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怕
宋孟俞從營帳中出來的時候, 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捏着的那條帕子的手指骨節發白。
帕子破破爛爛, 被她捏在手心更是辨不出原先模樣,偏偏帕子一角的那朵梨花不見半點污損,栩栩如生的模樣更像是給了她一計響亮的耳光。
她是如論如何也想不到,王爺鐘情梨花, 竟是因為雲霧初。
想當初, 她詢問軍中親近徐胥野的老兵王爺的喜好時,那個老兵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說,“梨花啊, 這麽多年了, 王爺懷間一直會揣着個梨花帕子,跟護身符一樣, 日日帶在身上,誰都不準碰, 不準看,寶貝的很。甚至于還有一次,刺刀已經砍了過來, 王爺無處可躲, 第一反應就是先從懷裏扯出那個梨花帕子,以免被自己的血污了。”
那老兵的話還記憶猶新,初聽到還帶着探聽到心上人喜好的竊喜,如今卻深覺自己真是一場笑話。
這算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那梨花竟然是指代的她!
到如今,宋孟俞才覺出差距, 與雲霧初的鴻溝差距。
她是嬌養的被人珍而重之的春日梨花,而自己,就算能繡出栩栩如生的梨花又如何呢?不過是假的,針線勾成的玩意,不過是東施效颦,不過陰差陽錯的證明了他們的情比金堅。
但她,不甘心啊。
宋孟俞腳步沉重,被打擊的頭都發沉,她低着頭看着路,沒聽到燕泥一路的呼喊。
燕泥只得快跑幾步,趕上她,氣喘籲籲,公事公辦的語氣,“宋醫女,我家王妃知你研制解藥辛苦,更是體諒受傷将士被傷痛折磨的生不如死,這幾日翻閱草藥集覽,有一草藥,名喚牛至,詢問了随行大夫之後,确有止痛奇效,西南之地,到底還是醫女比較熟悉,不知道此地是否生長着牛至?”
宋孟俞猛一擡眼,遲遲才想起“牛至”這一味草藥的功效,或許,真的可以一試。
燕泥退後兩三步,躬身行了禮,“我家王妃要婢子告訴醫女一聲,望您以大局為重,解藥才是重中之重。若研制出了解藥,醫女名號自是洞曉于天下,何遑擇不到如意郎君?若執着于不該執着的人,到頭來,只是為妾為奴,受正房夫人一頭壓制。王妃說,您是聰明人,該是能解其中意。”
燕泥口吻平靜,轉述話語,不見半分揶揄。
也不等宋孟俞的反應,便扭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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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風帶着潮氣,又濕又冷,宋孟俞呆愣站了好久,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把将脖子上的璎珞扯下,背着筐簍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她記得,此季節,正是牛至的結果期。
……
造反一事,要從長計議,況且眼前還有羌族這個燙手的山芋,徐胥野等不及,當即便着手打算主動進攻羌族。
羌族本不足為懼,只是得了那毒藥,損傷了他南護軍不少強壯士兵,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口,一旦摻上那毒,便會痛的生不欲死。
在極度痛苦的情形下,人的鬥志極度衰退,不要說上戰場了,就是拿起武器都要廢掉半條命。
羌族此藥的厲害之處,便是這般,明明南護軍死亡的戰士沒多少,但能上場殺敵的人數卻急劇減少。
解藥研制指望不得,還是要先弄明白這毒的來路。
徐胥野看着面前的三個身上血淋淋的俘虜,桃花眼裏滿是戾氣,他手裏的鞭子上還在淌着血,滴滴答答的随着他的腳步流出一道血痕。
他随手揪住一個人的頭發,那人的胡子上都是嘔吐的穢物,因為身上的鞭傷疼的呲牙咧嘴,徐胥野反而笑了,那笑極為豔麗。
色澤最為豔麗的蛇才最毒。
徐胥野一向不屑于嚴刑拷問,甚至于先前對待戰俘姑且可以算得上是禮待。畢竟,就算是敵方,将士們可能拿上武器之前還只是在田間勞碌的老農。
戰亂催人苦,都是人,都有難言之苦,拿起刀劍利刃相對都是被逼無奈,但今時不同往日,這三個鮮血直流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圍在羌族王旁邊叫嚣的最厲害的幾個膿包飯袋。
他們這樣的人,日日圍在羌族王身邊,替羌族王出謀劃策,在戰場上拿着兵器随便揮舞兩下,都是做做樣子,知道的最多,也最受不住拷打。
“說不說呢,乖,說了就不疼了。”徐胥野語調上揚,輕柔的語氣像是在哄孩子,但揪着頭皮的手卻一再收緊,那人頭發節節斷裂,頭皮出血。
“這算什麽疼呢?在那毒面前,這點疼,不過是搔搔癢。三位大人,平日吃香的喝辣的,身嬌肉貴,我看着,百花花的肚皮連個痕兒都沒有,我在幫你割幾刀。”
他“蹭”的一下從下屬腰間抽出一把長劍,順手拿去早就擺放在一旁的碗盞,對着那劍仞将裏面的液體淋了上去。
那三個俘虜當即瞪大了眼睛,拼命掙紮起來,縮在一起,不住往後退。
那液體,是鮮血,不,或者說染了毒的鮮血更為合适。
“你們也來試試你們搞出來的毒浸到傷口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滋味,”他扯起單邊嘴角,漫不經心的提着長劍逼近他們。
長劍一揮,刺破了一個俘虜的肚子,鮮血還來不及流出,那個俘虜已經條件反射性的抱着肚子大喊起來。
徐胥野冷哼一聲,冰冷如蛇的目光掃過兩外兩個人,“你們呢?也一并試試吧。”
随着他的腳步,和那人凄厲的叫喊聲,終于有人收不住,半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這毒,不是我們制的,是你們大梁人制的……”
徐胥野将長劍一扔,命令侍從将這個人提溜出來,單獨關進一個牢房。
直到午夜,徐胥野才出來,他渾身血腥氣,任成守在門口,見他出來,立即為他遞上了熱絹帕去擦手上的血。
冰涼的手被熱帕子的溫度染暖幾分,“霧初睡了嗎?”
