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梨渦
徐胥野含混不明“嗯”了一聲,堪堪錯開她的視線,“那日鬧了那麽大的事,城樓掉下來個人,我自然記得。”
那日夜深,光線不足,他只大概瞧見接住的女人的模樣,瞧見了那雙含水杏眸,今個兒,青天白日,他才用視線一寸一寸漫過她的五官,雪膚紅裝,丹唇微抿,她似是有些緊張,挺俏鼻尖饞了薄汗,杏眸還似那晚,水濛濛的,瑩瑩潤潤,真如那枝頭梨花。
雲霧初,他在心間又念這名字,她生得可真好。
小時候瞧不出,只覺得粉雕玉砌瓷娃娃,如今抽條成嬌俏少女,也還是瓷娃娃,他忍不住想,像瓷一樣,怕是碰一碰,就會紅上好大一片,他心間一緊,就連呼吸也發緊,這是從沒出現的狀況。
“霧初行事魯莽,難為您了。”外出在外,他又一副這般裝扮,應該是不想叫人知曉自己的身份,她小心的避了“王爺”的名號。
徐胥野壓過心底翻躍而上的微妙情緒,“不算難為,你也不重,我雖從高處接了你,倒也是沒弄傷胳膊。”
高空接物,對于手臂的沖擊都是極大的。
聞言,雲霧初才松了口氣,微微笑了,嘴角旁小小的梨渦深深的,“幸好您沒事。”
昨日,她就想到了,她再輕,也是個人,貿然接下,手臂肯定會有極大的沖擊,聽到他無事,便放心了。
徐胥野瞧她嘴角的小梨渦,心裏又是一動。
梨渦,她竟還有梨渦……他驚訝半晌,又兀自發笑,“打小就只用梨花帕子的人,生出梨渦,也是注定。”
雲霧初又問:“我聽家父說,副将挂屍于城樓這件事,給您添了不少閑言碎語。”
徐胥野想到她要說什麽,“你女兒家的名聲可比我重要多了,不必心裏愧疚。”
他說完,便用另一只手敲了敲桌面,“掌櫃的,快些,就那個價格,馬上給我包起來。”
他心裏的感覺太過于異樣,只覺得在她面前,淡定不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覺實在不好,便想就要了簪子,先離去。
掌櫃的慢吞吞的包着,“就差個四五兩銀子,您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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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胥野沒理他,也不再與雲霧處交談,雲霧初手心滿是汗,又行了禮,便要離去。
她瞧出他的急迫了,他急迫要走,她不好再耽擱他了。
她咬住下唇,在轉身之前,從袖裏掏出那傷藥,細白手指張開,掌心裏赫然露着個翠綠小盒,她輕輕解釋,“這藥,爹爹說是宮裏賜的,年前我跌傷了腿,青紫一片,抹了幾日也就好了,效果是極好的。”
她頓了頓,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瞧着他胸口的吉字盤口,“我知道您府裏定然有不少好藥,所以這個……嗯……”她突然不好意思笑了,眼裏的光彩一晃,若海面的眼光碎影,恍了人眼,但又忍不住去看,“我還用過了,那就算了吧。”
雲霧初越說,越沒有底氣,手又打算讪讪的收回來,她借花獻佛,獻得卻不是朵好花。
她剛有動作,手裏重量一輕,他溫熱的指尖不小心觸到了她的手心,她一驚,便聽得他說,“好,我回去好生抹抹。”
她着實驚喜,猛然擡起頭,便想去看她,手還伸着,并沒有收回。
那掌櫃的正在這時将那簪子遞了過來,徐胥野也不看,徑直又放在了她沒有收回去的手心裏,“回禮,拿好。”
他說完,便撩起長袍,喚了聲,“昭成。”繼而,也不回頭,轉身走了
立刻,一個清秀的少年“噠噠”跑了進來,“掌櫃的,銀兩在這兒,您看好。”
昭成急匆匆給了銀兩,又想要急匆匆的跟上自家王爺,路過雲霧初身邊的時候,又忍不住瞧了瞧這位姑娘。
梨花簪子,王爺那一匣子精美絕倫的梨花簪子,是別人瞧上一眼也不行的,今個兒,是怎麽了?
随随便便就給了?
