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耳鼻眉目
午餐過後,蘇深雪和猶他頌香離開何塞宮前往西南部莊園, 繼續他們的假日旅程。
和來時一樣, 還是猶他頌香開的車,開的還是那輛車,蘇深雪坐在副駕駛座位上, 安保車從她私人出行的兩輛變成一輛, 何晶晶司機四名保镖。
難得一輛車只有他們兩個, 他專注于開車, 她專注于車窗外的風景。
這樣的時刻看在戈蘭人眼裏,又會成為首相和女王濃情蜜意的佐證:為能和女王獨處,首相先生撇開司機自己當女王的司機。
今天醒來,猶他頌香還在她身邊,只是,她已無歡欣雀躍。
生理心理似處于沉睡狀态,這也是蘇深雪絕大多數時的狀态,微笑, 說話, 但心一直很安靜。
按理,她應該很習慣這樣的狀态, 可伴郊外如畫般的風景,大片金燦燦的陽光,一顆心好像在找尋什麽,在懷念什麽,在等待着什麽。
過去幾十個小時産生的情緒都可以抵得上她以往大半年的喜怒哀樂。
像回到孩童時代, 天真得漫無邊際,這一刻像腳踩在雲端上,下一刻就墜入深海,這一刻想要把命都給他,下一刻又築起厚厚的城牆,反反複複。
一不小心,心底裏的憂患變成唇間嘆息。
猶他頌香關掉音樂。
路程已經過了三分之一。
那聲“深雪”讓她目光從車窗外收回。
兩人的目光在車內鏡相撞。
短暫的沉默過後。
他先開的口氣,聲線帶着澀意:“數據狂人,我知道他們有時候會這樣稱呼我,不管是公共場合還是私底下,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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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
猶他頌香空出一只手來,手蓋在她手背上:“我承認對于數據有某種偏執,數據會說話,數據可以轉化成效率,怎麽在最短的時間裏創造出最佳的成果,不知不覺,這種偏執被運用到生活上,比如……比如盡快搞定蘇深雪,首相和女王陷入冷戰,我不想這個主題成為新年第一撥被媒體争相報道的新聞。”
所以,就有了“蘇深雪生氣充滿了破壞力”,女人總是喜歡被贊美,喜歡被重視被在乎。
“深雪,你說得對,你是我妻子,不是別的姑娘。”
猶他頌香這話大致是在為他和她求婚前做出的承諾而努力,他說過“我會盡我的能力尊重你。”
“我以前的确和女孩們說過一些她們愛聽的話,但那大多數和當時自身狀态有關,要不要和女孩們說漂亮話得看我當天心情是否愉悅,漂亮話能說得多漂亮就看我心情愉悅程度,但……”約半秒沉默過後,“‘蘇深雪生氣具備了某種破壞力’和我自身狀态毫無關聯,我也沒和別的女孩們說過此類話。”
好像……好像……猶他頌香說的這番話還算順耳。
順耳,有點意思,也可以聽出真誠。
目光無意識落在他手上,迷迷糊糊想,這是一雙特別漂亮的手,手指白皙修長,骨節秀氣整潔,讓人心生好感。
從前,海瑟薇兒偶爾也會和朋友們抱怨“我得好好教訓他,把我晾在看臺一個小時,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可見到他時,氣消了一半,當他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你時,被晾在看臺一小時的恥辱被自動忽略,他給你遞來了飲料,你心裏說這杯飲料怎麽也得往他臉上潑,見鬼了,什麽也沒發生,這都要怪遞給你飲料的手長得好看。”
這話現在想來,似乎是有點道理。
都怪他的手好看。
“深雪。”
“嗯。”
“‘蘇深雪生氣了’破壞力即使沒百分之百,但也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起碼,它讓我在和傑米玩桌式足球時很輕易失去耐心。”
所以,所以說。
“蘇深雪生氣具備了某種破壞力”是真實存在的,只是被打了五折。
打了五折起碼比沒有好,不是嗎?
想了想,蘇深雪問:“輸了嗎?”
“輸了?”
“桌式足球……輸了嗎?”
