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女為悅己者容
究竟是怕什麽, 到最後,雲霧初也只是堪堪錯開他詢問的眸, 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一夜睡的并不安穩,鼻息間盡是徐胥野身上的淡淡血腥味道,胃間不合時宜翻滾開來, 她用力壓制住幹嘔的念頭。
冬日裏軍營熱水難尋, 糙漢子們的地界又要時刻防備敵人突襲,哪裏能燒多少熱水,這幾日的熱水都緊着雲霧初來用, 他要洗漱, 多半還是半桶冰水半桶溫水摻和一下,她深知徐胥野為了顧及自己才細致洗漱一番來抱她, 他發間沾着水的發絲結出片片冰花,該是多冷。
他這般顧及體諒, 她自然是不能再矯情身子,令他神傷。
更何況,這樣的赤身相擁, 馬上就要變成奢望。
她窩在徐胥野的懷裏, 貪戀他的體溫,腦子裏的念頭十分清楚,這樣的懷抱和溫暖,在今後的日子又會變成入骨相思的源頭。
在還能觸及到這個人的此刻,她只想緊緊的擁住。
謀逆造反之事, 他們都默契的閉口不言,他不提,她也不問,但誰心裏頭都清楚的很。
羌族這邊戰事一了,大軍拔營直攻皇城,她肚子還大着,根本不可能随行。
先前,是在王府等他,如今,換到了西南,又要在那處宅子等他。
半夜起了大風,大風嗚咽刮着帳簾,一聲又一聲的就像是兇獸咆哮,雲霧初遲遲難以入眠,身體累極,精神卻撒着歡。
外面有什麽東西被風吹倒了,很大一聲,激的雲霧初顫抖幾分,她剛要擡眼去望,就覺耳朵處一暖,他已經擡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下一刻,他的頭貼上了她的額頭。
兩人額頭相抵,鼻尖相碰,唇舌火熱的糾纏在一起,這個吻,雲霧初先主動,她雙唇含住他的下唇輕輕吮吸着,舌尖還來不及探出,就被他的長驅直入反被被動。
過了好久,直到雲霧初都覺得唇上發麻,腦子因為缺氧而發懵,徐胥野才慢慢放開她。
營帳外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上了一盞長明燈,長明燈光搖曳,暈到地上的光被風吹的支離破碎,幾寸光映了進來,恰好照亮了徐胥野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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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看的唇型因為激烈親吻而顏色殷紅,一張一阖間,道出的話語卻是炙熱的。
“霧初,只是暫時的,暫時的分離。”
那話語聲聲句句,敲打在雲霧初的心間,她不想哭的,更不想成為他背後軟弱的存在,但還是沒能忍住,一直壓抑着的酸澀,突然就爆發出來。
她擡手錘上了他的胸膛,幾多心疼,又幾多愛憐,拳頭落下去,更像是輕撫。
溫熱的淚湧出眼眶,剎那間便涼了,待順着下颌角滑過時,已經徹底冰如晶雪,一滴一滴,暈深了奶黃色的被褥。
她小聲啜泣,勾着他的脖子,重重的将吻壓在他的脖頸,直到嘬出一個紅痕才如願。
“我們明明才剛剛團聚啊。”
“我明明才剛剛嫁給你啊。”
“你明明才剛剛愛上我啊”
到最後,早已經泣不成聲。
那麽多的不甘心,那麽多的剛開始……
徐胥野心痛至極,大手沿着她清瘦的薄肩滑過,順着脊梁骨無所适從。
“我們的孩子還沒出世”,雲霧初呆呆的看着這張讓她搭進去兩輩子的臉,“你才陪了他們不到半個月。”
徐胥野再也沒有勇氣去看雲霧初的眼睛,這幾日發生的種種,讓他的心緊繃的如一根硬弦,那弦雖韌勁十足,但奈何被拉到極致,顫顫巍巍的抖動着。
雲霧初這一句話,徹底将這根弦拉斷了,他清楚的聽到響在心尖的那“铮”的一聲,自此,弦,四分五裂。
他喉間湧出腥甜,突然就想什麽都不顧了,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都不要了,只帶着他的霧初,他的孩子逃得遠遠的。
天大地大,總該會有他們的安身之家。
不要分離,再不能有分離。
長明燈光忽明忽暗,風獵獵而動,印着“梁”字的戰旗被風舞的張狂,一刻不休。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不會有了。自他染上皇家血脈開始,天涯海角,除卻金鸾大殿,再也沒他的容身之處。
……
笠日,徐胥野操着沙盤排兵布陣,他眼下烏青,有些煩躁,軍隊部署交代不清,總有隐患無法根除,幾番嘗試都作失敗。
他不欲發火,只得微微扯開了緊束的領口想要自己放松些,這一松不要緊,瞬間,滿營帳落座的将領都面面相觑,幾個對視之間,都在彼此眼中讀到了過分豔殊的含義。
将領中有過妻兒的,已經交頭接耳打趣起來。
面皮薄兒的,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們均是通紅了一張臉,盯着徐胥野的脖子,想看又不敢看,無端的害臊起來。
徐胥野自然是感受到了氛圍的轉變,他眯着眼睛,打量這一群人,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如此這般,在這樣的情景下,還可以三兩成群,将目光不懷好意地投在他身上。
他大掌拍上方桌,震的那沙盤中的小人兒紛紛歪倒,“怎麽地,都嫌昨個兒睡的太多了?擱這兒渾渾噩噩呢!”
