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六卦

看見另一個玄戈出現,陸爻在原地沒有動, 因為他發現, 身邊的這個“玄戈”本能地挪了一步,把他擋在了身後, 手還自然地往後擡了擡——這是一個保護的動作。

對方下意識地在保護他?

站在黑色重機車旁邊的玄戈利落地摘了皮手套, 活動了一下指節,順手點了一根薄荷煙。

清淡的煙霧散開, 他眉宇間的躁怒明顯有些壓不住,但還是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小貓, 過來我這裏。”

心思轉了好幾圈, 陸爻抿緊下唇, 搖了搖頭。

手裏的煙瞬間就被掐成了兩截, 玄戈看着被那個假貨擋在身後的陸爻, 覺得這場面真他媽刺激人, 一股戾氣直湧上來,他差點沒沖上去。

煙頭彈下的火星落到他手指上,灼了一下, 被他順手撚熄了。

小貓不聽他的,怎麽辦?

玄戈放軟了聲音,“乖,過來,回去給你炒蛋炒飯吃。”

然而他發現,這辦法不起作用了, 陸爻站在假貨後面還是沒動。

煙盒都被捏爛了。

但玄戈面對陸爻,向來都相當縱容,耐心極佳,他盯着人,手上重新點了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對上陸爻清亮的眼睛,在心裏默念了十幾遍——陸小貓不可能認不出來,肯定有原因,要穩住,相信他。這才把心裏升起來的焦躁壓下去了半寸。

另一邊,陸爻發現,在自己表明态度之後,擋在他前面的“玄戈”明顯松了口氣,不過聲音還是繃得很緊,“不要相信他,”說着,偏頭過來看陸爻,“記得我剛剛說的嗎?”

“嗯,記得。”陸爻點頭,小聲道,“對面那個人像是在猶豫什麽,沒有動靜。”說完,就一臉信賴地看着對方,明顯是在等着對方做決定。

“相信我嗎?”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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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陸爻就發現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假玄戈拉着跑起來。

陸爻連忙回頭看,發現玄戈站在原地,緊緊地盯着自己,金屬打火機都被掰壞了丢在一邊,明顯氣得不輕。

果然不太妙,陸爻隐蔽地單手比了一個心,也不确定玄戈到底看到沒有,然後就跟着假玄戈繼續跑了。

玄戈一直盯着陸爻,當然也看見了那個手勢。他罵了句粗口,又低低地笑了出來,“行吧,哥哥這次配合你。”

說着,單手去鎖了車,把鑰匙揣到口袋裏,看了看巷子兩邊差不多兩三米高的廢牆,一個縱身,直接就跳了上去。站在暗處,他辨別了陸爻跑的方向,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來,陸爻靠着牆,手撐着雙腿喘氣,冬天的空氣太冷,喉嚨連着氣管全都痛。

“玄戈”呼吸平穩,站在旁邊有些擔心,“你還好嗎?”

“還好……”陸爻擺擺手,做了幾次深呼吸,“就是起跑……太突然了。”說着又咳嗽了兩聲。

“玄戈”伸手拍了拍陸爻的背,眉頭微微皺着,“以前你也很容易咳嗽,天氣一變化,有時候半夜都會咳醒。”

聽到這句話,陸爻撐在膝蓋上的手收緊了一瞬——這确實發生過,但除了他和離火浮明盤,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把之前的判斷再次推翻,陸爻重新理了理思路。

這個假的,不僅和他之間有血契的感應,整個人看起來也和玄戈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連跑步時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還擁有以前的記憶,面對他的态度也非常自然。

記憶——呼吸一頓,陸爻忽然想到了玄戈被人取走了的靈髓,到現在也還沒有線索。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男人,和靈髓——會有什麽關系嗎?

“怎麽了?不舒服?”

掩飾了表情,陸爻轉頭看向來的方向,“好像沒有追上來?”

“對。”

放松地靠在牆上,陸爻偏頭期待地問到,“你現在……想起了多少?”

“你十四歲到十七歲這幾年的記憶,都想起來了。”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玄戈”自己也有些疑惑,“不過我發現,可能是因為記憶是重新找回來的原因,有一小部分記憶不是很清楚。”

說着,他又笑起來,“就像我看見你,覺得你的長相和我印象裏的,有一點變化,但好像又沒有什麽差別。”

“沒關系,能想起來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陸爻不動聲色地問到,“我今年多少歲,你還記得嗎?”

