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争寵
陰沉日久, 暑氣來的突然,先是知了叫了幾聲, 尖厲嘶亮的聲音劃破午後的寂靜,而後,漫天的蒸人的熱氣就開始席卷汴梁這片土地。
出人意料的就來了,殺的徐胥野一個措手不及。
額角的汗珠順着桃花面的輪廓, 沿着流暢優美的下颌角傾落, 脖頸上也一片濕潤,日光照人,他一身白皙細膩的肌膚微微泛着瑩光。
燥熱的天氣惹的人心煩意亂。
白玉面孔上的淺色唇瓣緊緊的抿着, 漆黑的睫毛下垂, 遮擋了澄澈黑亮眼珠中一閃而過的緊張。
身後綁着大紅綢布的杠箱氣派十足,惹得丞相府前院不少伺候的小厮丫鬟駐足私語, 影壁處,徐胥野一行人站得筆直。
他擡着聘禮而來, 雲丞相未在外面給他難堪,派遣了家丁恭恭敬敬請他進府,但卻止步于影壁。
帶路的小厮只說, 老爺會親自來見王爺, 勞煩王爺稍等。
但這等的着實是太久了。
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這是雲丞相在故意晾着雍勤王。
一身原本幹爽的衣袍,如今緊貼着身體的裏衫濕了大半,滑膩的汗珠還在順着脊背往下流。
他還是早上那一身玄袍,袖口上沾到的瓦片上的灰無論如何都擦拭不淨, 他微微皺眉,将袖口往裏塞了塞。
他沒有時間回府去換衣裳,與雲霧頃匆匆告別之後,就立即折返回去尋昭成,想着那個怕高的小傻子這會兒該是吓慘了。
正巧與擡着聘禮前來的任成碰上,再得知昭成已經回府後,兩人帶着後面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徑直來到了雲丞相的府邸。
徐胥野請得道高人算過了,今日宜下聘,是個大吉日。
他平常是不信這些的,但迎娶雲霧初只想處處盡善盡美,各路神鬼仙佛的說法都想着遵上一遵,敬上一敬,給這門親事最好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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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正好,今日又讓小舅子逮到孫戎乘與那女子之事,估摸着時辰,如今這時他那老丈人該是知曉了。此時來下聘頗有點趁虛而入的意思。
徐胥野心中的算盤敲的叮咣響,有孫戎乘這一出事鬧着,多少會襯得他這個女婿更優一些。
更可況他本身就比那雞崽子似的瘦弱男人要強上許多,他再三将自己與那孫戎乘兩相比較,從外貌到才華,從外表到內在,一處一處相較,發現自己多處勝過,才勉強定了定心神。
他胡思亂想着,身上的汗是熱的,手心的汗卻是涼的,他伸出手快速的往任成胳膊上一抹,任成扭頭看過來,王爺所碰之處,衣服面料一片深色。
徐胥野躲避他的目光,理直氣壯,面色卻發窘,“爺待會是要見老丈人的,衣裳不能過于邋遢。”
言外之意,是我的衣服要務必保證整潔,所以借你的衣服擦一擦。
任成沉默,看見徐胥野衣領處已然被汗浸濕,默默的不知道從何處尋了把折扇替他扇着風。
“王爺難得這麽緊張。”他聲音起伏不大,機械的敘述出這一事實。
徐胥野剛開始還想裝作雲淡風輕,游刃有餘,聽他這麽一說,沉不住氣的轉身,“這麽明顯嗎?你都瞧出來了?”
任成點了點頭,手上動作不停,依然慢條斯理的幫他扇着風,“這種情形,也該緊張。畢竟是來下聘的。”
這句話并不能寬慰徐胥野,他吞咽口水,“難道天底下的男子下聘日都會這般,又不是第一日見雲丞相了。”
在徐胥野這僅活的二十多年光陰裏,這般惶惶緊張是從未有過的。
任成道:“還要見雲夫人。”
徐胥野手心又出了汗,他還是蹭到了任成身上,面露哀愁,“都說是醜媳婦見公婆才如此,本王總不能算醜女婿,不知為何一點底氣都沒有。”
他托着自己那張臉湊近任成,“你幫我瞧瞧,可有不妥?”