王爺這一回汴梁真是奇了怪了,梨花帕子給人擦了臉,梨花簪子又白送……
他匆匆忙忙去追徐胥野,跑着跑着,突然停了,這是一個人啊,梨花帕子、梨花簪子,王爺這是給的一個人啊。
那位姑娘,不就是城樓掉下的那位。
他突然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只覺得王府要有王妃了。
雲霧初僵了好一會兒,燕泥在她旁邊道:“姑娘,奴婢幫你拿吧。”
那簪子的包裝極其講究,這也是這鋪子的一貫風格,先用将銀簪放到厚重的實木匣子裏,外面又用一層紅底金字,寫着鋪子店名的紙包好。
好看也精致,就是真的重。
“這匣子怪重的,一會兒還要走好一會兒才到府裏。”
“不用,我自己拿。”她輕聲說着,将那匣子緊緊的擁進懷裏,“不重的,怎麽會重。”
……
徐胥野走的很快,昭成氣喘籲籲跑了好久才追上,“王爺,那簪子就給了別人?”
他見自家王爺不吭聲,便又補充道:“不過,那簪子也配那位姑娘,屬下在外面等您,聽見好幾位公子哥兒說裏面那位水紅色衣裙的,就是那‘汴梁清高的春日白梨花’。梨花配梨花美人,絕配。”
徐胥野這時才有了反應,“汴梁清高的春日白梨花,是說她的?。”
“是啊,這世家公子們,就是愛湊在一起給姑娘們起這名號,美名其曰‘極雅之事’。”昭成緊跟着走。
不知道哪裏取悅了他,徐胥野笑出了聲,笑聲伴着春風鑽入人耳,“她是梨花。”
尾音揚起,從他薄唇間吐出。
半路遇到個乞兒,帶這個兩歲的小男孩行乞,徐胥野看了會兒,那小男孩幹瘦幹瘦的,他徑直讓昭成掏了張面額不小的銀票,昭成熟練的将銀票遞給那乞兒,直言:“我家公子善心,不用謝,養好自家孩子就算是報答了。”
昭成應付完了那乞兒,又跟上徐胥野,“我跟着您日久,老是見您施舍帶着孩子乞丐,出手闊綽十分大方,那又為何與那做買賣的掌櫃的為那幾兩錢争辯?“
徐胥野沒有立刻答,但腳步卻慢了下來,
好半晌,直到瞧見雍勤王府的匾額,徐胥野卻又突然開口。
“有意思,讨價還價最有意思了。”他聲音沒什麽情緒,“我親娘,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跟小販讨價還價,有時候,一個菜包子,也要還的。”
“我跟着她的時候,覺得這舉動拽得人臉皮緊,等真的離了她,我竟然也開始這樣做了。呵。”
“我還被親娘養着的時候,她吃不上飯,也帶我這麽行乞過……”
昭成不敢再說話,替他去開書房的門。
昭成只覺自己問錯了問題,答錯了話,大氣不敢出,勾出王爺幼時傷心事,他難受至極,晚膳都沒用。
徐胥野倒是沒放在心上,晚膳用的不少。但若說一定點沒有影響,那是騙人的。
他不過也只是恍惚一瞬,幼時的肮髒事,他深埋心底,若不慎被挖了出來,他也可以快速拿起鐵楸,又一次狠狠的堆土埋好,壓實。
本也就是這樣,雖然在意,卻也不是不能提了,提了,才能在某一日真的不在意。
他用完晚膳,褪下了青衫,換上了寝衣。
他撸起袖子到肩膀處,燭火點的很多,室內明亮,将他小臂、關節、大臂處的大片青紫映的一清二楚。
青青紫紫,幾乎包納了整條手臂,徐胥野不甚在意,只是青紫,并未出血,算不上傷。
不去管它,待上幾日,青紫印子自己就會消了的。
但今個兒,他卻很有興致,打開了那小盒,小盒裏裏是白黃的藥膏,最上面被剜了個小洞,徐胥野想,那就是她說的傷了腿所用下去的部分。
他啞笑出聲。
倒還真是她用了的。
他眉眼都泛起笑意,笑出了好幾聲才給自己的胳膊抹完藥。
夜間寂靜,昏昏沉沉,徐胥野這次做了不一般的夢,夢裏不再是那個小女娃,取而代之,是一張杏眸丹唇柔嫩的小梨花。
他吻了小梨花的花瓣,又忍不住小心的用指尖觸了觸梨花花蕊。
突然驚醒,徐胥野面上紅了一片,看着濕漉漉的亵褲,他咒罵幾聲,也不叫人,赤足去了屋頂吹冷風
徐胥野想,他可真是變态……
見她長大了就……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替某人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