當下,肅靜了幾分。
有人不怕死,不敢指将軍脖子,只得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讪讪讨好,“将軍昨個兒沒睡好吧。眼睛都紅了。”
徐胥野眨了眨眼,的确酸脹,手撐着額頭,不想理會。
這群人當他沉默為默認,軍中苦中作樂的時候多了,将領們膽子越發肥了起來,有人壓着聲音道:“王妃在這兒呢,睡什麽睡,當然是……睡不好睡不夠才正常,睡的飽咱将軍反倒該是那啥差點……”
“王爺這一年抱倆,厲害厲害。“
“看着,兩年抱三,咱王爺也能做到。”
徐胥野臉黑到底,擺手,“都滾出去吧。”
他有氣無力,不想多計較。
一群人轟然而散,何行時坐在位置上,勾唇,“怪不得他們,你自己非要露出來。”
徐胥野撩起眼皮,看着何行時指尖所指的位置,他才猛然反應過來,稍微攏了攏衣裳,一下子趴在桌上,将頭埋進了臂彎裏。
“霧初,跟你生氣了?”
何行時篤定的說了句,徐胥野悶悶的哼了一聲。
生氣還可以哄,如今是他連哄的資格都沒有了,更何況他拿什麽來哄。
“那你作如何?”何行時起身走到他身邊,探着他的心意。
徐胥野狠狠的揉了一把頭發,如綢如緞的發頓時亂做一團,束發的銀玄色布條半吊不吊。
“能作如何?可憐我那兩個孩子,我昨夜算了一宿,霧初生産那日,我也無法作陪。”
他懊惱自責,手指深深紮進頭發裏,再一松手,發絲落下好多。
何行時無言,他無法再想出什麽安慰的話了,也就是在這時,有個副将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不待通報,機會是撲到了徐胥野身前。
他眼睛發着光,紅光滿面,“将軍!解藥!宋醫女将解藥研制出來了!”
徐胥野從手臂中擡起臉,長身玉立,已經走到那人面前,“可給傷患服用過了?效用如何?”
“半個時辰,就止住了疼,軍醫再探脈息,餘毒雖殘有,但已經不會致人痛至昏厥。該是多服用幾次,就可以清盡殘毒。”
此話一出,徐胥野才撐着桌子微微放松了幾分肩膀,他對何行時道:“毒一解,不日便可了解了羌族的戰事。”
何行時颔首,“糧草兵力我方都足,北上攻下皇城,可期。”
稠黑的睫毛輕輕的阖住,擋住了徐胥野眼中的痛,那他與霧初,也分離在即了。
營帳外一陣嘈亂,衆人哄鬧一通,徐胥野藏着眸間的沉郁,聲音淡了下去,問那副将,“外頭又在鬧什麽?”
副将更是笑容滿面,“王妃體恤小的們家眷,送了些首飾給我們家裏的婆娘。”
提到自家的妻子,都動到了心裏最柔軟的一處,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翠玉簪子雙手舉着遞給徐胥野,“軍中有妻子的凡是立過戰功的将士,都分到了一份。”
那翠玉簪子十分精巧,徐胥野粗粗一看,就覺察到不是俗物,該是雲霧初自己常用的首飾。
她自己用的?賞了這麽多人?
徐胥野擡腳就掀開了營帳,今日陽光很好,燕泥将一包袱金銀镯子寶石挨個分給衆人,陽光落在這些物件上,光澤璀璨,閃的人迷了眼。
但其光輝終究是不及坐在圈椅上的那個女人。
她雙手托着沉重的肚子,身子靠在圈椅上,比玉還要瑩白的肌膚在陽光下發着光。雪白的衣裙垂在地面,她懶洋洋的坐着,臉頰帶着淡淡的粉色。
白梨花不可方物,卻羞裏含媚,等他采撷。
她窩着肚子坐的不舒服,大老遠看見他,遙遙的朝她伸出手。
手骨纖纖,指尖輕揚,還不等徐胥野的大腦作些反應,他的身子已經很熟練的靠了過去。
他話語有些含糊,眼中更是懵懂,“這些首飾……你賞了人,今後自己用什麽?”
雲霧初精致的眼揚起一抹笑,徐胥野看着她忍不住心頭一跳,“女為悅己者容,王爺今後不再,留下又給誰看呢。不如分給大家,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這心意,着實貴重了。
她含笑的擡了擡下巴,有些懊惱,“人太多了,我帶過來的首飾不夠,興許後來的人就沒有了,我只留下了,那十一枚梨花簪。”
徐胥野動情如斯,手摸上了雲霧初的臉,卻意外的在她眼裏看到溫柔到他承受不來的情。
“胥野,你說如今只是暫時的分離,那我等你給我和孩子一場永久的團聚。”
“今日,我便動身前往那處宅院,我雲霧初,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後顧之憂。”
作者有話要說: 崽子:臭爹!才見了半個月!那以後養老也只給你養半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