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甜
期待的一刻, 突然就來了。
她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反應不過, 只大口大口聞着他身上好聞的雪松氣息。
雲霧初懵然,還含着淚的眼眸直愣愣的盯着他,手指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她抑制不住的顫抖着。
他清減了很多, 臉頰瘦削下去, 清凜俊逸的修長身子包裹着她,他的手架在她的膝彎上,随意尋了個臺階落座, 青衫委地, 與地上的梨花糾纏在一起。
頭上一盞燭臺,微弱光亮将這一片小天地照亮。他們清楚的看到了彼此的眉眼。
桃花眼眸清亮灼人, 輕柔溫和的嗓音一起,那滿地的殘花陡然被風吹的打起了旋。
“霧初, 你還要我嗎?”
殘花一卷,迷亂紛紛,雲霧初阖眸, 将耳朵貼上了他的胸膛。
心跳聲一如那次落水他們相擁時一般, 快得驚人。
一聲一聲,有力的敲擊着她的耳膜,讓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下跳了起來。
徐胥野低頭看着雲霧初,他将她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曲起腿上,另一只手緊緊地環住她的腰背。
他又說, “不要了也沒關系,”他舔舔唇,嘴角一扯,突然笑了,“我還有聖旨,你可不能抗旨不遵,抗旨不遵可是要抄家的。”
笑意愈深,薄唇彎起個好看的弧度,高鼻弧度漂亮,他拿鼻尖去觸雲霧初的額頭。
“那聖旨上寫的清楚明白,徐胥野與雲霧初擇日完婚。”
他身子還沒好利索,鼻尖發涼,呼出的氣息又是灼熱的。
雲霧初悶悶的聲音傳來,帶了幾分惱火,“來回話都是你說了,原先讓我去毀婚的是你,說聖旨不作數的也是你,抗旨不遵的更是你。要抄家,也是抄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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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握成拳,抵在他的胸膛上,手臂伸直,躲開了他試圖親密的動作,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大,是完全抗拒的姿勢,抗拒他這遲來的,她等了那樣久的親近。
縱然知道他的顧慮,但心尖上的委屈仍然是不可以忽略的。
她一個女孩子,努力走向他的那些步子,好像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測,粉身碎骨。
連她自己都不能理解她現在的所為,她變得嬌氣起來,矜嬌的要拒絕之前不敢奢望的懷抱。
夜色濃重,起了些薄霧,鼻腔間都沾染了濕氣。
撐在他胸膛上的手臂不肯松勁,貝齒咬上下唇。
“那就抄我的家,嗯……我想想,先是宮裏的那些,再是外面的世家親貴,一個不留。這樣的話,我的霧初能不能消消氣。”
徐胥野眸光一深,還是調笑的口吻,語氣輕快,但心上痛意讓他忍不住皺眉,他面色又蒼白幾分。
終究是他想明白的太晚了……他的霧初因為他的拒絕委屈了這麽久……
雲霧初呼吸一頓,終于肯擡頭去看他。
這一看,臉色陡然一變。
他一直在笑,笑意牽扯着嘴部肌肉,而唇瓣上因幹裂而生的小口子正冒着血珠。
他渾然不覺,見她終于肯望他,眸間是真的冒出喜色,嘴角弧度更大。
“怎麽這表情,我不好看了嗎?”他伸手想去碰雲霧初緊皺着的眉,想起她的拒絕,又生生的止了手,“我們霧初喜歡美人啊,我病了些日子,不好看了,容我再養養,下回出現在你面前,肯定光彩照人,勾得你挪不開眼。”
他笑出聲,佯裝着的不正經的語調下,再大的波濤都被他努力壓平。
他小心翼翼的,努力讨好着她,就像是她曾經所做的那般。
本該是跟喜歡的人肆意發脾氣的年紀,卻因為喜歡上了他,而被再三推拒,她的面子裏子,都被他的自以為是傷害到了。
他的小梨花啊,本該是汴梁春日最耀眼、迷人的,只是因為想要栖息在自己這枝粗粝老枝上,折辱了多少驕傲。
徐胥野望向雲霧初的目光緊了緊,喉頭滾動,幹燥的喉嚨發痛,他的聲音啞了下來,“霧初,那日在西陵戲園你對着徐廣說,喊痛的孩子有糖吃,那若是我喊痛呢,還有糖嗎?”
