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耳鼻眉目

漫天繁星下,兩名年輕的宮廷生躲在陰影地帶, 遠遠瞧着那幢被鮮花覆蓋的白色圓形建築物, 那是女王的寝宮。

今晚,女王寝宮靠近湖畔的卧房透着微光,透着微光就代表主人在, 首相先生今晚留宿何塞宮, 和女王共用晚餐, 陪女王餐後散步地不是女王私人秘書, 而是首相先生。

臨近午夜,透着光的卧房,兩名宮廷生竊竊私語開,她們可沒往別地地方想,她們只是趁着值班機會出來看看星星,何塞宮草坪是戈蘭最佳觀星點之一,今晚有流星雨,她們才沒往別的方向想, 可一雙眼睛控制不住, 忍不住瞧向那透着光的卧房,窗簾拉得可嚴實了。

“莉娜整理過那個卧室窗簾, 說那是她見過最漂亮的窗簾。”高一點的宮廷生說,“我猜也是。”個頭矮一點回應。“窗簾拉得真嚴實。”“做那事當然得拉得嚴嚴實實,那是女王和首相。”回過神來,兩名宮廷生不約而同別開視線。

看星星,看星星, 今晚的星星可真美。

話說,話說首相先生的身材可真好,較高的見習生忍不住說起首相先生那次在阿拉斯加參加冬游的事情,竊竊笑,說起她幾個朋友在和男友親熱時腦子裏想着首相先生,年輕,新鮮,健康,有能力,再加上完美肌肉線條,說得矮個頭宮廷生無心觀看星星,借助夜色掩飾,眼睛直勾勾落于湖畔透着光的卧房,心裏羨慕起了女王的布餐專員,那是何塞宮最能近距離看到首相先生的。

夜深沉,透着微光的卧房裏,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

一道拱形屏風把卧具和休閑靜坐區一切為二,透過屏風,依稀可以見到純白色的宮廷幔帳,垂直而下層層疊疊鋪開,從幔帳裏頭傳出女性細碎斷斷續續的聲線,幔帳微微晃動,似被誰扯了一下,低啞的男性嗓音聽着有點混沌在說着深雪坐上去。“你說什麽?”女人低聲問,“沒,沒說什麽。”男人回答。“有,你剛剛有在說話。”“有嗎?”“有!”“沒有。”“有。”“有嗎?”“有。”“有的話……那肯定是在說,蘇深雪是呆子。”“我?我是呆子,我哪裏呆了?哪裏呆了?”“好,好,蘇深雪一點都不呆,蘇深雪一點都不呆。”狀若嘆息般,嘆息中又帶有一絲絲惱怒,像在生誰的氣。

這一刻,蘇深雪想犯點蠢,猶他頌香想起身時她拉住他的手,手勁比任何時刻都要來得牢固。被汗水浸透的發絲還貼在她頸部上,她留在他肩膀背上的抓痕想必疼痛還未褪去,他就想走,想從她身邊離開,很混蛋不是嗎?

周遭空氣宛如瞬間凝結。

不需要睜眼,她就知道,他此刻是皺緊眉頭的,也只有在特殊的時刻,比如在很深很深的夜晚,他才會花點心思逗她讨好她,叫她深雪,深雪寶貝,說深雪寶貝是世界最可愛的女人,問他她哪裏可愛了,他含糊其辭。大多時候,猶他家長子對蘇家長女的态度是:那是懂分寸的女人,這是我選擇她當我伴侶的最大原因。

一旦,她超越了懂分寸的界限,他就會變得不耐煩,變得冷漠。

此刻就是最好的诠釋。

“想喝水?”語氣淡涼。

“不是。”閉着眼睛。

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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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洗澡。”他說。

牙一咬,低哼“別走。”

沉默。

心裏祈禱他聽到她的話,又祈禱他沒聽到,一顆心忽上忽下間他拿開她的手。

這次,她沒再去拉他手,那聲“別走”抽幹了她所有力氣。

很傻,不是嗎?

腳步聲遠去,蘇深雪翻了一個身,背對腳步遠去的方向,她要做到地是讓自己盡快入睡。

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相信他和她都會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有涼涼的液體從眼角處滑落,說不清是殘留的汗水還是淚水。

指尖劃過,眼角處重新回歸幹爽一片。

也不知過去多久。

似乎……身邊有響動。

蘇深雪猛地睜開眼睛。

她身邊多了一個人,她怎麽可能不知道背後那道氣息來自于誰,熟悉的氣息混合着薄荷味沐浴露,窗外天色暗沉,夜還深着呢。

悄悄挪移身體,直到變成兩人面對面。

觸了觸他的臉。

并不是她在做夢,她是不是很沒出息,妻子在丈夫身邊醒來不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麽?這都要怪他在求婚前和她說的那番話。

求婚前夜,猶他頌香和她說了這樣一番話。

“深雪,我知道那即将戴在你無名指上的戒指代表什麽,在你考慮是否接受它之前,我能和你保證的是,我會對婚姻忠誠,負責,我也會盡我的能力尊重我的伴侶,除此之外,其他的我無法和你保證,深雪,有些東西不是我不想給,而是給不了。”

