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咬了酸黃瓜
徐廣竊喜, 更加殷勤地往雲霧初身邊走了幾步,眼看着“春日梨花”的纖纖細手就要落到他的手掌心, 他只覺得心肝肺都在發着癢,癢的他渾身難受,手上更加迫切,甚至微微擡高了手腕, 手指慢慢收攏, 想要去拉雲霧初的手。
但他手上剛一有動作,手指上就生生地挨了一擊,痛的他呲牙咧嘴, 徐胥野腰上帶着的短劍不知道何時已經被他拿出, 劍鞘未拔,不見血光, 卻痛及皮肉。
徐胥野沒收着勁,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去打, 以至于當雲霧初已經凝神托腮聽戲的時候,徐廣還在不間斷的“嘶”聲,另一只手正努力的揉着手心來舒緩疼痛。
手心一道一指寬的紅條子, 正正好從虎口處穿過。
他這嘶聲不絕, 旁的人也沒心思聽戲。
徐胥野語氣飄忽,譏诮滿目,“徐公子錦衣玉食慣了,小王劍不長眼,打着你了, 沒收住勁,沒事兒吧。”
徐廣哪裏敢招惹雍勤王,連忙稱是自己的不是,他硬着頭皮阿谀,“哪裏哪裏,是小人手不長眼,撞上您的劍鞘,這般耐不住疼,讓大家見笑了。”
王術吾、陳富與徐廣因着出身世家的緣故,有着些打小的交情,先暫不論這交情深淺,就是在美人面前,“落井下石”也斷斷不是那君子所為。
因而,倆人都端着一身好修養,折扇輕風揚發絲,一副風流倜傥派,連連笑着搖頭,“既痛,便喚出聲來,人之常情,徐兄不用介懷,我們也斷不會取笑徐兄。”
他倆口徑統一,讓徐廣心裏稍微好受一點,覺得掉了的面子也撿回了七八分,他躊躇着,溫聲慢語對上了只留個側臉給他們的美人兒,“雲姑……”
剛冒出倆字,就聽得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對不住了,男兒家這樣怕疼,本王還是頭一次瞧見,都還沒見血呢,哈哈哈。”
“這哪裏是人之常情了,就是這位朋友,”徐胥野的手搭上徐廣的肩膀,象征性的拍了兩下,“沒什麽男子氣罷了。”
那笑聲似是壓抑許久,抑制不住才從口中溢出,但徐廣離他這樣近,卻分明瞧的一清二楚,雍勤王嘴上雖然扯着大弧度,但眼裏卻一片寂靜。
他瞧明白了,雍勤王是故意給自己難堪。
遞帖子的時候說的那麽好聽,幫他引薦引薦雲家嫡女,讓他好生拾掇拾掇,他按着吩咐穿了最儒雅的衣裳,臉上甚至學女子撲了粉,巴巴的趕過來,他先是一劍鞘敲在他手心,又是當衆下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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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廣臉上頓時青白交加,屁股下的板凳似是生了刺猬,紮的他渾身難受,他聳聳肩,想要将徐胥野搭在上面的胳膊抖下去,正欲起身告辭,卻只覺放在桌面上的受傷的手心,先是一軟,又是一涼。
他倏爾擡頭,就先面前女人羽蝶翅膀般的黑睫毛,安靜的栖在她的眼睑處,随着主人鼓起的腮,而微微顫動。
這一刻,簡直如臨美夢。
丞相府嫡女的手隔着帕子輕輕掰弄他的手指,涼涼的氣由她的嘴拂到他的手心。
徐廣飄飄然,忘了所有的動作,只聽的雲霧初說:“喊痛的孩子才有糖吃呢。”
她嗓音輕輕柔柔,聽進耳朵裏,冒出些甜膩的香甜,又慢慢勾住了所有人的眼。
除了……雍勤王……
徐胥野本是最悠閑的翹着二郎腿,長臂搭在徐廣的肩膀上,壞心眼的出言嘲諷徐廣——這個膽敢一上來就要摸他小梨花花瓣的人。
眼瞅着徐廣就要告辭離去,卻突生了這麽個變故。
這一刻,簡直如遭雷擊。
徐胥野看着雲霧初幫他吹了吹手心,又隔着帕子替他揉,他頓時瞳孔猛縮,舌尖舔過尖尖的虎牙,一瞬間竟然起了殺心。
若是個德才兼備之人,他定然是不會如此氣惱的。
但憑徐廣,怎麽也配。
他搭在徐廣肩膀上的手一轉,鐵鉗般的正要施力,狠戾的氣焰在桃花眸深處灼燒,只待下一刻,怕是就會将徐廣的胳膊擰斷。
但雲霧初卻适時收回了手,徐胥野的動作瞬間也停了下來。只是,火氣仍在,手指在暗處悄悄地點着徐廣肩膀上的穴位。
她将那帕子一并留在了徐廣手裏,也不看徐胥野,只道:“說起來霧初先前一直覺得王爺的手在男子中堪稱一美絕,卻不成想徐公子的手更甚。”
徐廣喜意沖昏頭腦,一時之間顧不得那肩膀上的隐隐作痛,欣然答道:“雲小姐這話,何以見得?”