他下巴微擡,流暢漂亮的下颌角線條凸顯,嘴角笑意不息,滲出的血也不止,他騰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這裏好疼。”
“從小到大,一直疼着。”
聲音又輕又小,不冷不暖,卻極度傷情。
月亮還挂在天際,漫天星鬥在層雲遮擋下逃逸出來幾顆,很亮,一如徐胥野此時的眼眸。
“糖呢?”
桃花眼眸只要摻乎上一丁半點的情,便會柔情似水。此刻,大海浩渺,雲霧初紮頭溺進這海裏,四肢百骸都被這股和煦的柔情包納着,杏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薄唇,鬼使神差,輕聲道:“你嘴唇好幹,都流血了。”
徐胥野喉頭一緊,低聲:“那你幫我擦掉。用糖來擦。”
“好”。
這一聲呓語般的音讓徐胥野渾身都僵硬起來,只有嘴唇那一處是軟的。
她的小梨花,好甜。
小巧的舌舔過幹裂的唇,而後,又被含進另一張嘴裏,輾轉反複,氣息糾纏,不分你我。
……
何行時到雍親王府的時候,軍醫正在為徐胥野號脈,他身子是從未有過的羸弱,但精神勁頭卻很好。
見他來了,難得的讓昭成去泡了雨前龍井想着好生招待他。
何行時挑眉,“抱得美人歸了?”
徐胥野慢慢的剝着個橙子,也不看他,“何出此言?”
何行時聲音不緊不慢,“喜上枝頭,喜不自禁,你臉上寫的明明白白的。”
徐胥野聞言,長指摸上了自己的臉,桃花眼眸都笑彎了,他眨眨眼,并不否認,只說:“我們家小梨花沒那麽好哄。”
簡而言之,美人還沒抱成。
軍醫收起藥箱寫了個方子,躬身道:“王爺您這燒還不退,多半是因為風寒的緣故。心魔已解,老朽恭賀王爺。”
那夜,他本就還發着燒,衣衫單薄,抱着雲霧初吹了那麽久的涼風,直到她枕着他的臂彎睡着,他才離去。基本上是在最後一縷黑夜消失前才歸府,怎麽可能染不上風寒。
何行時調笑道:“好幾年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來場猛的。”他抱着手臂,幫他支招,“趁着你這病還熱乎着,讓她心疼心疼,探病探着探着,就把美人抱回來了。”
何行時一張板正臉,氣定神閑的說着這種話,無端地,徐胥野老臉一紅,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他抓起枕頭就朝他丢去,“你是不是就靠這個把十裏拐回了家。”
何行時單手接住那枕頭,“這麽遠,你都丢的過來,看起來這病明天就好了,那這招你是用不上了。”
徐胥野面色更紅,紅到了脖頸,何行時瞧着有些新鮮,“怎麽?真動了這心思?”
徐胥野惱羞成怒,咬牙,瞪着他,“怎麽,不行嗎?”