他突然的挨近,讓任成一驚,及時向後仰身才不至于碰到他高挺的鼻子,沉吟半晌,不自然的咳了一聲,“鼻子上,有些灰。”
徐胥野哀嚎一聲,修長手指觸上鼻尖猛蹭一番,鼻頭霎時就發了紅,這灰,該是趴在房頂上蹭到的。
就這麽跟着自己的小舅子走了一路,他長嘆一聲,姐夫顏面何在!
任成斂目,“王爺只要跟丞相說好青樓之事,事出有因,聖旨又還算數,何怕丞相不肯嫁女。”
徐胥野哭喪着臉,“我也知症結在此,只要解開該是無虞,但心裏犯怵。我幼年接觸的長輩待我疏遠,從不親厚,久而久之,便不知曉與長輩如何相處才算得當。”
“那日在朝堂上,岳丈怕是又動了不小的氣。”
徐胥野緊抿的嘴唇微微張開,深吸了一口氣,眼眸中的色彩淡了些,“畢竟是初見霧初母親,我心裏沒譜。”
總是因為過于在乎,而顯得心有餘力而力不從心。
又在太陽底下曬了好一會兒,雲丞相夫婦依舊沒有露面,徐胥野的面色發紅發燙,唇瓣有些發幹。
饒是沉穩如任成,都忍不住揪個小厮威脅一番,讓人快去禀報,請雲丞相出來。
徐胥野等的久了,就又想了許多,看着影壁上的麒麟戲珠圖,想着這影壁之後的院落,該是霧初日日經過之地,只要過了這一關,日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與霧初接觸,再也不用像昨夜一般,偷偷摸摸來見她。
如此一想,這烈日毒光,也就柔和許多。
他是個懶散的性子,平日裏怎麽省事怎麽來,今日卻是絲毫不曾松懈,日頭過去,陰涼的區域就多了些,他挪了挪腳,躲開陰涼的區域,又徹底将自己暴露在陽光下。
既然雲丞相想要這般小懲大戒,他當然要随着他的性子來。
他垂下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影子筆直一條,腰身直挺,袖口收束,十分利落。他想,該是從身量個子上,雲丞相是挑不出毛病的。
突然間,這影子的上半身消失一大半,傘面罩在了影子之上,烈日下獨辟出一片清涼,而後就聽到熟悉的女子婉轉的聲線。
他擡眼,撞進一雙透亮的含笑水眸。
他也随着笑了,“不是說不幫我嗎?”
