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甘呈帶着賀掌門的任命回了溪衛峰, 離得遠遠的就看見自家那冷清的山頭,頓時悲從中來。

她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修士啊,沒必要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她吧!再說厲長川帶着的那群弟子哪裏像是友好交涉的,大的戰鬥狂人帶着一群小戰鬥狂人不出事才怪吧!

而且厲長川雖然親傳弟子不多,峰上的弟子也是大群大群的, 派出去能直接踩平別人一個小門派, 她溪衛峰帶上廚子也就四個人, 能有什麽用。

唉唉唉, 早知道當初就把自己藏起來不露面, 這麽多事情真要麻煩死了。

甘呈心裏愁着如何迎接兩天之後到達的魔域隊伍,隔着半座山頭卻看見溪衛峰上突地冒出滾滾黑煙直沖雲天,迎面而來的涼風裏攪着火燒火燎的糊味,嗆得她打了個噴嚏。她寬袖一揮,眨眼間便到了峰上小院裏,然後看見一個黑糊糊的人影迅速地從冒着濃煙的小廚房裏竄出來。

瞧着他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服飾, 甘呈忍住扶額的沖動, “顧明珠你幹什麽?”

顧明珠咳了兩聲, 随手抹了把臉,把臉上的黑灰抹的更均勻了些, 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拍拍衣服,嘟嘟囔囔地說道:“你不是還沒回來嗎,就想着四處轉轉,沒想到你們廚房的靈火這麽不好用……”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元子君目光毫無波動, 即便是沒下過廚房,他也知道那靈火不是一股腦把靈力灌過去就行的。

她看了眼原本在郝大廚打理下幹淨整潔的小廚房如今的模樣,閉着眼都能猜到等郝衛道回來的驚怒,她默默捏訣,一縷清風從指尖盤旋而去,在顧明珠身上和小廚房繞了一圈,總算是幹淨了不少。

顧明珠嘻嘻笑道:“多謝啊。”

“少來,你之前被那群人綁走,可有哪裏不舒服的?擅長醫術的人就在不遠處的峰頭,需不需要去看看?“

“不用不用,”他連連搖頭,“我自己的身體還不清楚?再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怎麽能沒點保命的招數,你不必擔心。”

“那便好,大概後天魔域的人就來了,你好好休息,莫要到時候遇見之前的人有什麽意外。”

“好好,你第一次說關心我,我一定記着呢。”

甘呈聽着這話不對,微微蹙眉,“我那天說的是真的,你莫要有多餘的心思。子君,你陪他四處轉轉。“說罷她轉身便要走,忽地腳步一頓。

“小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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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君指指後山的方向,“回來之後直接去了鏡湖,現在應該還在那兒。”

“嗯。”

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原本開的茂盛的粉白花樹中悄然吐出了嫩綠的新芽,同樣的景致少了點唯美多了些生機,湖邊挺拔的少年倒是一如往昔。

“後天魔域的人就要來了,你準備如何?”

重卿轉過身來,眉眼安靜,“師父的意思呢?”

“暫避鋒芒。”

長睫忽閃忽閃地眨了兩下,重卿唇角漾開一抹笑意,“這次恐怕躲不開,白帝城的時候我用了魔族的東西,雖然那人的魔元在我手裏,但說不定早就将消息遞了出去,若是達谶有一絲懷疑,恐怕都輕易不能脫身。”

“然後呢?”

“師父不擔心嗎?”重卿偏頭看她,“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到時候萬一被爆出了我的身份,那些人怎麽辦?”

“關他們何事,這個你不必擔心。”

她對自己設定的藍田域第一宗還是挺有信心的,即便是他們不認同,大不了她帶着徒弟一走了之,沒了隐宗又不是不能活。

只要兩個徒弟沒長歪,這個世界就崩不了,其他的她可不管。

重卿看她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心裏卻愈發沒了底。

她總是這樣,對什麽都略知一二,一些基本的常識卻絲毫不清楚;明明沒什麽消息來源,又能在關鍵時候輕輕松松地指出重點;像是對什麽都挺好奇,其實大部分事情都不甚在意;命人翻遍藍田域也查不到過去,未來也沒有明确清晰的願望,若是哪一天突然消失,他都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

他只能慶幸,不管是何位置他還是在她心裏的。

他微垂下頭,“那便沒什麽事了,只是今日我可能要出去一次,師父可有什麽想要帶的?”

