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玷污梨花
任成回府的時候, 已經月光稀薄,黑夜都褪了顏色, 天邊已經泛白。
他本來打算先行回屋,待王爺醒後再去禀報,孫戎乘到底年輕,年少慕艾的心思很重, 一些東西也藏不住, 他才跟了一天,就找到這人的問題所在。
剛進入後院,就看見靠在牆上打瞌睡的昭成, 他手裏握着個杆子, 腦袋抵在手背,打起了細聲的小呼嚕。
而他背後靠着的地方, 則是王府的庫房。
王府的庫房一向少人來往,就連管家也不曾涉足。
雍勤王爺在朝廷沒有格外交際, 用不着府裏那些珍寶來與大臣交好,更可況常年在外征戰居家日少,久而久之, 這庫房就更沒有需要開啓的必要。
庫房頂上挂着一盞小油燈, 油盡燈枯,該是點燃好一會兒了。
他推了推昭成,看他睜開惺忪的眼,出口詢問,“怎麽在這處睡着了?”
昭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手裏的杆子“咣當”落地,一激靈,才算是徹底清醒,他揉揉眼睛,指着庫房的大門,“王爺大半夜非要給雲小姐看看下什麽聘禮,這一看,就看了一宿,現在還沒出來呢。”
任成“嗯”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回房去睡,王爺這邊我陪着。”
昭成自然樂意回去補覺,歡天喜地的将杆子遞給任成。
任成手裏握着杆子,推開了庫房半掩的大門,庫房塵土飛揚,少人打理,任成甫一進去就看到灰塵飛揚裏那個埋首謄寫,正襟危坐的男人。
男人墨發柔順的披在肩後,白玉般剔透細膩的肌膚在一片霧蒙蒙的灰塵裏恍若明珠落塵,聽到動靜,他擡頭,桃花眼眸分外明亮。
熬了一夜,面上的興奮都未能消散,沾了墨跡的手一揚,招呼任成進來。
任成一怔,這樣的王爺,他還是第一次見,滿眼的喜悅毫不掩飾。
雍勤王府的庫房寶貝不少,大多是徐胥野這幾年在外争戰搜集出來的奇珍異寶,他個人對于寶石金子珍珠什麽的一向免疫,因而想要列出一份像樣的聘禮實在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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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眼裏的奇珍異寶,在別人眼裏可能就是不值錢的破爛。
常年間先帝的賞賜他又一向不在乎,如今找起來,只能把庫房全部整理一遍。
任成在他身邊站定,徐胥野指揮着他去伸長杆子,來挑開庫房隔斷最上邊架子上那個蓋着的黃布。
被這樣放在高處的寶物,該是可以值些錢,充些門面的。
徐胥野這邊想着,一邊凝神去看那黃布下的東西,或許是他十五歲以一人之力取下匈奴副将領首級,先帝為嘉獎他而賜的那個能發出柔柔紅色緞光的珊瑚樹,他有些迫切。
等黃布被揭下的那一刻,徐胥野嘆息一聲,“本王這麽大的庫房竟然沒幾件能拿出手的寶貝。”
他看着手裏寫了幾行的聘禮單子,眼角抽搐,叉着腰,不忍再看,是真的拿不出手什麽值錢的東西。
任成用杆子小心翼翼将那東西取下,是個殘損了犀牛角,他道:“對王爺來說,這裏都是千金難求的寶貝。”
他頓了頓,摸着犀牛角的紋路道:“這犀牛角還是五年前王爺在邊關大捷時,偶遇獵戶砍殺犀牛意外所得之物,那獵戶當時正準備獵殺倒賣來的一對犀牛母子,母犀牛已經被殺,若不是王爺出現,那小犀牛也該是難逃一劫。也是在這個時候,您救了任成一命。”
徐胥野從任成手裏接過那個犀牛角,犀牛角到如今也是個稀罕物。得一犀牛角,便死一生靈。
當時,他正巧遇到那獵戶手段殘忍倒賣犀牛,拳打腳踢幾下就将那獵戶吓得屁滾尿流,已被割出的犀牛角帶着淋漓鮮血破碎了一角,成了殘次品。扭頭就瞧見一個和小犀牛待在一起的落魄少年,衣衫褴褛間,滿臉血污,眼中帶着一股子狠氣。
最後,這殘損了的犀牛角被他妥善收進匣子,這落魄的少年也被他一并帶走,成了今日的任成。
徐胥野摸了摸那犀牛角的殘口,坐回到圈椅上,“的确是無價珍寶。這犀牛角也是,你也是。”
任成冷心冷腸,陡然一暖,他抿唇當即雙膝跪地,叩拜,“王爺大恩,任成無以回報。”
徐胥野被他這動作吓了一跳,心裏一縮,但面上不顯,繃着臉逗他:“怎麽?你沒盯住孫戎乘,先給爺負荊請罪不成?沒搞住孫戎乘,這麽一個大禮可不能抵銷要給你的責罰啊。”
“別跪着,快起來。”他扭過臉,收斂眼裏的情緒,“想要報答爺,就好好活着,再過兩年,給你找個媳婦娶了。”
任成正要答話,被他止住,“別說不,大小夥子身邊得有女人啊,就跟爺一樣,嘿。”
徐胥野是真實的笑出了聲,任成一僵,不再說話,陪着他作庫房的打理。
其實他都知道的,王爺如此這般,不過是為了叫他負擔不要那麽重,他總是這樣,用浪蕩的外表掩飾着心底所有的情緒,也用這樣的外表給周圍人最為舒适的善待。
任成又幫着整理了兩個時辰,看着聘禮單子拉的越來越長,徐胥野仍不滿意,他問:“這些東西大多是您征戰南北先帝賞賜的,一并算了進去,很氣派了。”
徐胥野咬着筆頭,“總感覺少些什麽?爺那老丈人瞧着不是愛這些金銀器物的人。”
“聽說雲丞相一向愛珍藏名家字畫,尤其以辛頌辛老師的畫最為推崇。下屬記得,去年,您順手救過辛老先生的孫女,讨一兩幅字畫該是不為過。”
徐胥野瞬間精神了,長腿從幾案上拿下,拍掌,“任成,出息了!”
