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端的新娘
桑柔腳踩在地上,要不是有人扶住的話, 她非得摔倒。
扶住桑柔地是這幾天和她走得較近的米娅, 在這片土壤上土生土長的聖戰新娘。
米娅問說她第一次也很緊張,米娅還和桑柔贊美她的第一任丈夫,遺憾和第一任丈夫的愛情太過于短暫, 她都還沒來得及為他生孩子。
今晚, 米娅将會在那些男人中挑選她的第二任丈夫。
踩在地上的腳步輕飄飄的, 跟随着米娅桑柔往着火堆方向。
這是桑柔見過最盛大的篝火, 火光染紅半個天邊,也染紅了圍着火堆的那些男人們。
男人們聲着深色阿拉伯長袍,臉戴各種各樣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一雙雙眼睛直勾勾朝着她們。
幾名年長的婦人把她們領到帳篷裏。
婦人們粗粗講了集體婚禮幾個需要注意的地方,說她們運氣好,這次碰到的主婚人是阿裏.穆罕默德先生,阿裏先生是出了名的浪漫,再加上一把好嗓音, 得了個“情歌阿裏”的綽號, 阿裏先生還是這場集體婚禮的策劃者。
婦人們一再叮囑她們不要急着挑選,因為阿裏先生為這場婚禮設置非常浪漫的環節, 男人們需要用自己的才藝讨得姑娘們的歡心,婦人們說想看看這些平常拿慣槍的男人們會耍出什麽花樣來。
帳篷裏熱鬧,帳篷外也鬧作一團。
時斷時續的阿拉伯鼓聲,婚禮主持人在鼓勵小夥子們要拿出最佳表現讨得姑娘們的歡心。
男人們七嘴八舌“我會用舞蹈征服孩子媽媽的心。”“我會告訴我眼中最美的姑娘我是一名神槍手。”“我可以給姑娘們來一段莎士比□□詩。”“論唱情歌,除了阿裏先生, 在場的沒人比得上我。”
瞬間,噓聲四起,帳篷裏若幹女孩安靜站立,若幹女孩掩嘴笑。
鼓聲落下。
一聲“有請美麗的聖戰新娘出場”,帳篷緩緩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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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們一再提醒魚貫而出的女孩們,不能急着挑選。
一出帳篷桑柔就一個踉跄,扶住她地還是米娅。
這會,桑柔已經快要睜不開眼,在米娅攙扶下,勉強找到自己的座位,如果這個時候有張床的話,她大約會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過,沒關系,半個鐘頭後,床就有了。
米娅在她低語:“快打起精神來,說不定你會在來到你面前的男人們中尋得意中人,茶麗,你是今晚的幸運兒。”
米娅口中說的“茶麗,你是今晚的幸運兒”大約是指她拿到首個挑選新郎權。
在輕快的阿拉伯文舞曲中,男人們邁着穩健的步伐來到她們面前,而女人們需要從椅子款款站起,在男人們面前展現身姿。
起初,男人們和女人們是矜持的,你打量我,我打量你,主婚人不幹了,很快,男人們在主婚人的鼓動下,把女人們或推或拉一起來到篝火旁。
桑柔也被推到了篝火旁。
推她的人力氣很大,要知道她就只有四十公斤,所謂四十公斤還是數月之前的事情,那時還沒人告知她,你将成為一名聖戰新娘,那時她還勉強對食物有點興趣。
在那道重力之下,踉踉跄跄後退,面向夜空,背後是噼裏啪啦的材火聲。
躺在火堆上睡大覺也不錯。
桑柔放棄了去找尋支撐點,打開雙臂,後仰,後仰……
有一雙臂膀牢牢接住了她。
那是一雙精壯有力的臂膀。
在那個臂膀裏頭,桑柔看到在絢麗火焰。
絢麗的火焰映在那雙眼眸底下,那雙眼眸藏在佐羅面具後。
最開始,黑深如子夜。
再凝神,有極淡極淡的橄榄綠。
桑柔發誓,這是她見過最好的一雙眼眸。
這世間,漂亮的,美麗的,富足的,都不及那個“好”。
好是萬物複蘇,是春風化雨。
貪婪地看着那雙眼眸。
恍然間,她的身體從後仰變成直直站着,直直站在戴着佐羅面具的男人面前,男人有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軀。
對了,她還沒謝謝人家呢。
剛想開口,有追逐的男女從她和男人之間穿過,幾個眨眼間,眼前多了不少穿深色阿拉伯長袍戴面具的男人,這些戴面具的男人就有五個戴着佐羅面具。
桑柔無法确定,五個戴佐羅面具的男人哪個是他,又或者都不是他。
再轉一個圈,桑柔已不想去找出那雙眼眸。
男人們在唱歌,男人們在跳舞,男人們念起了情詩,被動跟随那些人,沿着篝火轉圈,如浪潮般被推過來推過去。數十個回合下來,桑柔覺得頭暈,頭暈再加上半顆安眠藥的藥效,眼簾眼看就要磕上——
“砰!”一聲,婚禮主持人親自擊的鼓。
鼓聲似是要掀翻夜空。
還有五分鐘就進入聖戰新娘選新郎環節,對了,她握有首個挑選權。
那就再忍五分鐘。
勉強掀開眼簾,目光毫無聚焦,腳步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怎麽的,跌到一個男人懷裏頭了,這個男人的懷抱應該是大部分女人朝思暮想的吧,如城牆一般安全,如海岸一般平靜。
用阿拉伯語和男人說對不起,從男人懷裏離開。
下一秒。
桑柔又掉進那個男人的懷抱裏,這次是被動的,也許是有人推的她,又或者是地心引力,反正稀裏糊塗的,桑柔又回到那個懷抱裏。
這一次,桑柔連對不起也懶得說了,快速離開男人的懷抱。
再下一秒。
桑柔撞在一堵人牆上,還是那個男人。
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這男人是故意的,或許男人對她的小身板産生興趣了?