這應該就是所謂虛榮心作祟,她想如果他輸掉桌式足球的話,可能會更有趣。
“怎麽可能!”猶他頌香提高聲音。
看看,她還能指望什麽呢,猶他家長子的好勝心從孩童時代至青年時代,有增無減。
“雖然沒輸,但贏得不漂亮。”這聽語氣還有點懊惱來着,“蘇深雪,這都要怪你。”
得了吧。
過了三分之二車程,頭枕在他肩膀上,她真是不争氣,打五折的情話就讓她像吃了巧克力般。還是加了紅酒的巧克力,眼睛本來是在看窗外風景的,但在“巧克力味”作用驅使下臉頰微微燙開,迷迷糊糊間想起他昨晚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這話他就附在她耳畔說,老實說,那種狀态他說了這麽一句話讓她覺得摸不着頭腦,現在想來那句,有種诓她去幹壞事的意思:比如,不管她願不願意就硬往她手裏塞了一顆小石子,鼓動她用小石子把鄰居家的窗戶打碎,信誓旦旦這家人去度假了“來吧,你是酷女孩。”是的,我是酷女孩,嘴裏念叨着,手一揚,小石子砸碎玻璃窗,從房子裏傳來咒罵聲,傻眼,等鄰居抄着棒球棒打開門時,他早已經溜之大吉。
可他說沒說,想來想去,蘇深雪篤定是昨晚自己出現幻聽了,因為不合邏輯。
多奇怪的一句話,猶他家長子是那種不會犯錯誤的人,最合理的解釋是她聽錯了。
只是呢,也不知道怎麽的,他附于她耳畔的那聲就像真存在過,到現在還會燙人。
一月是一年中王室活動較少的月份。
除去月中一次在何塞宮宴請到訪戈蘭的湯加皇室成員外在媒體面前露臉外,在加上連着推掉幾次公共活動,關于“女王疑似懷孕”的消息在月末甚嚣塵上,這已是坊間第四次傳出女王懷孕的消息,即使在首次傳出懷孕新聞時,首相辦公室和王室發言人已在公開場合表明,孩子未來三年內不在女王和首相計劃範圍內。
一月最後一天,蘇深雪穿上束腰裙出席園林節開幕會這才打破懷孕傳聞。
園林開幕會上,青少年組的女孩抽到和女王面對面三分鐘交流機會。
“女王陛下,首相先生本人是不是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英俊?”女孩的第一個問題。
“是的。”回答。
“是不是英俊一百倍?”
“嗯……”做出思考狀,“首相先生本人比電視看到的英俊一百倍我可不敢保證,如果是九十九倍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予肯定回答。”
一衆人笑,小女孩心滿意足。
“女王陛下,首相先生……”
“我說,”蘇深雪打斷女孩的話,做吃醋狀,“你怎麽老是問首相先生的問題,你就不好奇首相夫人,也就是你眼前的這位女士是怎麽過日子的嗎?”
“我又不是喬。”女孩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喬是誰?”
“喬是我表弟,喬在枕頭下放着女王陛下的照片,喬說以後長大了要娶女王陛下為妻,要是把我換成喬的話,他肯定會向女王陛下提出很多很多問題,比如,女王陛下是不是和他一樣愛吃芝士蛋糕,讨厭香菜和花生醬。”
一衆笑的人有幾個笑出聲音。
讓兩名保全人員退後半米,再示意女孩可以往前靠近些,身體稍微前傾,蘇深雪問女孩:“那麽,你是不是也在枕頭下放着首相先生照片。”
“那是喬才會幹的事情,我可不會,”女孩喵了喵周遭,說,“我把首相先生的照片放在我最心愛的畫冊裏。”
又有幾人笑出了聲音。
最後一個問題。
“女王陛下,首相先生兇過你麽?”
首相先生兇過你嗎?他兇過她嗎?
想必,笑容滿面的一衆人現在個個豎起耳朵等待答案。
“首相先生長得像很兇的人嗎?”反問。
一衆人紛紛搖頭,小女孩一邊搖頭一邊說:“一點也不。”
“那就對了,”微笑,回答:“首相先生是溫柔的紳士。”
“所以,首相先生沒兇過女王陛下嗎?”