甫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他喉結滾動,用手揉了揉額角。
任成回道:“還沒,一直在等您回去。”
徐胥野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上的污血,道:“我先沐浴換衣,她和孩子都沾不得這些髒東西。”
任成自覺的跟在徐胥野身後,叮囑人去準備洗漱的熱水。
突然,徐胥野開了口,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那毒,是汴梁那邊給他們的。”
只一句,讓任成這慣常表情少的臉都難免出了幾寸裂痕,“他們瘋了!”
徐胥野想笑,卻無力牽扯動嘴角,“是瘋了吧,為了牽制住我,不惜和外族達成交易,他們可曾想過,一旦羌族撕毀契約,這樣的毒一樣會将大梁別的軍隊毀了。”
他往外走了幾步,走到門檻處,情緒突然抑制不住的大噪,一腳踹了上去,門檻當即裂了,“這是拿大梁千百年的基業開玩笑,是拿祖宗打下的江山兒戲,是置大梁萬民于不顧!”
本族內戰又何妨,換來換去,能坐上高座的,還是自家人,自家有德有才之人。
但一旦和外族摻和上,一切都變了。
徐胥野從未如此氣憤過,他在外征戰這許多年,親眼見了太多死亡別離,衆将士拼了命保下的江山,是何其珍貴,不允許外族人觊觎一絲一毫。
他望了望梢頭朦胧的月,堪堪打起精神,狠狠的淬了一口,道:“反了這群龜孫子!他們不配!”
……
雲霧初忍過一陣孩子鬧騰,有些許犯困,但徐胥野還沒有回來,她不願意睡,自己撐着身子又坐起來,靠着枕頭擡手安撫着肚子裏的兩個小東西。
這幾日,聽說那宋醫女采了不少牛至回來,悶在屋裏,終日不出。
該是在靜心研制解藥。
雲霧初印象不多,但牛至這一味藥卻是記得極其清楚的,剛巧又有鎮痛之效,思前想後,還是告知宋孟俞試上一試。
對于她告誡的那些話語,雲霧初不指望她能聽進去多少,只希望她少生些事。
南護軍備戰勞累,女人家的事,她并不希望徐胥野為之還要操一份心。
剛巧想到,就看到營帳的簾子被人掀開,徐胥野一身寒氣,頭發還往下滴着水珠,目光柔順落到她身上。
“何必熬夜等我。”他嗓子發啞,清了幾聲,還是啞。
雲霧初就要下床為他到些熱水,徐胥野哪裏肯,直說自己來。
匆匆仰頭飲盡幾口水,潤了潤喉嚨就上了床,提起被子将雲霧初一并擁在懷裏,吻了吻她的唇角,“今日這倆又折騰你了?”
雲霧初笑道:“孩子動一動才放心,就是月份大了,他們力氣也大了。”
力氣一大,難免讓她不舒服。
徐胥野熟練的伸手去揉雲霧初發酸的腰,“等生出來,我再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雲霧初自然應好。
她聞見他身上的血腥味,哪怕洗浴過,還是有淡淡的味道殘留,她努力往他懷裏縮了縮,徐胥野感受到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她的肚子,将她攬了攬,“霧初,我前段日子擇了個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還在環境雅致,有竹林有紅梅,軍營中都是男人,刀光劍氣的對你和孩子都不好。再過幾日,我送你過去。”
雲霧初抓着他衣襟的手指一緊,面上潸然,“我……不想離開你。”
“我得了空,就去看你,”斷斷續續的吻安撫性的落在發間、臉側、下巴和鎖骨。
吻到鎖骨便停止,不敢再往下,以免激起一身欲望。
她聲音低了下去,悶悶的,她半張臉都往被子裏埋了埋,“我怕……所以我不想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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