“這倒不必,”甘呈搖頭,“之前讓你注意着白帝城的事情,可有發現那韓仲北和游慕裏的蹤跡?”

“沒有,恐怕已經轉移了。”

“算了,估計後天就有消息了。”

……

身後白衣弟子林立,甘呈和厲長川立于隐宗門前,看着遠處悠悠而來的雕刻着魔族标志的飛舟暗自傳音。

“師侄們看起來挺有精神啊。”

“嗯。”

“達谶性情狡詐,他就交給你了。”

“嗯。”

“發現了那兩個弟子要提醒我啊。”

“嗯。”

“來了。”

厲長川一聲不發地立在宗門之前,足下是清風白雲,面色也如冷霧一般冷漠,連“嗯”一聲都懶得,只是甘呈卻發現他眼裏隐隐閃爍的亮光。

甘呈:……忍着,可千萬別現在打起來。

代表着兩域的第一次交流,兩方颔首以示友好,甘呈身子一側,惜字如金:“請。”

身後兩列白衣弟子刷地分開,左腰長劍入鞘,個個目光堅定灼熱,一身戰意蓄勢待發,習慣了簡單粗暴的教育方法的破岳峰弟子們別的沒有,說打就打打個痛快的熱血和氣勢要多少有多少,熱血而不莽撞,傲氣而不虛浮,單是這麽安靜地挺拔筆直地站着,便足以顯出了第一宗的風範。

不動聲色地注意着領頭魔族的神色,甘呈心中暗暗點頭,不枉她特意挑選出這麽一批弟子,也算是按着掌門的暗示給了個震懾。

不是很懂達谶為什麽敢只帶着這麽一百多個魔族就敢直入隐宗,不過要是陳兵在域界通道的話就當她沒說。

不過本就不是什麽正式的見面,若不是甘呈親自聽到雙方交涉,她都不相信好戰兇猛的魔族會主動來藍田域,莫不是哪裏又崩壞了?

一路上的氣氛十分冷硬,厲長川自帶冷意的氣場讓他身邊的甘呈都感覺涼快了不少,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到到了四方臺,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和周圍密密麻麻安靜無聲的各門派高層,她才悄悄放松。

一百多個魔族被安排好位置,領頭的高大魔族絲毫不在意來自四面八方的或隐秘或明目張膽的探詢視線,大步踏入場中,頭上的魔角高高翹起,他一拱手:“在下達奚獨,奉吾主之命前來拜訪藍田域,不知主事的是哪位?”

滿場皆靜。

“你可是代表魔域?”齊默揚依舊是一身玫紅衣衫,風流恣意,丹霞扇在他手中輕輕搖晃,他輕笑,“莫非你是魔域之主?”

“這是吾主的命令,在這裏自然可以代表。”高大強壯的魔族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輕蔑,“不知藍田域之主何在?”

掃了一眼神色各異的圍觀門派代表,齊默揚聲音含笑,“藍田域大得很,一人稱王有什麽意思,百花齊放才是絕色,看來魔域也不過如此,沒什麽好玩兒的。”

他搖着扇子嘆了口氣,明顯是失了興致,慢悠悠地起身,“身體不适便先告辭了。路由,得了株三栀草種不活,一起去看看?”

