陸輔舶疑惑道,“澤楊,你說,他為什麽會去那裏?”
陸澤楊看了陸輔舶一眼,嗤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想知道去問他不就完了。”說着低下頭,繼續打游戲,沒再搭理陸輔舶。
陸爻帶着玄戈到了後院,指了指那棟顯得有些破舊的石頭房子,“據說以前這裏是一個小池塘,後來陸明德把地填平了,修了這棟房子出來。”
玄戈握住了他的手,果然,陸爻的指尖發冷。
“我沒事。”話是這麽說,但陸爻也沒有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陸爻看了幾秒,往後退了一步,随後猛地擡腳踢了上去,只聽“砰”的一聲,門鎖就被踢開了。他重新站好,伸手把門推開之後,外面的光照了進去。
這一刻,陸爻突然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麽也被照亮了。
因為是石料搭建出來的房子,又沒有窗戶沒有光,裏面陰陰冷冷的,空氣也十分憋悶。陸爻不看都知道,牆壁上、地上,都有很多他留下的血跡。
深吸了一口氣,陸爻下意識地握緊了玄戈的手,才擡腳跨了進去。這時,他像是又看見了還沒多大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一邊哭一邊拍着門,讓爺爺開門放他出去。看見除夕夜,自己把耳朵緊貼着牆壁,努力去聽外面隐隐的鞭炮聲。
“我很少會哭,因為知道沒有用。”陸爻朝着四周望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玄戈的臉上,十分專注,“其實,我一直都很緊張。”他彎了彎嘴角,“但真正走進來之後,又不緊張了,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玄戈伸手把陸爻壓到自己懷裏,親了親他的發旋,“嗯,我的小貓很勇敢。”
把門重新關好,整個房子裏又重新黑了下來,但陸爻對這裏十分熟悉,他閉上眼,按照一種奇特的步伐,走了七步才停下。站在原地沒動的玄戈,敏感地發覺房間裏的氣流發生了變化。
盤腿坐在地上,陸爻從背包裏翻了一把白色的石子出來,還有一疊刻紋紙,一支筆。按照某種特殊秩序,他挨着挨着将白色石子擺好,随後咬破指尖,在石子的表面沾上了自己的血,又拿着筆在刻紋紙上添了最後一筆刻紋,每完成一張,刻紋紙就會漂浮起來。
他手速非常快,只花了十幾分鐘,四十九張刻紋紙就都漂浮在他周圍,散發着熒熒的白光。
玄戈專注地看着陸爻的側面,這時候的陸爻表情沉靜,像是感覺到他的視線,陸爻還偏頭朝着他笑了笑。
接着,像是構成了什麽玄妙的聯系一般,刻紋紙逐漸被白色石子所吸引,二者逐漸靠近,光芒相接。
見“場”已經搭建完成,陸爻松了口氣,他轉身走向玄戈,将自己的外套拉開,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了白皙的肩膀,“你咬咬我。”
“嗯。”玄戈一手摟着他的腰,低下頭,先親了親他的唇角,安撫道,“有些疼,忍忍。”随後嘴唇觸到了皮膚的表面,先用舌尖溫柔地舌忝了兩下,等陸爻放松下來,才快速地咬了下去。
鮮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他隐隐覺得自己和陸爻之間的聯系,又緊密了不少。
就着這個姿勢,陸爻吸了一口氣,靜下心神,一連串的音節快速發了出來。數秒之後,他們所站的地方,突然有了明顯的震動。白色石子和刻紋紙同時顫了顫,散發的光芒将整個室內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