自妝粉一事後,徐胥野一向對這榆木腦袋想出的主意敬而遠之,但這個方法的确可行,送送字畫,也顯得他稍微儒雅一丢丢。
任成謙虛,“下屬只是在調查孫戎乘的同時,順道了解了一下雲丞相的喜好。也正巧看見孫戎乘想要求辛老先生的字畫來讨好雲丞相。”
徐胥野桃花眼上揚,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人真能氣我,非得氣死我。還要讨好我老丈人,沒門!”
任成難得幫腔,“的确沒門,先不說辛老先生肯不肯見他,就是他夜入青樓一事,也早就讓他攀附雲小姐的心思徹底再也沒有希望。屬下看着,在青樓,孫戎乘該是有位情投意合的女子。細細打聽之後,才發現近幾日還為這女子贖了身。”
徐胥野大掌拍上桌子,怒氣瞬間湧上,“還敢去青樓!還勾搭了別的女子?!什麽色坯子,臭狗屎!想着我霧初一進門,就招進家一房姨太太嘛。”
本來以為最多是個僞君子,沒想到卻是個真小人。他心中一陣惡寒,只覺得自己小梨花的名字與這男人被人一并談論起,都是在玷污他的梨花。
但怒罵的話一出,徐胥野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很是熟悉,微一沉吟,微微掩面,這不就是他小舅子罵他的話嘛?!
他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在心裏默默為自己開脫。
但他是情有可原的啊,又不是真去青樓玩鬧,自己和孫戎乘自然是不一樣的。
徐胥野此時是真的為自己先前的作為悔青了腸子,他不敢想下去,若自己沒有及時想通,真叫雲霧初嫁了那負心漢該怎麽辦?
假設一旦成立,徐胥野額上就滲出冷汗,一旦涉及雲霧初,他就完全失了原則,怕是真的怕,悔也是真的悔。
要不說人真的不能做缺德事,不然終有一日會報應到自己心愛的人身上。
他努力按捺着怒火,壓在劍柄上的手費了些力氣,只恨不能一劍斬殺了那人。
徐胥野勾了勾手,示意他湊近,壓低聲音道:“又需要我小舅子上場了!”
……
雲霧頃覺得最近奇了怪了,一個兩個玩伴都暗示或明示的要帶着他往青樓去,說是開開眼。
他當然開過眼了,自己前姐夫就被他捉了個正着。
這對青樓,也就有了陰影。
對那些邀約的公子,只說,“再邀,情義就隔這兒斷了。”
最後,只說去個酒樓小酌一杯,雲霧頃實在推脫不過,想着喝酒嘛,該是沒事。
于是,跟着一行錦衣玉食的小少爺直接上了新開的迎花樓酒樓二樓。
二樓雅致,還有說書先生助興,雲霧頃左右張望一番,沒看見什麽熟人,才慢慢放下心來。
在外行酒,到底有些心虛,掂量着自己的酒量,小口小口的品嘗着。
雲淩沒有不讓他喝酒,只是說在外不許飲醉,平白叫人瞧了笑話。
雲霧頃謹記在心,見桌上還有人勸酒,推拒不得,便尋了個借口起身去外面走廊裏吹風。
走廊寬闊,并無什麽來往之人,他靠着欄杆,覺得頭腦清楚了些,微微估摸了一下,覺得還可以再喝些,正要轉身回去,耳朵裏就突然竄進幾聲女子的嬌喘。
他一僵,再一扭頭,就正正好看到了走廊隐蔽處,掐着女子腰不住親吻的男人。
這人,可有些熟悉。
涼風習習,雲霧頃只覺得自己都快要風化了……
難道,他是他阿姐尋覓良人路上的克星?回回都讓自己撞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雲霧頃:小小的人兒,大大的疑惑
徐胥野:小舅子快罵他,臭狗屎,色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