雲霧初笑容清淺,眸光流轉在二人手上,偷偷看了眼徐胥野,見他眼睛已轉向戲臺方向,似乎是正專心致志的聽着戲,但高大的身子卻微微朝着他們這邊傾斜,寬闊的右肩低了幾分,右耳耳垂一顆小小黑痣正對着她。
“王爺手心多老繭,不若公子手心細順柔滑,若是握起來,也該是要好受許多。”
徐廣忙不疊道:“王爺為國遠赴疆場,手心的繭子多是兵器磨出來的,自然是會更磨人。”
“嗯,還有點硌得慌。”雲霧初笑着補充。
徐胥野搭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略略摸了摸生成的繭子,嘴角微向下撇,本就沉如墨雲的臉,更是黑了幾分。
徐廣還在問:“武将與文人還是不一般的。”
雲霧初回他,“是啊,原先霧初也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的,今個還是多虧了王爺帶我見識一番,文人與武将真真是不一樣的。”
她心裏止不住的腹诽,當然不一樣,他的手大而暖,骨節分明勻稱,手指纖秀修長,留有老繭之處,總是張揚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性感與誘惑,那手握兵器留下的刻痕,為這個桃花面的男人調和了豔氣,多了幾分烈色。
而徐廣的手,是白白嫩嫩不錯,累贅在手指上的肥肉也是不少的,養尊處優的世子見到女人先冒出占便宜的心思,她嫌惡極了,連拿來墊手的帕子都一并丢給了他。
雲霧初的目光輪番落在這三人身上,不得不說,他挑選的這三位,家世、樣貌都為汴梁城數一數二的,年紀輕輕都頗有作為、頗有建樹,襯得上個翩翩君子的名號,該是不少姑娘追着嫁的人物。
他給她選男人,是絲毫不吝啬,挑揀着名號最響亮的來,大有一口氣讓她直接移情別戀的氣勢。
但雲霧初是真的不信,他會有如此大度,将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
倘若他有絲毫的不舍,那她便贏了。
她狐貍一般的轉動着眼瞳,眼裏的狡黠不停閃現。
徐胥野今日要自己好生比較一番,那她定然是會好生比較的。
他進,她也是要進的。
他退,她更是要進的
王禦史家的嫡子王術吾瞧上去是這三個人中最安靜的,聽說這靜默的性子讓許多貴女上趕着陪笑臉。男人寡言,更容易引得人去一探究竟。
雲霧初敲了敲桌面,王術吾專心看着茶杯上的浮茶,聞聲吓了一跳,“雲小姐可要喝茶?”
也不多言,疏離又透着幾分親呢的渴望。
雲霧初眨了眨眼,“之前就聽聞公子美名,才華橫溢,一手好文章都得了聖上誇獎,今日一見,才知公子為何文思敏捷了?”
王術吾臉上難得帶了點倨傲,“為何?”
雲霧初笑道:“自是眼睛。”
王術吾面上清寡,唯一雙眼睛出奇的大,黑瞳很亮,過分美麗的一雙眼,與五官相稱,有了幾分不協調。
雲霧初不動聲色将桌上花生往徐胥野方向推了推,她瞧見他拿了幾顆,該是愛吃的。
她雖暗暗的關懷着他,嘴上卻是分毫不軟,“眼睛看遍世間萬物,洞察人間百态,王公子眼睛輪廓極美,眼瞳又亮,自是事情看的準,文章也就寫的卓然。”
王術吾因着這一雙眼睛,沒少被人吹贊,但今個兒還是頭一回有人将這雙眼睛與他滿身的才華結合相看,心中的傲氣更是被放大幾倍,他言語間的自負十分明顯:“不瞞雲小姐說,上次進宮面聖,聖上贊譽我的眼睛比滿宮的妃嫔的還要美上幾分。”
雲霧初手指一頓,原來真有人用那草包沒涵養的誇獎而到處吹噓的,如今他後宮那幾位,都是潛邸的舊人,左右不過十人,而這十人因着那草包當時還是不打眼的王爺的緣故,多是原先伺候他的婢女。
而太後怕自己的兒子沉溺美貌,單選了些相貌平平的女子。
她心裏覺得可笑,面上卻仍然真摯:“聖上都說了,那就是萬裏挑一了。唉,要是說眼睛生的好看的,咱王爺定然也是排得上號的,天生桃花眸,只是定定的盯着,便覺得深情款款。只可惜……”
王術吾好奇的很,“只可惜什麽?”