路由眼皮一動,一個閃現沒了人影。

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今天一句話滅了這數百魔族,也是沒人敢提出任何意義的,也只有甘呈能毫無壓力地把他們當普通人對待,尊者之名不只是說說而已。

瞬間空了兩個位子,又被嘲諷了幾句,那魔族的臉色不太好看,賀同方笑容淡淡,“他們二人有事,還望不要介意,本座為四方萬象掌門,有什麽與本座說便是,在場的諸位道友也可以做個見證。”

“正好,有件事得先說了,省的平白背了這惡名,”達奚獨往後一揮手,兩個臉色慘白的昏迷的少年被護衛架出放在空地中,“昨日順手從幾個逃竄的同族手中救下兩個人,儲物袋裏有四方萬象的印記,沒想到也算是有緣。”

有緣個鬼,甘呈一眼看出那兩個人正是被達谶的人帶走的韓仲北和尤洛,她原以為需要夜探,沒想到他們這麽輕易地就把人交了出來,不過兩人仍未蘇醒,看來還有別的事。

果然,達奚獨露出第一個笑容,“可惜的是,他們被用了魔域獨有的刺葉毒,若是沒有特制的解藥恐怕得一輩子睡下去了。”

桃花峰的弟子已經上場把兩個人帶到一邊進行最基本的檢查,暗暗地點了點頭,賀同方掃了一眼笑容不變,“不知閣下能否為這兩個弟子解了毒。”

“當然可以,不過這需要時間,我聽聞藍田域天才輩出才俊如過江之鲫,正好也帶了一些小輩,不如讓他們切磋一下?小打小鬧過後這毒自然就解了。”

甘呈原本在一邊閑閑看戲,見他突然将話題轉到比試上去心中一跳,又想起今天早上的準備,又安下心來。

厲長川沒有提醒她,說明達谶如今不在這裏,倒也不怕重卿的魔族身份暴露。

這場比試本就在雙方的預料之中,那些門派勢力高層帶着弟子來也不只是為了開眼界,經過你來我往的商議,最終簡單粗暴地定為擂臺制,點到為止,臺上的人撐過三輪便可以自己挑選二十五歲以下的對手。

雕刻着陣法的厚重青石擂臺緩緩升起,守擂的人自然得是藍田域這邊的,其餘門派把目光投向隐宗,隐宗衆人都不自覺把視線投給了厲長川,他眉頭不皺一下地開口,“明竹。”

沈明竹抱拳:“是。”說罷踏步上了擂臺。

魔族那邊出來的是一個使長刀的少年,身着勁裝目光冷冽,僅僅是入場的瞬間,刀劍相擊的聲音便傳入了在場衆人的耳中。

甘呈傳音問厲長川:“如何?”

“明竹贏。”

果然如他所料,明竹一連守了兩輪,第三輪被一個長着毛茸茸耳朵的魔族打出了擂臺,緊接着你方唱罷我登場,擂臺在人和魔的手中來回交替。

因為有二十五歲這個界限,參與比試的人和魔修為并不高,戰鬥經驗和技巧性雖然不錯,但一場一場地下來也略顯枯燥,在場所有人卻沒有半分放松警惕,仔細地觀察着場上的狀況。

甘呈也是如此,這場比試說是切磋,不過是雙方了解實力的踏板。魔族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戰鬥種族,僅僅是低階魔族就能發揮出跨境界戰鬥的實力,戰鬥經驗和技巧更是不用說,戰鬥意識流淌在骨子裏,一舉一動都本能地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情況。

更何況還有藏拙的。

臺上那個左邊魔角殘缺了三分之一的年輕魔族已經“恰好”地贏了第三場,他手提滴血的長·槍,血紅的瞳仁饒有興味地看着周圍的年輕弟子,忽地手肘下壓單手執槍,黑色長·槍直指甘呈的方向,“上來。”

立于甘呈之後的重卿面色冷淡地走出,一聲不發飛身入場。

從他開始挑選對手開始,甘呈便注意着魔族那邊的動靜,結果魔族那邊還沒聲音,旁邊的女弟子們卻開始竊竊私語。

“明卿師弟今日看着怎麽……怪怪的?”

“感覺乖了不少。”

“畫眉毛了!你仔細看。”

“不止呢……”

“哎哎,小心啊!”