蘇深雪知道,猶他頌香那番話中“給不了的東西”是指什麽。

我會對你忠誠,負責,盡力做到尊重你,支持你,但所謂男女間的愛不在我控制範圍內,也許到死那天都它都不屬于你我。

黯然劃過心頭。

現在,他還維持他和他求婚前的那番話,而她呢……她已經不是聽那番話的她了。

他就不該在酩酊大醉的夜晚裏,和她說“深雪,你得看住我。”

蘇深雪的人生裏,從來就沒被信任過,被需要過,被囑托過,腦子一熱,答應了。

答應看住他。

看住他,不讓猶他頌香變成猶他頌輕。

前首相最近和他某位友人之妻走得很近被鵝城八卦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前首相已經有十年時間沒到前妻墳前獻過鮮花。

需要她看住的人就在她身邊。

猶他頌香洗完澡沒回書房,這還是頭一遭,也不知是否因她說那句“別走”。

別走?

真丢臉,去拉他手也是。

可是,他說了“蘇深雪生氣了是一種破壞力。”就是這話讓她心裏起來微妙的變化,如果,她主動去靠近他,主動去親近他的話……

只是,也不知道這話他和別的女孩說過沒有,真煩人啊。

稀薄的光線是印象派大師。

指尖隔着空氣,臨摹他耳鼻眉目線條。

眉形略長但不女性化,末端往上揚的那一抹凸顯英氣,下颚和鼻梁弧線是時下推崇的黃金比例,和嘴角鬓角相得益彰。

猶他頌香有八分之一東歐血統,外祖母是有着一雙橄榄綠眼眸的美人,采光極好時,她可以窺見混在他黑色眼眸裏淡色的橄榄綠。

那抹淡色橄榄綠讓他憑添幾分古典氣質,燕尾服,騎士襯衫,少時,櫻花樹下,一幀幀。

隔着一英寸半左右,指尖停在他唇上,停滞不前。

他第一次吻她時,是在求婚當天。

當天,他唇瓣柔軟淡涼。

至今,蘇深雪都不知道,屬于戀人間的親吻是什麽樣的一種滋味,他的吻總是淺淺的,觸及,溫柔輾轉,等她踮起腳尖時,他已經放開她。

也不知,沒吻她時是否也是淡涼的?

指尖顫抖往前。

即将觸及時,近在眼前又長又密的眼睫毛緩緩掀開。

腦子一片空白,本能想找一個地方躲,一陣慌不擇路,等回神,她的臉卻是深深埋于他懷裏,怎麽往最錯誤的地方躲藏呢?

頭頂傳來嫌棄的聲音“把頭拿開,臭死了。”

臭死了,那還不是因為你,心裏悄悄牢騷。

“蘇深雪!”語氣已經很不耐了,“再不拿開的話,我去書房了。”

不行,她都做了那麽丢臉的行為。

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腰。

“蘇深雪,你吃錯藥了?!”

又,又是這句。

好吧,蘇深雪也覺得自己吃錯藥。

“別走,我做噩夢了。”胡話信口拈來。

“做噩夢?”

“嗯。”

“做了什麽噩夢?”

“夢……夢到世界末日,夢到鵝城大街小巷都是水,夢到滔天巨浪……”腦子轉得飛快,媽媽離開後,她是經常夢到這些。

說到她掉落到海裏時,他阻止她往下說。

她正說得興起呢。

繼續說海水淹沒她頭頂的事情,她不會游泳,掉落深海必死無疑,這麽說,她是要死了來着。

關于死,海水沒上她頭頂,她在水裏發不出任何聲音,逐漸,逐漸,身體變得沉重,往一個地方掉落,黑暗襲來……

“閉嘴。”猶他頌香粗着嗓音。

乖乖閉上嘴,她其實也被自己形容的吓到了。

“蘇深雪,世界末日只有在夢裏才會發生。”頓了頓,他手輕觸她發頂,“別把夢裏的事情放在心上。”

竊竊笑,想不到猶他家長子也有上當的一天,還有,這會兒不嫌棄她頭發臭了。

見好就收。

點頭,他也沒再讓她把頭拿開。

她也想在他懷裏安靜呆着,可有一件事讓她的心蠢蠢欲動着,輕觸他睡衣衣領,低低問:“你是不是怕我被海水帶走。”

蘇深雪想起了挪威海。

似找到一個缺口,每一個發音都變得困難:“就像我媽媽……”

“閉嘴。”

這世界最沒把握的是明天。

假如某天她和媽媽一樣,被海水帶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人一直記得蘇深雪,不需要用一輩子時間,就偶爾在看到她留下的物件時,記得它的主人叫蘇深雪,這樣也是好的吧。

假如明天她就離開的話,她會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他可是她的丈夫,她也早早立下遺囑,她的個人基金都屬于他。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換來他偶爾對她的想念。

“頌香,假如……”這樣的夜裏,她和他似乎和這世間所有夫妻一樣,如此的親昵,“假如,有一天我像我媽媽一樣,你會不會……”