“嗯。”
女孩心滿意足,臨走前還讓代替轉告首相先生要多注意休息,可不要像她的工程師爸爸一樣忙到住進醫院。
首相新年的第一個月份和女王截然相反,區域選舉,軍備預算光是這兩樣就讓他不是在出席黨派議員的拉票會,就是在國會。
一月份還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首相第一顧問換人了。
前首相第一顧問金佳麗因疑似洩密暫時失去人身自由,針對這起事件英外交部目前和戈蘭外交部正展開聯合調查,未來半年,前首相第一顧問出行将受到限制。
金佳麗怎麽變成涉嫌洩密了,甚至于一些媒體已經暗地裏給金佳麗扣上間諜帽了,嗯,還是美女間諜,好在戈蘭小年輕坐懷不亂。
即使蘇深雪心裏好奇得很,但介于她和猶他頌香的婚前協議,她只能和看客們一樣,看個熱鬧。
她也沒機會問。
結束新年假期,蘇深雪就沒見過猶他頌香,月中,按照預定她去了一趟何塞路一號,號稱會回來陪她用晚餐的人沒出現,直到十點左右,才打來電話,讓她不要等他,次日早上,猶他頌香還是沒回何塞路一號,當晚,她接到他道歉電話和沒回住所原因,軍備預算被財政部門駁回。
值得一提地是,戈蘭財政部部長是海瑟薇兒的叔父。
至猶他頌輕提倡禁止槍支法階段,猶他家族和海瑟家族勢同水火,正因這樣猶他頌輕才主張兩家聯姻。
一度,很多人都認定很快就可以聽到兩家喜訊,那期間,也有海瑟薇兒和意大利著名婚紗設計師在米蘭一起喝下午茶的新聞傳出。
蘇深雪看過那則新聞。
那階段的她入圍了女王候選人前三甲,她一邊學習一邊等着猶他頌香的電話,等猶他頌香的電話做什麽呢?等猶他頌香在電話裏告知她,和海瑟薇兒的婚訊。
猶他頌香還是會通過社交軟件、視頻、電話和她聊天,關于他和海瑟薇兒的事情卻只字未提。
一個星月夜。
猶他頌香敲開她房間窗戶門,忽然而至。
她站在窗前,他坐在窗臺上。
“深雪,我回來了,這次不走了。”這是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和她說的第二句是:“深雪,要不要和我一起幹一件大事。”
次年,她成為戈蘭女王,他成為了戈蘭首相。
追到倫敦去的海瑟薇兒沒能嫁給猶他頌香;倒是不被看好的蘇家長女嫁給了猶他頌香。
婚訊一公布,她接到不少昔日“友人”的電話,嘲諷居多,祝福也是陰陽怪氣,有幾個直接在電話裏詛咒她。
往她手機打電話的名單中沒有海瑟薇兒。
蘇深雪最後一次見到海瑟薇兒是在她加冕戈蘭女王的當天,驕傲得很,那頂玫瑰皇冠在海瑟薇兒眼中俨然是“那是我不要的玩意。”
蘇深雪知道,海瑟家族的掌上明珠要什麽。
蘇深雪忘了那天海瑟薇兒和她說了什麽話,她現在能牢牢記住地是海瑟薇兒離去的背影。
那抹離去的背影,她羨慕過。
有些人的愛和驕傲,與生俱來;有些人的愛和驕傲,需窮盡一生,也許離世時,依然兩手空空。
回何塞宮得從何塞路一號經過,蘇深雪讓司機車開慢一點。
透過車窗,何塞路一號門前站着一排身穿古典騎兵制服的儀式兵,部分游客把手機攝像鏡頭對準何塞路一號的門牌號,猶他頌香入駐何塞路一號讓這個門票號成為戈蘭一個熱門景點。
眼睛在找尋着。
何塞路一號串聯着國會,市政廳,這三個部門辦公室大大小小加起來就有上千個,但她很快就找到那個黃色屋頂,那是猶他頌香的住所。
黃色屋頂是猶他頌香去年出資修建,和在一衆褐色屋頂上,色彩鮮豔,新修的屋頂有淨化空氣作用還能更好隔開噪音。
黃色屋頂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目光才戀戀不舍從車窗外收回。
有些東西不一樣了,蘇深雪心裏知道。
以前從何塞路一號經過,她不會讓司機放慢車速,更不會放任自己的眼睛去找尋。
二十六,這個數字如此的清晰。
她有二十六天沒見到猶他頌香了。
昨天這個數字停留在二十五,到了今天就變成二十六,午夜到來,它将變成二十七。
這個數字會不會終止在二十七?
她希望,盼望,第二十七天,見到猶他頌香。
老師,您可知道,此時想念正瘋狂吞噬我的心靈。
這種想念和對媽媽對您的想念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概念。
想念您想念媽媽時,我心裏很安靜,像黃昏時刻,坐在門口等待媽媽回家的孩子。
而另外一種想念讓我感到害怕,恐懼。
像置身于熊熊烈火般,卻,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