“那個魔跟明卿有仇嗎……”

這些議論瞞不過在場衆人的耳朵,不過之前弟子出場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情況因此也沒被太多人注意,只是元子君聽着,卻突然明白了師父早上把師弟拉屋子幹嘛了,他說他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對卻說不出來呢。

重卿在外人眼中是個安靜疏離帶着軟刺,但卻讓人十分容易心軟的模樣,但打鬥起來也是一頂一的利落潇灑,今日看着卻比往常更腼腆了,利刺鋒芒統統收斂,單單是往那邊一站,眉眼幹淨微微羞澀地一抿唇,就能讓人不忍苛責,仿佛是清晨柔和的光線總,感覺做什麽事情都可以被原諒。

修真·世界也是個看臉的世界。

甘呈對這種效果十分滿意,重卿原本在魔域的時候就以十一二歲的少年模樣露過面,如果是達谶信任的人,肯定容易從相貌中發現端倪,以法術遮住面容被識破的幾率太大了,甘呈索性直接動用化妝術修飾細枝末節,再加上幾遍叮囑,成功地把他整個人的氣質改了。

當年尖銳傲氣的魔域少主變成了隐宗正派的乖萌腼腆弟子,再加上欺騙肉眼的邪術和隐匿吊墜的作用,要是這樣還被發現她就沒辦法了。

“那個魔不是已經後繼無力了嗎?怎麽突然這麽兇猛,明卿師弟可千萬要頂住。”

“劍宗那邊的師兄都敗下陣來,估計明卿勝算不大。”

“小心!他是不是真的跟明卿師兄有仇啊,剛才那一槍差點戳透丹田,還好他反應快!”

不遠處的議論還在繼續,甘呈看着擂臺上的情況皺起了眉頭,隐藏實力可以理解,這個魔怎麽在重卿身上發力了?明明重卿的修為比之前的弟子還低呢。

他現在的情況看起來确實不太樂觀,那殘了半只魔角的魔族攻勢兇猛,槍·槍直擊要害,再加上比他高了一截的修為,讓他應付起來頗為吃力,每次只能憑着靈活的身法勉強避開。外人看着是一回事,殊不知和他對戰的紅眸魔族卻氣的恨不得一下捅死他。

明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大人說要他命的時候也只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句,如今卻像個泥鳅一樣抓不住殺不死,滿場逃竄,若不是旁邊還有那些人在,他必要化出真身撕碎他!

不過,既然一時間殺不死,那便先達成大人的第二個要求好了。

紅眸魔族微微眯眼,□□虛晃,猛地改了路數,鋒利的槍刃寒星點點銀光皪皪,直沖着重卿的臉而去,猝不及防的重卿迅速折腰,臉上卻依舊多了一道血痕,他眸光一厲,借着折腰的動作幾個快速翻轉,竟然躲過長·槍直直穿插·進紅眸魔族的背後,寒光一閃間,長劍已經緊緊貼上了他的脖頸。

重卿面色冷漠執劍而立,讓不少弟子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場變故,同樣的出乎意料同樣的迅速結束,剛才還處于劣勢的人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翻盤,不少人都沒反應過來。

紅眸魔族咬牙,隐在背後的手中悄然出現一個暗灰色的氣團,以極其隐蔽的手法将魔種釋放到重卿身上,确認他沒有察覺後才憤憤認輸。

重卿點點頭,唇角卻抑制不住地溢出鮮血,他捂着胸口臉色煞白地下了擂臺,走到甘呈身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咳了兩聲,“師父……”

“不錯,先回去療傷,”甘呈塞給他一條白色絲帕,“子君你送他回去。”

重卿是因為比試受傷才能先行回去,甘呈卻不能繼齊默揚、路由之後離開,擂臺賽只是摸底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雖然不擅長這些,但達谶随時會出現,她不得不警惕一些。

達奚獨似乎準備說什麽,厲長川卻突然傳音給她:“若是擔心便去看看,我在這裏,沒事。”