笑,擡頭。
男人戴着佐羅面具。
眼前戴着佐羅面具的男人是不是在火堆前接住她的男人,桑柔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想快點找到一張床。
讓桑柔猜猜,她現在的體重多少,三十五公斤?最多也就三十五公斤了。
三十五公斤的概念也就是處于發育期女孩的正常體重,可她都過完十八歲生日了。
“先生……”笑嘻嘻說,“我保證,您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任何關于性的美妙體驗。”
男人還是一動也不動。
她這可是為他好,這裏身材火辣的姑娘們遍地都是,男人這樣的好身板多地是姑娘搶着要。
桑柔提高聲音:“我說先生!我這是為你……”
距離耳畔很近很近的一聲輕聲呼喚伴着噼裏啪啦的材火聲,就這樣把她所有聲音遏制在咽喉中。
是幻聽嗎?會是幻聽嗎?
可在她的幻聽中只出現過媽媽的那聲“小柔”。
眼前,這聲幻聽出自于陌生的男性嗓音,和媽媽一樣,中文發音。
呆呆看着那張戴着佐羅面具的臉,喃喃問先生您剛剛叫我什麽來着?
他開口說話了,他開口叫她小柔,他不僅叫她小柔,他還和她說“小柔,我是來帶你走的。”
這世界,除媽媽之外,就只有一個人會叫她“小柔”,知道她叫“小柔”。
“小柔,總有一天,你哥哥會找到你,帶走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媽媽臨死前這麽叮囑過她。
媽媽還說“小柔,別怕,媽媽的靈魂會守候你,直到你哥哥找到你。”
這一刻,桑柔終于聽到了,那句日日夜夜盼望聽到的話。
眼前的男人是……哥哥?
緩緩伸手,想去拿下遮擋住那張臉的佐羅面具,手到半空中被拽住。
男人拽着桑柔的手,指引她的手落在他長袍領口的阿拉伯數字號碼牌上:“現在我沒辦法和你說清楚。”
所以?傻傻看着她。
“那這個摘下,牢牢拿在手裏。”男人和她說。
砰砰跳個不停的心已經讓桑柔無法再思考任何事情,按照男人要她做的,直到代表挑選環節結束的鼓聲響起,桑柔才意識到拿在她手裏的阿拉伯數字號碼牌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她以一名聖戰新娘的身份選擇眼前的男人成為她的伴侶。
妹妹選自己的哥哥當伴侶?
這聽起來太奇怪了。
桑柔呆站在那裏,而男人也一副無意和她任何交流的樣子。
在主婚人的示意下,作為手握首個挑選權的聖戰新娘,桑柔念出了“心儀”男子的號碼數,她“心儀”的男子來到她面前。
今晚的第一對新人産生。
集體婚禮開始了。
第一隊新人出場。
男人拉起桑柔的手,男人有一雙長腿,男人腳步平緩堅定,最初,她是被男人帶着走,十幾步後,她跟着男人走,他一步她兩步,他兩步她三步。
就這樣,來到主婚人面前。
按照主婚人的要求,她和他需要在印着經文的紙上簽下彼此姓名。
簽下彼此姓名之前。
一名婦人把放有對戒的托盤遞到他們面前。
婦人說:“你們要謝謝阿裏先生,戒指是阿裏先生自己掏錢買的,阿裏先生想讓你們記住這美好的一刻。”
“請新郎給新娘戴上戒指。”主婚人的身體從麥克風透出。
誰也沒去拿走托盤上的戒指。
婦人樂呵呵問他們是不是太感動了?