“不會。”他冷冷打斷她的話。

不會啊,也是不錯的,起碼,他沒和她撒謊。

“蘇深雪,你不會和你媽媽一樣,我不允許。”他語氣很重。

一個字一個字咀嚼,這話比他說假如她被海水帶走了他會想她更得她的歡心。

“你擔心有一天我也和我媽媽一樣,對吧?”問這問題時,她心跳得可快了。

屏住呼吸,等待。

“嗯。”

他說“嗯”了,猶他頌香說“嗯”了,嗯轉成語言就是“是的。”不止呢,不止這些呢,他還說了不允許她像媽媽一樣被海水帶走。

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補充:“我當然擔心,你是我的妻子。”

還不錯,很不錯,這意味着,沒人擔心的蘇深雪有了擔心她的人。

老師,有點意思來着。

“蘇深雪。”

“是。”這刻,她都恨不得把命給他。

“夏天開始,你得開始學游泳。”這語氣俨然是在對他手下發號施令。

“不要。”六歲時,蘇深雪曾經失足掉落湖裏,從此以後她對水有了莫名的抗拒,後來,因為媽媽的事情,她更不想碰水了。

“你得學游泳。”

“我不。”這會兒她任性得就像孩子,“我寧願變成我媽媽那樣,我也不會學……”

“閉嘴。”

她不僅沒閉嘴,還說了更沒邊際的話,說了沒邊際的話所導致的後果是,還未幹透的頭發被新的汗水浸透,他也好不到哪裏去,細細的汗漬從他額頭鬓角一撥撥滲出,她想,他又要再洗一次澡了,而現在是什麽時間點,天快亮了吧?手摸索着穿進他頭發底層,這是她在事後的習慣,他有一頭柔軟而濃密的頭發,她喜歡以這樣的方式去感覺到他的存在,這次她沒像之前一樣選擇安靜看着天花板,低低叫了一聲“頌香。”

他沒應答,這個人啊,事前事後總是不一樣。

自顧自,固執得就像孩子,在他耳畔叮囑:“別把你對女孩子們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嗯?”

也不知道,這話讓他皺緊眉頭沒有。

怕他不明白她話裏意思。

繼續說:“以後,在你說出‘蘇深雪生氣了是一種破壞力’之前,你要好好想清楚,蘇深雪生氣了是不是對你産生那麽大的影響,如果不是,如果沒有,哪怕這話只達到百分之九十九,也別把它說出來。”

要知道,這些話一旦産生,落進她耳朵裏聽到她心上了,倒黴得總是她,看看,她都出了多少洋相,出洋相也就罷了,她還想把命給他。

命給他她是願意的,讓她最害怕地是,那些讓她狂喜流淚動情的時刻其實是彩色泡沫,很美,但都是脆弱的幻像。

“好不好?嗯?”她低低求着他。

“蘇深雪!”

那聲“蘇深雪”可冷了。

“我是你妻子,不是別的女孩。”她和他講起道理來。

沉默,空氣宛如凝聚般。

蘇深雪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等待着。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

“嗯。”他不大不小的一聲。

這麽說來,他是承認了,他把對別的姑娘那一套伎倆用在她身上了,她還真的是倒黴,是倒黴蛋還是笨蛋。

誰都沒動。

片刻。

“蘇深雪,你确信你沒吃錯藥?!”這是猶他家長子的語氣,乖張,驕傲,對她總是沒耐性。

她懂的,這是他在昭示,游戲回歸到正常渠道,蘇家長女于猶他家長子而言,首先是搭檔關系,其次才是合法夫妻。

“首相先生。”眼睛毫無聚焦,語氣卻是俏皮的,“你不洗澡嗎?”

頌香,怎麽都會配合你的。

次日,何塞宮幾名宮廷生私底下都在談論,今天早上女王和首相先生沒吃早餐的事情,這個話題無任何不合時宜不是嗎?女王和首相沒吃早餐,卧房門口的那盆仙人掌一直擺放着,那盆仙人掌的意義和“請勿打擾”的酒店挂牌如出一轍。

“理解,女王和首相先生平常太忙了,難得有幾天假日,從某種意義講,他們和上班族沒兩樣,上班族們周末早上都是用來睡大覺的。”這位煞有其事說到。那位輕咳幾聲,意有所指“算了算首相和女王這次分開都有半個多月時間了。”一位緊接過話題“可不是,我要是和我的男友分開半個月。”陣陣咳嗽聲在長廊一邊此起彼伏。

直到十一點,女王和首相先生才從他們共同卧室走出,女王淺色襯衫配牛仔褲,首相先生也是差不多裝扮。

“女王和首相穿了情侶裝。”年紀最小的見習宮廷生迅速把這事情和最要好的朋友分享。

女王和首相的午餐是女王寝宮用的,午餐多數以蛋白質食物為主,有眼尖者發現女王頸部淡淡的紅印,難怪,難怪要補充蛋白質了,女王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當然啦,王室一些事情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總之,女王和首相鐵定是相愛的一對,或許多年後,女王和首相的愛情成為傳記,或被搬上大銀幕,而她他作為何塞宮的一份子有幸見證這段美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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