經她這一說,一桌五人,四個人的目光齊齊都望向那“可惜”的桃花眸,而桃花眸的主人卻将美麗的瞳眯起,一一報以鋒利如刀的視線逼的得那三個男人,慌亂垂頭,再不敢對視。
偏那個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對着他的眸,不躲不閃,不偏不倚回上最透亮的波光。
她杏眸的光靜靜、柔柔的,直往人心窩子裏悄無聲息的闖,潤物細無聲,潛移默化般的紮根發芽。
她說,“只可惜,王爺不擅文墨,雖不至詞不達意,但終究文采欠缺。”
四目相對,她笑意更濃,“所以,今日瞧着不如王公子你眼睛黑亮。”
一聲細微的動作從徐胥野手間發出,他攤開手,看見已成碎末的花生,喉結攢動,目光幽幽,“本王自然是比不上的。”
他越是壓抑着自己的情緒,越是想要說出一句認同的淡然附和,就越是叫雲霧初聞見他清淡話語間的濃烈異味。
雲霧初覺得,今日她該是小勝了他一場。
她覺得差不多了,便安生起來。
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反正她已經舍不得了。
雲霧初拿起茶杯,潤了潤喉嚨,桌上的糕點十分精致,綠豆糕上還印着花樣,她微微偏頭去看,因為擺放位置的原因,看不太出是什麽。
正要伸手去捏一個細看看,一直在尋找好時機搭話的陳将軍家的幺子陳富開口了,“雲小姐喜歡這綠豆糕?”
雲霧初将手撤回,她不愛綠豆,只是好奇花樣,但還是點了點頭,“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綠豆糕。”
陳富頓時覺得自己表現的時機來了,“敢問王爺,這綠豆糕可是出自香糕坊?”
徐胥野只裝作沒聽見,心裏的酸氣直往頭上湧,他是從來沒想到,自己在這方面會做得這麽差,松散的弓弩被人拉開,一點一點,繃的他口中都帶了醋意。
酸得他直倒牙。
昭成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出聲,但架不住自家王爺這副咬了酸黃瓜的模樣,輕聲替他應了,“正是。”
陳富道:“這香糕坊是新開的店面,聽說掌櫃的是從直隸一帶過來的,制作的口味很是特殊,在汴梁可是火爆了好一陣,天天有人排隊到夜半都買不到,雲小姐要是覺得好吃,明日我遣人多送些他們家別樣的糕點到府上可好?”
雲霧初将一塊綠豆糕放在手心細細端詳,“既然是這麽難買,就不勞煩陳公子了。”
陳富人如其名,兢兢業業的表示着自己富得流油,“不瞞您說,這家的糕點師傅被我招到了家裏,外頭一金難求的糕點,我這兒應有盡有。”
雲霧初颔首,表示了然,指尖指着這上面的花樣,問道:“他們鋪子的糕點都有這個花樣嗎?”
陳富哽了一下,擦了擦額角的汗,“這……”,他支支吾吾,“這倒是頭一次見。”
昭成恰時弱弱出聲,“雲姑娘,您瞧這花樣像什麽?”
雲霧初凝神看了好一會兒,糕點皮脆,再加上放置許久了,花樣難免有些破壞,她遲疑道:“梨花嗎?”
不,應該說是一梢梨花。
粗粝細枝幹,梢頭單朵小梨花。
真的梨花樹,樹梢上的梨花一張便是一團一簇,但這花樣上,梢頭就一朵,連朵綠葉都不曾作陪。
枝幹,梨花,你養着我,我裝點着你。
這處別人不會注意到的小天地,願只有你我。
昭成根本不理會自家王爺拼命使的顏色,朗聲像是炫耀什麽似的,“我家王爺,特意畫了這花樣,讓香糕坊的人按照做的。姑娘可知,這綠豆糕皮上添個花樣,多不容易。花錢不說,也熬人。”
“王爺陪着那大師傅熬了一宿,才弄出這些。”
雲霧初猛然去看那人,果然,除了左側臉那塊淤青,眼下的烏黑,也是有的。
徐胥野咬牙,“昭成!”
作者有話要說: 徐胥野:呵,知道爺為什麽今天眼睛不亮了嗎?
有個地方,某野的小心思,大家猜一猜~
大家,我們恢複正常的更新時間啦!晚上九點呀!
酸完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