甘呈一愣,也是,雖然厲長川比她還不耐煩參與這些事,但他是破岳峰的尊者,主要戰鬥力都在他那邊,許是離不開的,這樣的話……

“多謝。”

厲長川微微颔首,頓了頓又吩咐沈明竹:“明遠閉關應該到了時間,你去看看,若是出來了先守着那個叫游慕裏的弟子。”

“是。”

一時間身邊熟悉的可以正常交流的幾人都走了,厲長川也不着急,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場中的發展,心裏卻早就把這些人碾成渣。

陶知舟師兄明知道他最不喜這些,偏偏讓他呆着,也不知是何用意。

……

绛羽鶴上,元子君扶着重卿坐下,拿着自己的手帕給他擦臉上的血。

“不是說要隐藏一點實力嗎?怎麽突然動手那麽快,還好你最後掩飾了一下,要不然其他人說不定怎麽猜呢。”

重卿摩挲着手裏師父塞的絲帕,坐得端正任他動手,“他傷到我的臉了。”

元子君将身子往後撤了撤,仔細看了一遍,“就這麽一點小傷,就算不用丹藥也可以完全恢複啊,再說男子還怕這一點傷疤嗎?”

“我當然不怕!”

甘呈就喜歡他的臉,萬一臉毀了她不喜歡了怎麽辦?而且當時要是真躲不過去,可就不止這一條疤了,估計整張臉都會被那長·槍攪得血肉模糊。

“……師兄,你幫我去桃花峰買一瓶凝霜膏呗。”

“嗯……咦?”元子君訝異地看他,“你要那個幹嘛?”

“不會是被師父修容修出毛病了吧,你以前不是說那都是姑娘們用的東西麽,再說凝霜膏也不祛疤。”

重卿這次真的疑惑了,“趙明柯她們一直說有用,我就知道那個。那什麽東西有用?”

“玉泠露。”

“嗯,”重卿一頓,“師兄你怎麽知道?”

元子君動作一頓,兇巴巴地隔着手帕按他的臉,“知道就知道了問那麽多幹嘛?不想要了?”

重卿撇嘴,元子君肯定是有了愛慕的女子了,可惜啊……

“想要玉泠露我這裏就有,何必去桃花峰拿。”青衣師尊悄然出現在绛羽鶴之上,把兩個閑聊的徒弟吓了一跳。

重卿臉色瞬間慘白,捂着胸口倒在元子君肩上,聲音微弱,“師父……”

甘呈:“……”

“這裏就我們幾個,別裝了,”她沒好氣地敲敲他肩膀。

“是真的疼,有好幾槍差點沒躲過去。”重卿在绛羽鶴背上坐直身體,眉頭輕蹙,一手仍捂着胸口,衣裳和頭發因為剛才的打鬥有些淩亂,再加上她親自修整的妝容,瞬間戳中了甘呈的萌點。

她手指輕顫,最後還是忍不住揉揉他頭發,“回去好好休息。”

元子君在她身側偏後吐了吐舌頭,也探手揉揉他的頭發,模仿着甘呈的語氣,“回去好好休息。”

重卿黑臉,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元子君正樂的逗他,就聽甘呈說道:“你也回去陪他。”

這回換元子君驚訝了,“師父……”

“喊師父沒用,郝大廚今天有事,溪衛峰上就小卿和顧明珠兩個人,你們今天都老老實實呆着,這群魔族只是探路的,熱鬧以後有的是。”

兩個徒弟對視一眼,“是。”

……

但是很顯然,這兩個人都不是閑得住的人,再加上顧明珠,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安靜呆着。

天色逐漸暗下來,一身夜行黑衣的顧明珠蹲在屋頂上,看着同樣裝扮的重卿和元子君,六目相望,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顧前輩這是要去哪裏?”元子君發問。

顧明珠打着哈哈,“你們呢?”

“我們去找師父。”

“我也去。”

“……”又不是你師父。

顧明珠抓了抓黑色面巾,糾結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假裝誰都沒看見誰,怎麽樣?要不然我就告訴甘呈,她兩個徒弟陽奉陰違!”