“十八歲。”說完,他自己又很快否定了,“不對,十九歲,應該快二十歲了。”見陸爻擔心地看着自己,“玄戈”勉強笑了笑,“記憶應該出了問題,最近的事情我好像都比較混亂。”

陸爻幫着他圓了這個謊,“應該是以前的記憶和現在的記憶産生了沖突,所以最近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

見假的玄戈點頭,陸爻在心裏确定,果然,對方擁有玄戈三到四年的記憶,那時候他還沒有離開陸家,這或許和靈髓有關。而近兩年的記憶這個假玄戈根本就沒有,所以就找了“記憶混亂”這個理由,以免他懷疑。

陸爻喘勻了氣,語氣忐忑,“你之前說陸明德确定,元水在我身上?元水到底是什麽?”

“按照我的記憶,元水其實看起來就是一滴水,在寄主受到死氣的威脅時,就會不斷地産出生氣,抵禦死氣。所以我不在你身邊那兩年,你也沒有受到死氣的侵蝕。”

聽完,陸爻瞬間就想起,以前鐘淮南和他說過這個問題。說他離開陸家這兩年,沒有離火浮明盤幫他壓制死氣,但他竟然也沒有半點被死氣侵蝕的情況,必然是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保護他。

想到這裏,陸爻才把思路理順了。

背後的人發現他身上有東西在保護他,讓他免受死氣的侵蝕,後來應該是判斷出,這東西就是元水,想要得到,所以弄了一個假玄戈出來。

而為了讓他信任假的玄戈,就在假玄戈身上放了靈髓中的一部分記憶,并且利用某種手段,讓他和假玄戈之間連上了血契,增加可信度。又為了掩飾“沒有最近兩年的記憶”,“性格不一樣”的破綻,就找了新記憶和舊記憶相沖突、導致記憶模糊的理由。

如果自己一開始沒有發現紐扣的細節,那憑着血契的感應來判斷,真的可能會将面前這個假的,當成是真的。

咬了咬下唇,陸爻離假玄戈近了一步,“我不知道元水到底是不是在我身上,但現在有人盯上了我,還做出假器靈,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辦法很簡單。”假玄戈眼神冷靜堅毅,“我們現在就學,你很快就可以學會。”

“可是很有可能,那個假器靈已經快要追了上來——”

“沒關系,陸爻,你可以的。”

猶豫了好一會兒,陸爻才點頭,“好,我信你。”

暗處。

玄戈手插在衣兜裏,靠牆站着,把自己整個人的氣息都收斂得很好,就像和牆的陰影融為了一體一樣,讓人很難察覺。

他嘴裏咬着一根沒點燃的煙,正在仔細聽陸爻和那個假貨的對話。嘶——怎麽有一種,他家小貓在外面有人了,現在轉頭回來要把他弄死的既視感?

迅速打消了這個詭異的念頭,他依舊安安靜靜地站着,等陸爻繼續套話。

“這刻紋真的可以抹殺掉那個假器靈嗎?”陸爻手上拿着筆和刻紋紙,正在認真學着畫刻紋,一邊畫一邊問,語氣有些不确定。

“可以,”通過血契的感應察覺到陸爻的不安,假玄戈放緩了聲音,“很簡單的,不要怕。那個假器靈構不成什麽威脅,我也一直都在。”

“嗯。”陸爻點頭,又露出了滿心信任的模樣。他手上重新拿了一張刻紋紙,第二次畫,已經畫得非常完美了,“這樣可以嗎?”

“當然,陸爻你畫得非常好!”

陸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盯着紙上的刻紋看——所以,這個刻紋不是什麽對付假器靈的刻紋,而是抹殺掉玄戈存在的刻紋,或者說,抹殺掉離火浮明盤器靈的意識的刻紋。

并且這刻紋,應該是必須要自己動手才管用,否則不會這麽大費周章。但背後那個人,這麽費盡心力地想将器靈的意識抹除,又是有什麽目的?

而此時,角落陰影裏的玄戈站直了身體,覺得差不多該自己出場了,活動了一下手腕,直接就把身上收斂的氣息完全放了出來。

陸爻正在畫第四張刻紋紙,忽然感覺到旁邊站着的假玄戈氣息一變,他偏過頭,“怎麽了?”說着,朝旁邊張望,有些緊張,“追上來了嗎?”