何行時聳肩,臉色又恢複了來時的冷漠,“當然可以,”他從懷裏去掏信,“十裏那邊,信還得你送。”
徐胥野“嘶”了一聲,踩着鞋子下床,衣衫空蕩蕩的,他是真的瘦了很多,擡手去拿那個信的時候,上衣撩起,細腰上的腹肌輪廓鮮明,微陷的肚臍盡然露了出來。
他罵罵咧咧,嘴上不閑,“爺這信鴿好使吧,天天給你們傳情書。”
何行時看了他一眼,指着他的腰,“瘦成這樣……胥野,你須得承認了,因為她,你已經變的脆弱的不堪一擊了。”
徐胥野将信收進密匣的手一頓,是啊,從來沒有這般過,以前再兇險的傷,都沒有讓他這幅身子脆弱成這樣過。
短短幾日,便瘦了這麽多。
他眼瞳漆黑,倏爾一笑,“是啊,我得承認,這個人就是我的命了。或許,比我的命還珍貴。”
何行時垂眉,嘴角一揚,先前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也不枉他周旋于這倆人之間。
他忍不住叮囑,“苦肉計別使太過了。近期西南山匪猖狂,朝廷意欲派兵,今日早朝太尉程之邈百般推辭,暗中将這難事往你身上引。多半,這爛攤子會丢給你。到那個時候,你若還為了追雲小姐不肯好起來,靠這個身子去剿匪,這命也就留不給你們家雲霧初了。”
徐胥野咳了一聲,不情願,“他們真是不叫我安生。”
何行時眼中一片陰鸷,“是啊,就算是為了雲霧初,你也好生保全自己吧。”
青天白日間何行時來王府,總是要更加小心,說了幾句,便意欲匆匆離去。
徐胥野叫住他,問道:“你就打算一直讓十裏待在青樓嗎?她雖然可以保全自身不受辱,但那種地方終究是委屈了她。”
何行時難得表情局促,“她都不願意見我……”
“等我清理了何家那一大家子的人,就好了。”
話語間,幾經無奈。
他一向站如青竹,高挑挺直,但一提到蘇十裏,高大的身子總是會佝偻幾分,他抿緊了唇,一言不發,躍牆離去。
何行時是魏國公的私生子,既是私生子,哪裏能招人喜歡。也正是因為如此,皇帝的私生子和魏國公的私生子惺惺相惜,成為摯友。
何行時靠着自己博得了衛尉一職,已是這一代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但這在家大業大皇親國戚的魏國公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回府後被人處處刁難,哪怕如今,在府中也不得安生。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帶不回去。
其實就算是帶了回去,入了族譜,也還是寄人籬下。
他身份不體面,但不能讓他的女人跟着他不體面。
唯一的方式,便是取而代之。将這偌大的魏國公府攥在自己手心。
何行時一直蟄伏在暗處,悄聲等着這麽個機會。
徐胥野看着匣子裏的信,眼裏閃過狠色。機會不來,他可以替他制造啊。
……
雲霧初今日又收到了一個雕花木盒,昭成小跑着過來,又欲小跑離去,似乎是不願意耽誤時間。
他不做停留,只是紅通通的圓臉帶上大大的笑臉,“您瞧瞧這是什麽,這都是我家王爺珍藏的好東西,平日裏都不讓人看,寶貝的跟什麽似的。”
雲霧初點點頭,看他與自家弟弟一般的年紀,起了幾分憐愛,将帕子遞給他,讓他去擦汗,輕聲詢問道:“要喝口茶再走嗎?我這邊還有糕點,你一并吃些。那次的事,是我做過了。”
昭成抓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雲小姐說的是那次抓他手的事,趕緊連連否定,“我沒事的,就當是被姐姐牽了一下,就是王爺,那日被氣壞了,連飯都沒吃。”
雲霧初“噗嗤”一聲樂了,杏眼彎彎,看着柔順和藹。
她垂着眼睫,白嫩纖細的手扣上木盒的鎖扣,輕輕一拔,盒子就開了。
盒子裏,赫然安靜的躺着一支梨花金簪子。通體金質,就連上面的梨花都是金子镂空而成,最妙的是那镂空金梨花的花蕊鑲着個綠色寶石。
寶石通透,似碧溪清波蕩漾。
她突然想起,她故意去尋他那回,在鋪子裏,他與那個掌櫃的為一個雕刻着梨花模樣的玉簪子讨價還價,最後臨走前,一伸手,竟然就直接給了她。
她摸着這個簪子,心裏有了些猜測,霎那間心間便是滿滿密密的甜,直直地攪亂她故意晾着他的心思。
昭成這個小機靈鬼,見她神色盡是舒爽,便開始試探:“雲小姐,其實我家王爺病了好久了。從西陵戲園回來後,就病了,一連燒了好幾日。”
他觀察着雲霧初的臉色,果不其然的,見她笑容一收,眉毛一皺,便再接再厲的說,“要不您去瞧瞧他?他前天不知怎麽回事,非要出去,又着涼了,現在病的都下不了床了。”
前天,那是夜半來尋她訴說心意的那天。
原來,竟是病了這麽久,還病的那麽重。
她竟然光顧着自己的情緒而忽略了這麽多。
她有些急迫,揚聲喚了燕泥,“燕泥,備車,我們去雍勤王府。”
昭成一喜,心裏默默祈禱王爺這個時候還在床上躺着。別叫他的謊話拆穿的那麽徹底。
他皺眉,心裏默念:王爺我該做的,都做了啊。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