兩人對視一眼,點頭。

目送着顧明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元子君揉了揉僵臉,“他不會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重卿一躍而起踩上樹枝,眯眼看了看他去的方向,“那是負責守衛的弟子做的事,出事了是他倒黴,反正總歸是要告訴師父的。”

“……”好像有點道理。

“小卿,你真的要去找那個紅眼魔族報仇?目标也太明顯了。”

他足尖一點,迅速地往四方臺的方向奔走,“他今天處處置我于死地,而且認輸之後還想拿魔種暗算我,為什麽不能去。”

他之前已經給元子君看過了被他抓住的暗灰色氣團,那氣團氣息陰鸷詭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魔種,但能被派出來當刀的魔族不可能那麽溫和無害。

“可是那麽多魔族肯定在一起,要是被發現了怎麽辦?”元子君還是覺得這個時間不太合适。

重卿的腳步突然停下,他轉頭看着元子君,雙眼在夜裏閃閃發光,“我有辦法。”

“什麽?”

“師兄你別跟着了,我一個人去。”

元子君立馬拒絕,“這個不行,你一個人沒照應更危險。”

“我真的沒問題!”重卿氣結,早知道他就應該在行動被發現的第一時間把元子君給綁了,一個混亂魔種一丢什麽都不怕,這下可好,什麽都做不了。

“那也不行!”元子君的語氣也嚴肅起來,“這個時候正敏·感,要是出了什麽岔子你怎麽辦?讓師父又如何處理?”

他沉默一會兒,“我今晚絕不動手,只去看看可以吧?”

“我和你一起去。”

“……唉。”這下真的不能動手了。

師兄弟倆悄摸摸地摸進了為魔族安排的地方,甘呈做事的時候從來沒瞞着他們,因此十分輕易地就過了弟子的防守,身上隐宗的內門弟子令牌在,那些普通的結界也造不成任何阻礙。

真正做主的魔族正在四方臺跟那些尊者你來我往踢皮球打秋千,其他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各自的房間休息,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個紅眸魔角殘缺的魔族将一碗粥砸出門外,熱粥灑在伺候的魔族護衛身上,他們也只是深深低着頭不敢反抗。

“滾!”他怒氣沖沖的吼聲傳了不近的距離,他們潛在暗處,聽路過的魔族小聲地談論。

“立海七還在生氣啊,不就是敗了一次嗎。”

“你還不知道他,昨天我見他跟達奚獨閣下說話,估計是把什麽事情弄砸了吧,不過看他被打敗還真是挺爽的,這要是在私底下說不定能淚汪汪哭出來哈哈哈哈哈……”

“小聲點,我可不想被你拖累,你要是看他不爽想笑他就直接去挑戰啊,規則之下他也殺不了你,背後扯那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麽用。”

“啧,少了半個角的魔有什麽怕的……”

那兩個魔族越走越遠,重卿和元子君暗暗對視一眼,重卿打了個手勢讓他在那裏等他,見他點頭便朝那個叫立海七的魔族的房間潛了過去。

元子君沒有隐匿吊墜,寒佩的氣息太容易被感官敏銳的魔族發現,他隐在原地,一刻鐘後,重卿再次朝他打了個手勢,兩人一起離開魔族的住處。

重新換回白色弟子服,元子君這才松了口氣,他跟上重卿的腳步朝四方臺走去,“你做了什麽?”

重卿一邊細心整理着衣領的褶皺一邊答道:“不過是把他的東西又還給他了,順便摻了點其他的東西。”

當初他都被自己的混亂魔種弄得将近一個月腦子不清楚,摻了不少東西的應該更好用一點。

“哦,那我們現在去……”

重卿側身,兩人交換了個你知我知的眼神,同時勾起唇角,異口同聲道:“顧明珠!”