語調上揚,還帶着幾分賭氣意味,桃花眼中卻有驚喜的煙花悄然綻放。
雲霧初懶洋洋的,将聲音調子拉長,“本想睡個午覺的,但無奈阿頃軟磨硬泡,非叫我過來。”
她唇上不知道塗了什麽口脂,亮亮的,水水的,紅紅的,她講話時面容生動俏麗,唇齒啓阖不停,徐胥野盯着盯着,目光就不受控制的去瞧那偶然露出的小舌。
昨夜的滋味,陡然湧上大腦,他身子發僵,有了些沖動。
他須得承認,對于雲霧初他是沒有絲毫定力的。
“那我就過來瞧瞧某個人有沒有被曬成大黑炭。順便,熬些綠豆湯犒勞你。”
他來下聘,為求娶她,該犒勞的。
她俏皮的說着話,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心思已經不在,他棕黑眼瞳朝四下張望一番,确定無人注意這處,飛快的彎腰,飛快的湊近,又飛快的嘟唇。
雲霧初只覺得唇上一軟,一熱,又一濕。
他動作極其快,若不是那一聲“啵”還留在空氣中直往兩個人耳膜鑽,她都以為是她太喜歡他,而平白生了些幻覺。
徐胥野用舌頭緩慢的舔了舔唇瓣,未了,還餮足的眯了眯眼,滿足的嘆息,“你午膳吃了桂花糕嗎?好甜。”
雲霧初神色一滞,捏着傘柄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傘柄上挂着的穗子揚起又落下。
徐胥野顫着聲音,修長的手指指指裝着綠豆湯的飯盒,又指指自己的嘴唇,“綠豆湯我不喝,我要這種犒勞。”
他棕黑色的眼瞳彎起,等着雲霧初的反應,但等了良久,面前的女人也只是低着頭,他心一慌,“霧初,生氣了?那個,我沒經你同意就親了,我道歉,道歉。”
他今日,真的是很慌張又匆忙,患得患失的情緒通通浮現出來,以至于雲霧初僅僅的沉默了幾許,他就這般激烈的想要道歉。
雲霧初極其短促的笑了一聲,而後将傘柄塞到他手裏,食盒放在地上,略一墊腳,用力去勾他的脖頸,唇緊緊的貼上他的,攻城掠地。
徐胥野當下都沒反應過來,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嬌小的身子扭動幾下催促着他,他才變被動為主動。
這一吻,長且久,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氣喘籲籲。
無數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徐胥野啞聲,“他們都看見了,對你女孩子家家的不好。”
他從最開始就十分顧及雲霧初的名聲,以至于二人心意明了之後,按耐不住來尋她還得大費周章給小丫鬟配清腸的藥。
雲霧初滿不在乎,她跳湖求愛這麽大膽的事都做了,還差這件,聲音又揚,“有什麽不好,又不是沒做過。”
這麽一說,徐胥野又是膽戰心驚,臂彎裏摟抱的纖細腰身貼的他更緊了些,“你将先前我們發生的事,你的顧慮一五一十的告訴爹爹就好,”她擡手去擦他額上的汗,“他肯定會同意的。”
雲霧初認識徐胥野這麽久,對他的一言一行背後的含義明白的很,今日他眉梢間的緊張和無措,她都看在眼裏。
她又心疼了……
都說好了,這次晾着他,要他自己搞定父親,但才不過兩個時辰,看他被曬紅的臉,只覺得對于這個自己愛到骨子裏的男子,折磨他,就是折磨自己。
又何必呢?
所以她幫他,不也就是幫自己。
這一吻,總該是要叫父親知道才好。
……
雲霧頃從外面瞧了半晌,面上透着薄紅,真如他那親姐夫所說的啊,親親抱抱自家姐姐做起來,就都是美感,兩人相擁,像幅畫似的。
不過能多甜呢?姐夫一直說甜,但他想象不到。
當然也沒時間再給他去想象,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長腿邁過門檻,将門用力推開,屋裏,雲淩正蹲在地上給自家夫人錘着腿。
見有人進來,動作一頓,見是自己那頑劣的兒子,更是不好意思,只覺得自己嚴父形象不保,惱羞成怒,佯裝斥責,“不知道敲門啊,下次再不敲門,為父就……”
雲霧頃才不給他說完的機會,瞅準時間,憋了許久的眼淚飙出來,“阿姐……嗚嗚嗚……爹,他親了阿姐……”
雲霧頃小時候太頑皮,每次都被雲淩追着打,但一落淚,父親就忍不住心軟,以至于就練就了見父就落淚的本領,沒想到,還能在這兒用上。
雲淩直接的腦子“嗡”的一聲,不轉了。
他磕磕巴巴,“夫人,初姐兒三歲後,我是不是都沒親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父親一把鼻涕一把淚見白菜被豬拱……
霧初:我男人,我來娶!
徐胥野:小舅子贊一個!
綠豆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淩晨還有一更,大家早上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