桑柔知道,男人遲遲沒拿戒指的原因大約也在糾結,哥哥和妹妹戴上象征結婚意義的戒指,這怎麽想都……
可不能老是愣着,這會引起懷疑的。
算了,牙一咬,桑柔拿起托盤上的男式戒指,日後要是受到非議的話,那就讓她一人承擔吧。
但。
男人在回避她,桑柔第一次想去找尋男人的手時,男人避開了。
一頓腳,桑柔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蠻勁,牢牢拽住男人的手。
就這樣,她把象征婚姻的戒指戴在男人的無名指上。
桑柔此舉還被理解成,她迫不及待想吃掉自己的新郎,而反觀新郎——
“她太瘦了。”主婚人調侃到。
場下哄堂大笑。
在哄堂大笑中,男人給桑柔戴上戒指。
他們在印有經文的紙頁上簽下彼此名字:茶麗、謝赫.穆罕默德。
桑柔知道,謝赫.穆罕默德自然不是男人的名字,但她還是把這個名字偷偷在心裏咀嚼了一遍。
簽完名字,他們走過寫滿祝福的婚禮長廊。
禮成。
他們拿到了今晚的“洞房”鑰匙。
幾名組織成員把他們帶到一個房間前,男人打開房間,其中一名組織成員壞笑着說,“讓他們盡情享受今晚的時光。”另外一名男人不懷好意附和“說不定下次從前線回來,你就成了孩子的爸爸。”
關上的房間門把那些笑聲擋在了門外。
門外,腳步聲遠去。
桑柔這才徹底松下一口氣。
這一口氣下來,因緊繃神經而消失的困頓鋪天蓋地,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吃那半片安眠藥。
豆腐塊的空間裏除一張床、一個水龍頭、從天花板垂落的燈泡,再無其他物件,當把這個簡陋空間和“洞房”聯系在一起,尴尬感就來了。
也不知道……男人現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樣覺得尴尬。
桑柔悄悄看了男人一眼,遮住大半張臉的胡須再加上佐羅面具,她壓根無法從他臉上捕捉到任何相關信息。
男人在打量房間環境,從一左一右兩個拳頭大小的透氣窗,到滴着水的水龍頭,再到床,再到……
兩人目光結結實實碰到一起。
慌慌張張躲開。
真尴尬,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她以為見到他時會哭得稀裏嘩啦的,哭着責怪他為什麽不早點來接她和媽媽。
也許……也許和這種見面方式有關吧。
桑柔慢吞吞來到床前,努力克制自己想呼呼大睡的念頭,桑柔也不想自己表現得太過于貿然,結結巴巴叫了聲“先生……”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把後面的話逼了回去。
房間隔音非常不好。
男人來到她面前。
這個時候,桑柔才發現他比她初印象的還要高。
高大挺拔,往那裏一站,把這個房間空間襯托得越發窘迫,也把她襯得更為可憐兮兮。
“這是我能想到把你從這裏帶走的最好方法。”男人說,用阿拉伯語言。
她猜也是這樣。
“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這裏。”
靜谧的空間裏,男人的聲線格外好聽,讓人遐想。
此想法一出,桑柔就想給自己一拳。
這是她哥哥,現在她應該上前去認親,可她太困了,那張床魅力蓋過一切。
“點頭,或者回答‘是’對于你來說很難嗎?”男人語氣不是很好來着。
啊?桑柔下意識間張開嘴,回頭一想,才明白男人話裏意思,他剛剛和她說天一亮就離開這裏,按理她應該給以回答。
可她現在一心想睡覺。
“先生……來之前,我吃了半顆安眠藥。”結結巴巴說出,“因為那……那半顆安眠藥,我現在腦子有點不好使。”
輪到男人沒聲音了。
片刻。
“為什麽要吃安眠藥?”男人。
勉強集中精神告訴男人吃安眠藥的原因,說完,問先生,我現在可以在床上睡會兒覺嗎?
“嗯。”男人淡淡應答了一聲。
摘下黑罩紗,脫下鞋,和多年來的睡覺習慣一樣,讓自己的身體盡量曲卷成小小的一團。
真好,床是挨着牆的。
桑柔喜歡挨着牆的床,這樣她就可以讓自己的身體緊靠着牆睡。
背貼牆,緩緩閉上眼睛。
多年颠沛流離的生活讓桑柔養成無法深睡的習性,即使吃了安眠藥,眼睛還是數次睜開。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掀開的眼睛,透過眼縫,桑柔看到站在床前的男人。
男人在看她。
如果看她的男人是別人的話,她大約會心慌。
可這男人不是別人。
眼簾再次合上。
再掀開時,男人臉上的佐羅面具沒有了,桑柔想去看那張臉,但無奈眼皮不聽使喚。
眼簾再再掀開時,男人背靠牆,席地坐于床對面。
坐姿看起來像神學院的修士,像等待召喚的武士,也像課堂上,永遠無需老師擔心的優等生。
不管是神學院修士,還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那一定是自律性非常強的男人,桑柔想。
再次合上眼簾,很快,天就亮了。
天一亮,她就會離開這裏。
桑柔相信,男人會帶着她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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