自從他帶着師父喝花酒還跟師父吊兒郎當地表明心意之後,兩個人對顧明珠的好感一度下降為負。元子君覺得他淨帶着師父去不正經的地方,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男子,來歷不明靠不住,至于重卿……

嗯。

……

擂臺賽之後,達奚獨按照說好的給韓仲北和尤洛解了毒,兩個弟子暫時被安置在了四方臺內部的房間裏,除了中間醒過來一次,目前一直在昏睡着,甘呈照看了一會兒,又以靈力試探着看了幾回,剛要出門透透氣便在結界外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子君,小卿,你們怎麽在這裏?”

甘呈訝異,揮袖打開結界放兩人進來。

周圍還有其他弟子,兩個人保持着平時的氣度跟着她走進空房間,繃着的臉一下子放松下來,師兄弟倆在師父面前排排坐。

重卿眨眨眼說道:“師父,顧明珠不知道去哪兒了。”

元子君道:“穿着夜行衣,蹲在屋頂上。”

重卿:“鬼鬼祟祟。”

元子君:“偷偷摸摸。”

重卿:“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元子君:“……嗯。”之前有這句話嗎?

甘呈:“……”

這是告狀來了?

“你們怎麽知道的?”

“我們看到了,”重卿把之前的情境描述一遍,元子君聽完之後肯定地點點頭。

沒錯,除了隐瞞了他們去魔族那一趟,一切完美還原。

甘呈一瞬間感到頭痛,這個時候顧明珠沒事兒亂跑什麽,又沒有弟子令牌,萬一被守衛弟子當成入侵者就糟糕了。

她想了想,“暫時不必管他,若他真的有其他心思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再說了,那些守衛的弟子也不是白安排的。”

兩個徒弟齊齊點頭。

元子君:師父和師弟的想法一樣!

重卿:師父和我想的一樣!

想想這個年紀總是安靜不下來的,甘呈正準備讓他們到四方臺湊個熱鬧,順便聽聽兩域談判學點東西,外面卻突然傳來騷動,一下子驚動了不少人。

“出去看看。”

立于飛劍之上,甘呈看着底下騷動的兩處地方,又聽了弟子的消息,一時間太陽穴砰砰跳。

一處是那個紅眸魔角殘缺的魔突然陷入狂化狀态,差點在魔力不足的藍田域現出原形力量衰竭而死,一處是來觀禮的一個中型門派的好幾個長老被扒得赤條條的挂在最大的大樹上,身上還橫七豎八地畫了墨筆大字——人渣!據說地上還散了不少寫滿了那些長老事跡的小紙片。

後一個一聽就知道是誰的風格,至于前面那個……算了算了,沖動和理智相結合才是青春期正确的打開方式嘛。

……但是還是好想抓狂,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甘呈降落的時候,等她的卻只剩下元子君一人,她眉頭輕皺:“小卿呢?”

元子君搖搖頭,也有點茫然,“他跟我說遇見了個熟人,去打聲招呼。”

……

隐宗寶庫一向是看管嚴密的地方,只是今晚似乎事情太多,守衛的弟子也暫時無法顧及,讓不請自來之人進了不該進的地方。

青石地板上的暗影頭頂兩只尖角,身形被遠處的螢石拉得極長,他腳步輕緩地出了寶庫結界,脖頸間的淡綠色項墜隐隐反射着淡光。

然而再輕緩的步子也逃不過有心人的耳朵,耳邊突地襲來一陣疾風,他反射性地勾起利爪,卻在嗅到熟悉草木香的時候迅速地将利爪收起,就是這麽一頓,讓他毫無反抗地被那人拉走。

從堅硬的鋒利的指甲開始,滿身煞氣的魔心甘情願地慢慢、慢慢蛻變成柔軟清朗的白衣少年。

甘呈一路開着“萬物生”的頂級隐匿法訣直奔溪衛峰後山,寬袖揚起,陣石歸位,最隐秘的屏蔽陣法開啓。

被她拉着手腕的少年低着頭,看不清神情。

甘呈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麽生硬,“怎麽回事?”

“聲東擊西打草驚蛇?”

“還是說有什麽想要而為師做不到的東西?”