“嗯,”假玄戈表情變得嚴肅,“一會兒就按照我教你的,如果那個假器靈出現,我會先壓制住對方,你就選好時機,用手上的刻紋對付他。”

陸爻點頭,“好。”

隔了沒多久,就見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慢慢地出現在了路燈下。

玄戈擡眼看過去,聲音帶着輕嘲,“怎麽不跑了?”見那個假貨又把陸爻護着,他心裏一陣火氣,但表情還是穩住了,轉而盯着陸爻,“過來,跟我走。”

陸爻往後退了半步。

假玄戈安了心,小聲道,“我去了。”說完,人就和離弦的箭一樣,直接朝着玄戈沖了上去。

玄戈的反應速度也不慢,重心下移的同時,左手擋住了對方襲來的攻擊。兩股力道相撞,玄戈眼神一凜——這假貨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一邊想着,他迅速往後退,從粗糙的牆面借力,一個旋身,狠狠地踢到了假貨的胸口。

不過沒用,連骨頭斷裂的聲音都沒聽見。

踢完之後,重新落了地的玄戈就發現,這假貨跟他的構造确實有些不一樣,非常耐打,他幾乎每一下都是實打實地出了全力,但對方動作依然流暢,半點影響都沒造成。

又幾個回合下來,局面僵持,互相都傷不了對方。玄戈活動了一下指關節,躲開了對方的橫劈後,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直接一拳砸到了對方的太陽穴上。如果是人,肯定頭骨都已經裂了。

但生受了這一擊的人連眩暈都沒有,重新看過來,眼裏有種近乎漠然的冷。

玄戈對着這眼神,心裏不舒服,手上的動作加快,兩人又戰到了一處。

就在這時,玄戈忽然發現,對方心思慢慢沒在放在攻擊上了。心念一動,他十分自然地露了一個破綻出來,果然,下一秒,他就被對方掐着脖子,狠狠往牆上一掼,力道大得連牆磚都裂了。

随後,他就聽見假貨喊了一句,“陸爻,就是現在!”

玄戈假裝受制于人,內心卻十分暴躁——那是老子的人,也是你能喊的?

一直遠遠站着的陸爻迅速跑過來,手上拿着的刻紋紙散發出白色的熒光。

“玄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語氣急促,“把刻紋紙分別放在他的天靈蓋、眉心、心口,再把我教你的咒文念出來,就可以抹殺掉這個假器靈!快!”

等了幾秒,“玄戈”卻發現陸爻沒動靜。他猛然轉過頭,就看見陸爻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張刻紋紙,在白色的光芒下,他的眼神顯得深邃,嘴唇正快速翻動。

發現了不對,“玄戈”正想後退,卻看見陸爻手裏刻紋紙上的刻紋,如同活起來了一樣,很快就從紙面浮起,急速向他襲來。

瞳孔一縮,下意識地,他手上力氣松開了半分,瞬間,玄戈就脫開了他的控制。随後,金色的刻紋化作繩索,在他身上纏了一圈。

陸爻走過來,确定“玄戈”已經被制住,這才放了心。

沒想到下一秒,他就被玄戈狠狠地壓到了牆壁上,不過對方護住了他的後背,沒有撞痛。

“你——”話還沒說出來,陸爻就發現,玄戈一把拉下了他肩膀的衣服,舌尖舌忝了舌忝皮膚,就直接咬了下去。

被玄戈這麽咬沒什麽強烈的痛感,随着鮮血被吮吸,兩人之間的血契感應重新連接上了。

安撫地摸着陸爻的背脊,玄戈湊到他的耳邊,“感覺到我和你之間的血契不太對,我就過來找你。在路上,就發現和你的感應被隔斷了。”

陸爻反應過來,之前在易述那裏出現的空間隔絕陣法,應該就是為了隔斷他和玄戈的血契感應,同時把血契感應連到假玄戈的身上。

把陸爻肩膀的衣服拉好,還細心地整理了領口,玄戈偏頭看了被困住的假玄戈一眼,“艹,老子不爽這假貨很久了。”語氣十分躁怒。

說着,他問陸爻,“小貓,他有沒有牽你的手?”

“沒有,沒有給他牽。”

“那他碰你哪裏了?”

陸爻仔細回憶,“跑的時候拽了我的胳膊,但隔着衣服的。後來我跑岔氣了,他拍了幾下我的背。”

“還有嗎?”

“沒了。”

“嗯。”點了頭,玄戈直接伸手,把陸爻的外套脫下來,嫌棄地丢在了旁邊的地上,随後,快速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陸爻穿上,這才滿意了。

然後又把人抱回懷裏,扣着陸爻的手,放到嘴邊咬了好幾下,又不斷地親陸爻的發頂,“你是我的,我的!”

忽然,玄戈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他把陸爻嚴實地護在懷裏,看向邊上的假貨。

那根金色的細線依然将他牢牢地困住,但那人的神情突然變得極為僵硬,眼珠子都像是不能轉動了一樣。

沒過幾秒,假玄戈臉上的表情徹底固定,就像是——

“木偶。”陸爻觀察着假玄戈臉上正在慢慢脫落的油彩,後背一陣發涼,他許久才發出聲音,“這是——傀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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