她自稱“為師”了。

重卿有一瞬的惶恐,他抿抿唇,擡頭看着她,她如今比他還矮一些,她對他毫無保留完全信任,他卻愈發沒有安全感。

“師父……”重卿從袖子裏拿出一枚白色的類似玉石材質的令牌,背面雕琢有繁複的花紋,模糊可以看清上面類似小篆的“歸一令”三個字。

垂着頭,雙手持令恭敬送至她面前。

隐宗的寶庫裏積累的是數千年的積澱,裏面無數寶貝,即便是被盜走了一件,只要不觸動禁制,不到清點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發現,歸一令是個接近法寶的法器,在外聽起來好聽,實際說起來在隐宗數千年的積澱中也不算珍貴,但寶庫裏那麽多寶物,重卿偏偏拿了絕對不能拿的歸一令。

原本的劇情裏,重卿冒險混入隐宗,就是為了盜取這可以驅萬千妖獸的歸一令,不料暴露了身份遭到宗門追殺,他拿到了需要的法器,卻也留下了致命的魔力印記,執着于複仇的元子君便是因為它才能在魔族戰場上發現重卿。

這麽長時間沒有走到劇情的轉折點,甘呈甚至要忘了自己其實是一個穿書的作者,要不是重卿的突然消失,她差點要錯過這個劇情。

簡直是一個fg一樣的東西。

“為什麽要拿這個?”

“達谶要。”

“然後呢?”甘呈看着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忍不住地生氣,“把你的想法說完。”

“我得到消息,達谶要拿歸一令布置一個未知的陣法,一旦成型會有極大的威脅,提前拿走的話至少能争取時間。”

“為什麽不跟我要?你應該知道,你說了為師便會去取。”

“不行,”重卿果斷地拒絕,“那樣你就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中了,很危險。”

“……那你呢?”

“我在暗處,達谶遲早會知道我沒有死,所以沒有關系。”

他的目光誠懇而真摯,甘呈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視線,想生氣又沒理由發洩,快把她憋個半死。

“沒有事先告知師父,是徒兒的錯,還請師父不要生氣。”

“……”長呼了一口氣,甘呈像是放下了什麽一樣,“那歸一令你拿着吧,我會單獨跟掌門說一下,以後行動的時候沒有手下至少有個知根知底的人。”

“只有師父了。”

“嗯?”

“只有你才會無條件地信任我,師父,”重卿喃喃道,“但是為什麽呢?”

甘呈剛想張口說話,就聽到他再次補充,“我已經不是小時候了,你不要再拿以前的理由糊弄我。”

甘呈一時無言,怎麽說?說他是她裏的悲慘反派,生的慘死的慘,她這麽做的只是因為她完全了解他,想要讓他功成名就人生美滿,然後獲得一絲回家的希望?

不能。

“師父對我知根知底,但是我對你一點也不了解,”他頓了頓,似是苦笑,應該說所有人都對她一無所知,他們知道的都是她不在意、願意透露的,不願意的任你翻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出來。

“師父閉關的時候,我不敢睡覺,沒日沒夜地修煉,就怕哪天醒過來發現你是假的,是我在絕望裏幻想出來的救世主,生怕你一去不回而我連去哪兒找你都不知道。”

“……”

他輕聲道:“師父,能說嗎?”

“不能。”

“那什麽時候能說呢?”

“不知道。”

“如果……師父有了伴侶呢?”

甘呈唇瓣動了動,“不會有。”

奇怪的氣氛,奇怪的話題,奇怪的徒弟。

她往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語氣淡淡,“重卿,當初你年幼,為師便事事着想怕你受了委屈,如今你已能獨當一面,我卻還是以以前的态度來對待你,是為師的不對,為師向你道歉。”

“歸一令你自己收好,如當初所說,你自己決定哪條路,怎麽走,為師不會幹涉,以後的事情也不必特意告知為師,修行在個人,從今以後就看你自己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是的,師父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替小魔王心酸。

以及真的不想上課!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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